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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霜-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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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等清韶开口,浮霜端着碗碟起身道:“姐姐莫要玩笑,我不会答,这就换位置。”

众人哄笑,左右人忙拉住道:“哪有这个理?不会答也得答,否则先罚一大海!”

这厢清韶已开题道:“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此番拿过的托盘上低低的盖着一物,高低起伏,将帕子支起了个古怪的形状。

清韶出了这题,心下得意。魏承班的这首词本就生僻些,其间夹带之物又多,有芙蓉、梳妆盒、鸳鸯、花蕊等等,她这谜底却又不是这些直白的东西,原本就极为难猜。更何况浮霜这等初来乍到,说不定她连覆题都听不懂呢!

一旁清婉用袖子捂着脸呵呵笑了起来,姐姐这词说的她就未曾听过,想必那土包子定然是不知道的,且看她当众出丑,落实了不通文墨的名头才叫人解气!

就连王妃魏氏也不禁流露出笑意。

浮霜闻言微微一愣,心道这是唐朝词人魏承班的一首词《木兰花》,原句是:小芙蓉,香旖旎,碧玉堂深清似水。闭宝匣,掩金铺,倚屏拖袖愁如醉。迟迟好景烟花媚,曲渚鸳鸯眠锦翅。凝然愁望静相思,一双笑靥嚬香蕊。说的是美人思慕情郎的场景。清韶此举倒也难不住她,但若是简单的答了,到没意思了。

既然是她们先不给她面子的,那便莫怪她不给她们里子!

心念一转,浮霜起身笑道:“姐姐这词正应了景了,方才我迷路去了前院,才知道今儿来了位贵客。端是如玉般的好人品,听闻便是我们中秋庙会上遇见的那位剑客,斩了江洋大盗的那个!我叨念了这许久,方才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模样,真真是剑如锋、人如玉,不知会惹得多少女孩儿‘凝然秋望静相思,一双笑靥嚬香蕊’呢!姐姐这谜我猜着了,香蕊,又是香樟树的别名,那帕子底下是香樟树叶吧?”

旁人起哄道:“谁叫你说出谜底的?射者以诗词代!快喝一大海吧!”说着便端过酒盏来灌了她。浮霜笑着推拒不了,便尽喝了,酒罢,芍药丁香忙上前给加菜按茶,浮霜却没吃几口便俯桌睡去。

她能说出题目的后两句,又能猜出覆底,即便是未用诗词来射,也不算丢人了。

主桌上众人脸色各异,季清婉气的直跺脚,怪姐姐这题出的太简单,拉扯着清韶的袖子,便要让她再出一题为难为难浮霜。清韶却红了脸,眼神迷离起来,她只觉得心中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滕然升起,似喜欢,又似惧怕,撩拨得她魂不守舍。

她原以为今生今世再也无缘见那人了,却不成想今日偏偏他上门来?这莫不是老天给她的福气?以圆她痴念吧?

接下来的几个令季清韶行的是乱七八糟,连覆底弄错了,又被人罚了几海。

而王妃魏氏此时已顾不得看眼中钉丢人,她听到中秋庙会上的剑客,便已魂飞魄散,唬的脸色泛青、浑身颤抖起来。寻思莫不是那剑客查到什么,寻上门来复仇了?

身旁珍珠见她神情慌乱,忙低声道:“王妃,可是酒上头了?奴婢这便去给你取醒酒汤。”

魏氏一把抓住珍珠的手,紧紧的攥着,却咬牙一言不发,脸色青白转换,过了好半晌,方才勉强恢复了镇定。开口冲众客笑道:“我身子不大好,又略微多喝了些,就不陪诸位听戏了。由两位郡主代我招呼诸位,请见谅。”

众人忙道不敢。

这厢季清韶已经喝高了,她原就为了显示才学,做了令官,酒自然比旁人喝得多,再这么一罚,却真的上了头。待到饭毕众人起身去听戏时,她脚步都虚浮了。

翠玉碧潭扶起她道:“郡主,要不我们先回去歇歇吧。”

清韶朦胧着醉眼,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她尚未见着那人,又怎么舍得回去?

众丫鬟无法,只得扶了她去水榭。

这厢酒散人走,芍药等人刚要扶起浮霜回去,却见她猛的直起身,眼色清明的问道:“都去看戏了?”

“是的,都散了。”丁香忙答道。

“前院的人也去了吗?你去前院看看,务必寻到秦国公,就说我在水榭西侧,假山上的撩意亭等他,有要事相商。”浮霜吩咐道。

丁香闻言转身便走,浮霜想了想又叫住吩咐道:“他若推脱不来,你便说事关臻儿。”

第三十一章 恳谈

顾寒之喝了几盅酒,又被睿王世子季清诚拉着询问曹家一案,心中不免很是烦乱。
他不过是路遇不平,恰好救了魏庆华一命,没想过事后那许多,却不知怎的被卷入睿王府来了。

师傅虽极少约束他们行止,大师兄却常常教导他,官宦人家最是藏污纳垢,无事还是避着些好。更何况天下诸事若沾了利这一字,不免失了初衷了。他原就并无求谢之意,承了情反倒不美了。

散了宴席他便想走,却被季清诚、魏庆华拉着不放。说是若请不动他多住几日,少不得备了厚礼上峨眉山去致谢。他恐他们扰了师父清修,不得已方才答应了。又接着众人去往水榭听戏的当口,溜出来,寻了一处清净的亭子,坐看景致。

不得不说,睿王这花园子是建的极好的,远远近近的桂花,幽香清远,又显得富丽堂皇。

突然他远远的瞧见一个姑娘拾阶而上,沿着假山便朝亭子处来。

顾寒之起身想避出去,又恐迂回下山反倒撞了面,便索性翻身跃上了八角攒顶的飞檐。此时虽是中午,但他所处被山石遮掩了,倒也不怕人瞧见。

那姑娘走得近了,他好奇探出头望了一眼,却见那姑娘身着白色对襟褙子,背后绣有一只水仙花,下着墨兰色的长裙,看起来十分清新雅致,却既不像贵女又不像丫鬟。

那姑娘走到亭中,转过身冲着山下左顾右盼,顾寒之瞥见了她样貌,心道:怎生是她?

他清楚地记得中秋月夜那满身是血,却依然气势凌然的少女。也忘不了那血腥弥漫中的,淡淡玉兰花香……

那夜的腥风血雨中,他眼中只有她,心底莫名萌生狂喜,就仿佛前生失却的珍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眼前。

他不知道那一瞬间的念头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再难忘记!

正愣神间,却见睿王大公子秦国公季清允沿着石阶逐级而上,迎着那少女走来。

“大哥,初次见面,浮霜这厢有礼了。”浮霜站在亭口,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季清允左右查看一番,见并未他人,便走进亭内坐下道:“你为何非要见我?”

浮霜在他对面亭台上坐下,挑眉反问道:“你又为何非要躲我呢?”

“我没有躲你。”季清允泰然回道,“你我之间并不相熟,也无利害关系,我有什么必要躲着你?”

浮霜笑了:“因为你害怕。”

“我怕什么?”季清允心中薄怒,瞪目膛声道。

浮霜却不害怕,反倒前倾身躯道:“你怕自己被我说服,所以方才不敢见我。我这话说得可对?大哥。”

季清允闭口不言,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

浮霜接着道:“大哥你可有否想过?有些事是躲不过去的,也是避不开的。权利如棋局,当入了局,不进则退,容不得你犹豫。况且你的事其实并不只关你一人,还有你的妻妾,你那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儿,一干人等的安危福祸全都系于你一身。若真有一天鸟尽弓藏,你又指望他们能有何下场?”

“你莫要胡说!”季清允起身喝道,“简直是危言耸听!什么鸟尽弓藏,我是王爷的亲子,你离间我们父子是何道理?”

“我说的是实话,还是离间,大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浮霜朗声道,“会战江淮卫氏之前,你便是王爷手中利刃,无你王爷便无以平定天下;可会战之后,无论是天下两分还是一统江山,你都会变成一柄豁了口的旧剑,弃之不便,留之却又伤己,你说到那时王爷又会怎么样?”

季清允抿紧嘴角,一言不发。不用到那时,现如今父王已然防备他了……

浮霜一摆衣袖,正色道:“即便王爷尚念父子之情,世子又如何?世子一向志大才疏,又没有战功可依仗。他若要上位,你想他会拿谁做筏?

我虽刚进府没多久,但仅凭一事便可得知世子的心性。他前几日还特特的与我说,剑客顾寒之中秋缉凶,动私刑犯了王法不可饶恕,想我从口里问出他的模样。今日却对顾寒之推崇备至,笑脸相迎,恨不能结为异姓兄弟。且不说他因何改变,仅此可见他是一个表里不一、心思缜密的人,你觉得他难道能容得下你吗?”

季清允仍旧没有表态,却也未起身便走,浮霜便知道他心动了。

“俗话说,高人观三步、智者看两步,凡人只见当下。”浮霜进一步道,“大哥你是否认为,只要兵权一日在手,便能保得自家安整?难道你认为王爷在位之时,还会容得你大权在握?只要战事一罢,他若真要保世子继位,唯有在世时便将所有障碍全都剪除,即便你是他亲子,在权利地位面前,也没有什么不同!等到那日你恐怕就后悔莫及了啊!”

说完这话后她便闭口不语了,只静静的坐在季清允对面,细观他的神态。

只见季清允长叹一声,沉声道:“这便是你今日邀我来说的话?”

浮霜冷冷一笑,心道这秦国公还真是和睿王一个脾性,明明已经心动,偏什么事都藏在心底,绝不在嘴上展露,真可谓城府甚深。

她起身笑道:“我这可是肺腑之言,国公若是不愿听,大可告知王爷。他若问起来,我自当句句承认,绝不推诿。我浮霜既然敢说,便不怕认!只不知届时王爷待你如何?又会待我如何?”说着她长叹一声,脸上露出忧虑之色,“你我同为棋子,随时可被弃之。我只不过是想给自己,也给你留一条退路罢了。若大哥你信了我,也不用当下做些什么,尽管看以后便是。”

她前后两句一个国公,一个大哥,意态诚恳,却又十分硬气,说得季清允心中浮躁。没想到这刚进府的小丫头,竟然能将事态看的如此通透?句句说在了他的心坎上,季清允不禁有些举棋不定了,隐约间仿佛是在他眼前困局中出现了一条通路,可这路偏偏雾霭重重,也说不清楚能否走得出去……

浮霜淡淡一笑,起身作了个揖,道:“耽搁了不少时间,我也该回院子去了,水榭前堂还有诸多客人等着大哥呢,去晚了恐不好。”

说罢便一挥手下得山去。

浮霜脚步轻快,心中略定。她此番一举两得,若季清允真的将她的话全盘说给季景斋听,季景斋自然不会再放心她做棋子,润州联姻的事恐怕也只有换人了。若季清允听进去了,将来她即便真去了润州,也算是在豫州睿王府内有了个同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或许她更倾向于季清允去告密也不一定……

假山厅内,两个男人一明一暗均注视着她的背影。季清允且不说,檐上的顾寒之却心中跌宕起伏。

天下竟然有如此女子?

言谈间直指人心,直剖大势,有理有据。其中道理乍一听惊人,细细想来却委实如此。

怪道大师兄常叹:乱世之中,武者为人所用,谋者得揽天下呢!

转念一想,方才她话中说到世子季清诚的话,不免令他惊醒,想起季清诚席上不断追问曹家公案,恐怕的确另有目的。顾寒之眉头微簇,打定了心思,住几日便住几日,他顾寒之不习惯恭维讨好,却从不怕麻烦!

第三十二章 出丑

水榭花楼上,季清婉被几个手帕交拉去同坐了,季清韶则压着酒意,在席间左顾右盼,寻找顾寒之的身影。
男客坐在前面,女眷则位于后方楼台处,她伸着脖子不过只能瞧见前方的一众脑袋瓜子,再加上醉眼朦胧,更是看不清了。

她急了,忙命碧潭寻了醒酒石压在舌下,又揉揉眼睛仔细寻找。撇过身材略胖的,忽略掉个矮的,突然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人从水榭门口走来,直至首席世子身侧落座。她的一颗心就仿佛飞到了半空中,绵绵软软的飘忽不定了……

台上昆腔一起,台下痴念蔓延。季清韶迷瞪瞪的凝望着顾寒之的背影,仿佛一瞬间清楚的看到,自己一生的幸福近在咫尺,却又难以触及。

她踉踉跄跄的站起身,翠玉碧潭忙一左一右的扶着,低声问道:“郡主,可是要回去?”

“不!”清韶毅然道,“容我前去问一问他。”

翠玉碧潭心下奇怪,郡主这是要问什么?他,又是谁?

清韶扶着丫鬟走下楼台,缓行到坐席最前方,站定在首席后侧。台上正演到《长生殿》的重圆,庆虹戏班的当家小生正唱到:怎相逢执手痛咽难言,想当日玉折香摧,都只为时衰力软,到今日满心惭愧,诉不出相思万万千千。

朦胧中,清韶忘记了周围,只觉得自己成了台上那杨玉环,好不容易劝得唐明皇回心意转。真是诉不出那相思万万千千……

碧潭见她痴痴迷迷的愣神,推了推她不见反应,只得上前喊了声世子。季清诚转过脸来,见大妹妹下楼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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