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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谣-第1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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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跑了多久,累坐在一条深巷里,气喘吁吁的擦着满头冷汗。身后竟一个人都没跟上,可见这帮京城子弟平日里真是养尊处优,这么不经跑。
我在心里将他们冷嘲热讽了一顿,但想想,这于我总算是好事一桩。
稍缓了一口气,我靠墙爬起,鼻下忽然一阵濡湿,滑下一串鲜血,急忙抬手擦掉,却越流越多。我手忙脚乱的擦着,浑身无助虚脱,好怕自己就这样死掉,但眼下头不疼,胸不疼,哪里都不疼,应该不是鸿儒石台和陷活岭出现的那种怪症。
边擦血边在巷口里东绕西拐,想着接下去该如何是好。虽然气杨修夷气的快要疯掉,但是没见到他之前,绝对死都不走。对了,找独孤涛!思及此,顿时觉得天空云霞大开,五光十色,死杨修夷,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脑子不好使,所以思维常常与别人不同,我觉得流鼻血应该低着头,把该流的血都流光就没事了。而世人大多数仰头想把鼻血流回去,那样总让我觉得流回去的还有鼻子里的鼻涕和鼻屎,所以死都不干。
于是我一边留着鼻血,一边低眉走路,正因如此,才在转过一个拐口时,没注意前面有人,一头撞了上去。
不满的抬起头,怒道:“长没长眼!没看到有人过来……丰叔!是你!”
丰叔一身素衣青衫,轩举隽爽模样,身后跟着四个身着玄色劲装武服的高大男子,个个面无表情。
我的狼狈模样让丰叔无奈的摇了两下头,摸出一条手绢捏住我的鼻子:“你这小丫头当真凶悍,分明自己撞了别人,还在那边骂人。”
我激动的抓住他两臂衣衫:“丰叔,杨修夷怎么样了,伤的严重吗,现在好了没?”
替我擦鼻血的手微微一顿,他点了点头:“嗯,少爷没有大碍了。”
我欣喜无比,拉起他的手:“那快带我去见他呀!”
他抬起眼睛盯着我,将手抽了回去,顿了顿,摇头:“丫头,丰叔不能带你去。”
我一愣:“什么?”
他长眉轻拧。没有说话。
我撇了撇嘴角:“你放心,他病刚好,我不会跟他置气任性的……”
他出声打断我:“丫头,你以前想的那些念头,如今都忘了么?”
我一时没回神:“啊?”
他双手负后,眉眼微阖,望向我身后长巷,徐缓道:“丫头,少爷肩挑许多责任要事,并非如你那般轻松。他绝不能再跟着你四处乱跑。到处胡闹了。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你都不要来找他了。”
巷口幽风吹来,寒意那么刺骨,我打了一个冷颤,抬头愣道:“所以。他没有失忆,他是真的不想见我?”
“是我擅自做主。”
他转过双眸盯住我,一双精明锐利,甚至冰冷没有感情的双眸让我的心一下子沉到幽深寒潭,几乎要透不过气。
“为,为什么?”
他神情严肃,语声加重:“少爷每次和你出去都惹了一身重伤回来,近乎命在旦夕。上次你们失踪的三个月,你知道夫人是如何熬过来的么。以前你那么懂事。为什么现在这么想不通?还特意跑来找他?”
“可是丰叔,以前你,你不是还劝我放下心里的负担,不要胡思乱想么……”
他眉心紧拧,定定的看着我。目光近乎残忍。
我想了想,咬住唇瓣,垂眉一笑:“我知道了,那时我只是一个短命鬼,如今我不仅是短命鬼,还是一个来历蹊跷,身世多舛,有着滔天深仇的短命鬼……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肩上所负的血仇,如果我懂事点,我就不应该拖他下水……”
“丫头,你回穹州去吧,或者去萍宵找你师父。”
我抬起头望向他:“丰叔,你第一天就知道我来了,这几日我的装疯卖傻,你都看在了眼里,那些衙役是你叫来的,刚才追我的那些路人也是你拦下的,如果不是我鼻子流血,你不会出来见我的,对不对?”
他深吸了一口气,略略点头。
“这么说,他不知道我来了……”眼睛酸涩难受,我冲他扬起微笑,“好的丰叔,我知道了,我走了。”
急切想离开,实在不愿自己哭出,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他拉住:“丫头。”
我没敢回头,尽量用镇定语气:“嗯,怎么了?”
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塞来:“这个拿着,路上用得到。”
我压抑着嗓音:“丰叔,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么,我就算山穷水尽也不会要你们的银子的。更何况我现在还有,你就放心吧,我会去找师父的。”
闭上眼睛,心里沉痛愈发加剧,抽回自己的手想快些走,他又将我叫住,语声犹豫:“丫头,你会不会恨丰叔?”
眼泪终是掉了出来,我哽咽着摇头:“不会,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你知道什么对他才是最好的……所以我相信你,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你若觉得我不该和他在一起,那我就是真的不该……所以我会离开。”
强撑着笑脸,我回过头去,泪光中看到他心疼难过的神情,我低声道:“丰叔,其实,其实你应该了解我的,我这次来只是想知道他的伤好了没有,真的,我没有打算缠着他或者别的什么,既然,既然知道他好了就行了,我,我走了,我会偷偷给你写信的。”
“丫头……”
眼泪噼里啪啦直掉,胸口一时柔软,一时僵硬,快要把我痛死。
我抬手擦掉眼泪,和鼻血糊了一脸,挤出一个一定难看无比的笑容:“对了,你别告诉他我来过,若以后他要和其他千金小姐成亲了,也别让我和师父来喝喜酒,最好,最好别让我知道……另外,照顾好他,他的脾气真的很坏,还有,你自己也要保重,照顾好自己,一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走路得仔细,晚上睡觉别从床上掉下来,你要残废了,就没人可以照顾好他了,他也离不开你的……”
他没有说话,眼眶泛起红圈。
我想这差不多就是诀别了,排山倒海般的酸涩苦痛快要将我淹没,我抽噎着再说不出话,幸好此时也没什么可说了,竖起手挥了两下:“我真的走了。”
转过身,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丫头,你的衣服穿多些。”
点点头,眼泪掉的越发汹涌。
我怎么好意思告诉他,我是故意穿得这么少,只是想给杨修夷的父母留个好印象。可是没用了,无论我想表现的怎么好,怎么乖巧,都没用了。丰叔一定觉得我很不懂事,很不听话,很胡闹,所以我不应该和杨修夷在一起。
抹掉眼泪,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分明背上那么沉痛,似压了千斤磐石,却能被我挺得那么笔直,真是怪事。
抬起头,太阳再大些就好了。
低下头,那边的石头真漂亮。
转过头,京城就是京城,巷口都比宣城要气派。
缩着头,风可真冷,就不能消停一阵,我还得挺胸收腹呢,你让我怎么故作潇洒。
……
这边想想,那边想想,努力不让自己感到悲伤和无力,但拐过一个转角后,终是忍不住了。
靠着巷墙蹲坐在地,把头埋在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却一定要咬着舌唇不让自己出声。
怀中木像硌的胸口好疼,疼的像在剜肉一般,若挖出心脏就能不疼了,那该多好。
若我从来没被师父捡走,那该多好。
若我不是月牙儿,那该多好。
可是不可能,我就是她,悲伤过后,大哭过后,我得起身擦掉眼泪,要用姑姑给我的这条生命,替父亲母亲族人们找出凶手,报仇雪恨。
但其实,我为什么要伤心呢,没什么好伤心的啊。
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从没想过要真的依赖谁,仗着谁。我可以很独立,很自主,可以夜宿荒郊,可以身无分文,可以独当一面,对于这么一个我,有什么事情可以伤心的。
擦掉眼泪,攀着墙壁爬起,这番伪装故作的坚强没能撑上多久,在我迈出步子的时候随着再度涌出的眼泪一起土崩瓦解。
总是这样,说的容易,做起来难,就同我经常说要挖掉自己的心脏,却从来没真的做过。
又一次崩溃让我嚎啕大哭出声。
杨修夷,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渗入肌理骨髓心脉血肉,不能自拔,难以剔除,除非生命结束,否则生生不息。
可是爱有什么用,我有什么用,只会拉你一次次涉入危险之境,看着你为我出生入死却束手无策。
我不想放手,真的不想,可是不得不放。
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至此,是真的天涯两处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临尘江畔()
到底还是仗着杨修夷对我的爱,所以以往离开他时都不会这般难过。因为脑子里始终觉得,如果我遇到危险,如果我想他了,我可以随时跑回来躲进他怀里。就算他真的生我气了,只要跟他拼命的撒娇讨好,他就会心软。虽然很自私的念头,但事实确实如此。
如今却不行了。
仿佛听到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倒塌,我所有的软弱疲倦,悲伤苍凉顿时无所遁形。可毕竟不能任由寒风一直横扫肆虐,没有他,自己也要为自己筑起一方僻安之所,哪怕蓬牖茅椽。
用身上仅有的三文钱买了打火石,躲在巷落里将沾血的外衫烧掉,而后起身朝城外走去。
许是怕我有危险,丰叔派了不少人暗暗跟着我,他们对我的利用价值只有过城门,过了城门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摆脱他们,虽不容易,但还是摆脱了。
站在华金门外,阳光很好,云白天蓝。回首望着高大城门,城阙坚实,耸立如山,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城门都要庞然雄伟,八十一颗鎏金门钉嵌在朱色城门上,这是帝王和权力的象徵,威仪无上,肃穆崇高。
十日前站在这里,心里是那么的开心,纵然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四处周折也没觉得丝毫辛苦,啃着冰冷透骨的雪梨反而觉得温暖甜蜜。
如今再站在这里,却只有铺天遮地的疲倦和寒冷,似乎支撑生命活下去的力量被抽了大半,唯剩仇恨,我的所有悲喜都易云淡散。虚无缥缈,归为宁静。
转过身,宽阔官道上皆是人群,举目四望,忽的心底生出好多迷茫和怅然。不知该去往何处。
不能跑去找师父,所有和杨修夷沾亲带故的人事都不能触碰,这样才好一干二净;也不能去找陈素颜夏月楼她们,乔雁因我而死,宋十八也因我而死,身后跟着这么一大群想捉我的混蛋。真是活生生把我变成了走哪害哪的不祥之人。
身无分文,衣衫单薄,饥肠辘辘,身上所剩的只有怀里的宋十八和打火石。报仇报仇,仇没报上。要先把自己报销了。
在路旁捡了两块阴阳双色的石头,抛落在地,两面皆阴,为西。
于是我便向西而去。
官道自是不能走,身上没有通关文碟和户籍,更没有打通的银两,很容易在驿站关卡被带走问话,要是不小心查出我是田初九。恐怕连收尸都没人来了。
绕道从天下文人墨客最喜爱的秋风岭穿过,径直踏入风平关。沿路景色不错,但无心欣赏。只记得都是吟诗作对的才子佳人,他们的锦衣玉衫和端丽容貌比这枫叶流丹更好看些。
走了半日,在路边摆了一个涤尘阵,靠在树下休憩。因寒冷睡得半梦半醒,有几片红叶落下,飘到鼻尖上。细细痒痒的。举起一片对着阳光,看着其上清晰纵横的叶脉经络。眼泪莫名滑下,满心皆是凄凉和心酸。
从望云山下来到如今。不知不觉已过去大半年了,逝水如斯,可真快。过几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了,之后是重阳,再之后是霜降,寒司,腊八,春节,上元……
去年中秋,杨修夷带丰叔回杨府,我和师父别提多开心了,打算趁他不在去他房里捣乱。没想一进去就中了陷阱,被困在阵法里整整两天,别说金色月盘没看到,就是香喷喷的月饼都没吃上一口。师父骂我粗心大意,说我巫术白学了,一气之下让我跑去千里之外的杜凉县给他买杜月坊的脆皮红豆月饼。可是我懒惰,不想跑那么远,在半梦村的小店铺里随便买了两盒。因怕回去太早被他怀疑,所以在江畔芦苇丛里捏了一天的泥人来玩。乏了趴在石头上睡觉,再醒来却是在杨修夷的床上,赶忙逃走,撞见了门口的杨修夷和丰叔,丰叔正提着锄田的篮子,说他们恰好路过,看到我就顺手拎了回来。他还特意用篮子兴高采烈的比划一番:“看,就是这么拎的,把你脑袋都磕了好几下,没想到你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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