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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第1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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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卸脱关节的手法,分明是高手所为。但堂堂武功高手,怎会与寻常农夫为难?”又问几句,那二人只说没见凶手。梁萧只得将二人搀扶回家,而后佯装离去,转身却暗中潜伏,但守了一夜,却无动静。

凶手既不露面,梁萧无法可施,继续上路,哪知行出不足二十里,又听一声惨叫,梁萧飞步赶上,却见一个樵子躺在山坡上呻吟,两捆柴草、一把斧头散落于地;梁萧定睛细察,那樵子也是四肢脱臼。梁萧给他接好手足,询问原由。那樵子也道未见凶手,便已遭殃,梁萧略一沉默,忽地皱眉起身,扬声喝道:“藏头缩脑,算是什么好汉?不妨滚将出来,见个高下!”这两句话以“鲸息功”道出,远远传出,过得许久,才从山峦间传来阵阵回音。半晌不闻人答,其他三人尽都到了,花晓霜道:“萧哥哥,怎么回事?”

梁萧叹道:“若我知道,那便好了?”花晓霜不再多问,低头给那樵子绑好手足,让花生背回家去,重又上路。走出不远,便听西北方惨叫迭起,似乎不止一人。经过先前两回,众人再不吃惊,上前一看,路上果然又躺着四个行商,手足脱臼,各自惨叫。花晓霜虽是菩萨性儿,也不由生起气来:“无故折人手足,好生可恶,萧哥哥,我们逮住凶手,非让他认错不可。”梁萧冷笑不语,心道:“若是逮住他,非得折了他的手脚不可。”

此后,每走一二十里地,前方便有惨叫声传来,或是逃难返乡的难民、或是走乡窜镇的货郎;或是村野农夫、或是市井百姓;一个个断手折足,号呼痛哭。梁萧一路走去,心情越发沉重,到得次日,忍不住道:“这事古怪得很,凶手十九冲我们来的。”花晓霜道:“他若与我们有过节,何不直截了当寻我们报复,却把怨气撒在旁人身上。”梁萧道:“你寻思寻思,每每听到叫声,要么在西北,要么在东北,虽然忽东忽西,曲曲折折,终归不离北方,一旦偏离,便有叫声传来!看来他是要引我向北。”花晓霜发愁道:“那如何是好?”梁萧冷笑道:“他要我向北,我却偏要向东,瞧他现身不现身?”花晓霜犹豫道:“但若这个恶人并无他意,只爱折人手足,怎生是好?我们向东去了,再有百姓折了手足,岂非无人救护!”梁萧无言已答,微微皱眉。花晓霜又道:“他要我们去北方,我们就去北方好了,顺了他的意,他想必就不会伤人。”梁萧深感此法大违本性,不悦道:“这恶人鬼鬼祟祟,引我向北,其中必有阴谋。若只我一人,与他周旋却也无妨,但你与呙儿若有闪失,如何是好?”花晓霜笑道:“我不怕,但若向东走,今生今世,我心里都不会踏实。”二人对视无语,花生却焦躁起来,嚷道:“梁萧,太阳落山啦!错过了宿头,可没饭吃。”梁萧啐道:“用不着你教训。”背起赵呙,大步向北。花晓霜见他答允,心头一甜,快步跟上。

众人一意向北,果如花晓霜所料,伤人之事大减。梁萧见状反而定下心来,瞧他有何伎俩。如此渡过黄河,忽忽月余,遥见大都轮廓,举目望去,只见那巨城南有伏龟之形,北有腾龙之势,门若兽口,广吞八方之财,池比鸿沟,浩聚百泉之水。城南处一队士兵森然罗列,正在搜查人城行商,梁萧迟疑间,正欲上前,忽听有人叫道:“王老弟,你如何在这里?”梁萧未及回头,便觉背后风起。梁萧一反手,将来人手腕扣住,但觉来人并无武功,忙放了手,掉头看去,却见那人黑须及胸,面容瘦削。不由讶然道:“郭大人?”晓霜、花生见他与人说话,也各各止步。

来人正是郭守敬,不待梁萧多言,便拽着他笑道:“王老弟,你我缘分不浅,一别多年,竟在这里遇上。”一边说话,一边拉住梁萧便向后转。梁萧听他称呼自己“王老弟”,心中纳闷,但见他面上含笑,眼神却是游移不定,情知必有文章。当下随他来到一辆马车后面,笑道:“郭大人,别来无恙?”郭守敬低声道:“梁大人,你胆量忒也大了!”额上早已密密层层渗出汗来,他四处张望一阵,低声道:“梁大人,你可知道,城中守卫大都是你南征旧部,十有八个认得你,贸然闯人,岂不是自投罗网?”梁萧动容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入城了。”郭守敬握紧他手,笑道;“当日听说梁大人身故,郭某恨不能以身相代。却不料却是谣言。今日遇上,怎能这么放你过去?”梁萧笑道:“郭大人你可把我弄糊涂了,难道要拿我见官么?”

郭守敬作色道:“你把郭某人当什么人?你坐我马车,我送你人城,你便要走,也得去我府里盘桓几天。”梁萧道:“梁某大罪之人,只怕连累大人。”郭守敬摆手道:“你我以学论交,不比其他,梁大人若再推辞,那就是瞧我不起了。”

梁萧心中一暖,便不推辞。郭守敬转身叫来马车,他原本携眷出游,便命妻妾合乘,腾出一辆马车,梁萧抱赵呙与晓霜同坐。郭守敬又让家仆接下花生的行礼,牵来一头毛驴,与他代步。

果然马车经过城门,畅行无阻,花晓霜悄声道:“萧哥哥,你这位朋友,身份可不一般。”梁萧将郭守敬的来历说了。花晓霜道:“原来是他!”梁萧怪道:“你认识他么?”花晓霜道:“我听奶奶说过,这位郭大人是紫金山一脉刘秉忠的弟子。刘秉忠精通水利星算之法,天地经纬之术。奶奶说过,论学问他本不差,只可惜,他辅佐蒙古皇帝,大节有亏,故而大家都瞧他不起。”

梁萧沉默半晌,道:“晓霜,郭大人也为蒙古人出力,你会不会瞧不起他?”花晓霜一愣。梁萧又道:“郭大人治河修桥、修订历法,尽力为天下百姓做事。若能如此,在蒙在汉又有何分别?”花晓霜笑道:“这就叫‘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梁萧道:“这话怎讲?”花晓霜道:“这是孟子赞赏柳下惠的话,说他不以侍奉恶毒的君主为耻辱,不以官职卑贱而推辞,做官必定竭尽全力,但绝不改变操守。”梁萧赞道:“这人了不起,但不变操守,难免吃亏。”花晓霜道:“是啊,所以孟子又说他‘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遭到遗弃却不怨恨,身处困窘而不发愁。”梁萧默然颔首。

有顷抵达郭府,是夜郭守敬设宴相待。须臾饭饱,郭守敬安排厢房,供晓霜、花生歇息,自将梁萧延至书房,着童子烹茶,相叙别情。片时茶沸,郭守敬摒开仆童,说道:“梁大人,自你反出南征大军,圣上雷霆震怒,三日没有临朝;伯颜大人也几乎获罪,幸得群臣力保,方才脱身。”梁萧捧茶不语。郭守敬又道:“不过,你那部将土土哈、李庭好生厉害。和林一战,他二人大破西方诸王,夺回成吉思汗的武帐,生擒蒙哥之子昔里吉,继而讨伐东方诸王,又获全胜,军功赫赫,威震朝野……”梁萧搁下茶碗,道:“郭大人,此事不用再提了。”郭守敬知他心意,叹道:“也罢,不谈国事。”起身抱过一堆卷宗,说道:“梁大人还记得我在扬州说过话么?这些卷宗,是各地官吏辛苦测来的天文数据,但非梁兄弟神算,不能厘定!”

梁萧动容道:“历法是何名目?”郭守敬道:“圣上有言:‘海内一统,天授其时’,故名《授时历》。”梁萧叹息道:“说得好听,什么天授其时,若是没有尸山血海,哪有他孛儿只斤的天下?”郭守敬笑笑不语。

梁萧也不愿多说,铺开草笺,对着灯烛援笔推算,郭守敬则一旁运筹,两人算至二更天上,方才各自歇息。
自此,梁萧在郭府隐而不出,潜心修订历法,郭守敬辟出一间小轩与他居住,并遣心腹照应。郭守敬长年治水观星,耽于学问,平日里最爱谈天论地、运筹算数,只苦于少有知己。梁萧一来,端地令他欣喜欲狂,白日主持天文测量,时辰一到,便匆匆回府,与梁萧制作仪器、推算历法。二人志趣相谐,言语投机,说到要紧处,须臾不忍分离。郭守敬索性在轩中支起一榻,与梁萧联床夜话、秉烛相谈。这般一来,郭守敬虽然欢喜不尽,一干妻妾独守空房,却不免有些怨言。

半月时光一晃即过,花晓霜闲着无事,白日助梁萧推算历法,夜中则挑灯研读《神农典》。以往风尘困顿,难得有此闲暇,如今安逸下来,她捧卷细读,领悟良多。这一晚,她将《神农典》四卷读罢,合卷沉思:“婆婆说得对,用药之道仿佛武功,以之救人则为药,用之伤人则为毒,是药是毒,不在药物,而在医者本心。”她望着烛火,遥想世上疫病横行,疾苦甚多,自己如此闲散度日,大违医者良心。想了半夜,方才解衣入睡。

到得次日,用罢早饭,花晓霜对梁萧道:“萧哥哥,我也闲了大半个月了,今日天气大好,我想上街设摊,与人看病。”梁萧道:“我陪你去吧。”花晓霜笑道:“那可不成,推演历法是泽被千秋的大好事,倘若耽搁了你,我就是古往今来的大罪人。我问过府里嬷嬷,斜对着郭府大门,有个功德牌坊,算命的、卖果子的都在下面营生,我就去那里,有花生相陪,你大可放心。”梁萧修订历法,算到紧要处,不忍放开,又听说只在左近,便应允了。花生早得了信儿,将针药桌凳收拾妥帖,身着直缀僧衣,候在庭心。赵呙则青衣小帽,扮作烧火童儿,笑嘻嘻拉着花生衣角,两人在府里闷得久了,都想上街透一口气。梁萧叮嘱道:“勿要走得远了,申酉时分我来接应,若有不妥,花生先来报我。呙儿莫要顽皮乱跑,更莫向人说起你的名字……”那二人嫌他罗嗦,嘴里嘻嘻哈哈答应,两条腿早已随着晓霜溜出门去。

出了门,果见一个牌坊,顶上镌着“功高岳穆”四个大字。三人径至坊下支起摊子,插了一个白布标儿,上标“悬壶济世”。待了半晌,不见人来,花晓霜面嫩,不敢学着梁萧强拉病人,只得呆呆坐着。花生向她讨过几枚铜钱,领赵呙买果子吃,留着吃剩的枣核儿,趴在地上,当作弹子玩耍,一来二去,倒也欢喜。

过得片刻,忽听远处传来呜呜之声,好似法螺鸣响,跟着便见人群如潮水一般,四面八方涌上街头,再听忽喇喇一阵马蹄声响,数十匹高头大马如风驰来,马上骑士俱是红袍金箍,头陀打扮,挥舞长鞭,大声呼叫。人群左右避让,顷刻间将大街两侧塞满,居中留出两丈宽一条大道。花晓霜被人浪一冲,早、已不辨东西,摊儿又被几个无赖子撞翻,好容易收拾妥当,四下一望,竟不见了花生与赵呙的影子。花晓霜大惊,叫唤二人名字,但人声鼎沸,她的叫声哪里传得出去,好容易挤到前排,只见西边数百喇嘛黄衫皂靴,迤逦而来,当先百人分列两行,羽葆交错,宝瓶生辉,金剑光出,银轮常转。人群中一头白色巨象,披金挂银,璎珞宛然,象背负着一座纯金大轿,四面中空,挂着珍珠帘子,隐约可见一个黄袍喇嘛,端然静坐。数百名喇嘛口诵经文,将手中圆筒骨碌碌转个不停。

直至喇嘛去尽,花晓霜也不见二人影子。正自焦急,人群中发一声喊,又如潮前拥,花晓霜被人流裹挟,穿过长街,抵达通衢之地,却见一巨大广场,场上数万人围着一座高台,台高三丈,遍饰锦缎,台下方圆数十丈铺满波斯地毯,毯上站立千余人,有僧有俗,夹杂着百十名女尼。

那白象穿过人群,来到台前,伸出长鼻,搭在台上。那黄袍喇嘛足踏象鼻,登上高台,便听数万人齐声发出“八思巴”的叫声,此起彼伏,如排山倒海一般。花晓霜省到“八思巴”便是这喇嘛名字。定神一看,只见那喇嘛双手下按,众皆寂然。八思巴盘膝坐下,双手捏莲花印诀,朗声道:“今日是佛生日。”说得竟是汉语,语声浑厚圆润,颇为动人。花晓霜心道:“我倒忘了,今日四月八日,正是释迦诞辰。”她心挂花生二人,没有听经的心思,但此刻人山人海,那见两人踪迹,不觉心急如焚八思巴话音方落,便听人群中一个洪亮的嗓子笑道:“奇了,太阳怎么成了佛祖的儿子?”人群一静,哄地笑了起来。八思巴长眉微耸,转口又道:“今日生佛。”却听那人又道:“这回佛祖又成了太阳的儿子!真叫做嘴是两张皮,怎说都是理。”八思巴双目一张,喝道:“何方妖孽,给我出来?”声如平地惊雷,在偌大广场回响不绝。人群倏地一寂,再无声息。

正当这时,忽听一个声音道:“妈妈!”嗓子稚嫩,却极清脆,晓霜听出是赵呙声音,心头一喜,情急之下,纵起身来,踩上众人头顶,极目望去,却见一个小小人影蹿出人群,奔向台下,抱住一个女尼。这一下甚是突兀,众守卫一时愣住,忘了阻拦,那女尼也是惊慌失措。花晓霜识得那小孩正是赵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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