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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别-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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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他已不敢再承诺。
霍木兰不笑了,一下子歪倒在沈未已怀前,许久后,才缓缓抬起红透的脸来,含糊道:“你说什么?”
她的脸凑得近,热乎乎的气息就喷在沈未已下巴,掺杂着淡淡酒香,涩涩药味。沈未已不必低头,只一垂睫毛,便能看进她那双半嗔的凤目中。
“我救不了你。”他敛神,声音淡漠。
霍木兰嘴角动了一动,片刻后,蓦地失声大笑,“沈未已,你个庸医……庸医!”她挣扎着站起来,却又一个酿跄跌回他怀里。
沈未已由着她闹,却忽地收紧双臂,环住了她单薄的身子,低下头道:“对,我是庸医。”
霍木兰的打闹在这一句话中停止下来,身形僵住不动,沈未已靠在她肩头,高大的轮廓忽然变得矮小,仿佛是一棵松柏被狂风吹弯在地。
“不错。”他低声道,“我枉学二十年医术,却连她都救不了……”唇角一勾,苦笑道,“怎不是庸医?”
霍木兰一震,目光越过沈未已肩头,呆呆看着梅林一角,目光和身影都没有再动,只任由沈未已抱着。她醉了,却也清醒着,沈未已没醉,却疲惫得好似崩塌一般。
寒风肃肃吹来,将凋残的梅瓣卷过彼此眼前,霍木兰闭上眼睛道:“如果你能救她,那是不是……也能救我了?”
沈未已僵硬如冰的目光倏然一动,片刻后,才哀笑一声,“她已死了。”
末了,淡淡补充,“两年了。”
霍木兰唇角一提,没再说话。
沈未已抿紧唇,深吸一口气后,默不作声松开霍木兰,缠绵一起的华发在火光摇动中散开。
那分温暖和充实在眨眼间逝去,不由让霍木兰心头微微一沉,她抬起头来,看着沈未已刀削般冷毅的侧脸,又看向他身后傲然孤开的白梅,道:“你说……来年的梅花,什么时候开?”
沈未已道:“二月。”
“二月……”霍木兰挑唇一笑,“我看不到了。”
她抬起手来,指着亭外一簇拥来的梅枝,笑道:“你将它采给我,好不好?”
沈未已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得见一片横斜交叠的梅枝,红白梅蕊盛在一起,他分不清霍木兰所指究竟是哪一簇。
“我带你过去吧。”他只好道。
霍木兰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呆呆看着亭外。
沈未已站起身来,提起霍木兰手臂,半扶半抱地将她从椅上带下来,走进林中。
“是这一簇么?”他见霍木兰不说话,便指着一枝朱红腊梅问。
霍木兰笑了一笑,抬手指着红梅边上一朵寂静的白梅,声音低低道:“是它。”
沈未已微愣,进而道:“我以为你喜欢红色。”
霍木兰笑,但声音却有些沁凉,“那是以前了。”
那朵白梅花浸着冰霜,只露出花蕊一点幽幽淡白,在月光下临风轻摆,飘来怡人暗香。沈未已将它折下来,送到霍木兰面前,微一沉吟后,索性将花插入了她发髻上。
她今日没有戴任何发饰,乌黑莹亮的发上单单点缀一朵白梅,正是动人得恰到好处,美不胜收。
然霍木兰却不在意髻上的那点白蕊,而是看着那被折断的梅枝,问:“你说……来年春天,这里还会有花开么?”
沈未已微一怔,进而道:“不会了。”
霍木兰笑起来,似很欣悦,“那明年……就不必再来看了。”
沈未已心头一震,悬在霍木兰发髻边的手缓缓垂下来,落在她单薄的肩头,最后逐渐收紧,将她揽进怀中。
晚风骤来,吹得林内梅瓣纷纷扬扬,在月光下飞舞,在雪夜中肆动。
如果时间真的可以静止,那不妨就让它在这一刻安然睡去,所有日升日落不过是浮世中易变的虚影,只有这漫无边际的星夜、浩瀚无垠的大雪,才是我们彼此心灵最真实的写照。
是你我终其一生,都难以逃脱的荒原。
这一夜,霍木兰是真的醉了,但沈未已,却一直醒着。
作者有话要说:终有一天,我们可以穿越风和雪,走进彼此的心里……
19月共饮(四)
不知不觉,三月已近,雪山绵延外已是绿芽朦胧,透过轩窗极目远望,可依稀得见山外天幕下的绿柳红桃,庄户炊烟,淡淡如水雾作画一般。
这天,沈未已入山采药,留霍木兰一人在屋中休憩,临行前,特地备好热饭汤药,提醒她按时服用,并声声嘱咐,现下为施针关键阶段,切不可再如上次那般贸然离开。
霍木兰自是点头应允,靠在在床柱上,对着窗外风光神飞,看似温顺,可沈未已前脚才离小院,她后脚便换鞋跟了出来。
清风徐徐下,她凭门而立,大半身形掩在门后,只露出一双清澈凤目,偷看着院外渐行渐远的那人,不经意间,嘴角一翘,露出淡淡笑容。
身后桌案上,有他精心备好的菜食,寡闻其味,便知是她最爱的香菇鸡肉粥。她回头看来,歪头倚在门沿上,忽然间,有些迷恋这沉静、短暂的生活。
晌午后,小筑外偶有飞鸟掠动,震来簌簌声响。霍木兰收拾碗筷,在石井边提水上来清洗干净,随后又从厨房门背后找来扫帚,将落叶堆积院内扫了一遍。
她平日在家时,从未染指这些粗活,今日动手不过是兴起,且不时想起平日里沈未已收拾打扫的情形。她心头隐隐好奇,不知当沈未已回来看见内外洁净时,会是什么反应。
待做完这些琐事后,已是薄暮斜垂,院外雪径寂寂无声,想来沈未已还要许久才回来,霍木兰便走出竹篱,前往后院梅林散心。
林内清香遍途,寒梅迎风斗雪,缀满枝头,各展芳姿。霍木兰信步闲行,不时抬手拂过身周梅枝,点坠几片薄雪,勾散几瓣梅花。
那天夜里,她在林中和沈未已把酒言欢,事后好像真的醉了,如何回屋的都再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在一片朱白交映的梅林中,沈未已给她折了一束白梅花,亲手插入她发髻上。这般想着,就无意识摸了摸头,待觉上面有些空落后,便走上前去,采下一朵白梅,顾自插在头上,临风微微一笑,这才复而前行。
深入林丛,曲径渐渐被大雪埋没,略显荒凉。霍木兰见这萧条之景,想来前边无甚可看,便要离开,然方才转身,竟见林外一处有白光晃动,映着荧荧日照,甚是灼眼。
她心头困惑,走近几步定睛一看,才见那荧光明灭之处,竟是一冰洞入口。她有些骇异,微一蹙眉迎上前去,只见一座冰窖耸立在枯松掩映后,洞外冰石上镌刻“恨水陵”三颗大字,苍劲有力,如龙凤交缠,在日光照映下振翼欲飞。
霍木兰呆了一瞬,好奇心禁不住腾升起来,她心神一凝,从洞口入内,但见一条冰阶盘旋而下,左右一丈余宽。洞壁如似透明,有淡淡日影洒在地面,故而视物清晰。
她拾级而下,行约十余步,忽见面前有一道矮门,亦是冰块所铸,上刻一排隽秀小楷。她垂目看去,用指腹一摸,缓缓念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念完,倏觉心头一沉,暗道此词句令人惘然若失,撇开目光推开而入,又见冰阶数级,复行数步,再逢一道矮门,门上亦刻有一排小楷。霍木兰双眉一蹙,矮身看去,念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目中一沉,沉吟片刻后,将冰门一推,紧伴轰隆声起起落落,但见其中照旧是螺旋阶梯,蜿蜒而下,不过因离地面渐远,光线已十分微弱,只依稀可见足下光景。
霍木兰本不愿前行,她自知此处定是雪山小筑密地,若是擅闯,恐会遭沈未已斥责。然念头一转,想起前边所见那两首词句,心头思绪涌动,禁不住一探究竟,当下横心前行。
片刻后,又逢一道矮门,借着一点暗光,朦胧见得上边镌刻字迹,然已不可辨认。
霍木兰屈膝蹲下,抬起指尖往门上一触,指腹从字痕处逐一滑过,心头念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明晓此词出自宋人辛弃疾之手,但不知其和前二首词有何干系,正欲推开冰门,掘出谜底,岂料刚一起身,便觉右臂一紧,回头看去,正逢上一双愤怒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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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气氛沉如寒潭,霍木兰有些赧然地坐在桌边,咳了一声,才道:“我不知道那里是禁地,一时好奇,才走进去的。”
沈未已背对着她,专注整理药柜,并不理睬,仿佛十分忙碌。
霍木兰自知他因怒不言,当下又道:“以后我不会再进去了。”
沈未已动作微顿,片刻后转过身来,看着霍木兰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他沉眸似潭,剑眉微拢,虽是极力镇定,但霍木兰还是在他脸上看见了几分阴鹜,甚至有隐隐杀气在眉眼中闪动。
若是往日,她自是不惧任何人这般眼神,但是面对此时的沈未已,她莫名其妙生出一分怯意,咬了咬唇,如实道:“除了那三首词以外,我什么也没看到。”
沈未已面上寒气不散,霍木兰便道:“那不会是你师父留下的秘籍吧?”
她声音轻轻淡淡的,有些像少女说笑。
沈未已瞪了她一眼,偏头掩去目中那分厉色,将手上一根药草往柜里一扔,“你想多了。”
霍木兰红唇一挑,“不是便好。”说完,她站起身来,走到沈未已身后道,“你……教我做饭吧。”
沈未已愣了愣,回过头来道:“你又要干什么?”眉头微蹙,似不解,又似不悦,“我做的不好?”
霍木兰一笑道:“我看想太多的人是你吧。”毫不理会沈未已沉得更甚的脸,兀自道:“我这辈子还有很多事没做过,趁现在有闲,想补一补。”抬眉看了沈未已一眼,“赏个脸吧。”
沈未已表情微变,片刻后放下手上草药,走向屋外道:“来吧。”
厨房在院内石井边上,照旧是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狭小简陋,唯有灶边一面小窗透来光亮。霍木兰将四周环视一番,最后将目光定在灶台上一簸箕新鲜的蔬果上,瘪嘴道:“就没有肉?我想炖个鸡汤。”
沈未已道:“你先学着把饭做好吧。”
霍木兰微一蹙眉,似对沈未已所言有些不满,她顺手拧起簸箕里的一个苹果,捏起袖口随便一擦后,便咬上一口道:“做饭就做饭,还怕我学不会不成。”
说完迈开步子,走到土灶前,一边嚼着水果,一边含糊道:“怎么弄?”
沈未已从橱柜内取来陶罐,往其中盛上一杯米后,递给霍木兰道:“先拿出去淘米,两遍。”
霍木兰舔一舔嘴边汁水,上前接过陶罐道:“怎么淘?”
沈未已言简意赅,“用水淘。”
霍木兰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说清楚些会死啊?”
沈未已眉头微皱,半晌后蓦地叹息一声,偏身走出屋外道:“过来。”
霍木兰挑唇一笑,似很满意沈未已这有些无奈的表情,两步一并走上前去,来到石井边。沈未已屈身打来一桶清水,偏一偏下巴示意霍木兰将陶罐送过来,随即将水倒进罐中,毕后,再将把木桶一放,道:“现在用手淘。”
“好。”霍木兰爽快应声,捋起双袖,将咬了一半的苹果塞给沈未已道,“替我拿着。”
沈未已接过那只印满她牙印的红苹果,不知为何,莫名心头一痒,便蹙了下眉,拿着苹果双手负背,抬眉看向院外雪径,似有意要避开霍木兰的音容笑貌般。
霍木兰蹲在井边,伸手淘米,她习武之人,自然力劲大,这番又是搓又是捏的,直荡得水声哗哗不绝。沈未已听后,忍不住瞥了她一眼,提醒道:“轻些。”
霍木兰动作微顿,片刻后果真放轻力道来,鼓捣水中米粒,看着那片浑浊道:“沈未已,你家的米真脏。”
沈未已又是眉头一皱,随后又低叹一声,无奈道:“将水倒了,再淘一遍。”
霍木兰应声照做,这回吸取不少经验,竟有模有样地干起来,无甚意外。沈未已看在眼中,颇为一惊,随后提唇一笑,仿佛对她的行为有出乎意料的满意。
回到厨房,沈未已又教霍木兰拾柴生火,两人并肩坐在灶边,对着一堆将燃不燃的闷火手忙脚乱。不过霍木兰忙的真是手脚,沈未已忙的却是嘴,皱着眉不停地指点,叹气不绝。
霍木兰一张脸沉得如乌云般,死死盯着灶内那股灰烟,咬着牙将一根又一根柴猛塞进去,只恨得不得同这堆闷火大动干戈。
沈未已看在一边,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最后索性闭上嘴巴任由她去,直到看着她那张娇俏脸蛋在浓烟下变大花猫,才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霍木兰闻声偏过头来,蹙眉道:“你笑什么?”
她脸蛋虽黑漆漆的,然一双眼睛却似星星般闪亮,很是迷人。沈未已微微垂睫,拾过她手中的一根木柴,将灶内堆砌在一起的柴火掀开,使得空气透进去,火星旺起来,温言道:“人要实心,火要空心,如你这般鲁莽,是烧不成火的。”
灶内冒出汩汩灰烟,也将沈未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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