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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室重生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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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佩怔了一小会儿,就干脆握在手中,看眼他,语调平平道了句慎言,便跟了上去。

    青白衣裳,一前一后走着,甚是赏心悦目。

    天作之合啊!他心里感叹了句,忙赶上去为他们指路,笑呵呵道:“二位这边走,请先取了题签,小的再领您二位到后头园子里答题。”

    穿过月洞门就进了园子,只见右手边一树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白里透粉,犹如怀羞的少女。每一束花枝都缀着一纸裁成长条形的绿笺,不过一指长,藏在绿叶里头,乍一看几乎分辨不出。

    树下头置了书案,其后并排坐了几个个儒生打扮的少年。见有人来,便起身拱气气的询问字号。

    来人一顿,抬手题了“九方斋”三字。

    其笔力浑厚,而潇洒自然,结体遒美,骨格清秀,有王右军之遗风。

    笔势一转,又在下方题了“杨”、“李”二字。

    这是表示二人同以九方斋的名义参与了。海棠诗社的规矩,不限于一人参会,各参与者之间如是有意,可二三人为一组,联手答题,至诗社中,也以一组为一整体,连诗则出一句,赋诗则出一首。这源于胡夫人判题当年,审起文章一丝不苟,以致百数人无一能过门者,才令诸人相互协作,共同闯关。其后虽没再有此种情况,却有了共同参与的惯例。

    “杨公子,李姑娘。”那书生一拱手见礼,微微侧开身去,“请选题签。”

    “你去吧。”那公子回头望眼姑娘。

    李明微也未托辞,就手取了一张笺来。

    递与他却未打开,而是由小厮引到后园子里去。

    园子极大,其间小桥流水,花木扶疏,移步换景之间,又置书案,或在花荫柳下,或在临水池边。

    每一书案都设有文房四宝,又一香炉,其后一人两人或三人,或对卷空思,或笔走龙蛇,虽似考场,却一派恬然安闲之意。

    只有近处一隅有些奇怪,那三人一起的,却一个拿笔两个抢,墨汁甩得四处都是,眼见就要打起来了。

    “有趣,有趣。”那小厮一瞧就绉绉的,没想到还会打架,舞文弄墨,怪道怪道,这就是人常说的舞文弄墨吧。”

    他声音没压住,惹得那三人立时住了手,齐刷刷往这边看过来。

    握笔的那个更是怒目相视,直步逼来,眼瞅着一副打人的架势,忽一下变了脸,讶然叫了句“杨兄”,讪笑迎上前来。

    “杨兄。”他拱着手过来见礼,面上略有羞色,“杨兄也来了?”

    “来凑个热闹。”“杨公子”淡一颔首,瞥眼他们桌上一片狼藉,只叫那公子直摆手,“惭愧惭愧,文章写不出,闹得这副德行,叫杨兄见笑了。”

    他打着哈哈,瞧见后头跟着个姑娘,便迅速转移了话题,“这位是……”他打量那姑娘,隔着面纱也见气度无双,只确确然是姑娘的打扮,当不是他夫人,因话头一顿,等着他介绍。

    这一瞬倒叫李明微心头轻轻一紧,他看了眼她,转而道:“是舍妹。”

    她原已打算好不在意他说什么,可这话滚过耳膜,却叫人心头一暖。

    “原来是杨姑娘,在下何玉生,这厢有礼。”那公子作揖,李明微前行半步还礼。

    那小厮是见了他写字的,因多嘴道:“姑娘不姓杨,姓李。”

    何玉生愕然,但听他解释,“是义妹。”

    “李姑娘。”他连忙改口,“失敬失敬。”

    心里却犯嘀咕,这杨寄是山西大同人,大老远进京,怎么倒还带了义妹?莫不是……哎,荒唐荒唐,这姑娘打眼一看就一股子孤傲劲儿,杨寄是有夫人的,怎会和她有所牵扯。

    李明微轻轻颔首。

    也未再说什么,那杨公子邀约请酒,这厢人就应了,小厮就引了他们往前头去。

    一路折转,竟还又遇几个相识者,互相招呼几句,到找到空书桌,已有些时候。

    小厮一边点香一边道:“时辰原是不限的,只来计个时,以评优劣。不过二位来得晚了些,最好三炷香内答完,否则就赶不上里头连诗了。”又道:“不打扰您二位,我去前头望月亭候着,您二位答完了请带了卷文、题签、还有剩下的香来寻我。”

    “请看签吧。”他哈腰提醒一句,就退了下去。

    那厢人将对折的纸笺打开,轻轻一笑,递给她。

    不尚贤。

    她轻轻蹙眉。

    此言出自《道德经》篇三:“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体现了道家无为而治,无为则无不治的思想。

    有秦一来,历汉、三国、两晋等数十朝至今,独汉初行此政,韬光养晦,以出世为入世,以无为而有为,政不出房闼,而天下宴然,是有文景之治。而自此武帝以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贤才治天下,尚行君臣共治,至先朝□□废丞相,设内阁,又当朝□□废内阁,罢三省,太宗设军机,六部九卿直听皇命,其大臣跪受笔录,无有谏言,天下俱握一家之手。

    岁岁科举,求贤若渴,却令得满朝俱是一家之奴才,为臣者反不如奴。何其哀哉!何其用也!

    两朝盛世,空为泡影,胡不见其飞短即逝,民生益蔽,陡转急下?先帝放政,她父亲擅权十数年,纵然贪求无度,受尽世人唾骂,却令得臣子有臣子风骨,民众有民众尊严。

    一朝身死,旧风复辟,又一朝家奴天下。

    她却如何与当今的天子,论讨这“不尚贤”的问题?

    自许久以来,她就少有情绪过多波动的时候,而今想来,却一腔愤懑涌满了心田,险些难以克制。

    “此题不好。”她借话遮掩,“当类大同,为目的,难为手段。”

    料不到他轻轻挑眉,淡问:“卿不知文景?”

    她顿了一下,才想自己先时说过不通朝政,此时竟挖了坑给自己跳了,事已至此,也不得不顺路往下走了,因不急不缓的回他:“文景之治,上无为,而下有为,行查举,举孝廉,为上者并非不重贤能,反之,广纳人材,任用贤明。”

    他犹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又问:“卿何解‘尚’?”

    “尊,崇也。”

    “何不为‘过’耶?”他问,观她面色微凝,折扇便在掌心一合,一下一下拍着掌心道:“过犹不及,过尚,过贵,是以人争,是以有盗。”

    她向来有思辨之能,因未及思考便脱口而出:“是言‘不可见欲’,不可则无,又何以过曲之?”

    “这是矫枉过正了。”他笑,不再随着她郑重其事的样子,而以一派随意的姿态同她辩论,“你读下文,无为则无不治,其落点犹是治,所以无为也并非无为,不可也并非不可,原是显而易见的。同类,贤也非贤。”

    她一时没说话,却引他看过来,目露探究:“这样简单的问题,你不知?”

    被人鄙夷,总不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她暗暗吸了口气,压制住想与他继续分辩的心,方一副毫无所愧的样子,淡淡然道:“我原在这上头不通。”

    不料他将扇子往桌沿一压,微微勾唇,望她道:“拜师,我点拨你。”

    一语令她愕然,望他只是微微眯眼,好整以暇又一本正经的模样,令人恼不得又笑不得,只好微微屈膝纳了个福,“请大人指点。”

    他哈哈一笑,两步走上前来,提笔蘸墨,写下几行字,“家有常业,虽饥不饿。国有常法,虽危不亡。若舍法从私意,则臣不饰其智能,则法禁不立矣。”

    问她,“何解?”

    她道:“从法去私。”

    他点头,撂下笔,踱开道:“贤即私,不尚贤,即君主不可有私好。常言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一旦给这个贤字设立了一个标准,那末满朝只有一天子尔。所以为君者必舍其所好,令百家争鸣,才无有偏颇。譬如梁武帝好佛……”

    他引经据典娓娓道来,初时讲她知道的,她权且在心中一笑,其后便越讲越偏,渐渐便由不尚贤引出了整部道德经,因此有些听也听过的书里的故事和文章他也拿来讲,令她听得渐渐入神,目不转睛的跟随着他,恍惚又到了秦陆离与她讲书的时候,她听得认真而兴致勃勃。

    清醒中沉迷。

    一时戛然而止,她心里一阵惋惜,回头却见小厮来催,“已三炷香了,二位还未动笔?”

    转头看那头一柱香早已燃尽,香灰都已冷了许久。

    小厮遗憾:“恐今日来不及了。”

    他望她:“可行?”

    她意会,点了点头,答:“一刻钟。”

    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写就,小厮送去迎仙阁,几乎是立时跑了下来,“二位,请进社吧。”

第17章 天子门生() 
园东临湖,有亭名流觞,引山涧清泉做了曲水流觞之处。今春的海棠诗社,便设于此处。

    海棠诗社惯例,取头一届魁首为社长,主持诗社,另两位副社长,一位出题限韵,一位誊录监场,则分别取榜眼探花。

    去岁魁首,今春社长,乃京师年少成名的神童吴臣毅,不过弱冠之年,眉目朗朗,神采飞扬,犹带些少年得志的张狂之气。而两位副社长更小一些,年不过十六七,一个少年,青衫碧袍,温文儒雅,另一个是姑娘,鹅黄衫,浅黄帷帽,清新明快。只取雅号南山公子,掬星客,听其叙谈,乃是一对兄妹。

    其入社者众,约有二十五六,年长者不到而立,年少者不及弱冠,仍以年轻人居多。

    海棠诗会近年虽盛,实际却已走了下坡路,因缺了徐杭青之辈有号召力的主办,渐渐的便成为了年轻人之间的竞技之所。有成名者来百望祠,便只拜百望,不入诗社了。

    是以而今魁首,早已不如当年十分之一二。可以十六七岁的年纪夺得前三甲,也已属不易。

    李明微不由多看了那座上年轻兄妹两眼,即听后头人轻轻感慨了一句:“英雄出少年。”

    说话间吴臣毅同二人就迎了上来,落落笑道:“在下吴臣毅,腆为社长,这二位是我社副社长南山公子,掬星客,恭喜二位入社,敢问雅号?”

    他一拱手,但答:“九方斋,杨寄。”瞥眼李明微,又道:“这是舍妹。”

    “杨公子。”吴臣毅拱拱手,又看他身后姑娘,才要说话就听小厮提醒,“姑娘是杨公子义妹,姓李。”

    “哦——”吴臣毅语气一波三折,干笑两声,叫了声“李姑娘”。一时请二人落座,却先满了两大杯酒叫人送过去,笑吟吟道:“我社规矩,二位入席,需得先赋诗一首,否则请满饮此杯。”

    说着抬了抬手。

    皇帝捏杯轻笑,但问:“多久?”

    吴臣毅道:“一盏茶,限题限韵。”

    比七步成诗简单些,限题限韵,却也算为难人了。

    他仍是回眸看她,“能行?”

    李明微一抬眼,但道:“请听题。”

    那鹅黄衫的姑娘便起了身,轻一点头,道:“春雷,限‘台’、‘杯’字韵。”

    题目猎奇,限韵也刁钻,若是好时候,她倒愿意一试,时下,酒和诗,她摇头一笑,去端酒杯。

    看到这里,也便清楚,那位公子约莫只是陪同她来的。

    吴臣毅看了看他们,略带惊讶,“姑娘不需想想?”

    她道:“佳句难成,苦得杂诗,平白污人耳朵而已,不必再耗时间了。”

    吴臣毅顿了下,却朗声大笑:“若得诗,必要好诗,姑娘好气魄!”

    李明微一笑,举杯欲饮,却听他叫慢,目中一片神采奕奕:“此酒性烈,引之伤身。吴某不才,慕姑娘风骨,望得姑娘为友。愿代姑娘试题一首,请姑娘垂青。”

    海棠诗会打的以诗会友的旗号,在座又都是从来自诩心怀坦荡的读书人,因他此言,倒不觉唐突,不过他先解了她必得好诗之意,此刻又提代为赋诗,便有些张狂了。

    而他才名在外,一语毕,底下就有人捧喝:“幸甚幸甚,吴兄作诗,我等可大饱眼福了!”

    李明微也未托辞,大大方方起身道谢。

    吴臣毅颔首,自带两分狂意,眼望远山,略一思索,便吟道:“东北春风至,飘飘带雨来。”

    目光一转,落在了湖边垂柳之上,缓步夺至池边,又曼声念:“拂黄先变柳,点素早惊梅。”

    “好一个‘点素早惊梅’!”底下一片叫好之声,“妙极!妙极!”

    他又行几步,跟着步步念道:,烟含作赋台。河鱼未上冻,江蛰已闻雷。美人宵梦著,金屏曙不开。无缘一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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