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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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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沉沉,熏炉里的天水香却仍然沉燃着,为夏夜减去几分闷热烦躁。
广平侯内院的书房里,袁槿直挺挺的站着,已经维持了一个时辰。
书桌对面传来一声叹息,“我素来知道你正直坦率,为人重情义,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这么的……轻率无脑!
一声沉喝,广平侯袁容压抑不住内心的惊怒,蓦然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每个字好似从齿缝中吐出,“他们不过是一群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而你……你是何等尊贵重要的身份!竟然如此冒险去救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 心魔
即使年过四十,袁容仍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一身松江布做的细软道袍,在书房里乍一看甚至显得仙风道骨,唯有他眉宇间的锐利刚毅,在神色激动时才偶露峥嵘。
因为来回骑马往返,袁槿衣衫有些凌乱,周身气质却仍然那么清贵轩昂,他目视袁容,温和却绝不肯退让,“这是个阴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朝廷手里——说到底,他们的亲人……都是为捍卫正统大义的名分而牺牲的!”
“你简直是榆木脑袋不可救药!”
袁容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正要绞尽脑汁说服他,却听袁槿低声道:“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义父您——金兰会的会首景语,是否跟您熟识?”
袁容心中咯噔一声,看向养子的眼神也变得更加深邃,“为什么这么问?”
袁槿轻叹一声,有些愧疚的看着他,“我让七弟偷偷去给你送宵夜,却发觉你跟他在秘密商议。”
他目光温柔哀伤,却带着坚定的质问,“此人奸诈险恶,为了一个计划可以牺牲结义手足——义父,您跟他……也有什么瓜葛吗?”
虽然心中有所揣测,但他仍然想亲口从袁容嘴里听到真相。
袁容心中一惊,对上养子澄澈的眼神,万般复杂心绪,在这一刻却化为苦涩的叹息,“这些事,你都不要管,也不必去管,你只要专心自己的军职就好——你屡次立下的功勋都是实打实的,又去地方卫所历练了一圈,历次考评都是上上,上头有意调你去神机营中去做监枪统领,这个位置可算是实权在握。一旦坐牢了,有多少人都要仰你鼻息——你好生去做,不要去管其他闲事。”
“义父!”
袁槿沉声唤道,眼中闪着犀利而明亮的光芒,“我听公主殿下说了,你原本是想让我去三千营中做坐营官。”
永安公主对他向来不错,去宫里又勤。听说了一点风声。就回来讲给他听了,还体贴询问他的意向。
他眼中闪动着不安与惊疑,“三千营都近在天子脚下。唯有神机营有几个军、司为了演练实弹,是驻扎在郊外的——你到底有什么在瞒着我,或者说,是想把我远远支开?”
袁容被逼问到这份上。却是皱起眉头,不悦道:“你在瞎想什么呢。神机营那边可是大有前途,我好不容易才为你谋到这个缺——”
“义父!”
袁槿的低喝打断了他的解释,一时之间,书房里静默无声。
良久。袁容才低叹道:“你还年轻,去那里历练也是一种机缘——最近京城这边杂事纷繁,公主殿下和我都希望你出去避一避。”
虽然没有明说。但也是变相承认京城风雨将至。
袁槿看着他,袁容却站起身来。看着桌边的巨型羊皮地图,沉声道:“总之这里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那些金兰会的人更是不要再去接触——”
他不愿去看养子的眼神,低声继续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记了,有多少人在你身上投注了一切!”
袁槿听到这一句,双手微微发颤,却是强忍着情绪上前拦住要离开的袁容,“父亲,你说的我都懂——可正因为这样,我不能看着你误上贼船!景语此人阴谋诡诈,你跟他合作是与虎谋皮啊!”
袁容垂下眼,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为了他的计划,轻易就把自己的兄弟手下全坑进去——但我们和他,都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除掉朱棣,恢复正统!”
他握住养子的手,语重心长道:“放心吧,你义父我也不是任人哄骗的蠢物,他的计划我已经听过了,确实可行,依计行事胜算可达九成,而且他需要我调兵协助,主动权在我手上!”
“您不觉得,那个人眼中的恨意,宛如幽绿鬼火,又似野火一发不可收拾,世上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复仇的工具而已——我觉得,他不仅恨着朱棣,也恨着我,还有您……”
最后一句,袁槿的嗓音低不可闻,袁容听在耳中却是心中咯噔一声,诧异道:“何出此言?”
袁槿摇了摇头,想起景语上次约见自己时的情形:从头到尾,那人都是儒雅含笑,眼神淡然毫无波澜,可他却分明感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背后,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好似他幼时惹怒了草丛里的毒蛇,那般让人惊悚的盯视!
“你想得太多了,景语就算要翻脸,也要等杀了朱棣再说,那时候我兵权在手,又岂会怕他?”
袁容对景语不是不忌惮,却更为相信自己的实力,他拍了拍袁槿的肩头,吩咐道:“你先回去歇息吧,整理一下行装,后天就出城。”
就算胜券在握,他这一着都是险棋,是赌上了性命和所有,若是真有个万一,袁槿在郊外也来得及跑,不用担心全家被一锅烩了。
袁槿体味到他的良苦用心,眼眶微微湿润,看向他的背影却是矛盾而担忧,以及更多的不赞同!
午夜时分,小古正在闭目假寐,突然牢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灯光被巴结的狱卒捻亮了,小古觉得刺眼,不由的侧过头用手遮挡,却发觉广晟眉心郁结,眼神阴郁充血,周身漾着凛然冷意。
好似酝酿着怒气却发不出来,看向她的一瞬间,神色却渐渐变得柔和。
“晚饭吃了吗?”
半晌,他才问道。
小古仰头看着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荡在这阴森恐怖的囚牢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每次来都是问这句。”
广晟有些尴尬,脸上更是铁青扭曲,转过头自己却也忍不住勾起唇角,自嘲道:“好像我每次在你面前,都是笨手笨脚的。”
他想起两人昔日相处的点点滴滴,眼中的光芒更加温柔,耳畔却回响起皇帝冷酷的命令——
此时此刻,更是心焦如焚,拢在袖中的双拳悄悄攥紧:就算她气死人不偿命,就算她欺骗了他,他却终究无法狠下心!
第二百九十五章 喝醋
小古敏感的发现他情绪有异,禁不住偷偷打量他的神情,低声问道:“出事了?”
她瞬间想到在逃的秦遥等人,心头一紧追问道:“你们抓到人了?!”
“都到这步田地了,你还在想着别人!”
广晟突然开口,周身冷意更盛,负手背向着她,不愿看见她的容颜——他怕自己下一刻就要崩溃怒吼!
“到底出什么事了?”
小古追问道,换来的却是广晟低声一句,“如郡,我还能这么喊你吗?”
他的嗓音干涩嘶哑,却似蕴藏着世上最痛的纠结和怒气,让小古也愣了一下,静静道:“可以。”
“我希望你写一个招供悔过的词状。”
他低声说道,换来的却是她断然否定,“我之前就说了,我不会出卖金兰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燥怒,沉声道:“陛下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小古倚靠在墙角,含笑讥诮道:“他对人一向酷烈,把我爹胡闰剥皮实草了做成人偶,挂在宫门上好几个月——既然落到你们手上,我就没想过有善终!”
“可我不希望你这样——更不希望,这事由我来执行!”
广晟终于怒吼出声,恨无可恨,一拳捶在铁栏上,骨节处顿时血肉模糊。他却好似浑然不觉,转过身狠狠的看着她,眼中竟然有血丝晶莹,“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会舍得伤你!”
他嗓子更加嘶哑,凝视着她,低声道:“如郡。你真狠心,你们都舍得逼我到如此境地!”
小古听出他话中含义,心头一颤,“已经有诏令旨意了吗?”
广晟点了点头,将之前那一场对话都说了,却看到小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竟然……这么提议?!”
这样残忍的言语,竟然是景语提出来的——小古浑身发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虽然早就知道。他因为仇恨而心性大变,不再是昔日那温柔正直的阿语,虽然早就觉悟到。他有层出不穷的诡诈阴谋,甚至早就见识到,他牺牲同伴的冷酷手段,但是她从来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对待她!
“他竟然,这么恨我吗?”
她眼中闪过颓然痛苦的光芒。失神喃喃问道。
看到她这般模样,广晟的心中顿时酸涩更甚,痛苦化为妒意的毒汁,更加让他失去理智。他深吸一口气,质问道:“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古听出他话音不妥。但此时她心力交瘁震惊过度,已经无力去计较这些。“他是我们的会首大哥。”
“别把我当成傻子!”
广晟此时想起景语先前屡屡在他面前提起小古——那种神秘而挑衅的微笑,此时此刻想来,简直让他更加光火,他咬牙道:“到现在你还要替这个卑鄙小人遮掩!”
他转过头,将小古从床上拎起来,想要质问、怒吼,却在下一刻,看到她眼中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
那泪水宛如冰雨,狠狠浇灭他的烦躁怒火,却让他心头更痛,他感到心头空落落的,低声问道:“你因为他而哭了?”
那样坚强到近乎顽固的她,连酷刑和死亡也怡然不惧,却因为那样一个卑鄙小人而哭了?
他缓缓伸出手,擦去了那泪滴,咸涩的水痕流过皮开肉绽的指节,顿时让他痛得皱起了眉!
小古眨了眨眼,突然朝他绽开一道微笑,沙哑着嗓子道:“你吃醋了?”
“没有!”
广晟几乎要恼羞成怒,嘴上却是狠狠道:“你还笑得出来?那个男人让我每天戳你一刀,吊着你的命让你承受痛苦——知道千刀万剐是怎么来的?”
小古低叹一声,深深看入他瞳孔深处,“他这么狠心,你却舍不得伤我,是不是?”
广晟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古却是继续道:“我估计,他这么做的意图不是为了害我……而是在逼你!
她的眼神澄澈而明亮,好似看进他心间,“他赌的是你这份不舍得,这样你就会为了我违逆君命,立刻就是落马失势!”
“他对我们锦衣卫,果然是恨之入骨啊!”
广晟咬牙,想起先前纪纲绝望凄惨的死状,心中怒火翻涌。
“他不姓薛,他姓景,名叫景语……他父亲景清是死在你们锦衣卫手上的。所以他才这么恨你!”
小古低声解释道——心中却是百味陈杂,从感情上,她能理解景语的所作所为,如果有人敢伤害她最重要的人,她必定要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索偿还,但景语的报复,却是如此疯狂淋漓不留余地,甚至连她也要一并牺牲……
“他也杀了我的前辈纪指挥使!”
广晟眼中有痛苦无奈,更有无穷愤怒,他粗喘了两声压下心头愤怒,却因为她眼中的恍惚迷离,再次产生异样的感觉——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
踌躇再三,终于问出了口,“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都到这地步了,小古也不想瞒他,目光幽闪后平静说道:“他与我结识在幼时,母亲曾经有意将我许配。”
“什么?!”
就算早就猜到,但广晟此时仍然感觉浑身血脉冲上脑门,他顿时失去理智,低吼道:“你娘把你许配给这种禽兽?!”
“他没有收下庚帖,因此婚事是不作数的。”
小古低声答道,却换来他更猛烈的怒气,“就算婚事没成,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他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略微清醒的脑海里,醋意又蹿升上来,简直要汪洋成海,但因为怒气更盛,所以继续道:“都是这样的情分了,他居然能拿你的性命来做筏子坑我?!他还是不是男人?!”
他喘了口气,眼中升起杀意的阴霾,“说他是禽兽,简直是侮辱了禽兽——这厮就是个冷血怪物!”
他随即看向小古,逼问中有他也不曾觉察的酸涩,“他这样待你,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小古看见他眼里仍然直冒火星,似乎是在替自己抱不平,心里虽然伤感,却是好笑又暖暖的,“已经习惯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牺牲
景语的个性,自从遭逢朝倾家亡后就变成如此偏激,他已经习惯牺牲所有人,从前,她曾经问他,也问自己:如果有必要,连我也是你牺牲的棋子?
这个问题,如今终于有了答案,是她意料之中,纵然痛苦伤心,也早是注定的结局。
“这也能习惯——不知是你心胸太宽大了,还是……”
鬼使神差的,他问出了口,“你心里还有他?”
小古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我对他已无任何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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