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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禛心在玉壶-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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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眸光一凝,“说……说什么?”
从容看他没想到立储、争储的事便不愿说破,于是只道:“说我偏心嘛。”
胤禛缓和了神色,轻轻拥住从容,“你这头日夜照看福慧,那头又每日遣了人给他送东西、问病情,哪里偏心了?”从容长长叹了口气,“我两头不能兼顾,这会儿若是福慧转好,我总是要去看看的,不看,我心里过不去。”
第二日过午,从容照顾着福慧安睡后又对底下人诸多嘱托,直到吩咐完每一件事后,她才强打精神去了弘历的住处。此际已是频吹南风,树上枝头冒出密密嫩芽,墙角屋檐下,都有冰雪化开,嘀嗒水声宛如天成之曲。从容近一月没有出门,这时看见,心头舒畅不少,待到看见弘历面色红润,精神也如常后,她胸中大石也有一半落下,“元寿。”
弘历此时正披着春衫,半坐床头,见她转入,便要起身行礼。从容急忙紧走几步想要止住他,“坐着吧,同额娘讲什么虚礼。”弘历躲开了她上前相扶的双手,走到下首恭敬地行了一礼,“皇额娘面前,儿子不敢缺了礼数。”从容方才轻快少许的心又沉了一沉,再看弘历吩咐人搬椅奉茶,全然当自己是外客时,心头重又堵上一块大石。
好不容易坐定,从容望着弘历道:“可都大好了?”
“大好了,”略顿了顿,弘历又问了一句,“福慧呢?可好了?”
“今日总算没起烧,太医说再看两日,若不再起,也就好了。”
弘历点头,“太医说儿子还需静养两日,不能着风,不然,就去看他了。”
“你先养好身子是要紧,再说这几日福慧大都睡着,就是天申和惜儿,我也让他们不必过去。”
弘历默然,从容问了他几句饮食起居上的话后,也觉无话可说,母子二人又陷入了一贯的尴尬静默中。良久,杯中热气散尽,弘历凝视着那杯口,声音也似那渐凉的茶水,“皇额娘今日特意过来,就是问我刚才那几句话么?”
从容一怔抬头,“不问这些,要问什么?”
“皇额娘不是为了外头的传言,才想着要过来的么?”
“什么传言?”
“天申同惜儿去时,没有告诉皇额娘么?”
从容敛眉道:“元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那么皇额娘为什么不直问呢?”弘历的嘴抿成一线,直视从容有些迷惑的双眸,“为何不问问儿子,冰面怎么会突然裂开,福慧又是怎么摔了进去?”顿了顿他又道:“我想皇额娘今日放下福慧,特意过来,不正是为了问这个吗?”
“那日的情形,天申已经都说了,”从容没有理会弘历颇为嘲弄讥诮的语气,只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事,轻轻放在他的掌中,“你同福慧都是额娘的孩子,若连自己的孩子都不信,我还能信谁呢?”
暖阳不惧窗纸的阻挡,执着地洒遍屋中各个角落,尤其是弘历手心中的坠脚,在光线的折射中闪出金芒,就如那一日,阳光照耀在冰面上,也是发出这样的星芒,映得人睁不开眼。弘历低头看着掌中坠脚,眼前又不由得浮出那日的景象。
穿着一身红的福慧在冰面上又笑又闹,似乎满世界都是他的笑声闹声,他望着那张结合了胤禛与从容所有优点的脸,心里无端起了厌烦的念头:为什么福慧那么高兴?是不是因为皇阿玛只赏给他与十三叔绵纸书,而赏给别人的都是竹纸书?是不是晚上他又能在皇阿玛跟前撒娇,吹嘘自己没摔几跤就学会了金鸡独立?是不是他已知道,皇阿玛最喜欢的是她,而最疼的,是他?是不是他已知道宫里的传言,以后的储位……
天申遥遥挥手,招呼着他和福慧滑向远处,说是有奇景欣赏。福慧过来拉住了他的手,他甩不脱,只好带着他过去。那是一片如镜的冰面,纯净透彻到能将冰下一切看得清楚。福慧手舞足蹈地数着底下游过的游鱼,又在问天申能不能凿个洞来捉鱼玩,天申说着话没有留意,可他留心到,那冰层正发出“咔咔”的轻微声响,预示暗里汹涌,有看不见的裂缝正在蔓延。
天申回头叫嚷着什么,似乎是在叫侍卫取工具过来凿冰,他也跟着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只有福慧,仍是在薄冰上不断滑动,似在寻找开凿的位置……那声响越发清晰,他张开了嘴,可是……可是如果没有福慧,皇阿玛最疼的会是他,能倚仗的也是他,一切都会不同。
一刹那的迟疑过后,那冰面就已爆出一声巨响,福慧哼也没哼一声,就不见了踪影。四围侍卫、太监惊呼大叫;天申回头去望,面如土色;而他,不能再迟疑! 弘历用力握紧了拳头,坠脚的边锋刺得人再疼,又怎及得上入水那一刻的冰寒刺骨?而福慧,不通水性的福慧,死死拽住的,正是他的发辫……
101舍得
连着几日;福慧都没有发热,胤禛定了心神;正盘算着天气转热,恰能带着从容与几个孩子往北边走走时;苏培盛急碎着步子走来;嗓音尖得发颤,“启禀皇上,方才皇贵妃那儿的小溱子来报,说……说……”
胤禛的思绪从那繁花盛开的草原中收回;“说什么?”
“说小阿哥过了晌午又起了烧,还……还烧得厉害!”
胤禛听说,一下站起了身;“怎会?昨儿太医还说应该无恙了。”
苏培盛垂头道:“奴才也不知道,小溱子说太医已经过去看了。”
“废物!”胤禛说完就往门外走。
苏培盛掂量着这句不知是说他还是说太医的话,也疾步跟了出去,“皇上,前头高丽人已进了几支三两重的参来,这会儿要不要拿去?”
“前些时问他们要,他们还说没有,这会儿倒送来了?”胤禛重重“哼”了一声,又道,“你也跟着犯浑,他这会儿又起了烧,怎么进参?”
苏培盛自知得不到好,喏喏数落着自己的不是,在门口站定作木乃伊状。过了片刻,就听胤禛的声音从内里清晰传来,“容容!容容!”许久,也没有从容的声音。苏培盛低垂着头,身子却往门边靠了靠:奇了怪了,往日从容总是立刻就应,今日是怎么了?
但听几位太医絮絮地说了福慧的病情后,胤禛又开了口,语气中全是宽慰,“福慧身子一向羸弱,这会儿时气也不好,有此反复也在情理之中,没事的,容容。”
从容终于开了口,艰涩的语声却让人心不由揪紧,“都是我不好……我没照看好他……”
“容容,”胤禛的声音里没有怪责,只有自责,“不是你,是我……”
又是一段漫长而令人揪心的沉默,苏培盛在心底叹了口气,从容略显哽咽的声音又隐隐传来,“若福慧能好,我愿折寿十年。”
苏培盛皱紧了眉头,果然,胤禛的朗朗声音立刻传来,“我是他的阿玛,却没有好好照看他一天,要折自然该折我的寿……”
从容似在掩他的口,可胤禛却仍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天若保佑福慧安好,我愿折寿,以赎此愿!”
福慧虽然病重,可国事依然要照常处理,胤禛头一回觉得那见不完的使臣、看不完的折子令人烦心。这天他匆匆办理了几桩急务后又去探视福慧,挑开门帘,就见弘历、弘昼与惜儿三人正端坐着,从容却没了踪影。胤禛摆了摆手,止住欲向他行礼的儿女,道:“你们额娘呢?”惜儿回道:“娘说去边上取样东西,让我们先在这儿看着。”
胤禛想自从上次之后,从容愈发不敢离开半步,这回出去,不知道是拿什么要紧东西?他一时望着福慧咳喘得通红的小脸,一时又走到外间,向几个抖抖索索的太医问了不少问题,正琢磨从容怎么去了那么久时,从容已低头挑帘而入。
胤禛迎上去道:“容容,你要取什么要紧东西,非要自己出去?”从容先未答他的话,径直进去与弘历几个说了几句,待几个孩子走了之后,她才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胤禛凝眸看见这许久未见之物,声音有些发紧,“你是要回你的家乡?”
“是,”从容的语气坚定不移,“我要带福慧回去。”
“这满朝的太医都医不好,你带他回去又什么用?”
“正因为太医都医不好,我才想到要带他回去,”从容经过几日,已是想得通透,“胤禛,求天不如求己,况且你也知道,我家乡与这儿不同,一定有大夫能救这个孩子。”
胤禛回忆起当时,那里的确有不少事物是他前所未见,有不少风俗是他前所未闻。他思索片刻,不再坚持,只道:“那我与你同去。”
从容似乎早已知道他的想法,隔开了他想去抱起福慧的双手,“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
“前两回胤祥去的时候,都比出发的日子晚了几日才回来,若是你去了,也晚个几日才回来,到时别人不见了你,岂不是乱了套?”
胤禛想想也是,便道:“那你等等我,我去同胤祥交待一声。”
从容摇了摇头,“胤祥近来身子不爽,一天两天尚可帮你抵挡,万一是三、五十天呢?到时你让他怎么应对?”顿一顿,从容又想到:“再说,你要是跟着回去,保不准又会乱了次序,到时我又找不到家,落不得脚怎么办?”
胤禛听她说的都是反对的理由,心里万分不畅,“说了半天,你就是不让我去,要我在这儿干等?”
“是。”从容缓了缓语气,“这儿缺不了你。”
“可你到了那儿,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
“我去了那儿,自有我爹娘照应,怕什么!”
从容边说,边吃力地抱起昏沉不醒的福慧,胤禛将床边搭着的狐毛斗篷为他盖上后,福慧的脸在密实厚重的狐毛中,越发显得苍白纤弱,毫无生气。胤禛心痛,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小脸,“慧儿……”福慧动了动,本就浓重的呼吸越加急促,似乎随时会喘不上气来。从容抱得他更紧些,一手拿过了那个盒子,“胤禛,我要走了,越早去越好。”
胤禛的目光从福慧身上留恋地收回后,又在从容身上打转。他知道该尽快让她走,可是,他又觉得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好像从前,总怕她就此消失不见,“去罢。”从容微微点头,走开几步打开了那个盒子,在那刺目的光晕中,她看着宛若定形的胤禛,飞快说道:“我一定会早些回……”
从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已随同光晕消失。自那刻起,胤禛就在数着日子,一天、两天、四天、八天……他每天都要去那个假山顶,可每天都只有日渐和暖的清风相送。福慧的病看好了没有?从容为什么还不回来?如果这个盒子总是会迟误,会不会要他等上一年半载?
胤禛“啪”地一声,在床上摊了个面饼,“苏培盛,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
胤禛安静了一会,又摊了个面饼。
苏培盛道:“皇上,睡一会儿吧。太医说您就是睡不好觉,又忙,才会发那些疙瘩的。”
胤禛“哼”了一声,“这么多事,朕怎么睡得着?”
这么多事……还不是为了皇贵妃终日陪伴小阿哥,闭门不出的事?苏培盛想着这几日宫里头的谣传,眼角唇角就往下垂:他才不信什么小阿哥已死,皇贵妃得了失心疯的话;也不信皇上会任由皇贵妃而去,不管她死活的封闭宫门。一定是有什么事是他苏培盛也不知道的……
苏培盛抬眸,望着墙上悬挂着的从容画像,全不知早已有人与他一样,望着画像怔怔出了神:她说会早些回来的,是为着福慧的病情耽搁了?还是……胤禛望着画上作汉女打扮的从容,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胤禟。她是在他的府中让人画了这幅画;他早就知道她的女儿身;他们还一起堆雪人;她始终如一的说信他;还有,她笑得那么甜……
胤禛“咕咚”一下坐起身,吓得苏培盛抖了三抖,战战兢兢道:“皇上,皇上?您怎么啦?”胤禛不出声,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他怎么给忘了?老九已到了她的家乡,这会儿说不定就是老九陪着她,与她谈笑,引她开心;她不回来,说不定就是被这个嘴甜心苦的小子给绊住了。
胤禛越想就越觉得可能,越想就越觉得当时不该让从容独去,至少该让胤祥陪着。苏培盛打量着胤禛脸上风云不定,怯声问道:“皇上,可是要喝水?”
胤禛摆了摆手,“去把朕的袍子取来。”
苏培盛愣怔道:“这会儿时辰尚早,皇上这是要?”
“朕要去御花园。”
御花园?黑灯瞎火的,白天跑几次还不够,这晚上也要去逛逛?苏培盛满腹疑问,没一个敢出口,只得碎着步子,服侍胤禛穿上了外袍。就在他去取帽子时,胤禛已自个打开了门,“朕自个过去,你不必跟着。”苏培盛张大了嘴,胤禛也不管他要说什么,自顾自要人开宫门。
寂静夜里,沉重的宫门发出“吱嘎嘎”的声响,苏培盛望着门外漆黑的宫道,小声道:“皇上,让奴才跟着吧。”胤禛接过他手中提着的灯笼,“不用,你好好的守……”他忽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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