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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别-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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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瑟见他脸色阴鹜,一时也是害怕他发起怒来,虽不明其中缘故,但还是想先走为上,当下道:“好,我先走啦。”往木门疾走两步,又停下来,道:“快到晚上啦,记得我的红烧猪蹄。”
萧瑟瑟走后,沈未已面上仅剩的一层淡然之色彻底消失无余,他缓缓停下生火动作,屈膝坐在灶边,看着里面那一窜又窜跃动的火苗,心中蔓延开一种复杂的情绪。
火光攒动不休,好似一朵一朵灿烂的花瓣飞舞,沈未已怔怔看着那火,恍惚之中,就看到了一张凝眸微笑的脸容。
那人笑起来时,一双凤眸微弯似月,嘴角缓缓上挑,充满倨傲味道,然他低头看时,又总能从她眼中看到淡淡的落寞与哀伤。
窗外寒风一漏,吹得灶内火苗唰地一晃,沈未已一个激灵,竟似看见那张笑脸凑了过来,探出垢满柴灰的手指,在他脸颊上一划,道:“让你笑我。”
他一愣,耳边,又是那似嗔似笑的声音——
“现在,两只都是花猫了。”
窗外风起风落,一两片雪绒漏进屋来,跌在他红痕未褪的面颊上。沈未已双眸一虚,拭走那片雪绒,拿起火钳来,推开了那一团灿烈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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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已端着安神汤走进内屋时,霍木兰已披上外衫,被唐翎扶着走下床来,沈未已微怔,正要发问,唐翎已开口道:“屋里太闷,我带木兰出去走走。”
卧榻多日,霍木兰肤色更为苍白憔悴,的确需要在外走动一番,故而沈未已并未出声遏制,只将汤药送到她面前,道:“喝几口再出去吧。”
霍木兰微微一愣,垂着双睫尽量不看他的脸,只伸手接过碗来,埋头喝了几口,神游间,听得他又道:“外边风雪还有些大,我给你拿件衣服来。”言罢,举步走到橱柜前,取来一件火红狐裘,霍木兰抬眸一看,霎时脸色一变,道:“我不要那个!”
沈未已和唐翎均是一愣,不明霍木兰反应为何如此激烈,饶是沈未已念及摧心丹一事,迅速理解过来,歉疚道:“好,换一件给你。”
他说完便走,回到自己屋内,取来一件雪白色的狐裘,亲自披在霍木兰肩上,低头时,见她碗中汤药并未喝完,便道:“还能喝么,若是不想喝便算了。”
他声音低低的,滑入耳中带着暖意,让霍木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如鹿跳动起来,她将碗放在旁边桌上,道:“我不想喝了。”
沈未已微微一愣,眸中划过一丝怅然之色,但还是笑道:“嗯,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霍木兰淡淡道:“随意。”言罢,将旁边的唐翎一拉,低声道:“我们走吧。”
沈未已不明何故,但觉此刻心中一痛,皱眉间,唐翎已和霍木兰结伴离开,他忙转过身去,拉住唐翎衣袖,道:“等等。”
唐翎回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沈未已亦是局促地松开手,低着头,片刻方道:“她身体不好,别让她在雪地里呆太久了。”
唐翎微一蹙眉,似不满沈未已管辖太多,但看在他是为木兰考虑之意下,便也点一点头,顺便道:“雪势已小,明日若无意外,我们便走了。”
沈未已闻言一震,便连门边背身而站的霍木兰也微微一颤,沈未已看在眼中,但觉心中一涩,神色黯然道:“到时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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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风雪的确消停不少,瑞雪纷飞中,但见四处粉雕玉琢,玉树琼枝。唐翎牵着霍木兰走出小院,一路往山前那片松林走,眼看山鸟一只又一只地窜入雪松内,忽然便想起那个雪夜中,自己曾在这里吻过霍木兰双唇,霎时心神一荡,手中力道微微一收。
霍木兰原本思绪纷纷,这厢才缓缓回过神来,看着唐翎道:“怎么了?”
唐翎含糊“嗯”一声,转过头来,对她一笑,道:“没什么。”双目微虚,往林内一瞧,道:“不知这时节会不会有松鼠,我们进去看看。”
霍木兰笑道:“这么冷,怎么会有松鼠。”
唐翎道:“只因这是玉龙山,故而寒冷,现在都已暮春四月,松鼠也该冬眠醒来了。”
霍木兰闻声一震,心道:对啊,已是暮春四月了……
她记得初见沈未已时,正是一月隆冬时节,山中风雪更比此时砭人肌骨。院外景色松柏兀立,梅影横斜,她亦还是那个恣意逍遥、高傲嚣张的霍木兰。然如今短短三月,她的人生竟似面前这片天地般,在一场暴雪的席卷下彻底变了模样。从此天不是天,地不是地,举目所及,只有大雪茫茫。
霍木兰胸中一涩,轻轻闭上双眼,道:“竟已四月了……”
唐翎微微一笑,道:“半月后便是立夏,到那时,蜀中一带定会有萤火漫夜,夏天后,蜀山上的枫叶便似火般红,待到冬天,”念及此处,忽地失声一笑,将远眺的目光收回来,低头看着霍木兰道:“便能带你去城外看那片白梅林了。”
霍木兰步履一顿,脸色霎时僵滞起来,唐翎凑近她耳边道:“木兰,你还记得那片白梅林么?”
霍木兰面色惨白,呆呆地看着林外一条雪径,低声道:“记得。”
唐翎未察觉她沙哑的喉音,亦未看到她双眸中颤动的波光,只贴身偎着她,含笑续道:“离开六年,蜀中景致多少已经忘却,但唯有那片梅林我不曾忘记分毫。木兰,等今年入冬,我们再一起去林中赏梅吧,最好又如当年那般,你在梅下给我跳上一支舞……”
“我不会去了!”霍木兰忽地冷声打断唐翎,赫然睁大双眼,脑中一遍一遍回想起某个雪月下,沈未已对她说起的话——
“来年的梅花,什么时候开?”
“二月。”
“二月……那我看不到了。”
她胸中一酸,双手在袖中缓缓攥紧,用力呼吸道:“我不会……再去那片梅林了……”
唐翎不解她为何忽然如此,待看她一双眼眸微微泛红,这才察觉蹊跷,紧张道:“木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霍木兰一震,忙转头走开,道:“没有。”
唐翎迈步跟来,一把将霍木兰拉住,霍木兰挣扎道:“你干什么?”头一抬,竟见唐翎双眸炯炯,一瞬不瞬看着自己,定定道:“你有事瞒我。”
霍木兰惶遽道:“没有,我……”
唐翎见她这副受怕神色,更是心头一凛,不敢置信道:“木兰,难道你的病……”
“不是!”霍木兰大声一叫,用力挣开唐翎,低下头道,“我只是因家门被灭,无心理会这些事罢了。”
唐翎目光闪烁,半信半疑道:“真的?”
霍木兰道:“自然是真的。”
唐翎双眉一敛,定定道:“那我给你报仇便是。”
霍木兰一惊,悻悻道:“你别胡说八道了。虽说幕后主使是云臻,但你唐门也是害我青城血流成河的凶手之一,你说给我报仇,难不成是要去杀你门中兄弟姐妹么?”
唐翎闻言一愣,答不出话来,霍木兰笑道:“我和你不谈恩怨,只做朋友便是,至于报仇,虽然难,但我还是想一人去做。”言罢,转身往松林内行去,唐翎脸色复杂,看着霍木兰背影,道:“可若我……并不想只做你的朋友呢?”
霍木兰身形一顿,唐翎续道:“若我愿意抛弃唐门人身份,替你手刃云臻,一报大仇呢?”
霍木兰全身一震,满眼诧然回过头来,似不明唐翎为何会口出此言,片刻方稳住思绪,道:“你生为唐门中人,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事实,再说,”微微一顿,撇开目光道:“此次若非云旭成婚,你我也未必会重逢,你……不必为我如此。”
唐翎双眉微蹙,看着霍木兰,忽地一笑道:“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那人的大婚才回来的么?”
霍木兰闻言一愣,只见唐翎双眸一凝,淡笑道:“你可知,若那场婚礼上的新娘是你,我唐翎这一生便不会再回蜀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唐爷要告白了…
我争取日更,大家就不要霸王啦好不好,最近收藏一直处于僵死状态,让我好生对不起编编给的榜,分分钟预备切腹自尽呐…T^T
40日东升(六)
松林外;纷飞雪绒一片一片落下来,在二人身周盘旋飞舞。唐翎的声音,便似这一片又一片将要融化的雪;温暖地,轻柔地没入霍木兰心里。
她怔怔看着他,忽然觉得他身后的余晖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以至他近在咫尺的眉眼恍惚模糊起来,在那双澄澈的桃眸中;有她看不透的情绪。
唐翎双睫微垂,温柔地看着她这一副失神模样;忽地抬起手来;轻轻按住她的头,一笑道:“木兰,你懂我话中是何意思么?”
他并不比霍木兰高大多少,然这一举,却霎时让霍木兰变得娇小起来,仿佛是他在松林内捉到的一只猎物,此刻正在他大掌下睁着双眼,等待着他的俘虏或放逐。
霍木兰抬头看着他,肩上雪白狐裘临风翩动,眸前亦是发丝飞扬,但唐翎眼中笑意还是格外清晰,一点一点,好似刻在她骨子里。
她拿开唐翎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淡淡道:“我不懂。”
唐翎一愣,继而又复笑容,便要直言解释一番,忽见霍木兰转身走开,道:“也不想去懂。”
唐翎面上神采一僵,好似瞬间被冰封住的雕塑,他看着霍木兰决然走开,低声道:“木兰……”
霍木兰双足不顿,径直走回小筑,淡道:“我累了,回去吧。”
唐翎双眉微微一蹙,看着霍木兰渐行渐远的背影,但觉一颗心好似她足下的那条雪径,一声一声,碎在她永不回头的后方。
霍木兰快步往小筑走,刚离开松林前不足片刻,便见雪径外走来一颀长人影。霍木兰双足一顿,稳住身来,头一抬,便撞上沈未已那双波澜浮动的星眸。
晚风簌簌,吹起沈未已鬓边发丝,拂过他左脸上结痂的疤痕,霍木兰这才发现,多时不见的他,亦变得苍白疲惫,再不似那个如松般屹立不倒的人,永远只有淡漠的神色。
风吹雪飞,虽不似那夜一般凛冽,但还是吹得双耳发红,沈未已遥遥一见,便禁不住蹙起眉来,加快步履走到霍木兰面前,拿起被她秀发压住的狐裘帽子,替她戴起来包住双耳,低声责道:“我不说,你便不知自己护着自己么?”
唐翎在后得见这一幕,蓦地心中一震,不自觉停下脚步来,任风雪在眼边吹散。
霍木兰低着头,用力呼吸一会儿,方抬起一双泛红的双眼,对沈未已淡淡一笑,道:“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沈未已怔道:“什么?”
霍木兰双眸含泪,低声道:“我想……看看明年的梅花。”
晚风骤来,吹动一地雪絮飞舞,像那一夜数不清的梅瓣,流不尽的月光,一点一点凝聚在你我身周,灿烂若浩瀚星空,然最后,又变回这一片无垠的雪原。
这是你我终其一生,也难以逃脱的宿命啊——
沈未已双手一颤,缓缓捧住霍木兰带满泪痕的脸,抬起拇指,替她拭去那一条又一条苦涩的痕迹,定定道:“好,我答应你。”
霍木兰噗嗤一笑,眼眶边随之坠下几滴泪来,“真的?”
沈未已双眉一蹙,忍住双目中一片酸涩之意,拭去霍木兰脸上的泪痕,低声道:“真的。”
霍木兰含着泪笑起来,这时忽听身后脚步声逼近,忙闭着眼睛忍住泪水,小声道:“别告诉他。”
沈未已知她所言之人正是从后而来的唐翎,霎时之间,心头百感交集,他本想问一声想看梅花的夙愿是否为唐翎,但话出口时,竟硬生生变成了一个“好”。
唐翎从后缓缓走来,正见霍木兰低头倚在沈未已胸前的模样,他胸中一酸,想起适才霍木兰对他说过的话,悻然移开目光,走上另一条岔路,黯然返回住屋。
霍木兰靠在沈未已怀前,慢慢睁开湿漉的双眼,看着唐翎走远的背影,惨然一笑,笑中,全是满满泪痕。
******
晚饭后,时近黄昏,山中暴雪已停,四处一片莹白,天地之间只有一条红霞以作分界。沈未已照旧收拾碗筷,默默走到石井边,拿开盖住井口的大簸箕,从下边提起水来,清洗碗筷。
夕暮斜照在他忙碌的背影上,平添一分淡然闲逸之感,好似他整个人就是为这片苍茫大雪而生,所有的美好,所有的污秽,所有的完整与残缺,都会被这一片又一片的雪绒掩埋。
霍木兰站在门边,看着他和这大雪融为一体,忽然竟想,若是这覆盖一切的茫茫大雪彻底消融,那她是不是就能看到这个男人最真实的模样?
而失去伪装的他,又会泄露多少不愿启齿的落寞与心伤?
晚风徐来,吹落枝头堆积的雪团,一两只休憩着的山鸟振翼飞起,又没入另一片雪松深处。霍木兰颦眉沉吟,正神飞天外中,忽听耳边传来一声雀跃欢呼,萧瑟瑟道:“好漂亮的雪啊!”展开双臂扑出门去,在院里来回游荡一圈后,冲到霍木兰面前来,道:“木兰姐姐,我们来打雪仗吧!”
霍木兰微微一愣,正要回答,忽听唐翎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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