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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树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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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独自坐在碧纱窗前,一边望着庭院中争芳斗艳的花朵,一边自斟自饮。桂花酒的清香,自我的唇间一路蜿蜒滑下咽喉,奇异地麻醉了我的所有感官,使我空空荡荡的心里变得平静。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并没有起身。我知道那是萧绎,但我已厌倦了他所看重的礼仪。我也没有一颗他所要求的虔诚礼佛之心,我并不想在终日佛号中涤清我自己,我只想一直这样堕落下去,直到他再也无法漠视我的罪恶、或我的存在。
萧绎在我身侧停住,拿起我手边已空的酒壶,皱着眉拿到自己鼻端闻了闻,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昭佩,只是二十卷经书,你到底要抄写到哪一年?”他的声调仍是平静而温厚的,但他的问题却激怒了我。
我笑着,微醺的酒力上涌。我侧着头,以手托颊,静静望着他,不言不语。
萧绎显得有点惊讶,轻咳了一声,又道:“昭佩,你一直不肯写完那二十卷经书去交旨,这……就是抗旨不遵的大罪呵!”
我仍旧烂漫地笑着,一字一字地答道:“我不是没写完,我是一个字都没写。”
萧绎有点吃惊,不禁反问道:“什么?!昭佩,你……不要告诉我,这四个月来,你一个字都没有写?”
我看着他那样震惊的表情,不由得吃吃笑了起来,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啊,你没听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萧绎无法置信地盯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才无可奈何地道:“昭佩,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皇上已经为你的拖延而龙颜大怒了?我在皇上面前已经极力为你周旋,可是你……究竟想要我怎么样?”
我依然微笑地看着他,笑得眼睛弯弯,好像很快活的样子。
“带我一道出席你的诗酒之会,我就遵旨完成那二十卷经文。”
萧绎仿佛真的愣住,千万个没想到我居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半晌,他终于勉强一笑,将那酒壶拎到我的面前:“所以,你要预先在这里练习自己的酒量?”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我这样想着,一偏头避过那失了准头、几乎要砸到我脸上来的酒壶,顺手将那酒壶接下,放回桌上。我知道隔着这段距离,他无法很清楚地分辨那酒壶距我鼻尖的远近。
他为我这一连串的动作震了一下。我看着他的神色微微一变,我明白他已经了然我如此做的原因。可是我也知道,他一定又以为我是因为体贴和怜悯,才装作若无其事。
他不知道的是,我其实真的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然而不等我说话,他已经让步。“好吧。”他简洁地回答,又追加一句。“等你交出那二十卷经文,我便如你所愿。”
第七章
不复着因缘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把自己关在“文思殿”中,开始没日没夜地抄写那二十卷经文。
我关在自己日常起居的偏殿里,除了抄写,还是抄写;不见天日。当萧绎与那群文人雅士秉烛夜游的时候,我却只命一个侍儿在旁为我磨墨,在那入夜后即显得阴暗幽深的空旷寝殿中走笔如飞。
我的后颈和手腕都酸痛不堪,我的视线因为长时间埋首抄写而模糊不清。我这样写着写着,眼里竟然不由自主地就涌出了泪,不知道是因为眼睛干涩疼痛,还是一些别的什么缘故。
我一笔一笔地抄着。手边是一卷“佛说园生树经”:“彼天子众依时游观,转增适悦。又复非久彼园生树,满树开华,其华清净,异香殊妙;微风吹动,其香馥郁……彼园生树有如是事,妙华异香人所爱乐……”
我的眼泪滴到纸上,登时洇开,糊了一片。我懊恼地低呼一声,忿忿然将自己手中的笔丢开,急忙审视那张已写了一多半的纸,脑中却想不出任何补救的方法。某种委屈倏然冲破我一直极力压抑的堤防,我的眼中泪如雨下。
身后有一人走近,在我能够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拿起桌上那张毁了的纸。我一惊回首,萧绎微微蹙眉的容颜竟然近在咫尺。
“怎么了?”他温和地问着。纸上那洇开的一团墨迹实在很显眼,即使是他一目不能视,也已看到。
这温柔的声音,倏然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骄傲和伪装。一股强大的委屈和不甘,从我心底油然而起,氤氲了我的视线,哽咽了我的声音。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脆弱,我蓦地将头撇开,哽著声音简短说道:“没什么。我斟酒时,把酒溅出来了,毁了一张抄好的经文,如此而已!”
我以为他会很生气。把佛家严禁的酒,倾倒在经文上,这是多么的大不敬!尤其我之前故意饮酒,荒废抄经正事,已经惹恼过他一回;今日再犯,只怕在他眼中,罪过只多不少吧?
然而他没有生气。他听了我的解释,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笑了一笑,将那张纸直接拎到自己鼻端轻嗅了一下,然后放回桌上。
“昭佩,你又造口业了。这纸上何曾有一丝酒味来?明明没有饮酒,为何要说谎?”
我一愣,万万想不到他竟然会费力拆穿我的托词,而不是失望得转身便走。然而为何他要追究我的清白与否?我做的错事愈多,不是愈可以让他和皇上有理由贬斥于我么?
但是在他那样温和的疑问之下,我却张口结舌,忽然完全没有了一丝辩解的力量。我的嘴张了又合,最后只是垂首轻道:“毁了便是毁了,须得重写而已。难道我把水滴在纸上,那名目就会比把酒溅在纸上,来得好听几分;我也就不需要重写了?”
萧绎仿佛有丝讶然,最后却只是低低叹息了一声,静静说道:“可是……你也不该这样任意毁坏自己的名声呵。”
我震惊扬首望向他,他却避开了我的目光,径自审视着那张救不回来的字纸,双眼微眯,眉头轻轻地拧起。
我就这样凝视着他温柔的侧面,心底忽然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既甜又苦。他并没有简单草率地责怪于我,还这样认真地想要帮我找出补救之道;这使我惊讶,更让我欢喜。
然而同时,我也怨责着他,怪他为何从不在皇上面前为我争取;当皇上以我出嫁那日的种种“天象异兆”作为我命带不祥的证据时,他为何从没有为我说过一句话?我,是他亲口指名的妻子呵!即使皇上佞佛,也许听不进旁人任何微辞;但他是皇上最钟爱的儿子,难道说出来的言语,在皇上心目里,也没有丝毫份量么?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提起了笔,重新抄写着“佛说园生树经”。“……又复非久彼园生树,满树开华,其华清净,异香殊妙;微风吹动,其香馥郁……”
窗外,满庭月色。窗内,一灯如豆。萧绎就这样静静站在我的身后,我不知道他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所抄写的经文。也许他根本看不清我抄了些什么,然而只要他站在我身后,即使什么事也不做,我也莫名地感觉到自己心底,是一片澄明与宁静。
夜已深了。但是我仍继续在一笔一笔写着。萧绎也仍旧在我身后静静伫立。室内是那么安静,静得听不到他的呼吸,只有我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我快要完成那二十卷经文的抄写,停了笔,正待展开最后那卷“佛说法华三昧经”时,身后一直静默伫立的萧绎,却忽然迈上一步,抢先为我展开那卷经文,摊在我面前。
我一怔,仰首看着他。他也同时垂首望着我,我们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我脸上倏然一红,仓促转开视线,低声道:“谢谢。”
萧绎仿佛也有片刻的怔忡,却很快回过神来,温声说道:“谢什么呢?我还本该罚你的,这么短短一篇经文,也记不下来,还要找来看!”
我一惊,脱口叫道:“你……你不能罚我!我……我记得这篇经文的内容,只是遵旨抄经,不容有失;以防万一,才拿来以备随时查考对照!”
萧绎闻言讶然,似笑非笑地睨视着我道:“哦?那你倒是背两句来听听,也好证明你自己的解释。”
这下我当真是有点词穷了,只得硬着头皮在脑海中搜寻有限的记忆,却零零落落只记得几句。
“无痛无思想,不生不死灭;有念为劳苦,不复着因缘……万物如幻化,入出无形住。爱习自拘限,坏本起末欲……”
萧绎的脸色忽然阴郁下来,我不由停下了背诵的声音,愕然地望着他的容颜,小心翼翼地试探唤他:“……世诚?”
他听见那个称呼,却蓦然倒退了一步。在我还没来得及疑问之前,他已经猝然转身往外走去,一边匆匆说道:“我在这里也没有用,我……我不打扰你抄写了!”
我震愕不解地呆在原地,作声不得。我想叫住他,可是我看着他那样仓皇逃离的背影,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挤拥在我胸口的,除了被仓卒遗弃的痛,还有更多的疑问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抛下我?为什么他要疏远我?为什么他对我的每个微笑,都像一种无可奈何的容忍?为什么他凝视我的每道眼神,都含着一丝犹疑为难的不确定?
太多的为什么呵……然而,我却没有答案。
第八章
爱习自拘限
我终于抄写完了那二十卷经文。
当萧绎翌日清晨再回到“文思殿”时,我正在窗前等他。
他看到我,有丝讶异。然而我已疲倦得没有气力顾及他的想法。
看见他走进来,我直直地走向他面前,将整整齐齐的一叠宣纸放到他怀中。“我写完了。”
他静默地看着我,被动地任我将那厚厚一叠写满蝇头小楷的宣纸塞了他满怀。他并没有立刻出声,只是低头望着怀里那叠字纸最上面那一张;许久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很好,昭佩。”
我反而怔住。这一句话听起来仿佛是种赞许,然而那语调太轻描淡写,措辞也太简洁,却更多地像是一种不痛不痒的虚应场面。
我忽尔恼恨起来,那样厌憎着他的云淡风轻;我忿然一甩头,冷冷道:“不必和我摆出这些客套。你心里也清楚,我完成这些,不是为了什么虔诚向佛之心,而是为了你上回一句承诺。要你许了这些诗酒行乐的愿,我才甘心完成,好什么呢?”
他看起来仿佛更加诧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又咽回了那句话,只是淡淡撇开了头,转身向外走去。
“明天在‘颜园’,有一场诗酒之会。既然你已经完成了二十卷经文的抄写,那么……我会履行我的承诺。”
我无法置信地看着他抛下这一句话之后,就大步跨出殿门离去。一夜未眠的疲惫、与被迫一再抄经礼佛的痛苦,忽尔一并涌上。
我三步两步冲到门边,望着长廊尽头萧绎的背影,用力吼道:“萧绎!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将我拖进这一潭缠搅不清的浑水里,我讨厌你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的责难和闲言碎语!我讨厌你剥夺我的自由,我讨厌你从不在皇上面前为我的名誉争取……”
远远地,他仿佛听到了我的声音,有片刻的驻足,却停伫原地,没有回头。我吼叫了这么一长串,才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脆弱委屈的泪水爬满了一脸。
“我讨厌你永远都那么温柔,温柔得云淡风轻!我讨厌你一直一直无视我,总是把我一人丢在这空旷的‘文思殿’里……”我哽咽,泪眼模糊。而他的吝于回首,更使我的忿怨上升到了最高点;仿佛到了最后,他还是这样高高在上,距离我如此遥远,只让我一个人,徒劳地在后面追逐着他,却永远也难以触及他的心底——
“我讨厌你既然不——”我倏然停住,咽回了后面的话。
还要多说什么呢?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来呵!我还要这样不顾风度礼仪地破口大骂什么呢?他全都不在乎呵!
……我讨厌他,我讨厌他既然不爱我,又为何要这样温柔地容忍着我,又为何当初一定要娶我做他的正妃呢?
可是我再也没有力气吼叫出下面的话了。我这样追在他身后,哀哀地追问他这样做的原因,仿佛在向他祈求一点点爱的回报……不但毫无尊严,也丝毫无济于事呵!
我忽然很伤心。
只是这样想着,我的心就仿佛像破了一个大洞那般,空空如也,只余隐隐抽痛。
我忽然迫切地需要一些什么东西,来麻醉自己。我抽起一边的长长衣袖,胡乱将脸上的泪水拭去。一手抚着额头,我信口叫着:“来人,给我拿一壶酒来!”
我的贴身宫女浅儿匆匆奔过来,跪在地上唯唯连声,却不见她答应了离开。我奇怪地瞟了她一眼,问道:“还不快去?你是在这里等什么?”
浅儿战战兢兢望了长廊尽处萧绎的背影一眼,复又恭敬垂首回道:“娘娘,是王爷……吩咐奴婢等人,尽量不要让娘娘饮酒——”
“什么?!”我不敢相信地瞪着她,向萧绎的背影望去。他仍旧伫立在原地,没有离开,也没有回头。
他是在听着我的话么?想看看我究竟要自我堕落到何种程度,还是想知道我有多不顾体统地大吼大叫,只为引起他的重视?
我皱眉,冷下了面容说道:“现下王爷不在,今日也并非什么初一、十五等等特别日子,不需要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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