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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子-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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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南喏了一声;转过身就往前走;何刺史及副将便赶紧跟上。何刺史紧张得不行;却又不敢与王夫南说话;他们走得很快;后面那群骑兵则根本没有要动的意思。
待他们行出去老远,才隐隐听得马蹄声传来。
“跟上来了。”何刺史压低了声音与王夫南说话,王夫南却根本不理他。他识趣闭了嘴,学王夫南闷着头往前走。
马蹄声越发近,在南北路分叉口,却乍然静息了下去。
王夫南回头,只见那将领遣了一亲信举火把走过来,低头照路。
因被雨水泡过,泥土潮湿容易留脚印,于是那亲信仔仔细细看了,发觉北边脚印、马蹄印杂乱无章,而南边却几乎没有甚么印子,瞬时放下心来,转头与那将领道:“南面确无脚印,应是往北边去了。”
得亲信汇报,那将领陡松一口气,便当真领着手下随王夫南等人往南边去。
越往前走,何刺史心里越慌。王夫南告诉他的布局,到此就结束了,后面会发生甚么事,他根本无法预测。于是他本能地靠近王夫南,觉得挨着大帅走就不会出甚么大问题。
王夫南起先不管他,然一众人很快停下了步子,只因前路被宽阔水域挡了,且连座桥也没有。
魏博将领顿时气急败坏:“既是不通的路,如何不提前探得?!难不成游过去吗!”
他言罢下了马,握了剑气势汹汹朝王夫南等人走去。王夫南已站在河岸边上,而被吓得不轻的何刺史则挨着他,瞥他一眼结结巴巴地开口说:“大、大帅……”
“大帅”的称呼一出口,魏博将领乍然挑眉。他猛地反应过来,握住剑霍地上前一步,王夫南提在手里多时的刀霎时就挥了上去,下手狠戾精准,血哗地溅了一脸。
何刺史被那血溅到,顿时懵住。他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有一只手猛拽他一把,他身体后仰瞬时就跌进了凉凉河水里。
这一激令他醒过神来,耳畔只闻得接连不断的噗通声与水流涌动声,再然后便是啾啾啾的飞箭声。
原来王夫南在这地方安排了埋伏哪!河北军多不懂水性,不敢轻易下水,真可谓机智也——可他要往哪里游才对啊?怎么觉得这么沉哪!
正迷茫之际,王夫南忽拽住他胳膊,指指他,随后迅速扒掉了自己身上沉甸甸的盔甲。何刺史认出他来,连忙照做,最后拼了老命游到对岸,看到自己人,顿时瘫坐在地,没力气再动。
何刺史望着对岸凌乱火光,不由摸摸心口,他心道跟着王夫南打仗可真是惊心动魄哪,魂都吓走一半了。
王夫南浑身湿淋淋,瞥一眼领头那牙将:“交给你了。”
这一战打得很是畅快,因担心负累太重遂不接受投降,全部歼灭。不过,接连瓦解了敌军两个先头部队的泰宁军,此时虽然累极,却也丝毫不敢懈怠。
后面的主力部队还有两万多兵力,若正面硬碰硬打,纵然他们都是精兵,恐怕也不会有甚么胜算。
不过接连两批先头部队被歼灭,魏博军眼下着急得很,情报兵被杀,更是觉得前路如迷雾般摸不透。
泰宁军到底有多少人?到底埋伏在哪?虚虚实实,更是不敢前进。
多疑的魏博军主将见损失惨重,决定撤回改道再来。
天已蒙蒙亮,王夫南听完情报兵的汇报,命泰宁军原地轮流休息。何刺史不解,他眯眼看了看缓慢亮起的东边天际,揪了根野草问王夫南:“河北军吃了亏应是撤了吧,我们不回去吗?”
王夫南却说:“干粮够吃就暂时先等等。”
“大帅是觉得他们会沿旧路杀回来?”
“不是。”
“那?”
王夫南没回他,往嘴里塞了干粮猛地灌了几口水,重新束了头发,原地坐了下来。
何刺史偏头看看他,颇有些羡慕这英俊眉目与挺拔身姿。他低头抓抓自己腰间肥肉,叹口气说:“诶,其实某年轻时也与大帅一样的。”
旁 边正在喝水的牙将闻言喷了他一脸水。何刺史抹抹脸,不好意思地说:“差一点,差一点,没有大帅这么……”他接不下去,瞬时岔开话题,又问王夫南:“不过大 帅条件这般好却不婚,莫非大帅当真是那甚么……”他挑挑眉毛,不要命地求证坊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断袖?”
“断袖怎么了?”王夫南继续吃干粮,一反常态毫不在意地说。
“那、”何刺史琢磨了一下措辞,“某之前的那位许参军,大帅当真与他有甚么吗?”
王夫南看了眼天边,忽然很想念许稷。倘若许稷真是个男人,他变成断袖似乎也没甚么所谓,他可不是在乎名分的人。
他将食物咽下去,偏头看一眼何刺史:“你觉得呢?”
何刺史听他这样反问,顿觉坊间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忙说:“倘若真有甚么也是一段佳话啊嗬嗬。”心中却是暗自嘀咕“那许参军可是少年白头脾气冷淡,有甚么好的,还不如叶子祯呢,大帅真是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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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稷打了个喷嚏。
大早上的打喷嚏不是甚么良兆,近来长安天气转凉,她又常常要熬到很晚方能回去休息,恐怕是晚上吹风受了寒。
她赶忙去公厨要了碗生姜水,捧着站在户部公厨外发呆。阳光照得人通体舒畅,以为自己受凉的许稷,全没想到千里之外的某人正坐在河岸山坡上一遍遍地暗自念叨她。
一碗生姜水还没喝完,度支员外郎火急火燎跑了来:“许侍郎,政事堂那边要你过去一趟呢。”
许稷仰头饮完余下的生姜水,匆匆折回公房取了簿子就往政事堂去。
一众紫袍老头刚议完事,就将许稷喊了来。许稷在外打够了喷嚏,腾出一只手来将鞋脱掉,敲敲门得了回应,就拉开门往里行。
抱着簿子躬身行礼,随后自觉跪坐下。她将簿子放在矮案上,抬首看了看这满目紫袍,心中也不免有些压力。
政事堂内堂的设置,就是这么别出心裁。诸位宰相的位置围了小半圈,而空荡荡的中央只放了一张小案,一张软垫。贸一看像极了审问,来者心态再好都会有些发虚。
许稷将簿子摊开,自觉汇报:“各司各使公廨食利本钱①已核算清楚,其中以御史台为最,计一万八千五百九十一贯;其次是太常寺,一万四千二百五十四贯;尚书都省一万二百一十五贯……”
她不徐不疾汇报,诸相也就风平浪静地听着,一直到她将诸司诸使公廨本拿出来与户部两税总额比对,各自表情才微微有了变化。
许稷称,去年度支两税实收五百万缗,公廨本钱却将近一百五十万缗,比重之大实在惊人。何况公廨本多用于高利出借,实在是伤民之措,并且滋生腐败,实乃大弊,建议严控。
她知道公廨本一时无法废止,但又实在看不下去,遂只说严控。
诸相不给她答复,虽然他们不介意让许稷去得罪诸司诸使,但自己都不想被搭进去。
最后还是赵相公开口:“此事不急于一时,以后再议。”他顿了顿:“今日就暂到这里吧。”
诸相闻言纷纷起身,许稷亦跟着站起来。她正要走,赵相公却道:“你留一下。”
许稷躬身站在一旁,待诸相都走后,她这才重新坐下。
赵相公问:“盐铁这块你一直说时机未到,如今可是有甚么想法吗?时机到了吗?”
许稷四平八稳地坐着,回说:“天时地利都够,需要一些人力。”
“怎么说?”
“下官认为盐铁收入难进度支,主因是月进②太高。倘若想将盐铁收入重新归于度支,就必须罢月进。一纸文书对盐铁使而言,不过是废纸,既然无法令盐铁使罢月进,就只剩一条路——”她说着抬起头来:“杀而替之。”
赵相公微眯了眯眼,许稷能下此狠手,有些出乎他意料。
“盐铁使多与阉党勾结,河南尤甚。倘若由我们动手,必然会引得阉党不满。但如今河南河北两道正值混战之际,盐铁使倘若不小心被南下的河北军杀死了呢?”
阉党总不可能跑去与河北军算账,最后只能吃哑巴亏。
“此事要谁去做?”
“冒充河北军杀个人抄个家,算不上甚么难事。”许稷毫不犹豫把王夫南推了出去,“泰宁王观察使。”
“蕴北啊。”赵相公很久没见王夫南了,他笑了笑,却说:“蕴北是从杨中尉手下出去的神策军大将,他是右军的人,与阉党必有牵连。你让他做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夫南V:嘉嘉你要相信我……我跟阉党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哦不半毛钱吧
呜呜呜呜呜呜昨天没有收到什么评,冷cry了,真的不能给我一点点花花吗【凄凉地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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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公廨食利本钱:前文详细说过公廨本钱的概念,而食利本钱又是这其中的主要者,李锦绣老师在唐稿中称,食利本钱“极琐碎”,且多有变化。这里参考的是《唐会要》卷93及《册府》卷506、507中有关诸司诸使食利本钱数。
②月进:就是行贿啊,进奉啊,非税收渠道,专门用来疏通关系和贿赂皇帝的。别以为皇帝不能被贿赂唷,唐末的时候就有个盐铁使,贿赂了皇帝、宦官等等,得了个宰相位置,这个人的名字叫王播。


☆、第66章 六六避不开 
王夫南出身南衙十二卫,却没有碰上好时候。
天下土地兼并愈重;均田制瓦解,致府兵式微,南衙无兵可交;只能不可抑制地走向衰败;于是将曾经的风光也悉数拱手让给了北衙禁军。
北衙主力即左右神策军;作为皇帝禁卫军;护卫京师、畿内与关中要塞,负责征讨平藩乱,是规格最高的天子禁军。因此不论是从给养、或是升迁等各方面;神策军都要比其他军队享有更优厚的待遇。
而神策军势力的壮大,与阉党专权几乎是同步的。宦官任神策护军中尉;神策军将校皆受其辖制,把持军权便由此开始。眼下到了何种程度呢?连出任地方的节度使或观察使,都基本出自于神策军将领之中。
王夫南就是个典例。在南衙一身抱负无法施展;想要征讨西戎夺回河陇,于是入神策军出征;大捷而归,遂出任泰宁观察使。
可以说王夫南的仕途,倘若不踩阉党这块跳板,也未必能走到今日。
赵相公不信任王夫南是有原因的,朝党内争中他们不在一个阵营,再扯上王夫南与神策军这一层关系,就有足够理由否定掉王夫南。
面对赵相公的怀疑,许稷却没有正面回答。她道:“不能交由他去做吗?可是——”
她故意停住,一脸为难:“信已发出,算算时间,也该到王观察使手中了。”
先斩后奏,想反对也迟了。
赵相公瞬时敛起面上仅存的一丝微笑,道:“此事倘若做不好,你清楚后果吗?”
“下官正因深知其中利害关系,才将此事托给王观察使。”许稷一收难色,面上是十足的笃定。
“你很信他吗?”宦海中哪里有甚么信任呢?无非是利益共同体。然许稷表现出来的,却是超乎利益关联的信任。
“据下官所知,王观察使并不是与宦官沆瀣一气之辈。”她一字一句皆是在为王夫南证明立场。如今内外朝争斗愈烈,而他并不会在泰宁那地方待上一辈子。既然回朝是必然,倘若因立场模糊而被清理,就实在太冤枉了。
都是避不开的问题,还不如说清楚。
“你如此为他撇清,是为了甚么呢?”赵相公深知许稷至今未站队,在朝党内部斗争中她几乎不存在立场。但倘若她与王夫南私交过密,或许变成世族党也就是必然了。
“倘若相公是以私交来判定下官的立场,大可不必。练侍御与王观察使的私交亦是极好,难道练侍御的立场就值得怀疑吗?”她抬起头:“下官只是觉得浪费,分明是可用良将,却因与宦官的那些逢场作戏而被弃置一旁,相公不觉得可惜吗?”
她点到即止,不再往下说,因清楚自己能做的就到此为止了。
堂内霎时只听得到她合上簿子的声音,赵相公默不做声看着,不由眯了眯眼。
能拿出练绘来举证,即是她的聪明之处。
因练绘是党争中的核心人物,深得信任,她能洞察出这一点,就足证眼力不错。
许稷收拾簿子告退,出了门秋阳覆面,整个人顿时暖和了一圈。她低头穿上鞋,乱舞秋叶落到她脚边,看起来像一把小金扇。
是银杏叶,她乍然想起初到泰宁使府的那个晚上,王夫南按住她脑袋,往她头发里塞的那一枚银杏叶。
一年已逝,光阴如风。
她将叶子捡起来,扑面而来的风卷来更多落叶。她要回度支,目的地似很明确,但将来呢?她能走多远,又能在京中待多久?最后的归宿又会是哪里……无法想象。
不过,她还是会走下去。应付度支虽比她预想中还要吃力,但倘若能为国库争取到一二,能将盐利及税改推行下去,她就算为此头破血流也算不上甚么。
人总要有一二值得赴汤蹈火之事,才不至于迷失于未知命途。
不论是顺、是逆,是于两京呼风唤雨,还是贬至边地远离权力中心……她都做好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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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中尉刚到曹州,径直就领兵杀去魏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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