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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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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李敢稍松了口气,却又替父亲忧虑起来:能得此出征机会不易,临战却走失道路,父亲心中该何等郁愤啊!” 

“大将军需写战报呈禀圣上,故而遣长史问失道缘由,李老将军拒而不答;大将军只好命长史将李广幕僚带回来问话,却又被李老将军所阻……”再要往下说便有些艰难,霍去病顿了顿。 

李敢深知爹爹性情,急叹口气,“大将军可是对我爹爹军法处置了?” 

“不是,”霍去病静静道,“是李老将军他说失道是他一人之过,他……引刀自刭了。” 

“什、什、什么……”李敢眼睛骤然圆睁,不可置信地盯住他,语气微微颤抖着,“你……说什么?!说什么!” 

霍去病不再吭声,默默看着,他知道李敢已经听见了。 

“怎得会这样?爹爹他…他怎得会自刭呢?” 

李敢泪水直淌下来,他尚还记得出征前最后一次与爹爹见面,爹爹素来威严,他却看得出爹爹对于此番能够出征着实欢喜得很。哪怕是战死沙场,对于爹爹来说都是荣耀的,可自到……爹爹究竟是心灰意冷至何等程度才会选择自刭呢? 

“详细的情况眼下我也不甚清楚。”霍去病叹道,“也许是老将军不屑为自己辩解,一时激愤,走了这条路。” 

李敢直直望着前头黑漆漆的夜,一声不吭,但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爹爹为何会自刭? 
 
仅仅是一时激愤么?还是其中有着他所不知道的其他原因? 

“再有几日大军便可渡河,我可以允你先行一步。”霍去病声音很轻,“夏季天气炎热,你早些赶回去的好。” 
 
听到这话,想起爹爹的模样,李敢心中绞痛,施礼道:“多谢骠骑将军,我、我……告辞。”说毕,他转身便走,牵了自己的马,投入茫茫夜色之中。



169  第六章嬗儿出世(二) 

 
  夜已深,子青在马车中辗转反侧,尚未入睡。 

  外面有轻轻的脚步,与哨岗的士卒不同,子青一下子听出是谁,翻身起来,拉开车帘,果然看见了将军。 
 
  “你怎得还没睡?”霍去病皱起眉头,他也是睡不着,故而想过来看看她。 
 
  子青只问:“你告诉他了? 
 
  霍去病点了点头,“他已经快马赶回去了。 
 
  子青还想问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无济于事,低首轻叹了口气。 

  “别想了,快睡吧。”霍去病往车辕上一坐,替她遮上车帘,背靠上,“快睡,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子青躺下来,看着映在车帘上将军的影子,似心安之所,不知不觉,眼皮越来越重,沉沉睡去。 
 
  此番出征回朝,霍去病所率部捕获和杀敌七万零四百四十三人,汉军折损十分之三,军中部将立功甚多。刘彻多有册封。右北平太守路博德俘虏和斩杀匈奴二千七百人,划定一千六百户封路博德为符离侯。北地都尉邢山随骠骑将军捕获匈奴小王,划定一千两百户封邢山为义阳侯。匈奴因淳王复陆支划定一千三百户为壮侯,楼专王伊即靬划定一千八百户为众利侯。从骠侯赵破奴、昌武侯赵安稽各增封三百户。校尉李敢夺取了敌军的军旗战鼓,封为关内侯,赐食邑二百户。校尉徐自为被授予大庶长的爵位。霍去病麾下军吏、士卒受封者颇多,相较之下,卫青所率部却无人被封侯,连卫青都没得加封。 

  紧接着,刘彻在朝中增设大司马,让骠骑将军霍去病与大将军卫青皆为大司马。并且颁令,让骠骑将军的官阶和俸禄与大将军相同。如此一来,便是大大削弱了卫青的权势,卫青的门客旧友见势趋利,纷纷离开,转投向霍去病门下。 

  霍去病来者不拒,投他门下者,一律给予厚待,加官进爵不在少数。一时间,霍府门庭若市,往来马车络绎不绝。 
 
  子青一直住在琴苑之中,因邢医长再三嘱咐,她旧日里受过几次重伤,身子耗损甚巨,气血不足,切不可劳神,须得宁神静心养胎。霍去病严令家人不可在子青面前提及外间之事,他自己每日里也只与她闲谈些不相干的趣事。 
 
  故而外头的事情,子青一概不知。便是她问起李广一事,霍去病也只告诉她,李敢已扶柩回乡,再无其他。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子青在府内便似个废人一般,整日里无事可做,只能日日坐在廊下,支着肘看着大雁南飞。她虽从来不曾抱怨过半句,霍去病自己也觉得将她困在府中着实闷气得很,便择了一日天气晴好的时候,命家人备下马车,带上她去城郊散心。 

  因不愿遇上门客,霍去病是命车夫在后门处等着,待他和子青出来的时候,子青眼尖,看见不远处树后一人身形甚是熟悉,遂试探唤道:“李家哥哥?”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果真是关内侯李敢。 

  自上次在渡口一别,子青将近三月未见过李敢,此时见他,不由得微微一怔,短短三月不到,李敢瘦削了许多,亦憔悴了许多。 

  霍去病也有好些日子未见过李敢,上一次还是祭奠李广的时候,后来听说李敢扶柩送李广回乡入土,也不知他是何时回的长安。 

  李敢缓步过来,朝他们施了一礼,仍是静静的。 

  旧时,便是子青最恨李广的时候,也从未恨过李敢;现下,李广身死,不管究竟是何缘由,两家的仇怨子青已经释然。李广自刭,秦鼎自裁,子青大概猜得到李敢心中难以言语又无处发泄的愤恨。 
 
  “可是寻我有事?”霍去病问道。 

  李敢不言不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子青,给人一种错觉,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在这里。 

  子青朝他道:“我们正要往城外去,你也一起来,好么?” 

  霍去病虽不甚情愿,但一来不愿违逆了子青,尤其是眼下这时候;二来李敢的状况确是让人有些担忧。 
 
  “上来吧,”霍去病拍了拍李敢肩膀,仍旧是像在军中那般,“你这样子,哪里还像是我的裨将。” 

  李敢犹豫片刻,也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点了点头。 

  马车一路往城外驶去,按霍去病的吩咐,车夫小心翼翼地驾车,唯恐颠着车上的人。近来子青身上也不知怎的,容易发痒,霍去病担心她到林间遭到虫蚁叮咬愈发不舒服,思前想后唯有松树周围是不生虫蚁的,遂命令车夫往城外的松林去。 

  直至一处景致颇好的松林,车夫知道自家君侯不喜嘈杂,特地拐过山弯,寻了一处僻静所在停下马车来。 

  霍去病先行跃下,然后将子青扶下车。李敢紧接着也下来。 

  脚底下踩得是厚厚的松针,松树独有的松香味蔓延在空气中,子青深吸口气,抬眼处正看见一只松鼠正蹲在松枝上,也不怕人,乌黑精亮圆溜溜的眼睛就盯着他们看。 

  “你看,你快看!”子青忙指给霍去病瞧。 

  霍去病仰头望去,嘿嘿笑道:“个头小了点,烤着吃还没有田鼠香呢。” 

  子青瞠目看着他,“谁说要吃了!” 

  “要不抓只兔子烤着吃。”霍去病环顾四周,“这里我来过,野兔可多了。” 
 
  她连连摇头:“咱们马车不是带了吃食么,别杀兔子了。” 
 
  “舍不得?” 

  子青只好点点头,自她怀孕之后,不仅闻着肉味就犯恶心,且心肠亦甚软,看着这些小东西这般可爱,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将它们捉了来烤。 

  霍去病好笑地歪头瞧她,道:“以前是谁,不光是吃野兔,还拔它的毛来制笔?” 

  子青懊恼地将他望着。 
 
  没忍心再逗她,霍去病笑道:“行了,你说不吃,那不吃便是。” 

  两人说笑这会儿工夫,李敢已经闷声不吭地帮着车夫将所带的各项物件都拿了下来。车夫虽觉得让堂堂关内侯帮着自己着实不大妥当,但鉴于李敢沉默得像块石头,车夫连推托的话都没说出口。 
 
  厚厚的毡毯铺设在松树下,霍去病让车夫另拿了吃食到稍远处候着,这时才看向李敢。后者仍旧沉默着……“现下这里没旁人,你想说什么都行!”霍去病随手抬起一枚松果朝他砸过去,“就是别这样死样活气的,你爹看了都会嫌你丢人。” 
 
  子青闻言,迅速抬眼。 
 
  这话说得有些重,但却十分有效验,李敢几乎是立刻抬头盯住霍去病,后者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过了片刻,李敢缓缓道:“昨日,我去了卫大将军府,我把大将军打了。” 
 
  他把卫青打了!子青瞬间呆怔住。 

  霍去病己自她身边跳起来,扑向李敢,揪住他的衣袍,将他按在地上,恼怒道:“你打了我舅父?!”卫青名义上是他的舅父,而两人实际上形同父子,霍去病断然容不得别人对自己舅父无礼。 

  即便被他按在地上,李敢也没有否认,慢慢点了下头,“对。” 

  话音刚落,霍去病已两拳挥下去,径直打在李敢的腹部,力道甚重,疼得他顿时蜷缩起身子来。 
 
  “将军……”子青蹙眉急唤道。 

  见李敢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也因为子青在旁,霍去病暂且停了手,指着李敢道:“为何要打我舅父?!说!” 
 
  “你知不知道,我爹爹为何会失道?”李敢缩在地上,闷着声音问他,“陛下命爹爹随同卫青出征,卫青在得知单于主力所在之后,却令爹爹从东路绕行。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霍去病沉默着…他是在回朝之后,才确切知道了卫青部的状况:当时,卫青与公孙敖从正面迎击伊稚斜主力,而命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合并,自东路出击,掩护侧翼并且攻击单于左侧背。东路途径水草稀缺,大军无法屯行,又由于军中没有向导,李广与赵食迷了路,没能及时和大军会合。 
 
  而卫青与伊稚斜一战,若是胜了,倒罢了;却偏偏在两军激战一日之后,被伊稚斜率数百精骑逃脱。 
 
  中将军公孙敖因在上一战中失了侯爵,此战任中将军。军中以他为首,等着此战封侯加爵者不在少数。伊稚斜一逃脱,眼看荣华皆成泡影,公孙敖等人一肚子怨气都发到李广与赵食身上,认为若非他们迷路,两军会合,又岂会让伊稚斜逃脱,纷纷要求卫青向李广问责。 

  赢了,皆大欢喜,封侯加爵,荣华富贵。 
 
  输了,首要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人来背黑锅。 
 
  霍去病对此是再清楚不过。 

  李广很背,因为他不仅失道,而且他人缘也不好,所以被选中背黑锅。他之所以自刭,就是因为他愿意为自己做错的事情负责,但却不愿意为那些蝇营狗苟的小人背黑锅。 

  “爹爹军中的人告诉我,来问责的长史盛气凌人……”李敢苍凉道,“我就想,爹爹是被他们逼死的!被卫大将军、公孙将军一块儿逼死的。” 

  霍去病盯了他片刻,皱眉叙述道:“舅父本性宽厚,对李老将军一直很尊敬。李老将军失道,舅父须得向陛下禀报战况,问责一事无可避免,你怨不得他。” 
 
  “昨日我去了大将军府,打了卫大将军,他没还手,也不许旁人插手。”李敢像是没听进去,继续叙述,“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是陛下事先嘱咐了卫大将军,说爹爹年纪太大,运气又不好,莫让爹爹对阵单于,否则恐怕无法实现陛下捕获伊稚斜的心愿。可这战,没有我爹爹,他们还不是照样让伊稚斜逃了么。” 
 
  说到此处,李敢禁不住连连冷笑出声。 
 
  子青默默听着,这才明白原来李广自刭的背后,有着如此多错综复杂的缘由。 

  “现下你已是关内侯,便是为了李老将军,以后也莫再做出鲁莽的事情。否则老将军在九泉之下,见你遂了小人心愿,岂不更加愤恨。”霍去病道。 

  “我想了很多,很多……”李敢抬眼望向子青,无力而怅然道,“将此事追本溯源,卫大将军之所以让爹爹从东路进发,是因为陛下的嘱咐。而陛下之认为爹爹年老运气不好,是因为他认为杀降不祥。而杀降,是爹爹自己做的。尽管他一直在后悔、一直在愧疚……最后,他还是为这件事付出了该有的代价,我没什么可抱怨的。其实我没事了,就是想跟你说,那件事,爹爹终于还是付出了代价,你心里的结也可以解了。” 

  想着这层层因果,子青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一阵莫名的怅然。但至少,李敢终于能不再纠结李广之死,这是好事。 

  看着子青清澈明亮的眼睛,目光逐渐下移落到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李敢开口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孩子,什么时候出世?” 

  “该是明年春天的时候。”子青答道。 
 
  “真好。”李敢由衷道。 

  子青笑了笑,不由自主地望向霍去病。 

  “生个女儿,像你似的就挺好。”李敢微微笑着,朝子青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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