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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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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大步走下城楼,副将们瞪着眼愣在原地。虞时先回过神来蹭蹭蹭跟了过去,刚走下城楼便看见浩南王立在前头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虞时心叫不好奔上前刚要说话,浩南王一口血正正喷在他襟上。
“王爷你这是怎的?”虞时大惊失色却也心知肚明,扶着浩南王才发觉这七尺男儿早已站立不住,连月征战加上内心煎熬,任谁都要垮了。前面巡城的士兵远远走来,身后副将们从城楼上走下,浩南王捂着口一把揪过虞时不让他高声。
“本王没事,你不得声张。”浩南王面如金纸,一口气撑着说完再无法出声。虞时闭紧了嘴,额上也冒出冷汗,在众人来到之前勉力扶他回帐。
“怎么就病了?!”永安宫里虞挚的声音都变了调,她再顾不上什么太后身份,一把撩开珠帘走到殿下,“他现在如何?”
“王爷是急火攻心,军医说加上充州暑热后转寒,怕是染了疫病。”前线来的信使风尘仆仆,一进京连口气都未透就入了宫,然而虞挚还是觉得知道得太晚了。
从充州到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浩南王能不能挺过这一段还是未知……
“军医还说什么,可有把握治好?”洛康王也急得负手踱步。眼看朝廷增援赶到胜利在望,谁料浩南王竟倒了。此刻他心里第一位的再也不是前方战事,只怕军医庸鄙耽误了叡南的病情。
“小的出发的时候,虞副将已经派人护送王爷返京。”信使低下头,面露难色,“但军医说王爷的情况捉摸不定,过去于营卫之中从未见过这种疫病。”
“派太医院的人去,立刻,传哀家的旨意!”虞挚手指着门外有些语无伦次,红萼领命跑了出去。安静下来,虞挚与洛康王面面相觑,却发现能做的只有这些。
“为何就这样了呢……”她无力地滑坐在椅上,静妃刚刚故去,上天就要将浩南王一并带走吗?“我如何对得起姑姑。”
“你这样担心也无济于事。”洛康王走过来宽慰她,然而他也是忧心忡忡,安慰的话语捉襟见肘。他们都知道在军中感染瘟疫是多么严重的事,打仗条件本就艰苦,偏偏得了最受不得苦的急病。
“他心里苦,我知道他是心里头苦。”虞挚喃喃说道,低头将脸埋在手中。洛康王紧锁眉头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徒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木叶落尽的夜晚有些阴冷,寒凉沿着锦被爬上人的肌肤,乘虚而入。虞挚面朝里躺着并没有睡着,听着单调绵长的更漏声她知道已很晚了,她也知道洛康王也一定正睁大双眼看着这黑夜。身后的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呼吸均匀,她却听得出那并非是熟睡。
“天下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救南儿,便是江潮平。”她开口,发觉寂静中自己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突兀。
还是感到洛康王的身子一沉,片刻他才嗯了一声,久久没有说话。
“放了江潮平。”虞挚翻过身抚上洛康王的肩膀,他却没有和往常一样转过身来。
“你想我放了他。”这一句不知是在重复她的话,还是要追问什么。他的声音极轻极轻,好像稍微重了便会打碎他们之间脆弱的维系。
“为了叡南,是的。只有让他去。”
洛康王那边顿了顿,终于挑明,“你一直愁眉不展,就是为了这个。”
虞挚搭在他肩头的手僵住,关于江潮平,关于两江,关于盐运……这一直是他们的心病,许久不提让人以为一切已经过去,可一提起便是躲不开嚼沙般的龃龉。
她无法自欺欺人地假装江潮平的死罪与洛康王无关,他更无法忘记她曾将自己关在心门之外转身与他人联手,直到现在,她还觉得那人不该死,还一心寻机会为他开脱。让他去?难道出了京城他还会回来服刑么?
“江潮平可以医南儿,难道有什么比南儿的命重要?我只是让他去治病,又不是就此放他走。”虞挚心中烦乱,语速也不知不觉快了起来,有些咄咄逼人的质问。
“宫中太医逾百,医术皆比不上一个江潮平?”洛康王冷冷反问,让虞挚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她离开他默然躺了下去,“比不上。”语气平和,好像她接下来说的话根本无伤大雅,根本不会像匕首一样划开他的心脏,搅得旧时伤疤鲜血淋漓。
“当年瀚景王重伤之下感染疫病,便是我命江潮平治好的。”
一语带过,继而死一般的沉默,洛康王身形冷硬如石。虞挚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幔帐,忽然身旁床榻一轻,他掀被起身,衣也不披便走了出去。
虞挚慢慢蜷起身体,毗邻着被衾中他留下的余温。香彻宫的床宽大而柔软,她一人独守常觉自己如漂浮在水上的蜉蝣,然而对他来说,这里却拥挤得没有可容身之处。
第二天早朝后的议政结束,群臣都退下了,洛康王也起身施礼告退。晃儿却一本正经地端坐没有应声,反而撩了撩眼皮,“朕今日给母后请安,见她收拾细软要远行的模样,擎政公知道此事么?”
洛康王身形一顿,心里也一顿,“臣不知。”
“哼,朕谅你也不知道。”晃儿傲然起身先行离去了。佑荪担惊受怕又意味深长地偷眼瞧了瞧洛康王,殿下洛康王孤身一人立在原地,微微有些出神。
赶到香彻宫时,发现晃儿说的竟然是真的。坐在妆镜台前的人他险些认不出来,虞挚一身便装长发束起,正是清秀的男子打扮。
“你这是要去哪。”洛康王心乱如麻,顾不得如寄在场脱口就问。
“去找南儿。”虞挚没有回头,从镜中看着他。
如寄悄然退下,室内只剩他们两个,洛康王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南儿凶多吉少,我得去看看他。”
“你……”洛康王紧攥的拳头松开,心中难受只得苦笑,“莫非是要和我置气?”
“我没这么想。”虞挚平静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清澈坦然的眸中没有一点掩饰,“如今大局已定,战事接近尾声,朝中即便没有我也可以。但南儿……如若发生什么万一,我怎能不送他一程。”
“不成。”洛康王拒绝得斩钉截铁,“我怎放心你一人出去,况且疫病能过人,莫再搭上你的性命。”
“就是因为疫病过人,我才担心他没人照顾。南儿为什么病你也知道,如今姑姑不在了,我们是他唯一的亲人。”虞挚望着他缓缓说道。
洛康王凝眸看着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想要找出能够阻拦她的理由,“你一个人怎么可以。”
“就说太后凤体违和,谁也不会知道。”虞挚不假思索地答道,她早已用一夜的时间把一切想好了,她也知道洛康王最终会让她走。因为南儿也是他最在乎的亲人。
洛康王看着她,那瞬间他眸中是燃烧般的明亮,好像在分离面前想要将她化了融入骨血。他双眼眨也不眨,不知为何,就脱口问出了这个问题,“你还会不会回来。”
虞挚不由上前摩挲着他失落的面庞,“你在说什么傻话?要我上哪去?”
洛康王不住审视着她的神色,最后终于在清澈的双眸中找到一丝慰藉,那一口气放下时好像落水的人挣扎上岸,二话不说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我怕,挚儿……”
一天看不见她,不,一刻看不见都会怕。当初的一次放手让他们分离了七年,让他在重逢后仍旧悔恨,他怎么舍得再放她离去。
可他又怎么能放任叡南的性命不管。
那是他最亲的弟弟。当初京城误传他的死讯,朝中有人弹冠相庆,有人落井下石,在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浩南王主动请缨为他修建陵墓。在后宫争斗正酣,莲妃他极尽羞辱之能事的时候,是浩南王挺身而出义正词严地怒斥,为此付出了被贬谪边关的代价。
他入京,浩南王二话不说拥兵追随。战事起,也是这个弟弟提剑上马远赴沙场,连自己母亲病重都不能赶回。他在浩南王心中是用性命捍卫的神明,浩南王于他何尝不是重于泰山。
“挚儿你要知道,我这一辈子不能失去你两次。”
虞挚埋首在他怀中,闭上眼半开玩笑,“所以你要好好等我,莫又自己先走了。”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除了等还能做什么。”洛康王抚着她的发,半是无奈半是心疼,“罢了,让江潮平随你去吧。”
“真的?”
“你既说了他能医叡南。”洛康王无声地叹了口气,“我又怎能不信你。”
虞挚默然伸出手环住他,紧紧地,像个孩子一样将整个人附在他身上。仿佛这样便意味着将自己的身心交付于他,报答他无限的宽容与深爱。
正午日头当空,一辆再寻常不过的马车驶出京城汇入人流,在四个侍卫的护送下上了官道飞驰而去。
道边的景物飞快地后退,虞挚放下车帘,“这次出来,你就不要回去了。”
江潮平坐在对面正望着她。许久不见,他清瘦了许多几乎是皮包骨头,沐浴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连月来脸上的胡子也一并剃去,留下淡青的痕迹。便是他自己,在对着镜子的那一瞬也有些认不出里面的人了。
短短半年,足够这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何况最最脆弱的人呢。
虞挚的话让他从思绪中醒转,没有侥幸逃生的欣喜若狂,他也并没打算借机逃走,“我是朝中重犯,不回来领死人心难定。”
“别犯傻了。”虞挚暂时忘了烦扰,淡淡而笑,“人心能大过命去?”
“太后对擎政公如何交待。”江潮平直接问道。他不知道一向态度强硬的洛康王为何同意放他出来,是想免他死罪,还是虞挚做了什么说辞,江潮平不用想也知道后者更有可能。
这就让他担心。
他看着虞挚,虞挚却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转开头去,“我不会让你死。”不知她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在无名的角落里,瘦削的侧影蒙上了一层说不出的坚定,“你和南儿,都不许死。”
马车辘辘飞驰,风吹起了窗边的布帘,外面的世界虽一片萧索,却自有一番广阔无边。江潮平望着窗外不再言语,人生好似他此刻眼中的秋,看似单调苍凉可又处处不同。前路未知,容许芸芸千种变化,孕育他日万种可能。
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番一去走上的岔路会偏离过去那么远,远到他日回首之时,恍如南柯一梦。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六三、来袭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充州,出来迎接的正是虞时,他对江潮平深施一礼如遇救星,“江大人总算来了。末将本打算将王爷护送回京城,谁知还未上路便已昏迷不醒,实在经受不了行车劳顿。”
虞挚听得心急如焚,跟在江潮平身后面上不动声色。这个虞时是虞家远房的亲戚,虞氏正脉人丁不兴,定波侯在远房子弟中甄选人才纳入麾下,这个虞时在老人看来是个极出色的,即便他母亲只是虞家庶出,儿子还是被赐了虞姓。
算起来他还是虞挚的远房表兄,但作为四品副将他从没见过当朝太后,此刻也是相逢不相识。
江潮平跟着虞时径自进入浩南王的卧室,一股浓浓的汤药味迎面扑来,伺候的人都是五大三粗的士兵,疫病过人所以他们以布蒙面,正端着盆出来。
江潮平并不忌讳,直接走了进去,回头刚想叮嘱虞挚在外等着,她却已然走到了他前面。
浩南王躺在一床凌乱的棉被里,整个人不知是瘦还是脱水,看去不似人样倒好像一具干尸。双目紧闭眼珠子却在不停滚动一刻不得安稳,嘴唇皲裂溢着血丝,密不透风的闷热室内他缩在棉被中犹自冷得发抖。
虞挚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这还是南儿吗?当初那个机警结实的少年如何被折磨成这样!睫毛一抖便落下了泪,她强忍难过轻轻掀开被子,竟有一股酸臭之气袭来。虞挚再也忍不住,哆嗦着手几乎粗暴地给浩南王翻过身,她过去永远不会想到这么大的人会这么轻飘,翻动他根本不需什么力气。
掀开他的衣服,果然腰间已生了红斑,触目惊心,“你们胆敢这么伺候王爷!生褥疮会要命的知不知道?”
虞时被骂得有些回不过神,怔怔看着与江潮平同来的这位眉眼清俊的公子,不知他什么身份口气竟这么大,更令人奇怪的是,自己竟然对他心生畏惧,张了半天口却只能小声地说,“王爷得的是疫病,军中人多最忌讳这病,来伺候的人都不敢太靠近……”
“请将军叫人送些热水来。”江潮平打破他的尴尬,虞时如蒙大赦急忙奔了出去。虞挚坐在床边握着浩南王干枯发热的手,心疼得直将唇咬得发白才忍住眼泪。
江潮平过去仔细诊了脉,从头至尾凝重的脸色都未纾解,“主疾似是正疟。此病的确传染,要和军中隔离。太后也……”
“不用管我。随之你尽管开方施药,我来是照顾南儿的,直到他好起来为止。”虞挚掏出手帕沾湿了擦着浩南王的唇,认真得甚至没有留意自己随口唤出了江潮平的字。
江潮平神色先是一怔,继而转身打开药箱,平淡无澜地应了,“这样也好。”
马不停蹄地来到充州还没安顿下来,虞挚便带人将浩南王的病房整理得一干二净,将旧的被褥烧掉换成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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