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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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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拭泪道:“我不娶华筝公主。”韩小莹奇道:“为甚么?”郭靖道:“我不喜欢她
做妻子。”韩小莹道:“你不是一直跟她挺好的么?”郭靖道:“我只当她是妹子,是好朋
友,可不要她做妻子。”丘处机喜道:“好孩子,有志气,有志气。管他甚么大汗不大汗,
公主不公主。你还是依照你爹爹和杨叔叔的话,跟穆姑娘结亲。”不料郭靖仍是摇头道:“
我也不娶穆姑娘。”众人都感奇怪,不知他心中转甚么念头。韩小莹是女子,毕竟心思细密
,轻声问道:“你可是另有意中人啦?”郭靖红了脸,隔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韩宝驹与
丘处机同声喝问:“是谁?”郭靖嗫嚅不答。韩小莹昨晚在王府中与梅超风、欧阳克等相斗
时,已自留神到了黄蓉,见她眉目如画,丰姿绰约,当时暗暗称奇,此刻一转念间,又记起
黄蓉对他神情亲密,颇为回护,问道:“是那个穿白衫子的小姑娘,是不是?”郭靖红着脸
点了点头。丘处机问道:“甚么白衫子、黑衫子,小姑娘、大姑娘?”韩小莹沉吟道:“我
听得梅超风叫她小师妹,又叫她爹爹作师父……”丘处机与柯镇恶同时站起,齐声惊道:“
难道是黄药师的女儿?”
韩小莹拉住郭靖的手,问道:“靖儿,她可是姓黄?”郭靖道:“是。”韩小莹一时茫
然无言。柯镇恶喃喃的道:“你想娶梅超风的师妹?”朱聪问道:“她父亲将她许配给你么
?”郭靖道:“我没见过她爹爹,也不知她爹爹是谁。”朱聪又问:“那么你们是私订终身
的了?”郭靖不懂“私订终身”是甚么意思,睁大了眼不答。朱聪道:“你对她说过一定要
娶她,她也说要嫁你,是不是?”郭靖道:“没说过。”顿了一顿,又道:“用不着说。我
不能没有她,蓉儿也不能没有我。我们两个心里都知道的。”韩宝驹一生从未尝过爱情滋味
,听了这几句话怫然不悦,喝道:“那成甚么话?”韩小莹心中却想起了张阿生:“我们江
南七怪之中,五哥的性子与靖儿最像,可是他一直在暗暗喜欢我,却从来只道配我不上,不
敢稍露情意,怎似靖儿跟那黄家小姑娘一般,说甚么‘两个心里都知道,我不能没有她,她
不能没有我’?要是我在他死前几个月让他知道,我其实也不能没有他,他一生也得有几个
月真正的欢喜。”朱聪温言道:“她爹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你知道么?要是他知道
你偷偷跟他女儿相好,你还有命么?梅超风学不到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已这般厉害。那桃花
岛主要杀你时,谁救得了你?”郭靖低声道:“蓉儿这样好,我想……我想她爹爹也不会是
恶人。”韩宝驹骂道:“放屁!黄药师恶尽恶绝,怎会不是恶人?你快发一个誓,以后永远
不再和这小妖女见面。”江南六怪因黑风双煞害死笑弥陀张阿生,与双煞仇深似海,连带对
他们的师父也一向恨之入骨,均想黑风双煞用以杀死张阿生的武功是黄药师所传,世上若无
黄药师这大魔头,张阿生自也不会死于非命。
郭靖好生为难,一边是师恩深重,一边是情深爱笃,心想若不能再和蓉儿见面,这一生
怎么还能做人?只见几位师父都是目光严峻的望着自己,心中一阵酸痛,双膝跪倒,两道泪
水从面颊上流下来。韩宝驹踏上一步,厉声道:“快说!说再也不见那小妖女了。”突然窗
外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喝道:“你们干吗这般逼他?好不害臊!”众人一怔。那女子叫道:
“靖哥哥,快出来。”郭靖一听正是黄蓉,又惊又喜,抢步出外,只见她俏生生的站在庭院
之中,左手牵着汗血宝马。小红马见到郭靖,长声欢嘶,前足跃起。韩宝驹、全金发、朱聪
、丘处机四人跟着出房。郭靖向韩宝驹道:“三师父,就是她。她是蓉儿。蓉儿不是妖女!
”黄蓉骂道:“你这难看的矮胖子,干吗骂我是小妖女?”又指着朱聪道:“还有你这肮脏
邋遢的鬼秀才,干吗骂我爹爹,说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朱聪不与小姑娘一般见识,微微而笑,心想这女孩儿果然明艳无俦,生平未见,怪不得
靖儿如此为她颠倒。韩宝驹却勃然大怒,气得唇边小胡子也翘了起来,喝道:“快滚,快滚
!”黄蓉拍手唱道:“矮冬瓜,滚皮球,踢一脚,溜三溜;踢两脚……”郭靖喝道:“蓉儿
不许顽皮!这几位是我师父。”黄蓉伸伸舌头,做个鬼脸。韩宝驹踏步上前,伸手向她推去
。黄蓉又唱:“矮冬瓜,滚皮球……”突然间伸手拉住郭靖腰间衣服,用力一扯,两人同时
骑上了红马。黄蓉一提缰,那马如箭离弦般直飞出去。韩宝驹身法再快,又怎赶得上这匹风
驰电掣般的汗血宝马?等到郭靖心神稍定,回过头来,韩宝驹等人面目已经看不清楚,瞬息
之间,诸人已成为一个个小黑点,只觉耳旁风生,劲风扑面,那红马奔跑得迅速之极。
黄蓉右手持缰,左手伸过来拉住了郭靖的手。两人虽然分别不到半日,但刚才一在室内
,一在窗外,都是胆战心惊,苦恼焦虑,惟恐有失,这时相聚,犹如劫后重逢一般。郭靖心
中迷迷糊糊,自觉逃离师父大大不该,但想到要舍却怀中这个比自己性命还亲的蓉儿,此后
永不见面,那是宁可断首沥血,也决计不能屈从之事。
小红马一阵疾驰,离燕京已数十里之遥,黄蓉才收缰息马,跃下地来。郭靖跟着下马,
那红马不住将头颈在他腰里挨擦,十分亲热。两人手拉着手,默默相对,千言万语,不知从
何说起。但纵然一言不发,两心相通,相互早知对方心意。隔了良久良久,黄蓉轻轻放下郭
靖的手,从马旁革囊中取出一块汗巾,到小溪中沾湿了,交给郭靖抹脸。郭靖正在呆呆的出
神,也不接过,突然说道:“蓉儿,非这样不可!”黄蓉给他吓了一跳,道:“甚么啊?”
郭靖道:“咱们回去,见我师父们去。”黄蓉惊道:“回去?咱们一起回去?”郭靖道:“
嗯。我要牵着你的手,对六位师父与马道长他们说道:蓉儿不是妖女……”一面说,一面拉
着黄蓉的小手,昂起了头,斩钉截铁般说着,似乎柯镇恶、马钰等就在他眼前:“师父对我
恩重如山,弟子粉身难报,但是,但是,蓉儿……蓉儿可不是小妖女,她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很好很好的……”他心中有无数言辞要为黄蓉辩护,但话到口头,却除了说她“很好很
好”之外,更无别语。
黄蓉起先觉得好笑,听到后来,不禁十分感动,轻声道:“靖哥哥,你师父他们恨死了
我,你多说也没用。别回去吧!我跟你到深山里、海岛上,到他们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去过一
辈子。”郭靖心中一动,随即正色道:“蓉儿,咱们非回去不可。”黄蓉叫道:“他们一定
会生生拆开咱们。咱俩以后可不能再见面啦。”郭靖道:“咱俩死也不分开。”
黄蓉本来心中凄苦,听了他这句胜过千言信誓、万句盟约的话,突然间满腔都是信心,
只觉两颗心已牢牢结在一起,天下再没甚么人、甚么力道能将两人拆散,心想:“对啦,最
多是死,难道还有比死更厉害的?”说道:“靖哥哥,我永远听你话。咱俩死也不分开。”
郭靖喜道:“本来嘛,我说你是很好很好的。”黄蓉嫣然一笑,从革囊中取出一大块生牛肉
来,用湿泥裹了,找些枯枝,生起火来,说道:“让小红马息一忽儿,咱们打了尖就回去。
”两人吃了牛肉,那小红马也吃饱了草,两人上马从来路回去,未牌稍过,已来到小客店前
。郭靖牵了黄蓉的手,走进店内。那店伴得过郭靖的银子,见他回来,满脸堆欢的迎上,说
道:“您老好,那几位都出京去啦。跟您张罗点儿甚么吃的?”郭靖惊道:“都去啦?留下
甚么话没有?”店伴道:“没有啊。他们向南走的,走了不到两个时辰。”郭靖向黄蓉道:
“咱们追去。”两人出店上马,向南追寻,但始终不见三子六怪的踪影。郭靖道:“只怕师
父们走了另一条道。”于是催马重又回头。那小红马也真神骏,虽然一骑双乘,仍是来回奔
驰,不见疲态。一路打听,途人都说没见到全真三子、江南六怪那样的人物。郭靖好生失望
。黄蓉道:“八月中秋大伙儿在嘉兴烟雨楼相会,那时必可见到你众位师父。你要说我‘很
好,很好’,那时再说不迟。”郭靖道:“到中秋节足足还有半年。”黄蓉笑道:“这半年
中咱俩到处玩耍,岂不甚妙?”郭靖本就生性旷达,又是少年贪玩,何况有意中人相伴,不
禁心满意足,当下拍手道好。两人赶到一个小镇,住了一宵,次日买了一匹高头白马。郭靖
一定要骑白马,把红马让给黄蓉乘坐。两人按辔缓行,一路游山玩水,乐也融融,或旷野间
并肩而卧,或村店中同室而居,虽然情深爱笃,但两小无猜,不涉猥亵。黄蓉固不以为异,
郭靖亦觉本该如此。
这一日来到京东西路袭庆府泰宁军地界,时近端阳,天时已颇为炎热。两人纵马驰了半
天,一轮红日直照头顶,郭靖与黄蓉额头与背上都出了汗。大道上尘土飞扬,粘得脸上腻腻
的甚是难受。黄蓉道:“咱们不赶道了,找个阴凉的地方歇歇罢。”郭靖道:“好,到前面
镇甸,泡一壶茶喝了再说。”说话之间,两乘马追近了前面一顶轿子、一匹毛驴。见驴上骑
的是个大胖子,穿件紫酱色熟罗袍子,手中拿着把大白扇不住挥动,那匹驴子偏生又瘦又小
,给他二百五六十斤重的身子压得一跛一拐,步履维艰。轿子四周轿帷都翻起了透风,轿中
坐着个身穿粉红衫子的肥胖妇人,无独有偶,两名轿夫竟也是一般的身材瘦削,走得气喘吁
吁。轿旁有名丫鬟,手持葵扇,不住的给轿中胖妇人打扇。黄蓉催马前行,赶过这行人七八
丈,勒马回头,向着轿子迎面过去。郭靖奇怪:“你干甚么?”黄蓉叫道:“我瞧瞧这位太
太的模样。”凝目向轿中望去,只见那胖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年纪,髻上插一枝金钗,鬓边戴
了朵老大红绒花,一张脸盆也似的大圆脸,嘴阔眼细,两耳招风,鼻子扁平,似有若无,白
粉涂得厚厚地,却给额头流下来的汗水划出了好几道深沟。她听到了黄蓉那句话,竖起一对
浓眉,恶狠狠地瞪目而视,粗声说道:“有甚么好瞧?”黄蓉本就有心生事,对方自行起衅
,正是求之不得,勒住小红马拦在当路,笑道:“我瞧你身材苗条,可俊得很哪!”突然一
声吆喝,提起马缰,小红马蓦地里向轿子直冲过去。两名轿夫大吃一惊,齐叫:“啊也!”
当即摔下轿杠,向旁逃开。轿子翻倒,那胖妇人骨碌碌的从轿中滚将出来,摔在大路正中,
叉手舞腿,再也爬不起来。黄蓉却已勒定小红马,拍手大笑。她开了这个玩笑,本想回马便
走,不料那骑驴的大胖子挥起马鞭向她猛力抽来,骂道:“哪里来的小浪蹄子!”那胖妇人
横卧在地,口中更是污言秽语滔滔不绝。黄蓉左手伸出,抓住了那胖子抽来的鞭子顺手一扯
,那胖子登时摔下驴背。黄蓉提鞭夹头夹脑的向他抽去,那胖妇人大叫:“有女强盗啊!打
死人了哪!女强人拦路打劫啦!”黄蓉一不做、二不休,拔出峨嵋钢刺,弯下腰去,嗤的一
声,便将她左耳割了下来。那胖妇人登时满脸鲜血,杀猪似的大叫起来。
这一来,那胖子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下只叫:“女大王饶命!我……我有银子!”黄
蓉板起了脸,喝道:“谁要你银子?这女人是谁?”那胖子道:“是……是我夫人!我……
我们……她回娘家……回娘家探亲。”黄蓉道:“你们两个又壮又胖,干吗自己不走路?要
饶命不难,只须听我吩咐!”那胖子道:“是,是,听姑娘大王吩咐。”
黄蓉听他管自己叫“姑娘大王”,觉得挺是新鲜,噗哧一笑,说道:“两个轿夫呢?还
有这小丫鬟,你们三个都坐进轿子去。”三人不敢违拗,扶起了倒在路中心的轿子,钻了进
去。好在三人身材瘦削,加起来只怕还没那胖妇人肥大,坐入轿中却也不如何挤迫。这三人
连同郭靖和那胖子夫妇,六对眼睛都怔怔的瞧着黄蓉,不知她有何古怪主意。黄蓉道:“你
们夫妻平时作威作福,仗着有几个臭钱便欺压穷人。眼下遇上了‘姑娘大王’,要死还是要
活?”这时那胖妇人早就停了叫嚷,左手按住了脸畔伤口,与那胖子齐声道:“要活,要活
,姑娘大王饶命!”黄蓉道:“好,今日轮到你们两个做做轿夫,把轿子抬起来!”那胖妇
人道:“我……我只会坐轿子,不会抬轿子!”黄蓉将钢刺在她鼻子上平拖而过,喝道:“
你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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