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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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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思便笑道,“这次是去交州了,路远些,当然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

见上完唇妆琉璃又要抱怨,徐思便拈起块饴糖塞进她嘴里,笑道,“好了好了,添箱不是送到了吗,且饶她这一回吧。”

徐思说起添箱,琉璃越发恼火起来,含含糊糊的就向徐思抱怨起来,“说起这件事就来气。如意不是送了一石霜糖给我吗?顾六见白花花亮晶晶的,还以为是青盐。礼倌让他撒一撒门庭,他偷懒拆了一包去撒,结果弄得府门前全是蚂蚁,公主府都快给他弄成蚂蚁窝了!现在新郎倌儿还领着一帮人在扫蚂蚁呢,您说这人可恶不可恶!”

满殿宫娥都低头掩口,生怕一不小心笑出声来。

徐思也笑道,“如意也是,千里迢迢的就送了一石糖来。”

琉璃道,“是霜糖。这东西稀罕呢,如今我都直接将它端出来飨客,上茶时配一碟,都不用摆什么山珍海味,就有脸面得很。人人都在背后打听这东西是怎么得的。日后如意将霜糖卖遍京城,起码有我一半功劳。”

徐思笑道,“是是。”

说话间侍女们已为琉璃上好妆容,只留最后一缕散发、一枚金簪。徐思便起身,从妆娘手中接过簪子,替琉璃挽发加簪。梳好了,又推她起身,道,“时候还早,先去徽音殿里看看吧。”

去年年底,宫城便已修缮完毕。只萧怀朔在东宫住得习惯了,兼他尚未立后纳妃,东宫也住得十分宽阔,便没急着搬迁回去。徐思却已搬到辞秋殿里了。如今徽音殿已改做祭祀之所,供奉着先皇和沈皇后、张贵妃,维摩和他的元妃郭皇后。

萧怀朔即位已三年,天下复归安定太平。一切明明才过去没多久,可也许因为那场大乱来得急去得也快,如今说起来,只令人有恍若隔世之感。江南毕竟富庶。只有在记起死于那场兵乱的亲人时,才会再感到切肤之痛,猛然间警醒——殷鉴未远。

琉璃便去徽音殿里,为死去的父母、兄嫂磕个头,上一炷香。

三年时间,足以淡化很多事。如今提起亲人,她已不再痛哭流涕。只在心中默默的将近况述说一遍。

仅此而已。

然而再从徽音殿中出来,感受到江南孟秋鲜妍明媚的天光,忽就对自己要出嫁了一事,感受到真切的踏实和期待了。

顾景楼的父亲顾淮依旧镇守雍州。如今雍州已无大的战事——境内平稳下来,境外便不敢轻举妄动。偶有些小交锋,也无伤大局。故而这次顾景楼大婚,顾淮也暂从雍州回来,稍稍出席下儿子的婚礼。

——顾家宗族在吴郡。顾淮的夫人萧氏和大儿子一家住在一起,并未入京替顾景楼操持婚礼。顾淮也是千里迢迢的赶回来,聘礼之类虽送到了,却也无暇为顾景楼操持。

顾景楼的婚礼,基本是他和琉璃一起筹备的。琉璃被顾景楼招惹得恼了,也曾说,“天下有我这样的新娘子吗?你怎么不让我自己把自己抬进你家门去!”不过这也只是气话罢了——说是筹备,却也不用他们亲力亲为。大致都是他们说想怎么办,徐思安排人手替他们办好的。

顾淮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见着徐思时便颇有些无地自容。

顾淮和先皇是至交好友,同徐家也是世交,早年徐思一直呼之以兄。只不过后来他娶了静乐郡主,而静乐郡主是第一等善妒之人,又素来对徐思颇多恶言与偏见,徐思和他家便也断了往来。

算起来,距他们上回碰面,已过去近二十年。世事万变。年少时的交情,却不知从何叙起了。

徐思便只敬他一杯酒。

她本不该在婚礼上驾临,只是如意的婚事遥遥无期,萧怀朔也分明没有娶亲之意。她不由就想看一看新嫁娘,便随萧怀朔一道来了。稍作停留,此刻也该离开。

顾淮却忽的说起来,“六郎是庶出,萧娘的脾气……”

徐思便停住脚步,笑道,“那孩子都向我解释过了。琉璃不在意,我就更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顾淮道,“哦。”

徐思分明还有话说,不由也有些好奇。便道,“六郎说,他的生母是个胡姬?”

顾淮道,“……也算是吧。”

“莫非还有旁的隐情不成?”

顾淮斟酌了片刻,道,“萧娘的脾气你也知道,不但不肯养,也容不得旁人来养。他年幼时为此吃了些苦头,但大致上无病无灾的长大。我亲自带着他,养得没那么细致,亦只能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给他。他独得我的真传,也算文武双全。除了为人处事上略有些任性,令我头痛外,长成今日的模样,我也算放心了。”

徐思听得糊涂,便笑道,“你这不像是养儿子,倒像是养徒弟。”

顾淮点头道,“嗯,我确实是将他当衣钵弟子来养的。”

徐思便有些不以为然,沉思了片刻,道,“你这么养孩子,只怕他心里一直很不安。”

顾淮便笑起来,道,“可不是么。他私底下一直觉着他不是我亲生的,一直想去找他的生母。前两年还为此跑到江北去,差点回不来。”

徐思却也关切起来,“找着了吗?”

顾淮道,“嗯……算是找着了吧。”

“算是?”

“算是。”顾淮道,“至少他觉着自己找到了,也了了一桩心事。”

徐思道,“那他阿娘……”

顾淮反倒有些好奇了,“他出生时他们就分开了。这么多年,她阿娘早已嫁人生子,又是在敌国——你也觉着非找着不可?”

徐思倒是怔愣了片刻,却还是摇头道,“这么说来,还是眼下的结局更好些。”

顾淮笑道,“我也是这么觉着。”

恰见顾景楼从外头晃过——分明是逃酒逃到后院儿来了,便探手出去撕住顾景楼的领子,道,“乱跑什么,太后在这儿呢。”

顾景楼被顾淮养得没大没小,实在是他家长辈都拿不出手,嫡母萧氏为老不慈,父亲顾淮为老不尊,生母?生母他统共就见过那么一面,向哪里找长辈尊敬去?反倒这些年来受徐思照顾,在徐思跟前乖巧听话得很。

进屋拜见徐思时,便跪得腰直肩平,虎虎生风,“娘娘,我以为您回宫了呢!”

徐思笑道,“正打算回去。”

她听了顾淮的话,偏偏顾景楼笑得没心没肺,神采飞扬,心下又是怜惜,又是宽慰。不由就又想起如意来。

她见顾景楼头上发冠被扯的略有些歪了,便起身替他正了正,又为他拍平肩上褶皱,笑道,“快去看你媳妇儿吧。”

顾景楼道,“诶!”便起身要跑。

却又被顾淮喝住,“进来一趟,不磕个头吗?”

顾景楼心情好,当然不介意磕几个头。便又回来端端正正的跪下,给徐思磕了三个头。转身要又要给顾淮磕头,顾淮清了清嗓子,道,“嗯,我就不用了。”

顾景楼便脱缰的野马似的,笑道,“那我回去了啊!”撒着欢一溜烟的跑走了。

☆、第121章 尾声(下)

徐思从婚礼上离开,依旧回辞秋殿。@樂@文@小@说|笙歌渐远,彩灯渐稀。待回了辞秋殿中,只觉灯火阑珊,月影萧索。旧时亭台依旧在,然而儿子女儿却俱都不在身边了。

玉华玉瑶姊妹俩都往公主府里闹新娘去了,徐思看了看时辰,想一时半刻她们还回不来。便在灯下闲翻如意的书信,一边看,一边失笑,一边又频频叹息。

如意离开建康,已有两年。

两年时光,统共就回来了两次。

最初一次回来是在永泰元年四月——似乎是在剡县访得名医,恰名医被征召入太医院了,于是她带着庄七娘回来求医。住了约莫有半个月,便将庄七娘交托给霁雪,再度离开建康。

第二次回来,是在永泰二年十月,依旧住了半个月,便再度随商队出行。

她家姑娘依旧能干得很,听说已在广陵和襄阳各都立了分舵,辗转同北朝做起生意来。两年入账千万,引得京中商贾纷纷向北跑去寻找商机。她赚钱多却依旧无私藏,盈余大都充作了军资。如此孜孜不倦,朝臣们没脸再诽谤弹劾她,称赞她却又有阿谀之嫌,便干脆避而不谈。而她人不在京城,百姓们没了谈资,也渐渐将她遗忘。

如今提起舞阳长公主,最多有人记得——哦,是太后的养女,破例封做公主的那位啊。仅此而已。

去年冬天如意去了交州。她机缘好,得顾淮的青眼,而顾淮在交州恰是个恩威并重的大人物。她带了顾淮的信使和信物到交州,一入界便得百越民的盛情款待。酒饱食酣之余,写信回来说——吃到交州的百虫宴啦。

欢欣鼓舞之情溢于笔端。

徐思看着便笑起来,依稀记起这“百虫宴”她似乎四五岁时就惦记上了,如今也算得偿心愿。

如意在交州住了小半年,中间似乎遇上一场小骚乱,当地越民杀了土酋,又要驱逐汉官。如意居中调停,竟说服闹事的越民投诚自首,事态就此平息下去。这件事交州府有奏报,而如意也为此特地写了厚厚的一封信札,通过商队先行送回朝中,向萧怀朔陈说原委和策略。萧怀朔亦下诏特赦了那几名越民,又在国子监中额外开办修文馆,专门招收四夷子弟前来读书。

百越蛮荒之地,朝中向来并不十分重视,这件事并没激起什么议论。但徐思读了如意写给萧怀朔的信札,心下亦在想,若非如意的心另有所属,她其实比任何其他姑娘都更适合辅佐天子、母仪天下。

当然,这也只是偶有所感罢了。

徐思更担心的其实是如意在交州住得太舒坦了,会乐不思蜀。

——虽说书上提起交州无不说是“瘴疬之地”,但如意写信回来说的都是,虫子好吃,荔枝更好吃,甘蔗可以随便吃!越民熬糖好神奇!原来嚼春砂仁就能止泻!木棉树上真的能结棉花呀!……措辞不同,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她甚至还专门学了当地土话,以字表音,写了首当地山歌给徐思“听”。

分明就吃住得分外新奇和满足。

但阖上信,看到她写在背面的哪句百越山歌,依旧不由失笑,放下心来。

徐思记性很好,只看了一遍便记住了——哪句百越语的意思应当是,“想家了”。

徐思觉着如意应当也快要回来了。

毕竟她的黑沙糖和霜糖都已经送到建康了——从交州收糖一事,如意也在给萧怀朔的信札里提到过。说是开商路,将交州之糖运往四方。如此汉民有糖,而百越之民可种甘蔗谋生计。有生计则安居,则少暴|乱。是太平长久之法。何况甘蔗只生在交州,北方不产,天然是我能垄断之物。若卖到北朝,便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亦可用来丰盈国帑。

徐思觉着,这半年多她留在交州,为的应该就是研究交州的糖可以怎么改进,才更容易往外运,更容易卖出去吧。

到底还是,商旅本色。

信读完,侍女也前来通报,“陛下来了。”

说话间,萧怀朔便进屋来向徐思请安。瞧见徐思手上书信,知道她这是又思念如意了,长睫便一垂。

徐思知道他今日略饮了些酒,将信收回匣子里,便吩咐侍女进程醒酒的甜汤。又令他过来坐。

——萧怀朔依旧没有娶亲。

他态度坚决,兼这两年他确实还在孝期中,朝臣们便没有苦劝。徐思既已知晓他的心意,当然也不会继续紧逼。

故而这两年国中有君而无后的状况,维持得还算平稳。

不过想来也持续不了多久。朝中已经有人重提立后之事了。年初除服,这个月琉璃也出嫁,想再拿守孝做借口,朝臣们大约也不会再买账了。

徐思猜想萧怀朔近来心烦,应当多少与此相关。

今日饮至薄醉的地步,只怕是借酒浇愁了。

她看得出,萧怀朔对如意依旧没有死心——她这个儿子本来就比旁人长情、执拗些,在感情上看不开并不稀奇。

她不愿刺激萧怀朔,便干脆不提这一件。只道,“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做。”

萧怀朔却摇了摇头,道,“阿姐从交州回来了。”

徐思一愣,忙道,“走到哪儿了?”

萧怀朔道,“八月十五时到的巴陵郡,想来不几日便该到了吧。”

徐思又欢喜,又顾虑萧怀朔。萧怀朔却只垂着眸子,面上淡淡的。

徐思几番欲言又止,终还是说道,“你若放不下,待她回来……”

萧怀朔摇头,道,“已经放下了。”

徐思还要再说,萧怀朔便道,“您就别为我操心了,我又不是儿女情长之辈。”

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徐思亦分辨不清。思虑了好一会儿,才道,“并不是让你儿女情长,只是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该考虑下自己的亲事了。”

萧怀朔面色淡漠,道,“……我只是想娶个比她更好的。”又笑,“若不领着个比她更好的人到她面前,岂不让她更得意了。”

明明是调侃,可对上他空茫寂寞的眼神,便知道他只是在逞强而已。

唯有放不下的人,才会非要找个“比她更好的”。说找个比她更好的时,根本就已经将她当成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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