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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凤的罗曼史-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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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柔荑温润纤巧,紧紧地握着我手,银丝绣百合缎面绣鞋像小鹿一样轻盈地踏过芬芳草地,不时地出声提醒我:“姐姐,慢点儿……哎,小心脚下石头!”

我笑着问:“扶桑,我们这会子去哪儿?”

她想了想,笑眯眯地道:“不如我们去后山吧,这两日后山一大片扶瑯花全开了,真是美极了。”

我点了点头:“好,就去后山。”

去后山须得绕过鸣凤阁,昔日倏忽可至距离我们竟走了两柱香功夫,我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细汗,苦笑道:“受过这一场重伤,便是位列上神又有何用?你瞧我现在走两步路都艰难了。”扶桑递给我一方锦帕,安慰道:“姐姐莫要灰心,只需费些时日悉心调养着,定然大有起色。”

我叹了口气:“但愿如此罢。”

又默默走了半柱香功夫,穿过前方郁郁葱葱桫椤林便是后山了,晨风拂过树林,林中竟隐隐有说话声音传出来,扶桑眉心一跳,面色犹疑,握着我手就带上了几分力气:“姐姐,我突然想起来,前几日鸣凤阁中一株白纹雀舌兰开了朵了不得奇葩,竟有五种颜色,不如我们先去那里瞧一瞧?”

我凝神细听,随即了然,止步望着她:“扶桑,你可是在担心什么?”

扶桑咬唇不语,面色有些忧虑不安。

我松开了她手,替她将额前碎发撸到一旁:“莫要担心,你在这里等等我。”便轻手轻脚地走进了那片桫椤林。

林间雾气朦朦,透过疏朗枝叶,不远处最高那株娑罗树下立着一道熟悉挺拔身影,他脚下有一抹小小影子,正在唧唧呱呱地说话。

“姐姐昨天晚上醒来后,瞧着精神还好,还抱了我呢!就是没什么力气样子,恹恹。”果然便是罗罗。

它对面那清俊男子声音中满是如释重负喜悦:“醒来便好了!你说她没有什么力气,大约是伤着根本了,一时半刻也难养好。回头我再去寻些有益元神仙草送来。”

罗罗点头清脆地“哎”了一声,又憨憨地问:“主人,姐姐醒来了,你可想见她一见?我这就去告诉她去。”——不错,那清俊男子正是罗罗主人,当日万里迢迢赶至极北之地救我龙四,扶桑刚才正是听见了他声音,才突然踌躇起来。

龙四脸上闪过一丝少见惆怅犹豫,寒星般双眸中种种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半晌才轻叹一声,低声道:“大约,她并不想见我罢。……知道她醒来了,我便知足了。”

罗罗难过得仿佛要哭出来一般,揪着他白色锦袍下摆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主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你那么喜欢姐姐,姐姐也那么喜欢你。”

龙四清俊如玉面容上有说不出落寞,他苦笑一声,仿佛无意识地一般喃喃道:“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我心头涌起万般酸涩无奈,眼眶渐渐濡湿了。阿璃,我们曾经,可以成为这世间最幸福人。但是命运弄人,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擦肩而过,走得这般远了。我已经放下了,你又何时才能放下呢?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面对面清清楚楚地说了,才更好罢。

我缓步走出藏身之地,在对面两人惊喜目光下走到他们面前。罗罗欢天喜地地揪着他锦袍下摆:“主人主人,是姐姐,姐姐来了!”他却动也不动,痴了一般定定地望着我,眸中迸出巨大欢喜和不可置信。

走得近了才发现,他身旁还放着一只琉璃缸,里面满满地用海水养着十几朵碧幽幽海草,形状似蘑菇一般。我认得那是极珍罕水灵芝。犹记得四十多年前,我初初给了他一滴心头血,元神大伤,大哥就曾到东海之下千辛万苦寻来一朵给我服下,不想今日他竟寻来这许多。见我看那琉璃缸,罗罗立即献宝似捧到我眼前,笑眯眯地道:“姐姐你看,主人特特去东海深沟下寻来水灵芝,这东西可难找了,难为主人一下子找了这么多,对姐姐身子极有益处呢!”

我微微动容,向龙四颌首道:“四殿下,你费心了。”

这一声“四殿下”唤出口,只见他俊美英挺面容一白,眸中惊喜寸寸熄灭成灰,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罗罗这只单纯小兽却想不到那许多,喜孜孜地抱着琉璃缸:“姐姐,主人,你们慢慢聊哟,我去放好这些水灵芝。”颠颠地扭着屁股,欢快地跑远了。

林中万籁俱寂,静谧得仿佛鸿蒙之初,我们静静地望着对方,直到他仿佛承受不住我目光,仓皇地低下头,艰涩地道:“凤歌儿,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当日你为了我,几乎失了性命,我却一直蒙在鼓里。终究,终究是我负了你……”

我缓缓地问:“阿璃,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他一僵,猛然抬起头来,语气急促:“我,我心里头,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我凄然道:“阿璃,其实你恐怕自己也弄不清楚罢。你曾说过,我是除了你娘和青姨外,头一个把你放在心上人。那时候我满心都是喜悦,根本不曾细想,从头到尾,都是我强行走进了你生命,你一直都是被动。所以后来,你与琅嬛定了亲,我虽然极伤心,却也认了命。我想,你对我虽然是有好感,但是与琅嬛天大恩情比起来,我那些好又微不足道了,是也不是?”

他面色惨白,怔怔地道:“不是……”

“你听我说完。”我抬手轻轻地阻止他,“后来,你听说我大哥说,因为曾给你一滴心头血,所以才差点受不住天劫,大约你便觉得,我对你恩情也是不输于琅嬛了,因而心存了内疚,是么?我听他们说,我昏迷不醒这些年,你经常来此,你扪心自问,到底是因为爱我,还是因为感激我呢?”

他俊美面容上满是灰败神色,抬手捂在心口,涩然道:“凤歌儿,你,你竟是这样看我么?我这个人虽然木,还不至于这样糊涂,是爱还是感激都分不清。”

我折断了一根枝条,轻叹道:“有些话虽然伤人,但亦能让彼此清醒。其实不管是什么,那也都不重要了。你还不明白么?你毕竟已经定了天婚,你我断然没有可能了。如果你是因为爱我,恕我不能再回报你了,你我终究没有缘分;如果你是感激我,那更加不必,且不说当日是我自愿,就凭上回你万里迢迢赶到极北之地救我,你我早就一笔勾销了。”

见他面如死灰,我心中疼痛亦一丝一丝绞得我快要喘不过起来,却仍旧硬着心肠柔声道:“阿璃,一直到现在,我都对你满心怜惜。自打我认识你开始,就不曾看到你开心过。当日,你背负着救你娘负担,孤身一人撑了八千年。后来,你与琅嬛定了亲,也不见得有半分轻松快乐,琅嬛恩情也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如今我死也不愿我给你心头血,又成了你新负担。这么多年,你过得这么苦,我在一旁瞧着,真真不忍心。你娘现在已经醒来了,琅嬛也是个好姑娘,你该珍惜你所有,不要再让不相干人或者事令你自己不开心。”

面前坚韧挺拔清俊男子眼眶微红,喃喃地道:“凤歌儿,你不是,永远都不是不相干人。”

我眼眶一热,几乎潸然泪下。只得这一句话,我那么多年满腔爱恋便是值得。我哽咽道:“阿璃,谢谢你,过去美好我一直都记得,谢谢你给我那些珍贵回忆。”只是,以后路,我不能再与你并肩而行了。你是那么有担当男儿,我相信,你不会负了琅嬛。既然如此,你我又何必藕断丝连,平添伤感?

丝丝缕缕雾气沾染在他发间,眉上,俊美异常面容有些氤氲朦胧,他失魂落魄地望着我,眸中一片绝望暗沉。

“相见争如不见,阿璃,再见了。”我轻轻地道,转身离开了这片桫椤林。

记忆中忽地浮现起当日第一次在东海上看到他情景。瑰丽朝阳下,冷漠少年身披银色软甲,手持寒光闪闪玉色长剑,神色如冰,眉目如同上好玉雕一般清俊逼人,一双黑瞳如寒星般冷冷注视着我。

就那一眼,只一眼,便注定了日后兜兜转转四十年痴缠。一度得到,终究失去,再三纠结却只成了一段孽缘。然而,我不后悔,永不后悔。

我永不会忘记,在那花儿一般情窦初开年纪,曾经为这样一位英俊少年怦然心动,如飞蛾扑火一般,奋不顾身地投入所有感情,那样任性和恣意,是年少时特权。

可如今,我们都长大了,有了各自承担责任,即使眼睁睁看着对方渐行渐远,也不可能抛弃肩头一切奋不顾身。他不能,我也不能。

阿璃,但愿我所给你,亦是珍贵而美好记忆。

请容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阿璃,再见。

……………………………………………………………………………………

桫椤林外,扶桑焦急地站着等我,见我神色倦怠地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姐姐,你们说什么了?”边说边垫着脚,好奇地向林中张望。

我扶着她肩,感觉自己力气全失,眼前一阵阵发黑:“扶桑,我好累,我们这就回去好不好?”

扶桑忙不迭地点头:“好姐姐。”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他?”我苦笑道:“他不会再来了,放心吧。”

见我面容黯然,聪颖如扶桑自然也不再多问,立即扶着我回了房。

我几乎是沾上床就昏昏睡去,醒来时已是月上树梢之时。睁开眼睛,只见罗罗目光茫然地扒在床边,身上还背着个小包袱。我柔声问:“罗罗,你这是干什么?”罗罗难过地低着头,低声道:“姐姐,我,我要走啦!”

我心一沉,摸着它大头问:“这是怎么了?你要去哪儿呢?”

罗罗将头靠在我掌心:“罗罗要回去找主人了。他今天离开凤凰岭时候,好孤单好可怜,我跟着大殿下师傅学了这么久,如今再不会像以前那样给主人丢脸,我想回去陪着他。”

我心头一痛,楞了半晌,干巴巴地道:“这样也好。”

罗罗抬起头来,圆溜溜大眼睛里蓄满泪水,抽抽搭搭地道:“这些年姐姐收留了我,费心护着我,我却不等姐姐身子好起来就要走了,姐姐,对不起。”我将脸颊贴在它脸上,闷声道:“好罗罗,千万不要这么说。如果不是你给我大哥报信,我大约就要死在极北之地了,不是我护了你,而是你护了我。你陪着我这么多年,我真很开心呢。”

罗罗依恋地在我脸上蹭了又蹭:“姐姐,我会回来看你。”

我压抑着难过与不舍,扯出一个笑来:“你敢不回来,看我不去打你屁股!……你这就急着走么?不如等到天明,让我大哥送你一程。”

罗罗摇了摇头:“不用,大殿下师傅那么忙。我这就走了。”

它背着小包袱抹了一把眼泪,扭过身子走出了门。“姐姐,再见。”

又是再见。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已经跟两个人说了再见。

我眼睁睁看着它小小身影出了门,终于忍不住泪水涟涟。

………………………………………………………………………………

大哥放开了我手腕,忧心忡忡地望着我:“凤歌儿,你怎么精神越发不济了?”

罗罗走了有两日了,当日我不放心,请凰鸣跟着它,送它到极南之地龙四府上。凰鸣颇有大材小用之感,叽歪了几句,然后还是立即动身去了。昨日晚上他回来告诉我,眼看着那小东西进了龙四府上大门自己才离开,我这才堪堪放了心。

然而整个人却是越发萎靡了。虽然在面对娘亲爹爹时候,强颜欢笑着哄他们开心,他们一走,我就完全没了力气。

我想见帝澔,想得心都痛了。

虽然扶桑说他恢复得不错,现在想来,心中却渐有疑惑不安。这些年我昏迷不醒,而如果他伤势无碍,怎么一次也没有来看过我呢?还是他根本就……我不敢深想下去。

大哥见我神思恍惚,拍了拍我手,蹙眉问:“凤歌儿,你在想些什么?”

我抬眸望着他,热切地道:“大哥,你可知帝澔怎么样了?当日他为了救我差点灰飞烟灭,如今一丝音讯也无,我,我不放心。”

大哥如画眉目间笼上了一丝阴影,他郁郁道:“凤歌儿,本想等你好些儿,再告诉你这些年外面发生事情。没想到你却将自己折磨得神思不定……也罢,便告诉你罢。”

我心中咯噔一响,连忙凝神细听。

“不过短短三十年,如今这天下,早不是当初天界为尊,三界俯首听命格局了。”大哥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却原来,当日帝澔重伤几乎不治,魔君放话让天帝换个儿子上场,天界二皇子请命上阵杀敌,与魔界鏖战十年,最终铩羽而归,天界精锐金甲御林军几乎全军覆没,天帝震怒,将二皇子幽禁于九篁台。大皇子已经输过一次,三皇子帝澔又重伤不起,一时天界无人能担大任。天帝怒急攻心,以押在天界诸多质子为令,命三界出兵,自己御驾亲征,同征魔界。然而天魔之争以来,天帝帝弘屡失人心,这一番征召,三界诸神竟有过半抗旨不尊,拒不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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