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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凉缘-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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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会是表哥董非过来,没想到舅舅大驾光临,亲自来了。
怕她不去,这是押着她去?她心里想笑。
那么多年,早干嘛去了?她飞不了,跑不了的。
她十个手指都麻了,掐得麻麻的,而心里,却是冷的。
她只是不明白,既然已经抛弃她,还找她干嘛,她已经是成人了,不再是哭着闹着要妈妈的小孩子了,那份母爱对她而言,连可有可无都算不上,只是累赘和包袱。
车子驶上东长安街,两旁是熟悉的建筑和景致,她的记忆忽然倒转,一下拉回那年的那一天,她和母亲的最后一次交集——
那天刚放学,她蹦蹦跳跳走到学校门口,就看到舅舅站在那里。
她象只蝴蝶一样扑了过去,笑着叫道:“舅舅!”
高高大大的舅舅接住她,象小时候一样托起她,往上举了举,举过头顶,她咯咯地笑。
“安安长大了,舅舅快举不动喽!”
她抱着舅舅的脖子,小嘴儿巴巴亲舅舅的脸,扎扎的,痒痒的。
“安安,你妈妈回来啦……”舅舅看她的眼神,有心疼,有怜悯,有无奈,只是当时她不懂,只顾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年没见到妈妈了,她当然高兴了。
到了姥姥家,远远看到妈妈站在正房廊子下,看到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瞅着她,无动于衷。
“妈妈……妈妈……”她大叫着,兴奋地扑了过去。
那样稚嫩、火热、诚挚的一颗小心灵,那样日里夜里想念妈妈的呼唤,却没能令妈妈移动半寸……越来越近,她看到妈妈漂亮的一张脸,冰冷得可以,象敷了一层霜,甚至带了一点厌恶。
她奔跑的脚步不得不放慢,同样是女性,她敏感得觉察出,妈妈越来越不喜欢她,每见一次,妈妈就对她冷漠一分。
只听舅舅在旁边小声道:“别这样,安安还小,懂得什么……”
话里分明有话,只是她太小,无法能懂。
妈妈终于对她笑了笑,伸出手揽住她,她也看着妈妈,还是漂亮利落的短发,毛绒绒的小卷柔顺地贴着她脸腮,秀美小巧的下巴,好象比以前更漂亮了。
到底是变了,不是相貌的改变。
妈妈变得无法亲近。
她僵硬的小身子缩在妈妈怀里,妈妈的身体不再是柔软的,和她的一样,也是僵硬的。
拥抱了一会儿,妈妈好听的声音,仍旧如天籁一般优美,只是这会儿,多了一分严厉和苛刻。
“去写作业吧,妈妈给安安做饭!”
她嘟了嘟小嘴儿,分明想撒娇来着,以前不就这样吗,妈妈总是温柔地哄了一遍又一遍,而她,只想象树袋熊宝宝腻在妈妈怀里,一辈子不离开。
妈妈漂亮的杏核眼里,温柔不再,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态。
她眨巴了眨巴大眼睛,妈妈皱紧了眉头,然后一转身,进厨房了。
吃饭时,她左边是舅舅,右边是舅妈,她看到妈妈给哥哥碗里夹菜,而舅舅和舅妈,则拼命给她碗里夹菜,堆得象小山一样。
她眼巴巴看着妈妈,但妈妈却不再看她。
舅舅低声数落着妈妈,妈妈眼角泛着光,快要哭了的样子,她赶紧低头扒饭。
小小的她,只是不懂,只是不懂啊!
为什么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吃过了晚饭,爸爸来了电话,她好象一下找到感觉了似的。
爸爸,妈妈,还有她,就应该在一起。
小小的她,是这样认为的。
至少,所有的孩子都会这样认为。
放了电话,她跑到妈妈跟前,仰着小脸:“妈妈,妈妈,我们回家吧!”
妈妈一下愣住了。
舅舅哄她:“安安在这里睡一晚上,明天再回,好不好?”
“不好,不好,我要回家,这里不是我的家!”她小小的人儿,也有固执的小脾气。
舅妈推了舅舅一下。
舅舅说:“好,舅舅这就送我们小安安回家,咱回家喽。”
舅舅背起她,她回头看妈妈,妈妈没动。
坐进车里,她问舅舅:“妈妈不高兴了吗,还是安安惹妈妈生气了?”
舅舅只是搂着她,反复说:“安安是大孩子了……妈妈太忙了……”
过了很久,妈妈出来了,提了一个袋子,坐在她旁边。
回到军队大院的家,奶奶、爸爸都一脸凝重,妈妈没和爸爸说一句话,默默地拉着她,从袋子里拿出一条粉色公主裙,帮她换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小小的姑娘家,她也是极爱臭美的。言酯駡簟
只是这会儿,完全没心情照镜子显摆了。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压死人。
她活泼不起来,仿佛预感到大祸来临,乖巧得,不发一声,只是不安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妈妈冷得象块冰刨,爸爸沉得象团乌云。肋
奶奶说:“安安啊,给妈妈弹支曲子吧。”
她坐在琴凳上,大脑里空空的,一首曲子也想不起来,反复弹奏着“哆、来、米、发、嗖、拉、西……”,大眼睛偷偷瞄着妈妈,妈妈在哪儿,她的眼睛就跟到哪儿。
忽然,妈妈朝门口走去,她小腿一收,急忙从琴凳上蹦下来,带翻了凳子,起得急了,狠狠砸在她脚趾上,钻心地疼。
她顾不得了,什么都顾不上了,“妈妈——妈妈——”她跛着脚追过去。
妈妈转过身,冷静地看了她好久,那样漂亮的一对眼睛,没有一丝温度。
“安安,妈妈马上要出差了,一走又是很久,你在家要乖乖听***话……妈妈会来看你的!”
她睁着一对亮晶晶的眸子,她懂,她都懂。
以前妈妈每次出差,都会离开好久好久才能回来,她也习以为常。
然而这次,她隐隐感觉到,妈妈这是不要她了!
她还是个孩子,清亮的眸子里一定有委屈,有不舍,然而妈妈却不想再看到似的,转身就走,只留给她一个绝决的背影。镬
过了几秒,她才醒悟到,妈妈真的不要她了!
她眼睛里一下迸出了泪,大颗大颗的,她追过去,哭着嚷着,妈妈,别走,妈妈别走!
妈妈脚步未停,毅然走掉了。
她哭得嘶心裂肺,眼前忽然聚拢了很多人,拦着她,纷乱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挣不脱,身子腾空,还在手刨脚蹬,小腿拼命踢打着……朦胧的泪光中,她看到妈妈上了舅舅的车,车子开走了,一点儿一点儿淡出视线。
手臂还被人架着,她象急疯了的小狗,吭哧一口下去,狠狠咬住那人的手背。
她听到“哎哟”一声痛呼……
“停车!”
老高吓了一跳,好在心理素质强,稳稳地将车停在紧急停车带,这好眉好眼的,老板紧急叫停,啥意思嘛?
“钟先生,您……”他忍不住回首,钟先生低着头,左手盖在右手手背上,蜷着身子,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您不舒服吗?”到这会儿,老高才心有余悸,难道钟先生有隐疾吗,这刻发作了?
不能够啊,没听说过,钟先生壮实得很。
过了几秒,钟立维身子向后一仰,头枕在靠椅的枕垫上,放松了不少,闭着眼睛,神色如常。
老高这才放了心,不过,刚出北京城,驶上八达岭高速,离密云远着呢。
钟先生不说话,他也只好静坐在那里,等待吩咐。
仪表盘发出嗒嗒低微的脆响,象秒针一样敲在人的心头。
静,太静了。
后座上的男人似乎睡着了,车帘低垂,阻拦了外面阳光的闯入,车内有些暗沉,那个男人的身影越发显得落寞和冷清。
表盘发出幽幽的蓝光,老高的眼睛发涩,他悄悄关了所有工作的仪表。
“舅舅——”
“嗯?”董鹤年貌似在闭目养神,可那耳朵灵着呢。一路行来,身边的外甥女怎么想的,什么神情,就象长在他心里似的。
他睁开了眼,看了看她,微笑:“想打退堂鼓?”
陈安细白的牙齿密密地咬合在一起,那牙雕一般洁白的肌肤,在幽暗的车内泛着清冷的光辉。
她没有说话,抗拒抵触的心理毫不隐瞒写满了一脸。
董鹤年叹了口气,安安是个聪明、爱憎分明的孩子,他没必要再哄骗她。
“如果不想去,就不去吧!”他不是不心疼外甥女。
这娘俩儿,拧巴到这一步,他也无能为力。
“不过早晚还是要见面的,横竖是扯断骨头连着筋的母女!”他又补了一句。
陈安终于没再说什么,红旗轿车驶进南池子大街。
有多么不愿见母亲,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年,她那么小,那么哭着闹着叫着妈妈,挽留着妈妈,那个女人还是狠心地走掉了,多少年了没露面,虽然有时候从国外托人捎礼物给她,可是以她越来越懂事的年纪,那些东西,连带母亲那个人,统统没了意义。
直到她成年,她才琢磨出味来,就在那天,爸爸和妈妈离婚了。
那时,她才八岁。
道路两边是长长的红墙,陈安皱起了眉,心口隔应得厉害,她不喜欢这里,一点儿也不喜欢。
前面路口右转,拐过一条巷子,再拐一个弯,就是……爸爸的家!
然而车子行了一段,没有拐,穿过路口直行,她提着的那口气略略放下了。
她看了舅舅一眼,带着感激的目光,而舅舅的眼神似乎也很复杂。
终于到家了,舅舅的家。
她踌躇地下了车,脚步又迟顿起来。
门里面,有个女人在等她,一个十多年没有往来的陌生女人。
“安安,来呀!”舅舅温和地招呼她,推开雕花铁门。
她迟疑地踏进门槛,随着舅舅穿过垂花门,一抬头,有个女人站在西厢廊子下——
她觉得眼前一花,这场景竟和十八年前有些相似。
“安安!”
低低柔柔的女音,响在耳畔,却象一道厉闪炸开在头顶。
她看着那个女人,越想看清楚,就越不真切,阳光很大,晃花了她的眼。
母亲离开后的最初两年里,她无数次梦到她,明明知道那就是妈妈,妈妈的头发,妈妈的眼睛,妈妈的怀抱……可她偏偏抓不住、叫不应、看不清,她想妈妈想得厉害,可是妈妈在哪里……
一霎那,她掉头想跑。
她也这样做了。
“安安!”
“安安!”
一男一女同时叫她,男的严厉,女的哀婉。
然后,她的腕子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
“别任性,安安,既然来了,哪怕就坐一会儿,好不好?”舅舅的口吻温和,却挟了几分力量。
身后如刺在芒,四只眼睛全聚拢在她身上,她缓缓转过身子。
~晚些还一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女人的脸近在眼前,眼角细细的皱纹,水汪汪的杏核眼,期待而热切,希冀的小火花在眼角闪闪烁烁,唇角一缕笑模样,稍大一点儿,是和蔼的微笑;稍微一缩,那笑就彻底消失了。言酯駡簟
总之,怯生生的,生怕惊了陈安似的。肋
陈安看着她,无动于衷,只觉冷到极致,在她最不需要母爱的时候,这个女人偏偏像极了一位伟大的慈母。
当初,哪怕一丝笑容,一句温暖的话,年幼的她都会义无反顾扑进这个女人怀里。
现在,又是多么的可笑和多余!
董鹤芬张了张唇,手不安地拽了拽腰间的围裙:“安安,我是妈妈啊!”
她浑身起了一层栗,心肠**的,仿佛五脏六腑都化成了石头。
董鹤年推了推她:“安安,别没礼貌,快叫妈妈!”
她忽然就被逼急了,逼进了死角里。
为什么要这样,这么多年,她们相安无事,何苦要面对面相互折磨?
那四只眼睛,象四道铁勾子,搅得浑身的血液急速向头顶涌去。
她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董女士,来府上做客,打扰了!”
董鹤芬一下涨红了脸,好似被人抽了一嘴巴。
那一个动作,那几句开场白,就象凌厉的刀子割过,那仅有的一点血缘也被砍断了。
董鹤年立时沉了脸,厉声喝道:“安安,不许无礼,这是你妈妈,亲生的妈妈,不是旁的人!”镬
陈安紧紧闭起了嘴巴,生怕自己一张嘴,那些反击的话就会喷涌而出,关也关不住。
董鹤芬僵了一下,脸上很快又漾起笑容。
“哥,你不是要赶去大会堂开会吗?快走吧,我们母女俩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董鹤年哼了一声,白了妹妹一眼,自己能解决?能解决用得着把安安押来吗?能解决用得着他这个舅舅插手吗?有一个算一个,大的小的,没一个懂事的!
他挥了挥手:“不管了,你们好自为之!”他拍拍陈安的肩膀,大步走了。
院落里静悄悄的,只剩了母女俩。
陈安低了头,不看母亲。
“安安啊,进屋里来坐吧!”董鹤芬微笑着,哥哥气走了,她反倒从容了一些,刚才的尴尬她不想让哥哥夹在中间为难。
进了正房,看女儿坐下,董鹤芬看着她,昨晚没看清楚,现在看上去,女儿更美了,她惊叹于她那份沉默而冷静的美丽,只是神色,真的很不好,那妆容下苍白的脸,那隐隐的伤痕,遮也遮不住。
她用力攥了攥手心,温柔的眼神里划过一道戾色,她真的后悔了,后悔把女儿扔在那边。
“想喝点什么,只管说,这是舅舅家,就象自己家一样!”她尽量放缓语气,完全卸下谈判桌上应有的强势态度。
陈安想了想:“一杯清水,谢谢!”
董鹤芬牵了牵嘴角,清水,还道谢?太生分了。
她有心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心里涌起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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