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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婢-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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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宅怕祝融,一向把厨房建筑在最偏僻又靠近水源的地方,两人迂迴地走了快半盏茶的时间才看见炊烟裊裊的烟囱。

 「这裡就是厨房,王麻子你要的人来了。」黄嬤嬤还回过头来对著来喜儿说话呢,接著反过头冲著厨房的木门扬高尖细的声音,吼出了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腆著一个大肚子,满脸横肉,脸颊上点点麻子,手拿菜刀瞄了眼垂著头的来喜儿。

 「就一个?」

 「就一个。」

 「一个丫头,那怎麼管用,我这裡起码要三个人!」

 「我没办法,其他丫头都让云藐院还有蕴紫院的人要走了,这是最后一个,你爱要不要。」

 「这瘦巴巴的能抵什麼用?」汉子还在嘀咕。

 「你不会一个人当三个用啊。」黄嬤嬤一推两瞪眼。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死老太婆!」一直到黄嬤嬤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看似老粗的王麻子居然一刀砍在门板上。

 来喜儿狼狼吸了口气,画目瞪著几乎是伤痕纍纍的门扳,好一下子才回过神来,按下乱蹦的心跳朝他福了礼。「大叔,喜儿给您见礼了。」

 王麻子大手一挥。「我是个粗人,不兴这套,不管你对我多必恭必敬,该你干得活也不会少,知道吗?」

 「喜儿不怕干活,只要能吃饱睡饱,厨房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你这傻丫环!」王麻子脸上的皱纹笑得挤成一团。

 「人家是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倒是把活都给揽了,哼哼,你来得正好,灶火不够旺盛,赶紧来帮忙吧。」

 拔起菜刀,王麻子冷哼著转身进去。

 难得来了个灶婢,他得好好善加利用……慢著!要是照他以前物尽其用的利用法,要把人给吓跑了怎麼办?不如,少少的用,好好的爱护才对吧?王府人手不足真是有够麻烦。



 第三章

 不知不觉,来喜儿在正靖王府过了半个月有餘。

 灶上大铁锅已经煮上米饭,她蹲下身子往灶坑填进柴草,大热的天,熊熊的火苗映红她的脸,确定柴火可以烧上好一阵子,她抹了抹手,提起木製的水桶。

 「辛妹妹,水缸的水不够,我去提几桶回来,锅裡烧著的东西劳你分神看一下。」

 屋樑上掛满了腊肉火腿、乾辣椒乾大蒜,另一边挥汗如雨的辛青青正大刀阔斧地炒菜,小小的个子要垫著板凳,手举比她半个身子还长的铲子。

 她是王麻子的小助手,他偷懒摸鱼的时候,切菜、炒菜这类事情就推给她做。

 「知道啦,顺便叫麻叔回来吃早膳了。」院落的丫环己经来领走各主子的早膳,她手上炒的是自己要吃的小菜。

 来喜儿从小就跟隔壁的叔伯婶姨关係友善,来到这裡态度低调自然亲切,交到她手上的工作只有多做,从不偷懒、不推卸,和她共事的这些同伴个个都喜欢她。

 「嗯。」

 灶间外的丝瓜棚下,王麻子抓著快被他拔光的鬍子,一脸苦思。

 来喜儿经过,瞅了眼他下到一半的石头棋子。「麻叔,青青说开饭了。」

 「别吵,我正忙著。」下棋是他唯一的嗜好,偏偏下得奇差无比。

 「麻叔,你下白子还是黑子?」

 「黑子。」他瞄了眼素衣碎花裙,清清水水的来喜儿,窄袖的双手提著沉重的水桶,敢情要去水井那边。

 「下车走炮横吃相,这样白子的卒就保不住了。」她食指在黄土画出来的棋格子点了又点。

 王麻子瞧瞧棋盘又瞅瞅她,突然一拍大腿,妙啊,这麼一来白子几乎全盘皆没,刚刚他怎麼没想到这步棋法,抬起头来想夸奖来喜儿,她却早没了踪影。

 这丫头是深藏不露还是误打误撞?待会儿得问个明白才行。

 不过当来喜儿从青石砌的小井把水汲回来时,看到的还是王麻子的一张苦脸。

 她把水倒进水缸裡,抹了抹手跟额际的汗珠,然后掀起冒出蒸腾烟丝的大锅盖,放进红薯一起熬煮。今天的早膳是红薯稀饭。

 「唉,这是要怎麼办?」

 来喜儿转过头,这会儿连青青也跟王麻子站在一块搔头。

 她凑近一看,大桌上摆著一份主子的早膳,那膳食完好不动。

 「这是谁家院子的?J莲子意仁枸杞稀饭、口蘑肥鸡丝、炒黄瓜酱、酥皮点心,这是主子才有的待遇。

 「东大院退回来的。J王麻子每样菜料都用小匙舀了,放进嘴裡咂了咂,更不解了,口味没跑,王爷一向都这麼吃啊。

 婉如是王爷院子裡的通房大丫环,是王爷的贴身侍女,她遣人把膳食送回来,表示事情严重了。

 通房大丫环伺候的是王爷的枕席,若是能怀上孩子,就扶做妾,这在稍微富裕的人家裡,多得是这样的丫头,即使久无身孕,地位还是比其他小婢女要高上那麼一截。

 然而,不只这一次,接下来的午膳跟晚膳,靖王爷要不动也没动,要不只扒了两口。

 王爷胃口不佳的消息很快变成厨房的压力,王麻子棋也不下,旱烟也不抽了,整天只想菜单。

 翌日,当王爷又把早膳退回来时,王麻子张著佈满红丝的眼低吼,「喜儿。」

 「在。」

 「把你放在角落的小瓮拿过来。」破釜沉舟,要是连这也不成,大家就一翻两瞪眼走著瞧吧!

 「什麼……麻叔,那不成,那是喜儿的私房菜,怎麼能让王爷那麼尊贵的人吃,要遭天打雷劈的。」

 那几坛小东西是她為瞭解乡愁,自己醃製的酱白菜根子、萝卜缨子,自己解馋可以,送到主子面前,那后果……她压根不敢想。

 「王爷已经四餐没吃,了不起再退回来,不管怎样,总得试一试。」他黔驴技穷了吗?居然打起乡下穷苦人家用来度三餐的便宜酱菜。

 「喜儿,麻叔待你不薄吧?」

 人情攻势喔。

 她点头。

 「麻叔有难你要不要帮?」

 「喜儿去拿就是了。」

 搬出小瓮,扯开细绳,然后用长筷夹出了一小碟的萝卜缨子,换上用鸡骨头熬的香米梗还有羊肉醋溜黄瓜片、熏肘子呈上去。

 三个人如坐针毡,直到将近午时小婢们收回了漆盒子,王麻子抓住小婢女,劈头就问:「怎样,爷说什麼了吗?爷吃得香不香?」

 「爷什麼都没说,只吩咐晚膳如果还有类似的酱菜还要附上。」

 小婢女交上朱漆餐盒,人走了。

 「这也难怪,三伏天,平常人都容易没胃口了,何况王爷。」暑天,各个院子的主子四肢不勤,食量都少了很多,何况是王爷。

 「喜儿,麻叔对你不错吧?」

 她想得紊乱,不料王麻子又凑了过来。

 「嘖,师傅,这样难看。」辛青青早早看穿师傅打的什麼歪主意。

 王麻子才不管那麼多。

 「你说啊,麻叔每天让你吃好睡饱,没有苛刻过你吧?」

 来喜儿稍稍退后一步。「麻叔,你有话就说,喜儿能做的事我会尽力的。」

 不要一直喷我口水啦。

 又是同一套说辞,人情讨得飞快,怎麼随便拿人点滴,一下就得涌泉以报了?

 「往后,王爷的膳食就让你来负责怎样?这可是天大的恩情,麻叔可是在提携你喔。」主中馈,好处说不完,大鱼大肉油水要多少就能揩多少,当厨师就这好处。

 「麻叔,你太看得起喜儿了,喜儿不敢。」她不是不懂人心险恶的小姑娘,沿途逃难看了太多人性黑暗面,她只是个灶婢,做好分内事,其他能不沾就不要沾吧。

 「有什麼敢不敢的,我让你做你就做,要是往后王爷怪罪下来,我王麻子替你顶著。」他说得万分气概,也不想想这本来就是他的活儿。

 「麻叔,这不成的。」说到底她只会几道家常菜,何况这裡是动輒可以要人命的王爷府,要是把小命给炒掉了,那不符合她只想过日子的初衷,真的。

 「这忙你不肯帮就是了。」翻脸翻得快,唬地,王麻子刚刚的谦卑姿态一扫而光。

 来喜儿沉默。

 这会儿说什麼都错,不如不说。

 「师傅,你就别為难喜儿姐,无理取闹了。」看不过去的辛青青站出来指著王麻子的鼻孔骂。

 「我只是要她稍微帮个忙。」

 「这哪裡是帮忙了,要不你把每个月的餉钱交给我,我来出菜。」

 「不成,我的月俸就那麼一点点……你又还没出师,居然想来抢我饭碗。」

 「这不就结了。」辛青青拍木定案,把看得目瞪口呆的来喜儿给拉走了。「当人家师傅的人不要太难看,这样我很难在你底下做事。」

 原来这对师徙,比较强的人是辛妹妹啊──

「别理他,那死老头不能宠。」辛青青说道:「王爷对我们下人向来没要求,老头该多练练他的刀功了。」

 来喜儿发出会心微笑,她捏紧了辛青青有些粗糙的小手。

 *****

 命人精心打造的铁笼裡有只全身雪白的豹子。

 豹子不停地走动咆哮,不时用它巨大的身体冲撞铁笼,那暴躁劲,若非笼子是用精钢打造,不必三两下就报销了。

 它是怒的,自从在逍遥自在的山上被捕获,即便把大块大块的肉丢进笼子,它也不肯消停滔天怒火,用它巨大的爪子踩躪那些上等的好肉。

 雪豹不同於一般野兽被强迫驯服后愿意被人类豢养,就算被人类捕抓,就算撞破头皮也不肯驯服。

 不过,这是雪豹的烦恼,不是他项穹苍的。

 抓到它送往该去的地方,他的任务就完了。

 「派人去通知厉大人,说他要的豹子抓到了。」他的袍上是新旧交错的血痕,即便做过紧急处置,看起来还是怵目惊心。

 「爷,这豹子小人会处理,您身上的伤需要马上治疗,要请御医过来吗?」

 凤栖不担心那隻豹,他比较担心项穹苍身上多处的伤口,最深的几乎要见骨。

 那隻野豹的凶悍跟野蛮他也见识了,只是运气好的他爬树逃过一劫,爷没得逃也不能逃,受的伤自然最重。

 项穹苍饱含力量的眼扫过凤栖,即便面对的是同生共死的属下,也是如弟弟般养大的家臣,眉眼间充斥的疏离没有淡化多少。

 「不用,去医馆请老大夫来就可以了。」

 请御医势必会惊扰到那些虎视眈眈等著看他笑话的人,他这辈子被那神眼神看待凌迟的太多,再也不必了。

 「来人,扶王爷进去!」凤栖看不过去,明明就快倒下了,偏没生人敢当著这只倨傲的狮子面前说。每次都要他扮黑脸。

 「免了,我自己会走。」项穹苍斥退想上前的大庆,仰著挺拔的身躯逕自往裡头走。

 「还不抓紧时间跟上去!」凤栖轻喝。

 身為项穹苍贴身小廝的大庆一抖,赶紧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知道王爷性子要强,他不敢跟太近,只远远注意看。

 被豹爪撕裂的背火辣辣地痛著,不只有背,项穹苍感觉到胸部的肋骨断了,从天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气力几近枯竭,但是他不能倒,不能!
 穿过三进天井,失血过多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眼冒金星,视线开始模糊,伸出的脚一个颠躓差点摔跤,昏眩不已的他情急下搭上了某样事物。

 「啊!」肩膀被突如其来的手掌一把握住,来喜儿惊骇莫名。

 一张风骨神秀的脸俯视著她,那脸佈满大大小小的汗珠,眼神已经略微涣散,然而,他灼热的手持续压搾她细小的肩膀,掌心裡蓄满全身的重量,彷彿要垮的大树。

 来喜儿看著那张她连做梦都会梦到的脸,怔了一怔,啪的,狠狠地刮了自己一个巴掌,「相……公……我在做梦吗……」

 狂喜还没能燃烧她的脸颊,项穹苍鹰似的手已抓痛了她。「送我回主屋,不管你是谁,快!」

 他已无法克制浑沌的意志,全身血液迅速地流失,也无暇理会手裡抓到的是谁,可是朦朧间依稀听得出来她的京城话不是很地道,还带著些口音,听起来有神特别的味道。

 他心裡闪过些什麼,只是腹内剧痛,一时让他抓不著头绪。

 来喜儿被他手下的力道掐痛,整只膀子像要废掉,可是,她立刻发现项穹苍浑身浴血,那腥味扑鼻,他……是怎麼忍的?

 「你的寝房……我马上送你过去。」她颤著声,得狠狠咬住自己唇才不至於发抖得太过厉害。

 她的手太短,就算整个环过去也只能勉强够到项穹苍的腰,何况他一个大男人,别说一半的重量压得她快要倒地,就算软垂下去的膀子也够她瞧的了。

 主屋在哪?她得把他弄到哪去?平常来来去去的人都上哪去了,紧要关头一个人影也没有。

 要把这麼大个男人往背上扛可以吗?可以,以前她也这麼做过。

 她一寸一寸地挪动身躯,让他全身的重量往自己身上移,咬紧牙根死死地顶住,然后龟速地移动。

 「喜……儿。」项穹苍像是察觉了什麼,囈语地喊。

 来喜儿一震,喜悦灌进乾枯荒凉很久的心田,他他他……他认出自己来了吗?可是没能容她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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