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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为后-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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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虞挚看着人都走了才开口询问,她已经等了太久,忐忑而担忧,“你可见过虞晋,他还好吧?”
“世子一夜未归。”江潮平淡淡地答道。虞挚不由皱起眉头,她自身情势虽也紧张,但过去种种苦难已让她坚韧了许多,哥哥却不同。在充州历练一年不过是劳其筋骨,未曾伤心,永失所爱的滋味她怕他承受不住。
“他喝得大醉,不过天亮前已回到府中。”江潮平继续说,欢喜或伤心,从他口中说出都退去原有的激烈,换成平和的颜色。
“你一直陪着他?”虞挚明白了什么,问题出口便知道了答案。江潮平和虞氏本素昧平生,却又休戚相关。这是怎样一种前因后果,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是。”江潮平点点头,便看到虞挚目中的感激,还带着无以为报的遗憾,他低头避开跟着补充道,“并非为了陪他,共饮一场而已,我也许久不知醉的滋味。”
虞挚也移开了目光,任这个话题戛然而止,再说下去除了徒增小心避讳,还有什么用。
“娘的病情如何了?”虞挚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虞皙的阴谋被揭穿,江潮平暗中赴定波侯府全力救治夫人,据说她的情绪已稳定了许多。
“夫人有侯爷照顾,心悸的次数少了。”江潮平有条不紊地答道。一夜长饮,虞晋此刻人事不省,他依旧官袍整齐站在这里。苍白的脸上波澜不起,除了眼底的一抹淡灰色疲惫,
虞挚心里踏实了些,心思转动了几轮,良久才张了张口,“那么阿姊还……”
“你呢。”江潮平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又似乎等了太久,此刻终于忍不住询问自己最关心的事,似乎他不问,她就永远想不起自己。只是他的脸上依旧淡漠。
他的话音刚落,虞挚身体微微一颤,仿佛经他提醒才想起了某个噩梦,才不得不面对难以启齿的羞耻。
“皇上不行了。”她睫毛抖动着,如秋末的蝶翼,惨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绝望、羞愧、嘲讽、悲哀种种复杂的情绪,让她变得语无伦次,“已经很久了,可是昨夜整晚他都……”
虞挚胸口起伏着,不愿回忆却又不得不如此。这是多么讽刺啊,尽管皇上的亲近让她作呕,更可怕的是他不碰她。因为要在后宫立足,她必须有个孩子!
“可有御医诊过?”江潮平的脸上也难抑发红,袖中的拳却攥得愈紧,直至苍白。在这宫中治病是他的职责,也是他唯一有资格做的事。
“皇上不愿别人知道。”虞挚的声音细不可闻,因为难于启齿的隐晦,更因为凄然无助的绝望,“你可有办法?”皇上讳疾忌医,这病就永远好不了,她就永远不可能生出皇子。
“病因未定,又要人不知鬼不觉,只能在饮食上调理,但效果并不能保证。”江潮平思忖着说道,“也许这病只是暂时的,调养十天半月便可恢复,也许。”他不再说下去,因为他的话让虞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
“九皇子,和娘娘很亲近。”他斟酌着词句。
“我喜欢那孩子并不是为此。”虞挚不待他说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当初丧子,满腔的期待落空,看到叡谨不免想起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江潮平立刻闭了嘴,沉默下去。
“我后来也不是没想过。”虞挚看江潮平不语,忽觉有些内疚。他本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却为她卷入勾心斗角,此刻想出如此功利的主意亦是为她,她岂能排斥。虞挚的语气缓和,柔声道,“叡谨毕竟不是我所出,他现在亲近我,以后会亲近虞氏庇护虞氏么。”
两人相对沉默,半晌无语。虽然没有话说,但他们心里在想着同一件事。
良久,江潮平缓缓开口,“还有一人,也许可做娘娘盟友。”
“谁?”虞挚抬头,他的话并不令她感到意外。
“淮意王。”江潮平对上她的目光,他从中看出,这个名字早已在她心中掂量多次。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四、利嘴
一夜大雪初霁,暖池行宫里一片苍茫,这厚重吸纳了四面八方的声音,天地间仿佛盖了一层被子,格外寂静。东临手拢在袖中快步走着,每一步都轻快又踏实。一年前他还抱着笤帚哆哆嗦嗦的扫雪,最愁的就是这下雪的日子,如今他已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太监,老大当然算不上,因为老大非陈泉莫数,不过他并不计较这些。对他来说能在冬天里把手缩在暖和的袖子里,已经算非常好,简直比他身后跟着的人好上百倍。
他身后是一行小太监,红通通的手里清一色端着果品点心,凛冽的寒冬中如此新鲜的水果实在弥足珍贵,能享用得起的只有皇上。
皇上和虞挚正在比翼亭里赏雪。
“上一次落这么大的雪,还是十八年前。当时父皇派朕调查巫蛊一案连夜冒雪出京,清晨时满眼便是此般景色,世上好像只剩我们一行人。”皇上眯起眼睛,回忆起过去的年华。那是即使正为敬爱的兄长服丧,即使连夜奔波未曾合眼,他还是意气风发,飞雪连天扬鞭策马,四野风光都臣服于足下。
“瑞雪兆丰年,有了今冬这场雪,来年必定仓廪丰足。”虞挚眉眼含笑,伸手去握住皇上的手,她忽然很想抓住什么。当一个人花在回忆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时,他就开始老了。皇上已经开始老了,尽管他才过了四十岁。而她却还没有寻到一个依靠,没有为虞氏打好根基。
“那年的雪却不是好兆头,一夜之间京中逾百人暴毙,黑云压城,朕却一点也不怕。”他转头看着虞挚的笑,她笑得很美,好像清晨阳光下刚刚绽开的牡丹,有漫长的大好年华去盛开。
他忽然没有兴致再说下去。
虞挚也看出来了,幸好这时东临带着人来到。
“皇上,这是你爱喝的松茸汤。”虞挚纤纤素手端起白玉碗盏,呈给皇上。她每天都命人熬汤给他,松茸鹿血均是大补的食材。皇上本就喜欢鹿肉,所以不会有人怀疑。
皇上刚刚接过,付如海就进来通禀,“皇上,淮意王前来请安。”
“让他进来。”想到一个个优秀的儿子,皇上脸上多了些欣慰。
“臣妾告退了。”虞挚起身。她也想见见淮意王,听说他日夜兼程终于在皇上寿诞之前赶到行宫,可惜寿诞之上人影攒杂又横生枝节,她无心注意他。今日若不是礼教约束,她倒想看看这个未来的盟友是什么样的人。
“不必了,都是一家人。”皇上淡淡地说道,“以你今时的地位,他也该拜见一下了。”
“是。”虞挚屈了屈膝,扶着红萼的手臂站在一旁。
不一会儿,付如海便引着淮意王而来。乌色的厚底靴踩在雪上,踏出轻快而明朗的节奏,宽厚的墨色大氅下露出玄青五爪龙袍,随他的步伐洒然摆动。当你看到一身如此沉暗的颜色,便自然地联想到一个阴沉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虞挚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一双最清澈明亮的眸子,如天上流动的繁星,如世外溪涧的宝石。他脸上带着最轻松和煦的笑容,让人不自觉地感觉到他的快乐,这快乐源于简单而豁达的生活和通透不凡的智慧。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黑色了,因为他就像一轮日头,乌云的存在只能衬托他的光芒。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今日可好。”淮意王跪倒行礼。身为皇室子弟,无论风霜雨雪这规矩都是不能废的。
“免礼,朕很好。你久不在大铭,如今回来可还适应?”皇上关心地看着儿子,四个王子中他唯觉对淮意王亏欠最多,如今想要弥补的心情愈发急切。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继承了大铭的血脉,无论离开多久,一回到家乡便立刻如草木找到泥土,藤蔓找到依附,怎会有不适应。”淮意王微微笑着,边说边起身,这一点也不拘礼的动作显得十分亲近。
“哈哈,好。”皇上面露愉悦,“听说你这几日把行宫附近转了个遍,拜访的官员统统吃了闭门羹?”
“父皇明察秋毫。”淮意王不慌不忙地颔首,他并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儿臣不善应酬,在他们面前如坐针毡,置身山水间便如鱼得水。所以,只能委屈他们成全自己了。”
皇上闻言放声而笑,指着淮意王回头对虞挚道,“朕岂非早就说过,叡意闲云野鹤,可谓皇室第一隐士。”
“知子莫若父,臣妾今日总算明白了。”虞挚温婉回答,让皇上的心情愈发舒顺。她脸上笑靥盈盈,对上淮意王一闪而过的眸光,心中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除了远道而归的淮意王,还有谁能独自在宫里漫步,还有谁能深夜迷路。
他那轻松的样子始终如一,看向她的目光里没有一点诧异,但愿他没有认出她来。
“去过你母妃那了么?”皇上开口问道,久不提明妃,乍一提起眸中不免露出一丝温柔。
“儿臣便是从母妃处来。”淮意王顿了顿,继而道,“母妃今日便要完成一百遍金刚经的抄写了。”
“哦。”皇上淡淡地应了一声,陷入自己的沉思,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朕久不见她,也该去看看。”
虞挚也不多说什么,上前一步,为他掖好大氅。明妃终日礼佛无心政事,皇上去见她自然是无需担心的。皇上略微动容,也对她说道,“外面风寒,你陪朕一上午了,也早些回去吧。”
“是。”虞挚目送皇上离去,回眸时瞧见淮意王,礼貌地屈了屈膝。
“想必娘娘就是赫赫有名的虞昭容了,小王有礼。”淮意王也恭敬还礼,丝毫没有那天晚上言辞无忌的随意。
“不敢当,臣妾养在深宫,岂入得了王爷的耳。”虞挚谦逊了一句,心中寻思如何将眼前之人变为盟友。一时没有头绪。
“娘娘过谦了,谁人不知有座香彻宫,以天下最精纯的华南香为漆,沁人心脾。”淮意王随意道,似是闲聊。说也奇怪,这样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一定多少让人觉得讽刺,在他说来却是别无旁义,仿佛真的对这样的鬼斧神工很感兴趣。
“王爷若不嫌弃,以后欢迎到香彻宫品茗。”虞挚抛出橄榄枝,继而又补充道,“臣妾曾多次到明妃娘娘处叨扰,正无以为报。”
“如此甚好,只是……”淮意王略一沉吟,“听说娘娘手下有个伶牙俐齿的宫婢,连父皇都对她印象深刻。小王只怕一语不当会讨人骂。”
一旁的如织闻言脸一红,低头小声辩解道,“王爷哪里话,奴婢胆小如鼠不敢得罪王爷,拙嘴笨舌更说不过王爷,却提前被安上了这样的罪名。”
淮意王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眯起眼打量着这个年轻娇美的宫娥,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满足而狡黠的笑,一闪而过却被虞挚看在眼中。她淡淡一笑,“若是旁人臣妾还可帮衬王爷,只是如织,臣妾还要怕她三分……”她言语无波无澜,却让身旁的红萼抿嘴想笑,虞挚看了她一眼,“香彻宫掌茶的便是如织,所以请不请王爷还是她说得算。”
如织没想到虞挚会这么说,一向谨言慎行的虞昭容怎会初见淮意王便打趣?看起来似乎娘娘并不防备他,胆子不由大了起来,“奴婢自当好生伺候,否则只怕在王爷口中,奴婢又多了无理欺主的罪名。”
淮意王畅然而笑,“好一张利嘴,名不虚传。”他直接而坦荡地望着如织,眸中闪动着欢快的光芒,让如织的脸都发烧起来,同时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一切都被虞挚收入眼底,她唇角一翘,这才真正笑了出来。
雪后的天气总是很冷,尤其是夜里,安静的四野唯闻劲风呼啸,直吹入梦中。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有人推开了宫门灯光隐隐随之亮起,低低地呼唤,“娘娘?”
虞挚从睡梦中惊醒,支撑起身,原来是红萼和陈泉,他们手中的灯烛微光让她从混沌中渐渐走出,“什么事。”她皱起眉头,这么晚了宫人还来通报,一定是大事。
“宫大小姐今夜服毒了。”红萼的声音颤抖着,不知是周围的漆黑让她恐惧,还是无处不在的死亡的气息。
虞挚浑身一僵,只觉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让她无法思考。哥哥一定很伤心,然而直觉中这不是天塌地陷的坏事,甚至让她想长长地松一口气。如果宫素鸾死了,那么常氏和宫氏的联系便断了,她的威胁也就除去了。
“幸亏发现得及时,太医已前往宫府救治,听闻瀚景王也连夜赶去了。”陈泉见红萼几欲哽咽无法出声,便替她说道。
虞挚抚着额头,这才彻底清醒,这才发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好,如此便好。”她重复着,隐隐有些惊惧,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私冷酷,竟希望那样一个无辜的女子死,竟觉得那是好事,竟全然不顾哥哥的心情。
行云宫烧足了炭火,她的手脚也逐渐有了暖意,心底也为宫素鸾升起悲哀,“陈泉,明天去宫府问候。”幔帐后虞挚慢慢躺下,陈泉和红萼悄然退出,走到门口忽又听到她的吩咐,“罢了,不必去了。”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娘娘为何改了主意,是想避嫌,还是联想到了自身:事已至此,一切的安慰只是虚罔徒劳。
虞挚面颊贴在冰冷的枕上,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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