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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挽歌-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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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看不清楚,只能看到父亲和姨夫蹲在地上手里摆弄着什么。我摇了摇头说:“咱过去看看走!”

    刚起身父亲就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从家里带过来的春联。我和表哥正好奇,父亲就侧身跳进墓坑,趴在墓室口,伸手将春联贴在了外婆的棺材上。刚贴一条就被三舅扯着胳膊拉倒在地上。

    “大飞你干啥啊!”三舅一脸愤怒。

    父亲没说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将另一半春联也贴了上去,横批贴在了棺首。

    姑奶把三舅叫到一旁,站在人群中对大家说:“这是俺姐的遗愿,是她去世前一晚把春联给大飞的,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那副春联是我哥离家之前写的。”

    姑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亲戚们一脸茫然,但得知这是老人的遗愿便也没再说什么。

    封棺填土之后已是深夜,姑奶长长地舒了口气,示意大家可以离开了。这时父亲走到姑奶跟前说:“姑,俺娘的墓碑还没立啊!”

    姑奶看了一眼坟头,转身边走边说:“罢了罢了,有一块墓碑就可以了”。

    我和表哥同时看向坟头,一块已经被风化的墓碑斜着立在那里,显然已经有些年头,心想连父亲都没见过外公,那应该是外婆生前所立的吧。

    第二天一大早,舅舅们将姑奶送回了偃师,我和表哥也跟着去了村口,但是一直没见到父亲。快中午的时候,父亲和姨夫推着一辆大二八停在了门口,后座上绑着一个编织袋,里面装的鼓鼓的。

    “泥鳅,二蛋,去给你外婆磕头走!”车子还没停稳父亲就朝院子里喊。

    “吃过饭再去吧?”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手上全是面粉。

    “饭做好俺们就回来了,可快!”姨夫说着摆手示意我们快点出来。

    父亲推着大二八,姨夫跟在旁边,路上表哥好奇地问:“姨夫,这后面装的是啥?”

    “给你外婆刻的墓碑,他们那些孩子真是不孝,哪有自己的老母亲坟前光秃秃的!”父亲愤愤地说。

    姨夫也叹了口气:“管他们呢,咱是把岳母当亲娘还亲的人,要不是她,咱俩现在早就……唉!”

    我和表哥跟在后面听得一头雾水。

    多年后才知道,父亲和姨夫本就是同村邻居,1960年亲人相继离世,他俩从营庄村沿路乞讨到外婆的村子,在外婆的老院门前昏睡了过去。当时两人都才六七岁的年纪,外婆把他俩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并将自己仅有的两个女儿许配给了他们。相当于外婆一人之力顶住饥荒抚养大了七个孩子。

    到外婆的坟前,父亲将墓碑从后座取下来,仔仔细细擦拭了一番,和姨夫二人一起将墓碑立在了外婆坟头,碑上刻着“显妣许岚太夫人之灵”。

    完工后,父亲、姨夫、我和表哥四人一起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我侧眼看去,父亲和姨夫每一下都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两人起身后额头上明显红通通的。

    临走时我指着那块被风化的墓碑问:“爸,那块墓碑是谁立的?”

    “当然是你外婆立的呀,你看上面写的先夫李王城之灵……”父亲似乎没说完的样子,眼神和姨夫对视了一下。

    “哦!”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记忆里,外婆曾给我和表哥讲过李王城三进庄王冢的故事,第三次再也没有出来。

    我疑惑,如果是同一人,是谁找到外公的遗体并安葬于此。

    回去后,父亲来到田地中,将那座荒坟的边缘修整了一番,撒上几叠纸钱后就把坑填平了。或许是对死者的敬重,或许有那么一点的可能是多年前离家的亲人的尸骸。从此那片正方形区域里再也没种过庄稼。

十年往事7:小铃铛() 
童年里,能记得清的事情,就是这些了。之后的生活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上帝在刻意地庇护。

    时间一晃而过,来到了六年之后。

    1991年,我和表哥升入同一所高中,位于邙山脚下的洛阳市第三中学,两人同级不同班。

    周末在家没事,我便随手从母亲的书架上抽下一本书随意翻看着,看得快要睡着时表哥突然跑了过来。

    “哎呀,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爱学习了?”一进门表哥就讽刺起来。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我顺手将书砸了过去。

    “哎呦,你还看《妇女生活》啊!”

    “我在看上面的脑筋急转弯,你想啥啊……”我有点尴尬,母亲经常让我猜上面的脑筋急转弯,本想先看看以后好显摆。

    “脑筋急转弯有啥好看的,你猜我拿的啥?”

    我看到表哥怀里抱着个盒子,便一把夺了过来。

    “猜啥猜啊,啥东西神神秘秘的?”我边说边打开来看。

    里面装的是任天堂的红白机,当时我只听同学说过,第一次见。

    “这游戏机你从哪里弄的,咋玩啊?”

    “瞎子他爸昨天从外地干活回来带的,上午跟我打赌输给我的!”表哥一脸得意,“不过我就玩玩还给他。”

    “你俩打啥赌?”

    “他说我不敢从他家二楼阳台跳下去!”

    我低头才看到表哥新发的校服裤腿上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朝他伸了伸大拇指说:“你真二蛋!”

    记得小时候我俩在房顶上睡觉,表哥故意踩着边沿的出水管跟我显摆,没想到水管生锈松脱,一头栽了下去,等我跑下去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头上留着血,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缝了几针,人竟没一点事。瞎子敢拿新买的游戏机当赌注,真是太不了解表哥了。

    瞎子是表哥高中同班同学,家就在我们邻村,家里是开吊车的,在当时算富二代级别。

    瞎子不是真的瞎,记得新生入学报道时,我和表哥刚走进校门,身后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生骑着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冲了进来,边吹口哨边按车铃,一头撞在了大门口的松树上,整个人脸先着的地,站起来流着鼻血还不忘整理整理自己的发型。

    当时校门口全是学生,此人十分尴尬地扶起自行车歪歪扭扭地骑进了校园,看样子车把手起码被撞歪了30度,在场的许多女同学都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

    时隔两天,此人几乎以同样的方式又撞到了那个松树上,树皮都被磕掉一大块。校长来到班里大骂:“这位同学你是不是瞎子啊,我的树招你惹你了?明天你得给我赔钱!”

    班里顿时哄堂大笑,从此以后大家都叫他瞎子。

    那天我和表哥捣鼓了两个小时才把游戏画面调出来,两个争抢着在我家黑白电视机上面玩起了游戏。

    正玩得起兴时,父亲突然急匆匆地推开门,走进里屋和正在写教案的母亲说了几句,两人便一同走了出来,听见母亲小声说了句:“会不会又和上次一样?”

    我和表哥站起身来,我好奇地问:“爸,咋了?”

    父亲看了眼游戏机说:“别玩了,你姑奶走了。”

    我和表哥对视了一下,突然想起小时候心中的那块阴影。这时姨夫和小姨也从外面进来,我们便一起走去了大舅家。

    路上我问:“啥时候的事情?”

    父亲说:“三天前。”

    我拍了拍表哥,他好像还沉浸在游戏中,在思考关卡怎么过。这也正常,毕竟远房的亲戚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确实没什么感情。

    到大舅家时,三个舅舅都在,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穿着有些邋遢,驼背很严重,一脸的烟容,像没睡醒的样子,身边站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和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姐,来了!”男子对母亲说道。

    “嗯……我姑这事你咋过了三天才来说?”

    男子低着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脸色暗黄像是打了一层蜡。

    大舅走来招呼道:“先进屋再说吧!”

    和小时候一样,我和表哥又被支开了,男子拉着小女孩走过来说:“你先和两个哥哥在院子里玩吧?”

    “好的!”

    女孩扎着两个小辫,穿着当时很时髦的粉红色卫衣,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男子朝我们点头示意了一下,我和表哥也点了点头。

    待男子进了屋,表哥使坏地抓了抓女孩的辫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眼睛胡灵灵地看着表哥,笑着说:“我叫李莉莉!”

    “啥?”

    “李莉莉!”

    女孩说着标准的普通话,言行举止都透露着可爱,对于从小在山旮旯里长大的我和表哥来说,真是有些稀罕。

    “哩哩哩?哈哈,你是车铃吗?”表哥笑得险些岔了气,当时大二八自行车上的铃铛就是哩哩哩的声音。

    我也忍不住地说:“那就叫你小铃铛吧!”

    “好啊!”女孩看着我们眨了眨眼睛。

    面对如此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我和表哥争抢着问起话来。

    “小铃铛今年几岁啦?”

    “十二岁。”

    “刚才那人是你爸爸吗?”

    “是我叔叔!”

    “你爸爸妈妈咋没来呢?”

    “死了!”小铃铛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摆动着衣领上的系带。

    我看着表哥,表哥看着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起来。

    这时小铃铛突然抬起头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说:“你俩是陈土和朱弘哥哥吧!”

    我们同时惊讶道:“你咋知道呀?”

    小铃铛笑着朝我们摇头,故作一副很神秘的样子。这时父亲突然喊我们进屋,小铃铛也跟着走了进去。

    刚进门就听到母亲在说:“十年前俺姑已经要封棺了还能活过来。”

    男子坐在边上一直咳嗽,肺都快要咳出来的样子,断断续续地说:“这就是为啥这次三天后才来通知你们。”

    我们径直走到了父亲身边,父亲打量着小铃铛说:“哎呦,这谁家的姑娘这么漂亮!叫啥名字呀?”

    “她叫小铃铛!”表哥笑嘻嘻地说。

    “谁问你小子了?一边去!”父亲瞪了表哥一眼,表哥忍着不敢笑出声。

    “我叫李莉莉!”小铃铛呆萌呆萌地答道。

    “呦!你还真是小铃铛呀!”父亲说着抿了抿嘴,也想笑的感觉。

    小铃铛站在那里嘻嘻地笑。

    这时男子起身走了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对我们说:“以后俺家莉儿就托你们照顾了,我身体不好,让她在这里生活吧……”

    转眼又对小铃铛说:“这俩是你亲表哥,以后要乖乖地听话!”

    “嗯!我知道的,这是朱弘哥哥,这是陈土哥哥!”小铃铛指着我们一一点到。

    男子长嗽了一声说:“哦,原来你们已经互相认识过了,那就好。”

    我和表哥各种疑惑地站在那里,只能不住地点头,说不上一句话来。

    出门时,小铃铛踮着脚尖趴在我们耳边说:“奶奶临走前说让我来邙山找陈土和朱弘哥哥。”

    我和表哥一愣,似乎明白了那么一点点。

    在院子中呆着实在无聊,大人们谈话好像永无止尽的样子,表哥玩游戏心急,我们和父亲打了声招呼后便回了家中,小铃铛也一起跟了过来。

    傍晚时候,父亲和母亲回到了家中,我和表哥把游戏手柄给了小铃铛,看她玩得不亦乐乎,我们便走进了父母的房间。心中有太多疑问,可谁也不愿向小铃铛问起,不愿打搅她童真的心。

    现在我们都已长大,母亲也毫无忌讳地缓缓道来:

    “今天来的男子是莉莉的父亲,也是你们姑奶唯一的儿子。从我记事起,大家都住在你外婆的老院里。文革结束后,我和莉莉父亲是当时村子里仅有的两个考上大学的人,他比我成绩好,毕业分配到市文物局工作,就带着你姑奶搬进了市里住,你姑奶身体不好他也经常外出工作不见人影,就很少来往。你们一岁时过年就去过一次,肯定已经不记得了。

    他在当时可是乡里远近闻名的知青,身强力壮人长得也帅气,不断有人来到家里说媒。结婚一年后他被调到西工区考古大队,在咱们邙山镇史家沟村的一次勘探活动中得了怪病……”

    表哥看着我说:“史家沟啊,上午我还去那村子找瞎子玩呢!”

    我朝表哥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

    母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停顿地继续说道:“他从史家沟回来的第三天,早晨醒来,突然整个人身体就像棉花一样坐都坐不起来,送到医院后,一直没检查出来病因,无论医生或者谁问他当天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说自己也不知道。

    当时莉莉的母亲已经临产,几天后他强行出了院,从此以后腰就再也直不起来了,夜里还经常疼得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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