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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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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有州县官会对百姓产生感情,他们照顾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许稷本该有更大发挥余地,但没有碰上好时候。
“她若有本事,我就算不给她支持,她也一样能翻出浪来。”王夫南言罢起了身。
事实上他很想为许稷遮风挡雨,但她却并不是他树根底下的一只蘑菇。矮个子也能长高吧?她身穿绯服站在他旁边时,他竟也存了隐隐期待。
或许她也有服紫佩金的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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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州公廨内一片静寂,寥寥吏佐出入,各曹参军则在公房内下棋,矮窗旁一排秋菊冶艳盛开。司户参军一抬头,便看到许稷自窗前飘过,忙丢了棋罐子,同僚佐道:“来了来了!”
其余三位参军闻言赶紧回到自己案前坐好,于是许稷进门时,便瞧见司户参军正低头整理案上乱七八糟的计帐,而其他人则也是装模作样埋案做事。
她不打算说什么,只与司户参军道:“褚参军请随我来。”
其余三个老家伙面面相觑,只见得褚参军抱上计帐跟着许稷进了东边公房,却猜不到这位新来的录事参军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这位褚参军除了任司户参军外,另还兼任司仓参军。其执掌分别是户籍、计帐、道路、六畜和公廨、度量、庖厨、仓库、租赋、市肆等。事务剧繁,且手握州县财脉,可谓身居要职。
许稷喊他来目的十分明显。“提目六曹”①是她的职责所在,那就得好好履行。
她请其入座,又拿过他带来的计帐,低头翻了翻,无意瞥了瞥褚参军,注意到他神色略有不安。于是她起身,给褚参军倒了一杯热茶,亲自送到他面前,折回去继续看帐。
褚参军捧着茶杯稍有些局促。因许稷一直低头看帐也不说话,简直是在耗他。
许稷耗到饭点才放褚参军前去吃饭,褚参军陡松一口气,没料刚吃完饭,许稷又将他喊去,说要看军资库的帐。
褚参军心底一阵哀嚎,只得令吏佐将帐搬了来。
他于是又在许稷公房耗了一下午,而许稷只看不说,他便猜不出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直至黄昏左近,许稷终于从账簿中抬起头,面色淡淡与他道:“时辰不早,褚参军可以回去了。”
褚参军今日什么活都没干,却心累至极。他弓腰喏了一声,没精打采地出去了。
许稷掌了灯,合上账簿。
褚参军有鬼,账目也有鬼,但她不打算贸贸然捉出来。
她正想去公廨寻些食物填填肚子,吏佐却咚咚咚敲响了房门。
“进。”
吏佐推开门,一揖道:“叶五郎递了帖子来。”
“叶五郎?”
吏佐将帖子递过去,点点头道:“正是沂州巨富叶子祯!他这是向参军示好哩!府里来接人的马车都在外边了,要请参军过去呢!”
“若不去呢?”
“不去……恐怕不好吧。”那吏佐道,“叶五郎是纳税大户,素来与州府关系密切,倘若怠慢了……”
许稷在地方上虽与富商没什么冲突,却也从不主动走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官与商之间的利益往来最后通通都说不清,最好不要轻易去碰。
“找个理由替我回绝吧。”许稷态度坚定。
吏佐显然是收了别人的好处,于是一阵为难:“可是……”
许稷抬头,那吏佐皱了眉不知是该进该退之际,却有一人迈过公房门槛走了进来。
那人一脸笑意,俊朗五官在这黯室中却不失光彩,考究的衣料与裁减将人衬得更是挺拔修长,竟似谪仙。
许稷手按住账簿,坐得四平八稳,却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吏佐很识趣地夺门而逃,室内便只剩下叶子祯与许稷。
“别来无恙,三郎。”云淡风轻的声音响起来,许稷却完全没有见旧识的心情。
她丝毫不关心对方为什么会改名,又为何会出现在沂州。
叶子祯走到她案前,双臂撑在那高足案前,又放肆伸过手按住她的头,声音里都带着笑:“头发居然都已经白了,你还真是辛苦啊。”
“手拿开。”许稷抬眸警告。
对方却笑得开心:“不饿吗?邀你吃饭为何不去?叙叙旧不好吗?”
“请我吃饭大可不必,知你为利来,有话请直说。”
“这样太直接了不好吧?还是边吃边谈吧。”
许稷淡笑了一声。
——*——*——*——*——
没过一会儿,叶子祯的马车就从州府离开了,而恰好路过的王夫南也到了公廨门口。
他勒住缰绳问吏佐:“许参军呢?”
吏佐一见他身穿紫袍,忙老实交代:“许参军方才似乎与叶五郎一起出去了吧……马车刚走,应是去叶三郎家赴宴了。”
“叶子祯?”此名在沂州可谓人尽皆知,诸人谈及不是忿忿嫉妒便是一脸羡慕,唯王夫南满脸嫌恶,扭转马头暗骂了一句:“死断袖竟喊从嘉去吃饭!”
他扬鞭就要往叶宅去,可才刚拐过弯,便见一熟悉身影独自走到了深曲尽头。
马嘶声响起,许稷转身回头看了一眼。
王夫南纳闷骑着马过来,问道:“你不是去赴那死断……”及时收住口:“叶子祯的宴了吗?”
“我不与断袖吃饭。”许稷抬头回他,“不过大帅又如何知道他是断袖呢?他一贯藏得很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夫南V:不要问我为什么 我就是知道!有钱,任性!
☆、第48章 四八捉钱户
王夫南着了许稷的道被她给绕了进去,却黑着脸拒不解释为何知道叶子祯是个断袖。许稷摇摇头,收起看热闹的心;一脸的“罢了罢了”,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王夫南却着急:“你不要乱想!”
“某没有乱想。”许稷回头瞥他一眼;“大帅到这把年纪尚未娶妻,且不近女色;皮相又好;叶子祯难免将大帅当成异类对待,他不论对大帅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某都不觉得稀奇。”
“什么都没做!”
许稷绷着脸继续往前走:“知道啦。”
“我可以捎你一段。”
“谢大帅美意;不过某坐了一整日;腿脚都快废了;得走走。”她说话时没回头,瘦小身影就这样从从容容行在临沂城的夜色里;好像天地间也没什么好怕。
王夫南则索性下了马;牵马行在她身后。不敢走太近;似乎怕她一拳挥过来。
两人遂这样纯情地穿过临沂城渐渐起了晚雾的深曲;从州府公廨往泰宁使府去。
千缨陪着樱娘坐在堂屋里望眼欲穿;却是先等到了练绘。练绘走到门口瞧见堂内只有她二人,一时竟觉尴尬,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樱娘大约忘了早上被训的不愉快,从千缨怀里爬起来就蹭蹭蹭跑出去,揪住练绘的袍角卖可怜。
练绘心一软,就将她抱起来,站在门口也不知说什么好。千缨倒不觉得难以自处,她目光全在樱娘身上,听小娃子咯咯咯笑便没空去想其他。
练绘觉得太尴尬,遂抱着樱娘转身杵在冷风嗖嗖的走廊里,只留了个背影给千缨。千缨看不着樱娘,只能看到练绘的背,脸上笑意唰地冻结,百无聊赖地转过身拨弄案上的茶具。
樱娘觉着大人的怀抱温暖,将头埋进去便呼呼睡。
一时间无人言语,只有暮色中秋虫低吟。气氛虽然冷清,却也静美。深秋就快要步入尾声,寒意渐渐逼近,年关也就不远了。
这个年,会过得顺当吗?
就在练绘被冷风吹得有些受不住时,纯情二人组终于姗姗归。
练绘松口气,回头一看,千缨已经毫不在意地伏在案上睡着了,怀里抱着的一只软绵绵肉团,也因被裹得太好,睡得十分沉稳。
他想起家道破落前的许多个黄昏,儿时的温馨情境仿佛重现,令人心头莫名窜出一星温暖火苗来。
那二人进了堂屋,王夫南先开了口:“千缨当真与许参军一样,哪里都能睡着。”他走上前就拍拍千缨:“要睡觉到客房去,睡在这里成何体统,何况还有外人在。”
千缨懵懵抬起头,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正要嘀咕什么,却陡然看见许稷,忙来了精神,乍然跳起:“啊我不是故意睡在这的,是等太久……”
许稷赶紧示意她坐下,那边王夫南及练绘也坐下后,庶仆便将早已准备好的晚饭送上。因个个都已饿极,故闷头吃饭互不说话。睡得像头小猪一样的樱娘大概嗅到了香气,眼也不睁开,先拱起背,然后打个哈欠,软绵绵的一团肉便冉冉冒出来,脑袋搁到案上,懵懵看着众人。
千缨极其顺手地给她盛了饭,木勺子往里一塞:“吃吧!”
“你都快成她阿娘了。”王夫南随口一说,练绘瞥了他一眼。王夫南偏头:“瞥我做什么?今日可有收获?”
练绘搁下筷子,顿时换了张御史脸:“不知大帅及许参军有无了解过沂州的出债情况。”
许稷静候下文,王夫南也不说话。
“某今日查证了一二,眼下沂州的公廨钱出债①月息为十五分,是不是太高?此外,捉钱户②出债过程中掺入私钱牟利的情况亦非常严重,任意欺凌欠债人的事件也数不胜数,是不是要管?”
所谓公廨钱,乃是一司衙门之本钱,此本钱用以负担本公廨开支,只囤着必然只会越支越少,故需好好经营。最常用的办法就是让捉钱令史或捉钱品子拿出去放贷,到期本息双收,公廨钱便会如雪球般滚大。
倘若一公廨有九位捉钱令史,每人分得四到五万公廨钱,再到民间去寻“捉钱户”,令捉钱户放贷给平民百姓,届时若收得利息七万钱,月息便是十五分左右,可谓相当暴利。以至于负债人苦不堪言,最后往往被逼得连活路也没了。
而捉钱户亦通常十分狡猾,在给官府做事的同时,往往会进行私人放债。将私钱掺进去当成官家钱来放高利贷,讨债时就以官府压人,且对举债者百般欺凌。
这其实已成为举国常态,但沂州这情况确实比较严重。王夫南平日里对财政关心甚少,只略知一二,并未深入了解过。许稷虽初来乍到,但从州府公廨账上也看出一些猫腻,正要细查,练绘却提前将开胃菜端上了桌。
于是吃完饭,她对练绘道:“练御史可方便与某聊一聊?”
练绘自然应下,并起身与她去了西边园子。
这一聊便是许久,回来时樱娘正缠着千缨不放手。千缨许是太讨孩子喜欢了,又格外耐心周到,樱娘死死黏住她,就是不肯与练绘回去。练绘毫无办法,就只能容小娃随千缨去睡。
许稷千缨带了孩子去客房,堂屋就只剩了两个大男人对弈饮酒。
这一晚许稷睡得很谨慎,她怕压到睡在床中间的樱娘,都不敢翻身。到天蒙蒙亮时,她睁开眼,只见趴在床上的樱娘将背拱起来,看样子似乎是要起了。许稷不敢乱碰,千缨醒了就笑:“你看她好软的!你抱抱她。”
许稷坐起来,动作生硬地抱过樱娘,樱娘便将头挨过去蹭蹭蹭。小孩子的纯真与无所猜忌,将许稷心中藏着的一丝丝柔软悉数勾了起来。
就在她适应了这般亲近时,千缨却霍地将孩子抱走。许稷一愣,只闻得千缨道:“时辰不早,你要赶紧去公廨了!”
许稷只得下床穿衣洗漱速去吃了早饭。临走时,与练绘交换了神色,便径自去往州府公廨。
公廨内一派不死不活样,许稷仍喊了褚参军陪着看账,褚参军简直欲哭无泪。
时近中午,吏佐忽来报:“朝廷的御史来了!”
褚参军抬抬眉,还未及反应,一绯袍御史便直入公房,与许稷作了一揖,递上文书:“某接到举告,沂州司仓参军纵捉钱户放私贷,并与其分利,故特来查明此事。”
褚参军一愣,看到许稷起身这才恍然,矛头是朝自己戳来哪!
“许某初到沂州不知此事,可否容某审覆过再行处理?”
“州官想包庇僚佐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练绘面无表情看向许稷,冷酷开口:“我已有确凿人证,不用你插手。请将沂州司仓参军立刻喊来,我要审。”
许稷哑口无言。
旁边褚参军心一颤,忙看向许稷,然许稷却只皱眉不语,看样子是对付不来这绯衣御史。
他一慌,扑通跪下去:“某是沂州司仓参军,某没有与捉钱户分利啊!请御史明察……”
“话说得再无辜也没用,既然送上门就别怪我不客气。”练绘一把揪住他后衣领,拽了他就往外去,途径其他参军的公房时,将三位参军都吓了一跳。
许稷跟出来,一参军问:“这是怎么啦?”
许稷循声看一眼,神色淡漠到极点,却一句不回,径直走出门。
她刚出去,吏佐就鬼鬼祟祟进来报信:“是朝廷御史来了,褚参军是被拎走审问了哪!”
“四五年不管了,这时候搞么心血来潮!”、“穿的绯服,他娘的还不是品秩低下的监察御史!”、“褚参军要如何是好?”、“万一……”
一众人都与褚参军在一条船上,船翻了大家都完蛋。倘若绯衣御史昏庸无能就罢了,可他看着就像精明猴子!且长了螃蟹腿横行又霸道!
三人愁眉不展各自忐忑,一看就有鬼。
许稷也不管,只做了甩手掌柜,将审查之事彻底扔给练绘,自己则从公廨账中将猫腻一一勾出来,又将捉钱户都召集了来,令其将公廨本利全部交回。
一众捉钱户纷纷抗议:“债还都放在外边呢,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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