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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家灯泡-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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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衣,白色绣花鸾带,粉色彩裤,腰悬宝剑,足凳厚底靴。这叔侄俩一登场,便把台下刚才热闹的气氛压了下来,十六阿哥扮的子胥满怀心事、悲凉慷慨,小格格扮的伍子天真无邪、纯然无知。子胥知此行乃是父子生离死别、永无重逢之期,伍子却仍当是伴父远行,还想着事毕赶快归家,免得母亲在家垂念。小格格一登场,胤祥便一下子僵在那里,他的眼睛死盯着台上,早已忘了自己正坐在君前。
台上的伍子胥向幼子坦白实情,雏龄稚子乍听父言,惊得昏厥过去;伍员唤醒儿子,父子俩继续行路,此时两人再见沿路景色,已是满目伤情。接下来便是那段著名的曲子“胜如花”:
“清秋路,黄叶飞,为甚登山涉水。只因他义属君臣,反教人分开父子。又未知何日欢会,料团圆今生已稀。要重逢他年怎期,浪打东西似浮萍无蒂,禁不住数行珠泪,羡双双旅雁南归。”
台下满院的观戏人中,再没有谁比胤祥更能体会那曲中滋味了。此时,他腰板挺直,只把脸别过去,眼睛死盯在台上,心中如万箭攒心,眼中的泪水早已抑制不住:台上的情景跟他此时的心境实在太相合了。雍王见弟弟如此痛苦的神情,也忍不住摇头叹息。雍王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刚要掩饰,却发现老父的眼睛并没在台上,而是用满含凄惋的眼神盯着胤祥。此时台上正唱到“只因他义属君臣,反教人分开父子”,皇父啊,您又何必自苦、苦人至此呢……
在这满殿的悲戚气氛中,雍王不知自己是怎样坚持着看完这出戏的。台上小格格唱道“我年还幼发覆眉,膝下承颜有几”时,就见胤祥的身子一颤,险些栽倒下去。在座的诚王和十七阿哥也注意到了殿中气氛不对。十七阿哥看着失态的胤祥和失神的皇帝,不知所措,不住地拿眼睛看诚王和雍王。诚王只当台上老十六他们做戏太过,只恨他年轻不会办事,光图自己痛快,不顾皇父的身体。雍王却从皇帝看胤祥的眼神中发现了几分哀惋和怜惜,莫非皇父对他这些年待胤祥的冷漠绝决后悔了?只可惜十年时间拉开的距离,已让胤祥再也不敢承接由皇父那里施来的感情了,他现在满心只想着皇帝天威将会带给他的父子离别。此时父子俩各怀心事,再无法沟通,却只应了那句曲词:只因他义属君臣,反教人分开父子……
“呵呵,只叫你自己单供奉一出,怎么想起还带着这个丫头?”《寄子》演罢,胤禄卸妆下来,特意没叫小格格卸妆,带着还是小将军打扮的小格格来到御前。
“南府的学生里倒不是没有能演的,只是都少了份天生的贵气。子臣本打算带着臣家的阿哥演的,可子臣那几个阿哥都没有这孩子这份英气,”胤禄说着扶着小格格的肩膀,让她向前迈了一步,“汗阿玛您瞧,这丫头扮上是不是有点儿将门虎子的意思?”
“哈哈,丫头过来让朕瞧瞧,”皇帝点手把小格格叫到身前,“嗯!是有点儿少年英雄的样子!不过我天家贵女,被你说成将门虎子,岂不是被看低了?”皇帝笑道。
“是,汗阿玛圣明!”胤禄陪笑道。
“过去,让你阿玛瞧瞧去!”皇帝看着坐在那里仍没回过神儿的胤祥,对小格格道。
“是!”小格格仗着皇帝的宠爱,跑到胤祥身前,像戏里那样跪下给阿玛施了个礼,也不叫“阿玛”,只叫了声“爹爹!”
“呵呵,这孩子……”殿中的人都笑小格格的伶俐顽皮,只胤祥却几乎没有反应。
“阿玛……”小格格注意到了阿玛的失神,拉着阿玛的手轻轻叫了一声。
“啊?哦!”胤祥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笑看着女儿,脸上却仍挂着泪痕。
47
47、摊牌(上) 。。。
作者有话要说:爹地话太多,没说完,下节接着说。我都怕累着怹老人家。
几日后,皇帝照例率领诸皇子、大臣行猎木兰,元寿阿哥和小格格骑着马伴随在皇帝的骑驾两边。小格格虽尚不能在马上射箭,但骑术已经十分娴熟。她身着一身行装马褂骑在小红马上,一副少年英雄的模样,英姿飒爽,冷眼一看还当是谁家的小阿哥。只上次行围时力拔头筹的十三阿哥胤祥,此次未曾随驾,皇帝念他腿疾初愈,让他留在热河养病。小格格头一次到木兰,看什么都新鲜,面对着那旌旗壮阔、鼓角声连的场面,一点也不怯阵,挺直着腰板、驱策着小马随在皇帝身边。皇帝看孙女脸上兴奋镇定的神情甚是欣慰,他虎老雄心在,一定要在孙女面前露上一手。兵士们刚形成合围,老皇帝便催动坐骑跃进围场,他虽年老力衰,但毕竟身手不凡,抽弓搭箭、认扣拉弦一套动作漂亮熟练,白羽射出、每发必中。皇帝射猎毕,听着侍从回报战果,看着身边小格格崇拜的眼神,心里甚是满足。
木兰射猎后不久,皇帝便传旨回銮。一个月后,大驾抵达畅春园,消沉了一阵子的“毙鹰事件”又摆在人们眼前。此事极端悖逆、又涉及天家骨肉,朝中众人都把它当作大位之争的又一个信号。可较之皇帝在前两次废立太子期间的雷霆手段,此次对“毙鹰事件”的处理可谓是疲疲塌塌、拖泥带水。自从出事,八阿哥便被软禁在家中,每日里写折子交代献鹰首尾。这几个月里,就这一件事不知交代了多少遍、写了多少字,可皇帝却还是不满意,仍旧让他“明白回奏”,只把个八阿哥折磨得恨不得直接自己应了下来,图个痛快了事。主持调查的领侍卫内大臣马齐更是煞有介事,自回到京城,便开始逐一调查八阿哥献鹰的各个环节,事情越抠越细,传来问话的人也越来越多,到后来恨不得把从大内鹰房到热河行宫所有沾着边儿的衙署官员、连同他们的三亲六故都叫来问一个遍,只是直到皇帝圣驾回京,此事却仍在审问,总共也没抓几个人。皇帝回京后,也不追究马齐办事不力,却仍叫详查细审,于是又是一拨拨地传人问话,可有心人便能看出,那些被叫来回话的人,已跟那养鹰、送鹰的差事越来越远。
几个月抠砖缝儿一般地彻底严查,始终没有结果,审而不决;皇帝对八阿哥胤禩严旨申斥了几次,也是放在那里没有处置。朝中人都不敢相信,难道如此触忤皇帝的悖逆行为,便这样不了了之了么?莫非皇帝真是已经日薄西山,精力不济了?皇帝本人对那事倒似乎越来越无所谓,想起来时便叫几个人进来问一问,仍旧是叫马齐继续“详审”,八阿哥继续“明白回奏”。
皇帝自狮子园游园那天,便把元寿阿哥和小格格一直带在身边。圣驾抵京,小格格和元寿也随着皇帝住在了畅春园,雍王为向皇帝奏事方便,回京后便一直住圆明园。这一日,雍王去畅春园向皇帝奏事,奏对已毕,就听皇帝问道:
“你这些日子住在圆明园呢?”
“是!”
“哦,那你这两天把你那园子拾掇拾掇,闲杂人清一清,三天后朕要到你那园子逛逛!”
“是!”
“不要张扬,朕只带来保过去。预备个清静可靠的地方儿,朕有话要同你说。”
“……,是!”
三日后,雍王亲自去畅春园,同一等侍卫来保一起护送皇帝来到自己的园子。雍王知道皇帝此行绝非心血来潮的游园,自接到口旨回到圆明园,便不动声色地布置了一番。他原就极有御下手段,府中层层等级森严,能在雍王近身伺候的都是多少年忠心耿耿的老人儿,所以外人很难在他府中安插眼线,便是放进来也传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雍王心知皇帝此次要说的话必定非同小可,正因为这样,他没有再做过多的安排,只外松内紧地迎接皇帝到来。
皇帝由雍王和来保陪着来到圆明园,先在正殿接受了福晋、阿哥们的叩拜,便让他们退去,只带着来保和雍王在湖边闲逛。雍王早已预备好了静室,等皇帝训诲;可此时皇帝不提,他也就只好陪着皇帝散心赏景,心里却十分紧张。
“马齐查八阿哥那个事情到现在也没个头绪,你怎么看呢?”皇帝走累了,由雍王扶着坐在湖边一块太湖石上,似是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
“此事牵涉我天家骨肉,理当慎重。”
“依你看,那是不是八阿哥所为呢?”
“这……,此事事关重大,子臣不敢妄言。”
“那若不是八阿哥,那便是谁呢?”皇帝看着眼前静谧的湖水,似是自言自语,似是在问雍王,“嗯?你说说!”皇帝回头问雍王道。
“汗阿玛,恕臣直言,”雍王一听皇帝这话便跪了下去,“此事殊属悖逆,又涉我天家骨肉,当初就该快刀斩乱麻,揪住经手人、挖出主从犯,雷厉风行、严查重处;可如今事情拖了这么久,问了那么多人,就是有真涉案的也早已通同串供,正犯尚未抓到,反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所以子臣还望汗阿玛令其尽快结案,切勿妄兴大狱,擅涉株连。”
“呵呵,起来吧,朕不过就是随便问问。”皇帝笑着看着雍王起身,“这儿有点儿凉了,带朕去你那屋里坐坐吧!”说着扶着雍王的胳膊站了起来。
雍王把皇帝领到了自己的书房。他的书房建在一处三面环水的小岛上,平时便是机密重地,寻常下人不得擅自靠近,今日为了迎接皇帝,更是命心腹人前前后后仔细清查了一番。雍王把皇帝和来保引到此处,来保先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雍王便扶着皇帝进入书房,由来保在门口把守。雍王把皇帝扶上炕坐了,捧上温热的奶*子,站在一旁垂手侍立。
“你便在这踏脚上坐了吧,离朕近些。”皇帝喝了碗中的奶*子,指着炕下踏脚的杌子笑道。
“是。”雍王斜欠着身子在踏脚上坐下,他四十多岁的人,多少年没有离皇父这么近坐着,倒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么多年,也没跟你说过体己话,这乍一开口,倒不知从何说起了……”皇帝说着一笑,“这些年你们看朕惯着老十四,心里没少怨朕是‘老糊涂’了吧?”皇帝笑对着雍王问道,雍王被这话问得一惊,忙欲起身跪倒,被皇帝探身按住了肩膀。
“呵呵,当初你们小的时候,时不时地想向朕撒撒娇,朕就下严旨申斥你们的师傅,让他们好好教教你们君臣大义、让你们知道崇义知礼。如今你们都大了,都会教训人家恪守纲常规范了,朕却想看你们耍耍赖、撒撒娇了……呵呵,所以朕虽知道老九、老十纵下跋扈、巧取豪夺,老十四虚浮狂躁,可只要他们涎着脸跟朕叫一声‘汗阿玛’,向朕讨几颗榛子、要几把扇子,朕便不忍再多骂他们喽。”皇帝说着,看雍王正要进言,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到底是金尊玉贵的天家骨肉,便是以天下供养也是该当的。”皇帝又见雍王虽嘴上不说,眼里却显出不敢苟同的神情,便又笑道,
“当然,你跟他们不一样,从来都能规规矩矩、把家国天下装在心上。只是不会来事儿!”
“汗阿玛……”
“所以今天这话朕本打算就带到棺材里,只等朕走了以后,宣读了遗诏、天下大定。可朕又怕妄担个‘老糊涂’的名儿,朕聪明一世,岂能临了儿临了儿落个‘糊涂’二字?呵呵,再者,也总得有人真知道朕的心,老让你们那么隔着墙猜枚儿,朕也不知道你们到底能不能解得了朕心啊!”
“汗阿玛,汗阿玛圣体关涉我大清万世基业,还请汗阿玛珍养圣体……”雍王已起身跪下,在皇帝身前叩头禀道。
“‘造化之陶物,莫不有终期。莫不有终期。圣贤不能免,何为怀此忧?’世上造化万物莫不有终期,曹孟德他一世的诸侯都能解,朕这一朝天子有什么看不开的。我大清江山是万世基业,你的老阿玛却活不了一万岁啊!今年还不知过得去过不去呢……”皇帝说着,笑着摇摇头。
“汗阿玛,您这话子臣万也担当不起。”雍王听了浑身一紧,连着给皇帝叩头。
“胤禛,今儿朕的话若是旁人听了便是死一万遍也是不够,可你当得起!”皇帝正色道,“朕八岁登基,上天眷顾,到如今竟也过了一个甲子。从少年时擒鳌拜、到平三藩、收台湾、征剿葛尔丹,无论朕身边多少辅臣亲王、干臣良将,朕都只记得四个字,叫‘乾纲独断’!所以你们小时候,朕就叫你们知道伦常上下,时刻不忘自己是‘天子之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同寻常,所以你们兄弟就是有些个骄纵跋扈朕也都惯着,就是怕你们没有威信,为下人利用。”皇帝坚定地说着,话说到此却自失地一笑,“呵,只可惜朕后来才明白,这身份地位和御下之术,岂是骄惯便能生出来的?先是二阿哥,朕倾力培养终究是个不成材,倒被一群狐朋狗党坐拥自大,干出那等不臣之事,这些朕便只有向地下的仁孝皇后去说了;后来又是八阿哥,他才德本领本也是你们兄弟中出众的,只是心比天大,终还是为人利用。只可惜他到现在也没明白那些拥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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