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水匿-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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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凡，恕我多问一句，令妹怎会成为霜国王后？”珞宸轻问。
“哼……”陌凡长叹一口气，眉宇间烟云密布，“实不相瞒，我们夜家自建城开始就一直效忠城主佟氏，到了我与染儿这一代也不例外，因此，我们自幼习武，为的还是效忠佟家。四年前，先妣临终时要我与染儿去寻觅佟家失散多年的女儿，于是，我便与染儿分别去往梓羡国和霜国。只是没想到，四年，短短的四年也会物是人非。我不知道染儿是如何遇见嫣逸云，但是，为了他，染儿抛下了所有。我虽然继承了夜家，但她终究还是我的妹妹，我不可以用夜家的祖训去限制她，她只是一个渴望长相厮守的普通女子。”
“所以，你说要在夜家的族谱上将她除名，无非是为了成全了她。即使是刺痛的言语，但随着时间，她会慢慢恢复，不会永远牵绊。你把夜家的一切责任都留给了自己。”珞宸感叹道。
“哼，看你说的，感觉，我很伟大。”
“算是吧。”珞宸随了一句。
“不过，在去青城之前，我要先回一趟琉璃城。”陌凡忽然正色到，“我还有些话要对染儿说，刚巧，这里距忘川谷很近，这之间，你们便在那儿等我。”
“忘川谷，为何还要去那，我与若离在这里等你也一样。”
“因为，去寒的药草我没有寻得。”陌凡轻道，“神医碧影婥居住在那，就是我捉弄的那个老女人，我小时候在忘川谷养过一段时间伤，与神医碧影婥前辈还算有些交情，你带若离去那，请求碧前辈将她身上的寒气去除干净。”说着，陌凡向珞宸递过一支竹牌，“有时候，碧老女人的脾气还是挺古怪的，若是她不肯救，就把竹牌给她，她会看在夜家的份上，帮若离驱寒。还有，你最好也让老女人瞧瞧。”
我紧张的看向珞宸，他似乎有所察觉，便对着陌凡淡淡道：“我很好，没什么好瞧的。你呢？”
“我不是说，我在忘川谷养过伤吗？天天泡在药草里，百毒都不侵了，何况是小小的寒气。”
我侧目望着珞宸，“去了忘川谷，还是请碧神医帮你看看吧，秋末冬初的水，也是很冷的，你现在虽觉得很好，难保以后……”
珞宸忽然看向我，便未再言下去，我只是希望他长世安好，这个心愿一直不会改变。




第二十五回　　忘川谷　

晨曦时分，洞口射进白色的光。我下意识的侧目，并用手挡了挡。
“想不到，冬未至，雪先至。”珞宸坐到我身边，“今日觉得身体如何？”
“好多了，今日便起程吧。”前日，陌凡离开，交代了忘川谷的路形。本来，我与珞宸寻觅了附近能食用的果子，决定昨日出发，我却咳嗽了起来，那一阵，肺腑之内翻江倒海，疼痛难耐。珞宸见况后，更是难以放心，便提出，稍有稳定再动身。可是，我最担心的是，珞宸也会支撑不住。几日来，为了照顾我，他睡得时辰实在太短，如若再不离开这里，一切我不愿意见到的意外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越早前往忘川谷的确很好，不会耽误你的病情。不过，你要答应我，途中若有不适，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他转过我的双肩，轻轻撩了撩我额前的碎发，“我想你记得，我不只要与你一起，更想要你无痛无忧，所以，若是难受了，不要一声不吭，要记得，我在你身边。”
剑眉，挺鼻，略白的脸。我依旧清晰记得初次看清珞宸容颜的那天。
如今，依旧是好看的轮廓，却消瘦许多。我缓缓伸出纤细的指尖，认真落在珞宸略带沧桑的脸颊。这一世，我再不想离开他。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主动。”珞宸会心的浅笑蔓延了很久，“你说过，若是我在，生活于哪，都是一样，既然浮水回不去了，等你好了之后，我们去青城，你说好不好？”
“嗯。”
珞宸轻握住我轻抚在他面颊的手，“也就是说，你会成为我的妻子。”

雪下得很大，我与珞宸十指紧扣，我们的双脚深深陷在雪中，行走很慢。但是，我喜欢眼前的一幕，我们仿若与世隔绝良久，刚刚出尘的隐者，彼此相携，漫步在属于我们自己的白色花园。
蛮山距忘川谷是不远的，可是途中，咳嗽又出现了几次，随之，也停留了好几次。每一次，我都刻意的去忍耐，却还是不行，直觉得肺腑之内猛然的汹涌势不可抵挡，接着就是止不住的咳嗽，要延续一阵子才能缓过去。
“我没事，好了很多。咳咳……”
“这么难受……”珞宸缓缓揽过我的肩，“就别说话了。”
我侧目，才发现那紧蹙的剑眉。
咳嗽的痛楚，深浅我都可忍耐，但我唯一的难过是不想看到珞宸的蹙眉，以及眉宇间的不安。
我不曾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人。我若开心，他便开心。我若痛苦，他会比我更痛苦。紫素曾说，女子一生，渴望被收藏，妥善安置，免惊免忧，免四下游离，免无枝可依，只想，被爱，爱人。我如今，依偎珞宸，安然，也想，他亦安然，无惊无忧。
我伸出白色衣袖间的手，冰凉的指尖落在珞宸微蹙的眉间，来回轻抚：“不要蹙眉。”
眉宇间的微蹙似乎淡淡消逝，他握住我的手，终于晕出一抹浅浅的笑容：“你今天是怎么了，对我又摸又看的。”珞宸怔怔看着我，我下意识的别过头去，面颊微热。
珞宸忽然起身，背对着我，缓缓蹲下，“来……我背你。”
“我……我可以……”
“可以什么，快点上来，你想我们今晚露宿雪地吗？”他伸过手，卒不及防，我便被他拉在背上，迅速起了身，“快点到忘川谷，你便不会难受了。”
匍匐在珞宸背上，我的心开始颤动。
途中的积雪，均匀平铺，掩埋了陌上的崎岖坎坷。偶尔的趔趄，我与珞宸的侧颊便会轻微触碰，这瞬间的冰凉直直倾入我的内心，他也一定很冷吧。我又紧紧环了环他，此刻，我所做的，大概仅是如此。
雪，依旧挥洒着轻盈洁白的舞姿，一心一意的尽情投向大地。前方，一片朦胧飘渺，如迷了层层白纱一般。
不知何时，我竟深深睡了过去。梦中，我与珞宸来到青城，并安了家，如我曾经所想，房前流溢沁花果，屋后连理树乘凉，我能做出很美味的佳肴，珞宸吃的很开心，我还在泥土下埋了三步殇……

“若离，醒醒，若离。”
耳边忽然传来温柔的轻唤，我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已是日暮西山。
见我清醒，珞宸便轻轻开口。“忘川谷到了。”
我看向前方，方形石碑上醒目地刻着：落红绝尘，焉能护花，沉沦半世，只待忘川。
珞宸缓缓将我放下，轻轻揽过，“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我抬起眼帘，“对不起，要你背了那么久，为何不早点把我叫醒？”
珞宸清浅一笑，拂去我青丝上的零星的积雪。“你把我搂的那么紧，我怎忍心。”边说着，边伸手锤了锤颈处，接着，拉过我的手，“进谷吧。”
忘川谷内，竟是一片密郁青翠的竹林。穿过重重竹林，之后，便出现一座竹编的小屋。
“来者什么人？”珞宸欲要叩门时，忽然却从背后传来略带傲慢的声音。
我与珞宸回眸，只见一位约莫二十四、五岁的身着淡绿长裙的倾城女子，手挽竹篮的向我们走来。墨丝一般被层层松散挽起，一般如瀑垂落，行动之间袅袅婷婷，步履轻盈，更加显得丰姿冶丽。
“是来求医的吗？”绿衣女子娇唇轻启。
“正是。”珞宸缓缓行礼，“敢问姑娘碧影婥碧前辈可曾在？”
“前辈？”绿衣女子嘴角浮过一丝浅笑，似有无奈，“你们看我哪点像前辈了？”
我与珞宸怔怔相望，原来这女子便是碧影婥。我忽然想起入谷时的石碑上刻得小句，还曾想碧影婥会是一位历经沧桑，看破红尘，隐匿在此的世外高人，却不知竟是这般年轻。
“先进来再说。”碧影婥推开竹门，我与珞宸随即跟上。
竹屋内，仍旧是一片绿色。
“你们先坐下。”碧影婥将青玉做的杯盏，斟满了茶水，朝我睥睨一瞥，“看来姑娘被寒气所袭，也有几日了。”
“的确如此，还请碧姑娘救治。”我欲要开口，珞宸却抢先一步。
“哼。”碧影婥轻描一笑，“求医不是不可，不过，两位可知我忘川谷的规矩？”
“请碧姑娘明言。”
碧影婥敛容，淡然道，“我有三习惯，习惯春秋救人，习惯白日救人，习惯心情好时救人。三不救，看不顺眼不救；快死之人不救，比我年轻不救。”接着，踱到我们身边，“春秋已过，日暮已至，已是不符；你们还唤我前辈，我自是心情不好。最重要的是，患病之人比我年轻，我更不能救了。”
“碧姑娘……”
“不必说了，我碧影婥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
“碧姑娘，我们是夜陌凡的朋友，是他指引我们来此求医，还望碧姑娘医治。”语罢，珞宸便从怀中取出陌凡临行之际曾给予的竹牌。
碧影婥眄视了一下，接过竹牌，喃喃道：“原来是这个死家伙。”接着转向我们，“怪不得你们会称呼我前辈了。行了，看在夜家的份上，我答应医治。”
我只觉眼前忽然朦胧，珞宸与碧影婥的身影摇摇晃晃。
“珞……”眼前一片漆黑。

渐渐的意识清晰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竹床上，只觉得仍旧晕眩。轻轻转了头，竟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只见珞宸匍匐在床边。这一觉，真不知自己又睡了多久。
我静静望着珞宸，眼角滑下泪痕。此刻的心境，怕是千言万语都无以言表。我想着以后，在那个四季如春的青城，某一处，会是我们相伴的地方。我要好好烧菜，埋下酿好的琼浆，与珞宸坐在小庭院内看晚霞落尽。
“若离。”珞宸惊讶的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你醒了。”
“嗯。”
他缓缓将我扶起，靠在床沿。“你等一下，我去拿药。”
“不用了，我已经拿来了。”是碧影婥，依然一袭绿色长裙，她端端将药碗放在青玉案上，“顾珞宸，我先放在这了，渐凉的时候再喝。”说吧，又走到我身边，号了脉搏，“元气恢复的差不多，喝上几幅药，便会彻底康复。”
“多谢碧姑娘。”我撑着床边，微微颔首。
碧影婥指向珞宸：“你谢他就好了，他守了你两日三夜。好了，我先走了，别忘了给她喝药。”
“有劳碧姑娘。”
两日三夜，珞宸竟守了我两日三夜，这四个字，太过沉重。我静望着他，端起药碗，来到我身边，坐在床沿，舀起汤药，轻吹，接着送至我唇边。
“不烫了。”珞宸柔声道。
汤药僵硬在唇边，只觉内心一阵抽痛，我举目望着他，想，这世间怎会有这样一个人陪在我身边，而且，他还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这一世，遇见你，便是此生最大的幸运，从一开始，至耄耋之年，我再不是一个人。
“怎么不喝，是不是怕苦？”珞宸忽然凝了眉，转而将药匙放到唇间，“良药苦口。”接着又将药匙盛满，送过。
“珞宸，你……是不是很累？”我看着他略带疲惫的面容。
“怎么会……”珞宸扬起笑意，“我以前可是醉音苑的常客，通宵达旦的，真的没事，快点喝药吧。”
“我自己来吧。”我端过青玉药碗，快速喝了起来，只为掩藏内心抽痛而落下了的泪，我告诉自己，要快点好起来，珞宸才会安心。




第二十六回　　忘川河　

一弹指顷，流光已逝。
碧影婥妙手回春，短短十日，我体内的寒气已驱除的差不多，当然，珞宸的形影陪伴与悉心照料也是促成我短时间内恢复的最大动力。
平日里，我们经常漫步在竹林之间，意外发现，竹林深处竟有一片浑浊却发着朱砂光的河流。
碧影婥告诉我们，那是忘川河。
茶余饭后，她向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忘川河本应该是清澈见底的，却因为隐忍太多，久而久之，便变得浑浊，唯一不变的是它灼眼的朱色。
这一切都要追溯到好几百年前，那时候，忘川河还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名为瓣河，原因是河水中总飘着各种颜色的花瓣。
彼时天下由各国割据，动荡不安，战火纷争，刚至弱冠之年的朝国九皇子纳兰岳文韬武略，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南征北战，灭了三个大国六个小国，是乱世中的惊世枭雄。之后，边塞小国经不起亡国后的流离，便向朝国俯首称臣，是则，朝国统一天下。
四年后，朝国君王未及下诏便突然薨逝，纳兰岳众望所归，在朝堂重臣的拥立之下顺利登基，彼年，改国号崇璟。纳兰岳登基后，励精图治，天下迎来许久的尧天舜日，可惜的是，崇璟三年，纳兰岳禅位，由之前的废世子纳兰彦登基。次年，纳兰彦改国号嘉俍，彻底结束了盛世昌平的短暂的三载崇璟之年。
碧影婥讲到此处时，我忍不住问了问题，帝王禅让，向来传给自己的子嗣，为何会传给兄弟。
珞宸说，也许，纳兰岳根本没有子嗣。
碧影婥默认了一句，纳兰岳退位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