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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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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掏出那信出来看。拆开信封,里面却仅一张素白小笺,上书二字——
“制举。”
这就是裴尚书给她的所有提示了。
这提示贸一看虽与岳父王光敏所要求她去“考制科”没甚么差别,但分明又很不同。
吏部裴尚书于铨试中黜落她,却又遣人送来提示她考制举的小笺,其中含义值得深思。
起初她见自己落选,以为是吏部因索贿一事认定她“品行不宜留”,并予以黜落。但如今这样看来,理由却可能不是如此。若吏部看不上她的品行,又怎会送此小笺到她手上、建议她去考制科呢?
所谓制科,非礼部主办的常科。进士、明经等科皆有既定开考时间,有例可循。但制科就完全不同,制科可以在任何时候举办,科目也没有常例,只要天子下诏即办。
与进士、明经会拜主考为座主不同,制科举子皆是天子门生,天子即为座主。且进士、明经科参考者均为白身;制科则是不论白身还是有出身者,甚至六品以下在任官也能参加。
制科登高第者,甚至有连升三四阶的前例,对于已有官品的人而言,这无疑是吏部铨选、科目选外的升迁捷径,且该途规格更高更荣耀,升迁更是快得多。
裴尚书提示她去考制科,是想让她去走这条捷径吗?
可哪有那么容易?制举难度之高是真正要考的人才能懂,千缨之前说以许稷的才学肯定不怕考制科,也只是千缨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抛开难度不谈,许稷要顾虑的事还有很多。
制科因是天子科,验身必然更严格,即便她再从容不迫,可万一运气不好就会将自己全搭进去;再者,想要参加制科,必须有“表荐”,虽名义上也可自荐,但实际上均是以他人举荐为主。她能获得在朝重臣的举荐吗?裴尚书写此笺给她,是否意味着他愿意举荐?
许稷正于窄巷中深思时,忽闻得马蹄声传来,她速收起小笺探头往外看,却只见王夫南穿过光禄坊门而来。王夫南注意到不远处巷口探出来的脑袋,随即收住缰绳慢步踱了过去。
尘土轻扬,许稷抿唇偏头。
待灰尘散尽,她这才抬头看他:“去哪儿都能遇上十七郎,真是巧。”
“闲司闲员,无兵可带,无事可劳,若不到处遇熟人解乏味,难道陪南衙那些病歪歪的老头下棋?”
他可是堂堂正正正四品上的上府折冲都尉啊,若在百年前,那是举足轻重的位置。可时日变迁,朝堂也在变,实权的执掌也在变。
他是如何沦落至此地步呢?受他父亲牵连吗?许稷之前并没有关注过。
她稍稍有些走神。王夫南的绯色袍角在大好晴天里亮得刺目,风吹过来,令他袍角轻晃,许稷忽敛神抬头:“既然十七郎无事可做,可否载我去西市?”
王夫南皱眉略忖,最后应下来,义气地载许稷去了西市。区区几里路,至午饭时分也就到了,许稷为省钱买了一块小胡饼充饥,王夫南则大方地买了两块。
两人坐在宽阔道旁的槐柳下吃完了胡饼,便去驴市看驴。可一片热闹熙攘臭烘烘的驴市里竟然人比驴还多!许稷看了半天被挤出一身汗,王夫南则站在外面无所事事地瞧着人挤人人挤驴驴挤人之怪象,与此同时,他的坐骑也百无聊赖地嘶了一声。
天光如此好,却要在驴堆里耗费,许稷可真是无趣之人哪。
但即使如此,王夫南却很乐得见她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因那白净的脸上总算有些血色,虽然是热出来的。
据说此人与千缨是私定终身,为了能顺利入赘王家,甚至将自己为官所有积蓄都双手奉上,求情求了个把月才终于得偿所愿。
五房那状况也有人求着入赘,离奇,离奇也。
王夫南对许稷的好奇是明摆着的,但也不仅于此。
他虽生长在西京,但很早便驻外行军,曾经的好友不是也在京外,便是淡了来往。而朱廷佐练绘之流也大多死板无趣,许稷便顺利成为他回京后的趣味之一。
他在驴市外想着想着走了神,只是觉得好奇和有趣吗?在那之外,他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王夫南深吸一口气收收神,恰看见许稷从人群驴堆里走了出来。她拍拍衣裳,抬手闻了闻气味,脸上闪过一瞬嫌弃,显是没有挑中值得买的驴。
王夫南牵马欲往东行,许稷却往西,王夫南遂只好牵了马跟她往西。许稷闷声不吭地进了酒坊买了一坛郎官清,抱着往外走,王夫南一把接过,不由问:“给千缨买的吗?”
“是。”
“不给我买吗?”王夫南恬不知耻地索酒。
许稷手还搭在那酒坛上,她抬头看看王夫南,想他也是帮了些忙,觉得不好太厚脸皮,遂松手转身又回去买了一坛。
王夫南很满意这般往来礼仪,将酒坛子在马鞍上拴好后,便又载许稷出了西市。
“妹夫可是现在就要回家?”
一提回家,许稷心里多少有些逃避。她虽对冷言冷语不太在意,但那些却也并不值得高兴,烦心事如石头压着她,她需要找个地方自己待一会儿。于是她说:“到坊门口将我放下来吧。”
可王夫南却避崇义坊而不入,反而是带她径直往东校场去。等许稷半途回过神来,已是迟矣。
校场之地,争锋所在,亦是兵家操练之所。
申时一刻,一场击鞠赛刚刚结束,日头已经开始偏斜。不知是否是抱着酒坛的缘故,许稷的步子竟变得沉重起来。
她走得慢吞吞,每一步都似绑有心事。王夫南见她落后太多,便停下来等她。他回头去看,却觉这模样熟悉。在哪里见过呢?
在灞桥。
那日于灞桥上观骊山夕照、见路人折柳赠别,她就是如此满腹心事的模样。
若说灞桥是离别之地有所感怀尚可理解,但校场是哪门子值得人满腹心思的地方?
两人行至靶场,王夫南将酒坛搁下,令火长取了弓箭来,二话没说丢了弓与箭囊给许稷,指了靶子道:“将那当成练绘。”
许稷觉得这点子歪且邪门,但她也找不出更好的散心办法,遂从地上拾起弓,将箭囊背于身后,抽箭张弓,瞄准了靶心。
她站得极稳,前手腕平后手肘平,拉弓的手骨节凸起,稳狠准地射出了第一箭。与此同时,王夫南亦是瞄准了旁边一只箭靶,精准无误直中靶心。
两人各自对一靶子,势要将箭囊中二十来支箭全部用完。
原本是各习各的,互不搭腔,但很快许稷就打破了沉默。
她心中大石已挪开一些,便张口询问有关王夫南本人的事:“十七郎年少便外出征战,也曾威风凛凛立过战功,如今居于闲司有何感想?”
她措辞坦荡,听不出任何奚落意味。于是王夫南也直爽回道:“焉能在此耗一生,这便是我的感想。你呢?”
说话间又一箭正中靶心。
许稷拉满弓,瞄准道:“焉能在比部耗一生。”说罢手松,兵箭离弦,朝远处靶子飞射而去。
“看来你我都不甘心哪。”王夫南唇角上挑,瞄准靶子时面上毫无笑意,是真正的寡情寡义脸。
许稷自身后箭囊又抽出一支箭来:“不甘心又有何用?世人皆爱说‘焉能如何如何’,但大多数时候却毫无解决对策。”
再度瞄射之际,却忽听王夫南冷不丁道:“裴尚书没有给你对策吗?”
许稷微愣,手却已松,这一箭竟然脱靶。
她正欲去拿下一支箭,却发现箭囊已空。许稷抿唇不知该说甚么,立刻转了矛头:“听闻十七郎在外很有建树,又为何会被突调回京呢?可是与王相公谪岭南有关?”
王夫南闻言淡笑,手上的弓再次拉满:“朝堂之争,无非君臣宦官士庶。”
他说完松开手,丢了弓与箭囊,没有说再多的话。
日头已斜向西,昏暮将临,妖风也起,长安城暖和了一整天,终于要渐渐冷下去。
他偏头看向许稷,却见许稷也正看着自己,然他眉峰骤抬,上前一步便将许稷扑倒在地。
一支弩箭自上空飞速擦过。
许稷惊了一跳,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王夫南,而王夫南则稳稳托着她的后脑勺,感受到手背传来的破皮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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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逛街'技能达成+100点
'索酒'技能达成+100点
'一起习射'技能达成+100点
'扑倒'技能达成+100点
玩家'王夫南'手擦破了皮,损失500点
王夫南V:结果我还是损失了100点嘛!这个世道不会好了
☆、第15章 肩头山
许稷察觉到后脑勺枕了一只手,隔着薄薄一层头发便是温暖掌心。
没有太多肉,却稳而有力。那只手将她的头稍稍托起一些,两人间便只剩一二尺距离,许稷甚至能看清楚他每一根睫毛。
一、二、三、四……
呼吸也清晰可闻。
王夫南喉结轻动,正要开口,那边已有士兵冲来主动认错:“属下不小心误启了弩机悬刀①!请都尉责罚!”
王夫南骤回神,倏地收回垫在许稷脑后的手,速起了身。他转头眺了一眼落在前面的一支弩箭,寡着脸令道:“捡回来,去火长那领罚!”
“喏!”士兵显然很服从管教,但还是趁机瞥了一眼许稷,咦?这个文文弱弱年纪轻轻便白了头发的家伙是谁唷!哦哦,定是都尉抛弃朱廷佐副率开始寻新欢啦!他扭头跑去捡了弩箭,飞也似的奔去领罚了。
待士兵走后,许稷站了起来。方才这一摔虽然有人护着她的脑袋,但身体却还是结结实实与坚硬的地面撞了一撞,浑身筋骨都疼。
王夫南看她一眼,径直往东边卫所去,令防合打了水来,站在廊庑下弯腰洗手。
许稷亦跟了过去,站在一旁看他洗手。他显然不是什么粗犷性格,骨子里从小养出来的富贵毛病还是有的,只从洗手便瞧得出来。
他洗得极认真,看不出半点敷衍。井水冰凉,那双手微微泛红,指节或因握起而发白,有一道疤从右手虎口处斜伸至腕处,右手手背则是破了皮。
王夫南洗了伤处,拿过火长递来的干手巾擦了手,又取出随身药盒,很自然地当着许稷的面抹了药膏。
“十七郎似很在意自己的手。”
“善待自己是本能,又何止于手?”他说完将药盒收起来,又淡淡看了眼许稷。
许稷骤想起她磕伤额头那晚,王夫南让朱廷佐留下药盒之事。或许在他眼中,她许稷便是不懂得善待自己的那一类吧。
“既然善待自己是本能,十七郎又为何用手护住我的头呢?”
“这是在校场,且是我带你来的,我有必要对你的安全负责;其二,比起我的手,你的头可能更金贵脆弱。”王夫南极力否认自己是出于本能伸的手,他给自己找准了台阶,蹭蹭蹭下去,暗舒一口气。
许稷微敛眸,远眺天边夕阳,未再言语。
王夫南将她略略打量一番,目光最终落在她脖颈间。上回泡汤,他就见过她脖颈间深褐项绳,他思忖一二,最终问道:“你家中可是有人从军?叔伯或是兄长?”
“我父亲。”许稷坦率回他,“他早年从军,后来身体有恙就回了昭应老家。”
“你父亲?”王夫南轻轻皱眉,“敢问曾在哪部?”
许稷没有正面答:“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说完走出廊庑:“天不早,该回去了。”要面对的总要面对,她在外游荡一天了,千缨恐是要着急。
她走出卫所时,恰见方才那犯了错的士兵正在扎马步,看来已蹲了不少时候,额头都沁出汗来。那士兵受着罚,见她出来,却还咧嘴一笑,像是示好一般。
许稷想的却是,若王夫南的反应速度与应变能力不够,那么她今天或许就命丧弩箭之下了。
所谓命运,谁也说不准。
街鼓声不约而同地响起来,势要将长安城敲入暮。一片枯叶在晚风裹挟下悠悠荡荡,落在许稷肩头。
王夫南遥遥牵了两匹马来,许稷掸掉肩头叶子,看着他将两匹马牵到自己面前。其中一匹白马,鬃顺体壮,看起来曾是一匹难得良驹。
“这也是十七郎的马吗?”
“算,但也不算。不过它并非官典,故不算挪用,你尽可以放心。”王夫南将缰绳递过去,“按年岁来说,它已是一匹活了三十年的老马,曾在战场上折过腿,后虽经救治,却无法再返战场,不过平日里代步用仍绰绰有余。既然你少了匹驴,我便将这匹白马赁给你用如何?按月结钱。”
那匹马看着许稷,忽抬蹄往前迈了一步。它忽低下头来垂眸嘶了一声,宛若哀叹。许稷有一刻愣神,那马却是将头挨近了她,以示亲近。
“它如此喜欢你,倒像是早就认识了你。”王夫南说着将缰绳索性塞到了许稷手中,“再耗在这儿坊门都要关了,走罢。”
那马抬头,眼眸发亮,仿若挂泪。许稷抬手顺了顺它的鬃毛,握紧缰绳踩上马镫,利落翻上了马背。
——*——*——*——*——
王宅五房再度闹开,因王光敏前去看了长名榜,见许稷被放,便气呼呼地回了家,将不高兴的情绪一股脑儿全抛给了千缨,且将前阵子许稷被御史台查的事也抖落了出来,忿忿骂道:“没靠山还到处惹事!说不定十九郎还真是他举告的,不然十九郎怎么会反咬一口?这下好了吧,明明可以考上的,因这件事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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