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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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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心阁已接到皇后旨意,几个尼姑已焚香祝祷,恭候皇后凤驾。虞挚走进暖室,一时间只觉香烟扑面,萦绕着金塑的佛像,整个佛室如云中雾里,世外仙境,让人忘了前世今生。
皇后接过尼姑呈上的香,递给虞挚一束,为太后祷告。虞挚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拖地裙摆上明黄的飞凤,腾于云中,俯瞰九洲。这礼服这纹饰时刻提醒着她,今天是洛康王的大婚。
他娶了别人。
“挚儿,等你长大了,可愿意嫁我?”
“不愿。”
“洛水的彩霞很美。”他说起了他的封地。
“不愿。”
“我带你胡服骑射。”他说起了京城不能做的事。
“不愿。”
“我们游历天下,结交名士风流。”他说起了她的向往。
“不愿。”
“如果,如果我当皇帝呢。”他放低了声音,望着她。
“那我自然不能违抗。”她嘴角噙笑,“可也是不愿的。”他不知道,她所说的不愿,九分玩笑一分真心,而这一分就是因为他迟早会当皇帝,迟早会三宫六院。
“我不会勉强你。”他黯然。
“你当皇帝,会有粉黛三千,就不会想起我了。”她失落。
“没有你,皇帝不做也罢,我去做和尚。”他脸上笑容漾起,如温柔的水波,一圈圈在她心头荡开。不知怎的,一想起风采绝伦的洛康王要出家,她一点也不觉玩笑,心里难受得紧,握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
世事无常,那个举世无双的男子,她终究没有福分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一、交易
幽静的后宫中,一个宫人提着灯笼匆匆走过,宽大的斗篷罩住了脸,唯有青石路上细碎的跫音,泄露了她的焦灼。
不远处的潜心阁外,可见陆福存站在那里,皇后在内,周围守卫甚严。
宫人张望着,徘徊不前。
忽然,传来一阵男子的笑声,随性不羁,于凉秋中如春风袭人。只见假山后有人转出,瀚景王扶着太监的手臂,往宫门方向而去,想来是大婚的宴会散了。月光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明亮的清寒,潇洒俊美,风流仪态,恍如仙人。
宫人足下一顿,便匆匆上前,“王爷留步。”
瀚景王悠悠转过身来,宫里敢叫住他的人不多,“你是观澜宫的人?”
“奴婢是朝凤宫的人。”宫人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苍白的小脸,“贱名如寄。”
瀚景王微怔,继而随意地摆了摆手,命身后的宫人们退下。酒喝得多了,他有些醺然,也惜字如金,“何事。”
“如寄斗胆,想和王爷做笔交易。”
“哦?”瀚景王俊目微眯,嘴角噙起一丝笑,可那也仅仅是一个笑而已,说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皇后和虞昭容都在潜心阁,皇后设计要害昭容,奴婢卑微,无法进去报信,还请王爷相救!”如寄头磕在地上,心急如焚。
瀚景王薄唇微抿,飘忽的目光落下,好整以暇,“既是交易,本王有什么好处?”
“王爷若需要,奴婢愿在皇上面前作证,皇后陷害嫔妃,后位必废。”如寄抬头望着他,目光灼灼。但凡能碰上第二个人,她都不会求瀚景王,观澜宫的人杀人还不够,怎会救人。然而急中生智,忽然想起莲妃和皇后是死对头,也许有了扳倒皇后如此诱人的条件,瀚景王就会答应救昭容。
“来人。”瀚景王抬高了声音,侍从的宫人从不远处过来,听候吩咐。
“去潜心阁,说父皇要见虞昭容。”瀚景王简明地吩咐,醉意醺然,然而眸中却是一尘不染的清明,如此时的夜空,漆黑莫测。
此言一出,如寄和宫人俱是一惊,如寄惊的是瀚景王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宫人惊的是,“王爷,这是假传圣旨……”
“去!”瀚景王薄唇微动。嘴角含笑,眼中却寒意逼人,宫人忙弯了弯腰,胆战心惊地跑去潜心阁。
“若皇后问起……”如寄有些担心,这么脆弱的谎言,皇后一问便能问得出来。
“她不会问。”瀚景王负手而立,目不转睛地看着宫人进了潜心阁,身上的戾气稍退。
如寄恍然,自己心乱如麻,竟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皇后做贼心虚,生怕露出一点破绽,怎会一反常态地追问虞昭容的去处,而她就算问了,瀚景王也有话可说……
“奴婢任王爷差遣。”如寄脸色发白,做出许诺。不扳倒皇后自己也活不了,然而要扳倒皇后,自己人微言轻,在内侍省不知要受多少拷问。事已至此,只要能救虞昭容,她什么都不怕了。
“回去什么都不要说,就当没有遇见本王。”瀚景王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却重重落在如寄心头。什么意思?他救了虞昭容,却无意与皇后作对?如寄皱起眉头,人说瀚景王心窍玲珑,自己莫非情急之下着了他的道?
瀚景王对她的神色一目了然,眉峰一挑,“本王真想和你交易,何不等皇后害完虞昭容,再押着你去见皇上,一箭双雕。”
如寄浑身一抖,果然。她一心想着救虞昭容,忘了莲妃想要除掉的,除了皇后,何尝没有虞昭容。
“王爷为何……”如寄张了张口,再问不下去。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救虞昭容?
瀚景王看着她,忽然轻笑起来,好像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怦然融化,“女人间的争斗,红颜白骨,你死我活,于本王不过徒增笑料而已。”
他话落,漫不经心地振袖,转身离去,无需一个谢字。而如寄的谢,就卡在喉头。是呵,对于男人来说,朝堂才是真正的战场,宫闱只是醉乡、梦乡、温柔乡,这笔交易,他自然是不屑的。
然而自古多少王侯在宫斗中泥足深陷,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如寄慢慢起身,看着瀚景王远去的背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虞挚从潜心阁出来,如织和红萼上前扶着她,只感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不由关切地、异口同声地问道,“娘娘?”
“请江御医,立刻。”虞挚压低声音,用最后的力气吐出几个字,腿一软便瘫倒了下去。
大婚的喜庆延续到深夜,声息渐渐消逝了,偌大的皇宫进入梦乡。香彻宫里各间房的灯已经熄了,唯有正宫中的一盏灯火亮着,和过去每个普通的日子一样,一片宁静。
然而室内早已混乱成一片。如织坐在床前,拿毛巾擦着虞挚头上的汗水。江潮平手指搭在虞挚腕上,眉头紧锁。就连静妃,都是伫足站在床边,无心坐下。
“孩子会不会有事?”虞挚忍痛咬着唇,几乎咬出血来。
陈泉忽然跪了下来,“娘娘,此事还是禀报皇上吧。”他已苦劝多时,虞挚是皇上的第一宠妃,她的孩子自然是皇上的心肝。今晚虞挚身体不适,若此刻还不告诉皇上,延误了病情谁能担待。
“不可!”虞挚坚决地制止他,她脸色已苍白如纸,躺在床上如断了线的风筝,然而那凌厉的眸光依然震慑心神。
“今晚洛康王大婚,本宫高兴得很。”她盯着陈泉,一字一句地警告。陈泉额上沁出汗来,进退两难。洛康王大婚,皇上本来就留意着香彻宫的动静,若此时虞昭容身体不适,皇上岂不会多心。昭容在皇上心中建立起的信任,也就轰然崩塌了。
“娘娘用过麝香。”江潮平抬起头看着虞挚,目中虽有疑惑,事实却摆在眼前。虞挚用过麝香,导致滑胎。
静妃讶然地怔在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可确定?”虞挚怀孕之后,十分地谨慎,饮食起居滴水不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怎么会傻到去用麝香?
“不可能……”虞挚惊慌地思索着,自己小心得很,根本不会接触麝香。就算有人存心陷害,麝香那么明显的气味,她不可能闻不出来。
“不会的,不可能的。”静妃上前抓住她的手,满怀期望地望着江潮平,只求他能说些什么宽心的话,告诉大家这是虚惊一场。
虞挚却又觉一阵剧痛袭来。虚弱地倒在床上,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孩子……能不能保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二、小产
红萼端着热水上前,递给如织,便去为虞挚掖被子,伸手时脸色大变,好像一下子失了魂魄。如织看她的神色,也不由身体一僵,瞬间明白了什么。红萼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张了张嘴才艰难地说出来,“娘娘,见红了。”
虞挚猛地起身,一摸身下,竟不知不觉间一片湿凉。她难以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抑制不了地颤抖着。怎么会呢,不可能的,她明明考虑周全,事事做到万无一失,上天怎么会和她开这种玩笑呢?!
虞挚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冷静,抬头看着江潮平,几乎是哀求地颤声问道,“我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吗?”她不愿相信,也不甘就这么死心!
江潮平望着她,深邃的目光中是不可挽回的懊悔。他终究还是没能保全,终究眼睁睁看着她如此绝望。
虞挚看到他的眼神,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像一只羽翼残破的鸟,无力地下坠着,万劫不复。上天是在惩罚她吧?她那么讨厌腹中的孩子,把它当做罪恶,当做在后宫立足的筹码,所以上天将它收回去了!
虞挚绝望地闭上眼,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香彻宫有内鬼?华修媛死前做了手脚?阴谋如无形的大网,来自四面八方,冥冥中越束越紧,令人窒息。
“难受就哭出来吧。”静妃心痛地握着她冰凉的手,从未见过她如此颓然的样子。虞挚还只有十六岁,要承受的实在太多太多,今夜是洛康王的大婚,今夜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腹中的生命化作血水,从体内涌出。虞挚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自己是个太不称职的母亲,太笨的女人。事到如今,竟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她凭什么活在这世上,凭什么相信自己能立足宫中,早该死了干净。
江潮平沉沉地叹了一声,背过身去。挺拔的他,此刻脊背微微弯曲着,好像积压了太多白雪的古松。如织红萼一边落泪,一边为虞挚更衣擦身。虞挚失魂落魄地跌在床上,碰到鸳枕的那一刻,眼前骤然浮现出皇后手持念珠的侧影,潜心阁香烟缭绕,诵经声连绵不绝。
“是皇后……”她再也没有力气,如同梦呓,“潜心阁的香火里……”
静妃震惊之下只觉恍然,和江潮平对视一眼,心中都已明了。香烟本就味道深厚,掩盖了麝香的气味,神不知鬼不觉。等虞挚一走,潜心阁的香火烧尽,死无对证。
真相大白,泪水沿着虞挚的脸颊滑落,冰凉地滚入发中。知道凶手是皇后又有什么用,她已经失去了这个孩子,甚至没有证据控告皇后!
在宫里万丈风光、众人艳羡都是虚幻,她果然连自己都无法保全。
“臣去禀报皇上。”江潮平忽然定定说道,眸中暗潮汹涌,扔了手中的笔,拂袖便往外走,“杀人偿命,臣会将此事向皇上禀明。”
静妃未料他会如此决绝冲动,再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袖,“万万不可!如今没有证据,你此刻去皇上面前揭发,只怕会被人说成失职没有保住挚儿的孩子,妄图污蔑皇后顶罪,必死无疑!”
“能给皇后一个惩戒,臣也算死得其所。”江潮平冷冷地说道,头也不回。静妃愣在那里,行走于宫中,他一向是冰冷的,纵使面对生死亦如是,然而今日的冰冷中又仿佛带了烈火的炙热。
红萼心急如焚,扑通跪在虞挚床前,切切地恳求,“娘娘快说句话呀!”千钧关头,她不自知地落下泪来。
“此事不可告诉皇上。”虞挚躺在枕上,空洞的双眼望着芙蓉暖帐,寒意渐渐凝结,“本宫的孩子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静妃闻言惊愕地回过头,不知虞挚是大痛之下神志不清,还是在自欺欺人,“挚儿。”她不由担忧地唤了一声,孩子没了却不告诉皇上,她是要欺君吗?
虞挚微微转过头,泪痕下目光流转,望过众人。静谧中烛花嘭地爆裂,她忽然一笑,苍白如纸,绝色如毒,“要死,也是皇后先死。”
夜色深沉,檐下的大红灯笼不知疲倦地燃烧着,映出大红的喜字,整座洛康王府仿佛沉浸在无边富贵中的小岛,欢声笑语、衣香鬓影已经散去,唯有灯火空洞地辉煌着。
冷风吹过,卷走了地上燃剩的爆竹纸屑,那是妖娆红尘背后,落魄的灰烬。侧妃荆儿静静地站在院中,注视着那个孤寂的背影,月下身着大红喜袍的新婚王爷,自斟自饮。
她不知站了多久,只能感觉到寒风浸透了衣袂,他的悲愁冷透了心。听府里的下人偷偷感慨,王爷过去不是这样的。她无缘得见当年风华绝代的洛康王,然而她在严州将他救起时,纵然生死一线,他也从未如此心灰意冷。
眼中一阵酸涩,荆儿微微偏过头去。今晚,是他和王妃的洞房花烛。
寒风吹溢了酒香,洛康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荆儿不由走上前,伸手扶住他,“王爷……”
“是你。”他目光聚拢了,落在她的脸上,又好像落在很远的地方。
“王爷醉了,臣妾扶王爷回房吧。”荆儿抬眸,第一次没有听从吩咐,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个洞房花烛夜,他可以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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