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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娲人皆生的巨大，这位二茄子大概是年轻一族，所以身材适中，倒还看得。她双手捧着一大片黄不黄白不白的老树皮，上面蠕蠕的堆着一大堆白色物事，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横眉怒目的游过来，她将那一堆白色玩意儿往李三郎面前一放，然后也不说话，转身便簌簌的溜了出去。
李三郎自己臊气哄哄的，还总嫌娲人太臭，直等二茄子走远了，才抱着玲珑探头去瞧面前那东西。一时在荧光之下看清了，他不禁从喉咙里“呃”了一声，险些当场便呕了出来！
原来那树皮之上，摆放的乃是一大堆肥白虫子！
那虫子每一条都有人类的三四根手指那么粗，十分白嫩，有长有短，绞做一团扭动不已，而且看那光泽，似乎还湿漉漉的。李三郎平时什么活物不吃？可是如今看到了这般东西，不禁也毛发直竖，深觉恐怖。玲珑也伸着脑袋看了片刻，却是不怕，且用爪子钳起一条，送到面前仔细观察了一番。李三郎见状，连忙在她身上拍拍打打：“快扔掉，好恶心哪！”
玲珑没理他，还翕动着鼻孔凑上去嗅了嗅。李三郎看她不听话，索性把她也从大腿上推了下去：“呀！你还要吃它不成？”
玲珑龇出上下两颗较为尖利的牙齿，在那肥虫子的一端轻轻咬下，戳破外皮，而后把嘴一撮，用力一吸，一鼓作气便将那虫子的汁肉吸尽，空留了一层半透明的薄皮。吧嗒吧嗒的咂了咂嘴，她还美上了，又捏起一条虫子往李三郎嘴上戳：“三郎三郎，快来快来，这个好吃！”
李三郎看她把白虫子都蹭到自己的嘴唇上了，吓的连滚带爬后退老远：“谁吃虫子呀？我可不吃！”
玲珑见他不领情，就将虫子再次送到嘴边，又是一口吸的只剩外皮。大概这虫子的味道实在是合她的口味，她左右开弓，两爪捏着肥虫左吸一口右吸一口，片刻之后便将其吃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了满地干干瘪瘪的虫皮。直起身来用后腿站立了，她自己摩了摩鼓起来的大肚皮，且直着眼睛打了个饱嗝，从离开西海上岸开始到如今；她这是第一次吃了顿可心可意的好饭。
李三郎这时才又凑近过来，先拈起一枚虫皮看了看，也瞧不出个端倪来，又拿起了那一片装虫子的大树皮，翻来覆去的摆弄了一番，口中问道：“玲珑，你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玲珑探头一瞧，笑嘻嘻的答道：“这是娲人身上蜕下来的皮喽！”然后她从身下一摸，抽出一片较为小些的给李三郎看：“娲人长大了，就要蜕皮，蜕下的皮铺在睡觉的地方，气味散发出去，旁的活物就不敢靠近。不过现在他们住在这地洞里，也不怕被害了，这皮就一年一年的堆积下来，满地都是了！”
李三郎一听这话，立刻扔下手中的娲皮，又毛骨悚然的抱住手臂蹲下来：“哎呀，玲珑，这些娲人好可怕哟，既吃虫子又蜕皮，我活了几百年，还没有见过这样恶心的家伙哩！”
李三郎蹲在娲人的残皮之上，周身都毛毛的，十分难熬；而玲珑依偎在他身边，倒是自在。地洞之内不透天光，也不晓得度过了多久光阴，反正在这二人昏昏欲睡之时，那老娲人——大茄子——忽然刺溜刺溜的游过来了！
李三郎对这娲人最是敏感，一个激灵就睁开了眼睛，而玲珑也随之清醒，眼望前方又打了个大饱嗝。
大茄子在这二位面前扭来扭去，似乎是很烦躁的样子，最后将蛇尾巴一甩，牛粪似的盘成一堆，让她可以高高在上的俯视下去。一手托着下巴摸了摸，她很犯嘀咕，一时倒是没有说话。
大茄子心情很不好，她本打算把玲珑当做人质羁押起来，好向西王母讨要一处温泉繁衍生息。可是娲人一族是不能在地面上长久生存的——空气太干燥了，会让他们很快就干裂开来。
于是她打算请一位信使代走一趟——先去找了本地的土地爷。
土地爷最恨这帮娲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四处钻洞，对此差事是理也不理；她转而再去寻找其它善于行路的精灵，可惜精灵们也不是傻子，这帮娲人平日自成一派，在地下十分霸道，性情又孤介不讲理，属于万人嫌一族。精灵们已经受够了他们的欺压，这时乐得看热闹，哪里还肯替他们跑远路？况且西王母也是个出了名的厉害神仙，自己若是随着娲人一起和昆仑岛作对，那可属于是自寻死路。
大茄子也是个有头脑的人，知道绑票这种事，不能无声无息的绑了就完，对方不知道，自己这边就是白忙，还得用美味的大虫子去给玲珑果腹。所以思前想后一番，她无可奈何，只得改变战略。
她把这前因后果都考虑清楚了，随即就开始实施战术。忽然探身把脑袋伸到玲珑二人面前，她“嘻”的一笑，把脸皱成柿子饼，口中温柔的说道：“哎呀，误会呀！”
李三郎近距离的观看了大茄子的面容，吓的快要落泪：“你、你要干、干什么啊？”
大茄子极力做出和蔼可亲的模样，还用手指头在李三郎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好可爱的小龙和……小人啊！我怎么舍得绑架你们作人质呢？嘿嘿嘿！”
玲珑忽然怀疑对方是要吃了李三郎，立刻就蹿起来挡在了李三郎的胸前，对着大茄子不住的龇牙露出凶相。
大茄子见自己这好意表达的不对劲，就缩回上身，开诚布公的表明了来意——她想把李三郎留下来，让玲珑去西王母那里送信。玲珑一听这话，立刻跳下来，把两个前爪插｜进地下，表示她才不会独自离去。
大茄子立刻改口，要换李三郎前去。李三郎一听她要把自己和玲珑分开，不知怎的就恐慌起来，紧紧的抱着玲珑嚎道：“我不——我不认路，我找不到昆仑岛，嗷呜……”
大茄子也承认李三郎说得对——他又不是龙，必定见识不广。
思前想后的忖度一番，大茄子很沮丧的举了白旗，说道：“罢了罢了，我一片慈悲心肠，也不忍心拆散你们。不过我们在这里实在是生活的很苦，等你们见到了西王母，念在我对你们的不杀之恩上，也一定要替我们美言几句才好哇！”
玲珑和李三郎一听，知道自己有了生机了，乐的心里开花，当即连声答应下来。

重返人间

大茄子一手托着玲珑，一手拎起李三郎，游动着进入前方那漆黑隧道之中，一言不发的开始向前疾行。李三郎两眼一抹黑，什么也看不见，就觉着那潮湿腥臭的风呼呼的扑面而来，也不知这大茄子蹿的有多快。心惊胆战的抬手抱住脑袋，他心中叫苦不迭，心想万一这大茄子眼神不好撞墙上了，玲珑是没事，大茄子也可能没事，自己却是非得骨断筋折不可。
如此过了许久许久，大茄子终于是停止了疾驰，将李三郎和玲珑一起放在了地上。李三郎头晕目眩的定了定心神，依稀感到身边有光，下意识的仰头一望，他遥遥的看到了一颗星星！
大茄子笑容可掬的说道：“两位小神仙，这里有藤条，一直通到上面人间，你们自己慢慢爬上去就好啦！等你们走到了昆仑岛，千万要记得替我在西王母面前说两句好话哟！”
李三郎和玲珑连连答应，不敢多说，生怕大茄子翻脸。李三郎摸索着扯了扯身边藤蔓，发觉果然结实，便用布带子将玲珑绑在腰间，而后抓住藤条，手足并用的向上爬去。
李三郎为了尽快逃离娲人的魔爪，咬紧牙关只是向上。良久过后，他终于是疲惫不堪了，便将四肢都缠在藤条中，张大嘴巴喘息了片刻。玲珑也不敢乱叫乱动，四爪张开紧紧抱住了李三郎。
李三郎爬一会儿，歇一会儿，等到当真上了地面时，已经累成一滩烂泥，感觉自己好像是爬了一辈子的高。
玲珑自己解开衣带爬出来，见自己那一身衣裳卷成一卷，还被捆扎在李三郎的腰间，就取下衣物，躲在附近一棵老树后面，偷偷的变成人形，穿戴起来。
这回她个子大了，因为在地洞里吃了个饱，所以体力也充沛。走过来生拉硬拽的扯起李三郎，她竟是将对方背了起来。李三郎哼哼呀呀的，头晕目眩，枕着玲珑的肩膀咕哝道：“我要吃肉。”
玲珑举目四望，气喘吁吁的答道：“哪里有肉吃呀？要不然，我一会儿给你刨两条蚯蚓吃吧！”
此言一出，立刻让李三郎联想到了娲人送来的大白虫子，不禁肠胃翻搅，从喉咙里“呃”的呕了一声。
“玲珑啊！”他没精打采的说道：“如果一会儿走到了河边，你一定要记得洗洗嘴巴噢！你吃了那么多虫子，好恶心呀！”
玲珑听了这话，感觉李三郎过于多事，就扭过头侧过脸，张大嘴巴对着他：“哈……”
没等她“哈”完这一口气，舌头就又被李三郎捏住了。
良久过后，李三郎和玲珑走出树林，钻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稻田。
玲珑在田地里捡了个破草筐，兜头罩下来，嘴里唧唧咕咕的乱骂。李三郎见她采取防御措施，自己捏不到龙舌头了，便拄着一根粗树枝借力，一边前行一边也嘟嘟囔囔的还口。如此走过了漫长一段路途，李三郎忽然注意到那稻子已经快要成熟，便不禁一愣，问玲珑道：“现在是秋天了吗？”
玲珑摘下头上的草筐，停下脚步想了想：“不知道！”
李三郎苦思冥想了一番，也算不清楚那上路的时节，只记得出发之时不冷不热，现如今仍旧是不冷不热，也许中间经过了一个夏天——不过实在是没什么印象了，似乎是偷过几个西瓜吃，反正一直是怪饿的，除了饿之外，也没有其它的感受。
李三郎忽然有些感伤，在叽里咕噜的肚子叫中低声说道：“玲珑，我们要走到哪年，才能到昆仑岛啊？”
玲珑一手拎着草筐，一手拉住了李三郎的手，紧赶慢赶的跟上他，一蹿一蹿的边走边答：“你没听过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说法吗？其实我们连一天都没有走满呢，你急什么？再说就算在人间过了几十年，我们也不会老死。”
李三郎委委屈屈的看了她一眼，也点了头：“你说得对，反正留在家乡，我也是没肉吃。自从和你上路之后，我还正经打了好几次牙祭哩！”
李三郎和玲珑回顾了这一路的经历，不知不觉的和好如初。后来他们身体疲惫，在那稻田边上坐下歇了片刻，因李三郎背着玲珑爬上人间，体力损耗太大，所以玲珑自告奋勇，要替他找些食物回来填肚皮。李三郎十分欣慰，伸着两只满是污泥的赤脚坐在田埂上等待，良久之后，玲珑周身湿淋淋的，抱孩子似的满怀捧着一条血肉模糊的大黑鱼，回来了。
李三郎其实是不大爱吃鱼，总觉着鱼肉不是肉，但是在娲人洞穴里经过了那样一番令人作呕的冒险，如今他坐在这蓝天丽日之下，还有什么可挑拣？接过那条摇头摆尾的大黑鱼，他一口咬住鱼头，合紧牙关晃着脑袋，顺嘴流血的咬下了鱼头。玲珑蹲在一旁看着他吃，仿佛是心情不错，可惜一头半长的头发乱糟糟的披在肩头，乃是一个笑嘻嘻的小毛头疯子。
因为她伸着个脑袋一直是看，又不说什么，所以李三郎越吃越心虚，最后吃剩一小截鱼尾巴时，就管住自己的牙齿，把鱼尾巴递给玲珑道：“这个给你吃。”说完他看鱼尾巴那里还在滴滴答答的流血水，忍不住凑上去张开嘴巴，在那上面大大的唆了一口。
玲珑摇摇头：“我吃了虫子，现在还饱呢，你吃吧！”
李三郎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真不要？”
玲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真不要！”
李三郎“啊呜”一口，就把鱼尾巴整个儿的吞下去了。
李三郎吃了一尾大黑鱼，胃中饱足许多，立刻就有力气起身了。此刻夕阳西下，天边熊熊的燃烧着橙红色的火烧云，偶尔有微凉的轻风吹过去，带走田中一片虫叫。李三郎和玲珑互相用手指头为对方梳理了头发，然后就沿着稻田，一路向前走去。
李三郎馋嘴，沿途不住的折下那半青的稻秧，送到嘴里咀嚼不已，想要从中咂摸出一点淡淡的甜味。他们都没有鞋子了，玲珑一脚踩到了牛粪上，当即停住脚步金鸡独立，一手将那只脏兮兮的脚向上直扳到了眼前，很好奇的仔细观看，脚趾头还一动一动的。李三郎扭头看到这番情景，立刻烦的大叫一声：“嗷！好恶心哪！”
玲珑放下脚，在那野草地上来回的蹭：“自己又臊又臭的，还好意思说别人恶心！那是牛拉的，又不是我拉的，干嘛要说我？”
“娲人比我臭多了，我是被她们熏臭的！”
玲珑刚才把那个破草筐丢掉了，这时就用手捂住嘴巴，呜噜噜的骂道：“臭的要命，黄鼠狼变的！”
他们又吵起来了。
这回他们因为精力充沛，所以吵的格外持久，唧唧咕咕的拌嘴到天黑，仍然精神焕发，并且还互殴了三拳两脚。正是热闹之际，稻田中忽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一名长衫青年猛冲出来，连哭带嚎的嚷道：“救命啊，闹鬼啦！”
李三郎和玲珑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以为那人把自己两个当成了鬼，刚要分辩，不想那人一眼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