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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锦-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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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鹤笙摆一摆手,那脸上的哀戚之色,依然如去雾笼罩,半晌道:“承煜的仇,我是定要报的。”他那手攥成了一个拳头,往桌面上狠狠地一砸,震得桌面上的杯盏哗然作响,却忽地抬眼看看高仲祺,道:”陈阮陵这阵子没少找你吧?”
高仲祺从容地道:“他在大帅这里谋不到好处,自然要另寻突破口,世人皆知大帅重用我,他若不来找我,那可真叫不可能,陈阮陵三番五次来找我,不得已与他见一次面,喝几杯酒,说上两句胡话,我还是会的。” 秦鹤笙那目光在高仲祺的脸上逡巡了好几个来回,半晌淡淡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高仲祺道:“无非是那两项,一要晋西铁路修建权,二合办矿业公司,三要租借码头。”他又笑道:“不管他说什么,我总不能让他如愿就是了。” 秦鹤笙捂住胸口,嘴角无声地抽搐了一下,喘了一口气,撑着道:“你怎么这样坚决没有转寰?他难不成是空口白牙地去请你帮忙了?”
高仲祺的目光在秦鹤笙的脸上略略一扫,不动声色地道:“大帅笑话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况且他说要给我的,大帅都能给我,我何必要背着一个汉奸的骂名,被万人唾骂,得不偿失的事儿我可不做,太划不来了。”
秦鹤笙听完他这一席话,道:“好,仲祺,难得你这一番算计,你放心,你跟着我做事,我绝亏待不了你,扶桑人那一套挑拨离间、连横合纵的把戏,咱们老祖宗几千年前就不玩了,让他们自己要去,咱们自家人,绝不能上这个当!”
他手撑桌子站起来,似乎要伸手在高仲祺的肩膀上拍一拍,以示鼓励,然而这一站之间,竟有一口腥甜从喉口涌出来,他用手一捂,就吐了满手的血,那脸色也愈加地难看,身体无法控制地左右晃荡起来,面孔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灰白色,一口气竟上不来,伸出血淋淋的手抓住了高仲祺戎装上冰凉的肩章;挣扎着说了一句,“快叫陆医官……”
高仲祺任由他抓着,目光炯炯地看着秦鹤笙;瞳孔紧缩犹如针尖,嘴唇抿得如利刃一般,动都没有动一下,秦鹤笙眼瞳却突然放大,映入了高仲祺那森寒冷冰的面孔,他的嘴唇动了动,“你…。。你…。。“然而话未说完,沾血的手指便无力地松开了高仲祺的肩头,面无人色地倒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高仲祺目光淡定地看着跌倒在地人事不知的秦鹤笙;他在戎装的外套口袋里拿出一条洁白的手绢,从容地侧过头,用手绢将自己肩章上的血迹擦了擦,又把沾血的手绢揉成了一团,随手扔在了地上。
俞军主帅秦鹤笙突然心脏病发,晕倒在地,至今生死未卜,这惊天爆雷般的消息一经传出,俞军内部权力的交接和更迭变成了全国注目之事,便有萧军使者,南方政府代表等主要人物抵达楚州,明里慰问,暗探口风。
在此关头,便有高仲祺特意安排了第六团的人,将秦鹤笙入住的圣斯汀医院封锁得如铁桶江山一般,除非有高仲祺手令,否则任何人不得探视大帅,连秦家人也算在内,在俞军中最为德高望重的段督办,却在大帅病重昏迷的第六天,声称家母病重,即日起回乡,在母亲病榻前尽孝。
原本这段督办是俞军中唯一能与高仲祺抗衡的一派势力,大帅一倒,俞军中老派人物都想趁机哄抬段督办接掌俞军,没成想段督办居然如此妥协,个中原因,难以言明,其他人物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俞军决断之权,便暂时落到了高仲祺手里。
又有驻扎在长家界得商团总司令伯轩发布讨贼激文,声称高仲祺狼子野心,妄图侠天子以令诸侯,钟伯轩带兵沿安口一路攻打而来,然而却遭到驻扎在安金铁路沿线的扶桑兵阻绕,前进不得,没几日又有扶桑大军压镜,虎视眈眈点名要高仲祺谈判,其他俞军大员出面一概不理。
一时之间,这在南北夹缝中生存的川清之地,顿时间群龙无首,战云密布,国内诸方小势力便冷眼看着,到底由何人来重整俞军河山,收拾川清政局。
这盛夏天气,说变就变,到了下午三点多钟,那天色渐渐地暗起来,乌云滚滚地涌来,雷阵雨倾盆而下,就听得那浓厚的灰色云彩里,闪电闷雷一个接着一个,贺兰慢慢地走出圣斯汀医院,她只穿了一件青色旗袍,那凉风冷雨浇在身上,立时就从毛孔里往外泛着一层寒意。
医院的大门里面,就有几个戎装军人走出来,为首的许重智打着伞,立在台阶上的岗哨壁纸地立正敬礼,那整齐的声音在大雨之中犹如闷雷一半,许重智披着雨衣,先将伞打在了贺兰的头上,恭恭敬敬地道:“贺兰小姐,不是我们不讲情面,实在是没有参谋长的手令,任何人都不能探视大帅。”
一阵冷风吹过冰冷的身体,令人忍不住瑟瑟发抖,贺兰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许重智一伸手,就有侍卫拿了一件雨衣上来,许重智彬彬有礼地笑道:“贺兰小姐,请披这一件雨衣吧。”
贺兰冷冷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心。”
许重智笑道:“不是我好心,是如果冻着了贺兰小姐,我们参谋长要心疼。”贺兰看了一眼许重智,一双眼睛里透出雪光的目光,许重智只管很殷勤有礼地笑着,那周围大雨滂沱,哗哗的雨落之声只灌到耳朵里,她握着的手心里还残存着一点点暖意。
贺兰直接离了他打的伞,迈下台阶上了汽车,身上已经被雨打的透湿,汽车开起来,车窗外依然是瓢泼的大雨,接到两边的流水直往低处涌去,贺兰坐在车座上,那纤瘦的脊背在无形间越发挺得笔直,她再没有说什么,只是嘴里仿佛是嚼了一口黄连般,那样地苦涩,从嗓子里一直漫到心里去。
回到家里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贺兰站在客厅里,雨水顺着旗袍的边角落下来,朱妈从外面走进来,一看贺兰湿淋淋的样子,便心疼地道:“小姐,你看你这一身的寒气,你这要生病的啊。”
贺兰摇摇头,道:“我没事,母亲怎么样了?”
朱妈道:“刚才医官来打了一针,这会儿应该是睡了。”贺兰道:“那我去看看母亲。”她就那样湿淋淋地上了楼,一直走到主卧室去,就见主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贺兰走进去,就看秦太太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秦太太病体沉重,听到贺兰的脚步声,却艰难地睁一睁眼睛,哼了两声,又力不从心地闭上了,喃喃道:“鹤笙啊。。。。。。”声音很是凄凉。贺兰站在了地毯上,身上的含义一阵阵地袭来,她想承煜若是看到这一切,该有多伤心。
她竟没有让母亲与父亲见面的办法。
那么,也就没有颜面见母亲。
贺兰转过身,流着泪走了出去,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自己的小楼,路过婴儿房的时候,可以听到小丫头哄芙儿的声音,她回到卧室里,猛地打了一个寒战,只觉得那一股寒意,是钻到了她的骨头缝里去,被雨侵湿的这一件旗袍,完全是被自己的体温烘干了。
她站在屋子里,拿起电话的时候牙齿不住地打颤,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是一个侍从官接的电话,她说:“我找许重智。”那侍从官就礼貌地道:“你哪位?”
贺兰低声道:“我是秦家少奶奶。”
没等多久侍从官就给了回话,依然很礼貌,“许副官说,若是秦家少奶奶,那么他这里忙得很,恐怕要请你等一等再打电话来。”他说着就要挂电话,贺兰一手拿着话筒,一手用力地捏紧了巨角,手臂微微发抖,“麻烦你再帮我转一次,我姓贺。”
那电话居然立时就转到了许重智的电话机上,许重智一接电话,贺兰就直截了当地道:“许副官,我要进圣斯订医院的手令。”许重智呵呵一笑,“既然是贺小姐开口,那定式没问题,不过这事儿现在跟我说不着了。”那电话里有传来一阵嘟嘟之声,竟是又被转机了,贺兰心中入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直往下坠,电话却就在那一瞬间被接通了,电话那一边,却是一片静寂,分明是有一个人接气了电话,却沉默不说一句话。
贺兰分明觉得无形中有一股压力向着自己直逼而来,就好像是在黑暗里缓慢伸出一双手,沉默冷淡地操纵一切,迫她低头,那令人窒息的压迫力铺天盖地地压下来,若是有承煜在。。。。承煜对她那样好。
她说:“请你给我一纸手令,我婆婆病得厉害,要见我公公一面。”
电话那一端却依旧祝默着,她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孤立无援地站在屋子里,紫檀木大床上还撒着水红色的幔子,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长相厮守,白头到老,罗幕绣帏鸳被,旧欢如梦里…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这样地低声下气。
他却挂了电话,“咔”的—声,断掉了所有希望。
她缓缓地放下电话,一点点地靠着床坐在地毯上,那窗外还是窸窸窣窣的雨声,长窗里透出那晦暗的天空,她冻得厉害,不住地发抖,转头看到床边还整齐地放着一条珊瑚绒毯子,便伸手过去,将那毯子扯过来,将自己紧紧地包裹住,把脸贴精那柔软的毯面,泪水顺着眼角融入毯子里去,她在心里凄凉无比地道:“承煜,我该怎么办?我没法子了,我真设法子了。”
屋子里很静,高仲祺放下电话,那嘴唇紧抿成了刀片一般的薄度,双雪亮如电的眼眸,越发地炯炯如炬,仿佛是有着无数滚烫的火炭,要从那一双深渊中迸射出来,烈火燎原直烧下击。
身后传来一声柔媚的嗤笑,‘既然放不下人家,又何必拿架子,倒让自己难过。”紧接着,便有一个温软的身躯从后面贴过来,两段白藕一般的胳膊亲热地搂住了高仲祺的脖子,花露水的香气拂面而来,“仲祺,真看不出来你还是这样的情痴,你若是对我有半点心,我便是死了,也知足了。”
高仲棋将她的手不耐烦地往后一拨,己经转过身去坐在宝蓝绒堆的沙发上,脸色阴沉,三姨娘见他这样冷淡的样子,却冷笑了一声,道:“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帮你做什么,你让我换了老头子的药,我问都没问,就帮你做了,我在你这川清易主的功臣簿里,再怎么也该排上一号了 。”
她说到了这里,在地毯上走了几步,一偏身坐到了柔软的大床上去,又瞥了高仲祺一眼,—双妙目里含着丝丝络络的柔情,轻声慢语哀怨,“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对我好一点,都不行么?”
她说得这般楚楚可怜,自己都觉得有些感动,不由得流下泪来,将一条散发着花露水香气的手绢从盘扣上解下来,慢慢地擦了擦眼睛,低声道:“老头子的命,就是断在你我手上了,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为了你,情愿死后坠了阿鼻地狱,也无怨无悔,你还耍我怎样呢?你不要逼着我,逼急了我,我就是下地狱,也把你一块拽下去。”
她低着头说话,完全是撒娇般的一句赌气话,却没察觉到高仲棋的眼眸里刹那间闪过一丝生铁一般的冷锐之光,那一双目光看着茶几的某一个角落,半晌不动,三姨娘说了半天,也不见他回音,抬头却见他在发呆,便真真假假地嗔道:“你既然这样想她,不然现在就去秦家去,把她劫了来,随便找一个地方关起来,人就是你的了,你手底下那位汤处长,最会做这种人口失踪的买卖了。”
高仲祺却抬起头来,朝着三姨娘微微一笑,当真是剑眉星目,一派英气,反而道:“我劫她干什么?你真以为我非她不可么?我想要女人还不有的是,但说你一个,在某些地方就比她强上许多。”
三姨娘抿唇一笑,媚眼如丝,“你这话我可不懂,她是你心中的天仙,我又有哪里要比她强呢?”高仲祺望了她一眼,竟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她的面前来,黑眸含笑,柔声道:“最是有些本事,就算是天仙,也不如半分。”说罢将三姨娘的腰身一揽,就压倒了床上去。
三姨娘“哎哟”一声躺倒在床上,却双手捧着他的脸,轻声道:“我明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偏偏就是如此贱,任由你把我的心颠来倒去,但若是你辜负我辜负得狠了……”
他微笑,“你要怎么样呢?”
三姨娘望着他的那一双黑眸子,脉脉含情地一笑,“我就去寻死,临死前发一个毒誓,咒你这一辈子都得不到她。”
她那话音才落,头发确实骤然一痛,那发丝绷断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耳朵里,她那两弯眉毛蹙在一起,手攥住他的衣领,疼得叫了一声,“你快放手,我疼,我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他放了她的头发,却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用了很大的力气,刚才的那一丁点温存已经荡然无存,这会儿冷冷地看到了她的眼眸里去,“这种话你若是再敢说一次,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她害怕,慌不迭地点头。
高仲祺放开了她,她吓坏了,忙从床上跳下来,装着一加一件衣服的样子,那一张俏脸惨白惨白的,心跳得好似要涌出胸口,他在她的身后问道:“我让你盯着秦兆煜,你盯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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