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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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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青一怔。

“你去西域,又不知何时才回来,”李敢望着她,语气苦涩而真挚,“我可替你常去看看他们。”

闻言,子青顿时说不出话来,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在胸中涌动,直过了半晌,才道:“都是山野荒冢,你找不到的,不必了。还是要多谢你,爹爹和娘亲知道你还记挂着他们,定会欢喜。”

“在我心里,自十三岁那年起,便把秦叔秦姨当成我自己的爹娘一般了,而对你……”李敢涩然道,顿了片刻,终是未说出后面的话来。在他十三岁那年,爹爹和秦叔给他和秦原定了婚约,自那时起,他不仅是将秦叔秦姨当做爹娘般尊重,待秦原更是愈发爱护。那时一直以为能与秦原相携一生,却怎么也没想到日后会有那般惨烈的变故。

世事难料,不尽如人意者,十之**。子青默然无语,无意识地转头去看阿曼,才发觉阿曼已挑好骆驼,却不唤她,只静静地等着。

“那两匹骆驼可方便卖给我们?”子青指着骆驼问道。

李敢也不看挑的是哪两头骆驼,道:“你要牵了走便是,莫和我谈钱两。”

早知他会如此,子青叹口气道:“我已欠了人好多,不想再欠下去了。你若不收钱两,那我只得上别处买去。”

“你……”

李敢发觉自己着实拿秦原一点法子都没有。

子青放了五锭金饼在他手中,李敢收两个,将剩下三个仍推还给她。

“多了,这骆驼值不了那么多。”他又问道,“你们何时启程?”

“再置些水粮,即刻便走了。”

“这么急?!”

“嗯,有事不能耽搁。”

子青帮着阿曼将骆驼牵出来,李敢返身寻出驼鞍等物,替她铺上驼背。

“你们且等等,水粮这里都有,我即刻备去。”见子青似乎欲开口,李敢苦笑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你不会连这些都要与我推脱吧。”

子青只得道:“多谢。”

李敢匆匆去了,后厩只剩下子青与阿曼两人。他二人捡了处屋檐下的阴凉坐下,子青递了水囊给阿曼喝,自己支肘听着虫鸣蝉叫,一径想着心事。

半晌,阿曼轻声道:“青儿……”

“嗯?”

“你若去了楼兰,日后想给你爹娘上坟怎么办?”

未料到他说这个,子青狐疑地望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你怎么了?”

阿曼不看她,平静道:“李广虽可恶,但我瞧李敢对你倒是真心实意的。你既不想回长安,若与李敢同守边境,也算不负你爹爹所望。”

子青静默片刻,亦平静道:“若爹爹尚在,必定会与我同往楼兰。”

“青儿,你怎么……”阿曼眉头深皱,转过来盯住她,“难道你没有想过,也许你这一走,今生今世都可能再回不来了?”

“我知道,我原就没想过再回中原。”子青不解地望着阿曼,“你怎么了?当初你不也希望我能随你去么?”

“现下我有些后悔了!”

阿曼猛地别开脸,双目死死地盯住地上的沙砾,声音低沉。他自小历经坎坷,颠沛流离,都是靠着一己之力挣出条路来。故而,他一直以为即便带子青一同回去,他自是不会让子青有任何损伤,即便到了楼兰岌岌可危之时,他也是有能力将子青先行送走的。

然而此番中毒之事,却使他心中大骇。他不敢去想,若当时子青随他一同回客栈,也喝了被下毒的水,她现下会是怎生模样?!

然后,他又看到了子青眼中对霍将军的牵挂与眷恋。

只要她能好端端的,那么,他愿意放手。

就算明知道长安城不适合她,他仍是开口劝她回去。

就算明知道她与李敢有家仇,但知李敢会好好待她,他也劝她留下。

“阿曼!”

子青的声音已蕴含着微微的恼怒,而她并不是一个容易恼怒的人。

“我不是……”阿曼暗叹口气,不知该怎么说,他深知若与子青说实话,那么子青更不会走,正自迟疑思量着,李敢已自行了过来。

李敢并未拿水粮过来,手中拿得却是两柄小黄弩,一并还有两个弩箙,每个里头都装了三十几支弩矢。

“你们就两个人进大漠,一定得带上这个。”李敢将小黄弩交到子青手上,语气不容人有半分推脱。

小黄弩甚是轻便,便是骑在马背上,也可单手发射弩矢。子青本就想再置一副弓箭,此刻看李敢想得如此周全,心下感激。

“水和糗粮我已命人备去,马上就送过来。”李敢又道。

“多谢。”

除了这两个字,子青着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丫头!路上一定要小心,大漠之中有刀客,有狼群……以前你跟汉军不必忌惮,但此番就你二人,千万要小心。”

“我会的。”

子青应道。

李敢忧心忡忡,总觉得不妥之处甚多,又问道:“为何不跟着商旅一块走?西域乃蛮夷之邦,胡人又多是不知礼仪,未经教化……”

中原人对西域的认识甚少,历来是将西域那边视为蛮荒之地,李敢因关心则乱,一时竟忘了阿曼便是西域人,子青连忙打断他的话:“我自会小心。”

阿曼又岂会听不见,轻轻笑了笑,面上倒不见恼意,唯目光中带了一丝淡淡无奈。

当下,两名府中家人拿了水粮送来,子青利落地将水粮携上驼背,再把小黄弩放在触手可及的鞍袋之中,弩箙束上后背。

李敢迟疑片刻,忽自后厩中牵了自己的马出来,跨上马背道:“我送你们出关。”

“不用,你尚有事在身呢。”

子青提醒他。

李敢摆手道:“若非爹爹那里难以交代,我便送你过大漠了。此处距离关塞已经不远,你莫再推脱。”

只是他口中的不远,一来一回也须得耗上两日。

子青担心阿曼不满,但看后者正跨上驼背,神情淡然,似乎并不在意李敢的同行。她轻叹口气,朝李敢道:“劳烦你了!”

李敢微微一笑:“走吧!”



 第一章别离苦(二)

金城郡,焦阳县。

此地距离汉匈边境已不远,常有商旅在此地歇脚,也常有匈奴人来此地贩卖马匹羔羊兽皮等物。自春夏两次出征之后,来此的匈奴人已然少了许多,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

为了稳妥起见,行走在街道上,阿曼仍是用布巾蒙住头面,弯刀掩在衣袍之中,微垂着头,与子青缓步而行,捡了家偏僻的店家歇脚。

因为了赶路,连日来在都是在马车内啃得硬馍,阿曼中毒之后脾胃虚弱,吃得愈发少。进店之后,子青便请店家去熬小米粥,又替阿曼把了一回脉。

“应该是余毒在体内还未尽除……”看阿曼唇色发白,子青不放心问道,“你这样子进了大漠只怕支撑不住,不如我去抓贴药熬给你吃,今夜便先在此歇一晚,明日再走。”

“我不要紧,还撑得着。”

知此地不宜久留,阿曼摇头。

在此地留宿,其实子青也不甚放心,遂未再勉强,只道:“那你歇着,吃点东西,我去买马。”

“等等……”阿曼伸手取下蒙面的头巾,半撑在案上,微挑起眉望她,“集市上的马匹参差不齐,可不比军中,要挑能长途跋涉过大漠的马匹,你会相马么?”

子青呆楞片刻,相马之术,她倒真是不懂。

似早在意料之中,阿曼轻轻一笑道:“待吃过粥,我与你一同去。”

再无他法,子青依言坐下,顺手自包袱中摸出块剩的硬馍,心不在焉地啃起来。

阿曼伸手欲夺,道:“这店里头有的是新鲜软乎的,你又吃这个硬邦邦的做什么!”

“没坏,能……吃的。”

子青侧身躲过他的手,硬馍渣渣在口中嚼了嚼,艰难吞咽下去。因她想着进大漠要带些新的糗粮,故而先把旧的吃完,免得白白浪费。

阿曼拿她无法,先命店家倒水来,免得她噎着,然后自也伸手想去拿一块,却被子青拦住。

“你脾胃尚弱。”她简单道,把所剩的两块硬馍都拨到自己这边。

阿曼望着她不作声,直至双目之中水雾渐起,才猛地将脸别到一旁去。

一时两人吃罢,向店家问明县里头马市所在,阿曼依旧用布巾覆面,便往马市而去。

正是正午时分,虽已是夏末,但日头仍是毒辣辣的。

马市只在清晨时分才是最热闹时,到了此刻,只剩下些未卖出去的马儿顶着日头蔫头耷脑地站着,旁边的卖主也不守着它们,都凑在树荫底下乘凉。另一头还拴着七、八匹骆驼,虽是瘦骨嶙嶙,倒不惧烈日,起劲地嚼着青草。

见此情形,子青料想好马必是都被挑走了,不由有些遗憾。

阿曼略扫了一遍,确是没有看得入眼的马匹,便转了身去看骆驼,寻思着买两匹骆驼也不是不可行。

“你瞧这匹如何?”

他指这一匹嗤嗤打着响鼻的骆驼,笑着问子青。

“我不懂,你看着好就行。”子青不会相马,更不会相骆驼,任凭阿曼做主。

阿曼多看那骆驼两眼,忍不住笑道:“你觉不觉得它吃东西的模样与邢老头有几分神似?”

瞧骆驼嚼着青草,摇头晃脑,神情滑稽的模样,还果真与邢医长有神似之处,子青细瞅片刻,明知不太厚道,却还是忍不住低低笑开。

两人正说笑着,身后脚步声响,似乎不远处有人过来。子青与阿曼皆颇警觉,不着痕迹地半转过身,眼角余光瞥见一人朝他们走过来。

“阿原……真的是你?!”那人不可置信地唤道。

在此时此地听见有人这般唤自己,子青确是吃了一惊,转头望去,见到李敢立在日头下,满面皆是惊喜。

“阿原,你怎得在此处?”

“李家哥哥,你怎得在此处?”

两人同时问道,又同时收了口。

李敢温和一笑,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待会我再向你解释。你们可是要买骆驼?……要去大漠?”

子青望了阿曼一眼,不知该不该对李敢说实话。

未想到子青会往大漠,李敢虽心中焦切,但瞧他二人神情,一时也不好追问,遂低声道:“要好的骆驼,你们随我来。”说罢多望了树荫下一眼,抬脚便走。

子青与阿曼跟着他出了马市,往南行了一段路,才拐入一处宅院之中。

左右无人,李敢掩好门,才朝子青一笑,压低声音道:“两位见谅,因我来焦阳县是追查私贩军马一事,故而在外头说话不便。”

汉廷因连年征战,马匹用量巨大,私贩军马一事子青也早有耳闻,倒不以为奇,只是对李敢来查此事有些奇怪,却又不便问。

李敢看出她的疑惑,苦笑道:“这事本不该我来管,但上月新送到家父军中的马匹大部分都是劣等马,家父震怒,与马场的掾史大吵了一场无果,便命我来探查此事。”

听罢,其中缘故不必李敢细说,子青已然明白。

朝中诸将之中,李广自是比不得霍去病卫青等人,马匹这等事情,那些马尉自是挑软柿子来捏。而李广脾气刚硬,不愿白白吃亏,定是想命李敢查出掾史私贩军马的证据,然后再上书弹劾。

私贩马匹确是触犯汉律,但李广此举未必是为了正朝纲,倒是报私仇的嫌疑大些。

李广终究是放不下虚名,为其所累。

子青暗叹口气,苦笑以对。

“你要去大漠?为了何事?”李敢关切问道。

思量着若说实话,李敢便会知道阿曼的真实身份,实在过于冒险,子青犹豫片刻,也不愿说谎骗他,只能道:“我不能说。”

见她不愿说,李敢沉默着,转而去打量阿曼。

阿曼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无奈取下蒙面的布巾,没好气道:“看够了没有,要不要我把衣袍也解了?”

“难道,你是要跟他去西域?!”认出阿曼的一瞬,李敢心惊地猜度道。

子青默然不语。

这在李敢眼中无异于是默认。

“阿原……你、你怎么想会跟一个西域人走……”李敢又急又气,“这怎么行!你……”

“此事我现下不能说,也许日后你会明白。”子青顿了下,切入正题道,“我与他有急事,不能耽搁,你方才说你这里有骆驼?我想买!”

“骆驼是有,但是……”

尽管不知道她所为何事,但西域千里迢迢,李敢仍是本能想劝她莫要去。

见状,子青不愿在此事上纠缠太久,干脆利落道:“你若不愿,我往别处买便是。”作势便要走。

“阿原!你……”李敢拿她无法,忙拉住她,“骆驼都在后厩,你们随我来。”



 第一章别离苦(四)

离开焦阳县,一路往西北面而行,可见人烟渐稀少。赶路至夜半,人困马乏,他们便在野地里寻了处避风的地方,暂且歇息。

阿曼疲态已掩不住,拿下蒙面的布巾后,更显得眉目倦怠,只略略喝了一点水,吃了几口面饼,便歪靠在一旁老树上,合目休息。子青悄无生息地的替他把了下脉,颦起眉头,取过衣物,轻轻替他盖上。

“他可是身上不好?”李敢压低了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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