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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危机者的调查书-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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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晚不是已经不能办什么事了么?明天再走不好么?”
我本想这样说,但是,只能发出咦、咦、咦的声音。不过,按保守估计,和我性交过二千五百回的妻子却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说什么?导演已经想到路面结冰在轮胎上挂了防滑链来接我了。因为你说不定会控告人家私闯民宅、不让我走,所以,他在外边等我呢。还不赶快起来,替我搬手提箱?因为我要丢下你和森出走啦!”
她把导演这个普通名词的未加诠释的使用,打消了我要挽留妻子的念头。从敞开的门厅外边,在这深更半夜里,传来了军号吹奏的“此地远离故国几百里”①的旋律。我在报纸的剧团专栏上看到过,这位话剧导演在破汽车上安装音乐喇叭的消息。听说那个剧团接连成功,似乎为复兴戏剧赢来了转机,而我妻子在少女时期就和那位年轻导演有过来往。
①日本军国主义发动侵华战争期间的军歌。
“是这个手提箱,别磨磨蹭蹭啦!丢下你和森,我要走了!”
起居室里翻腾得乱七八糟,在我去外国出差的手提箱旁堆着直到最后还不忍丢弃但又装不进去了的东西。底部已变成波浪形的煎锅,那是女医大的同班同学的结婚礼物,回想一下,我们并没用这个锅吃过算得上烧熟的肉类啊。哈哈。我试了试手提箱的盖子能否关上,我想把那煎锅塞进去,不料在一旁叉着腿站着的妻子却狠狠地把它一把抢过去,扔了。为什么突然恨那煎锅,我不知道。
不过,没装那个沉重的东西反倒是万幸了。因为原本脸上的伤就疼,再加上和森在狭窄的小床上共眠早已浑身关节疼痛,现在被手提箱一压,马上就受不住了。
“你在干什么?这就要歇着么?阳萎!”
我再也顾不上什么疼痛,拚死拚活地把手提箱搬到门外。她在十年前求爱竞争的对手能听到的地方说起阳萎,未免太厉害啦。哈哈。
小个子导演站在停在路灯下的雪铁龙旁,他穿着和车色以及车型都巧妙地谐调的衣服,天如此黑,却带着太阳镜,满面忧伤。
我一出门就放下手提箱,后退一步,站在那里。按照妻子的逻辑来说,她并没要求我把手提箱搬上雪铁龙啊。
“赶快把行李装上车!那家伙小气,说不定要搬回去呢!”
导演仍然带着忧伤,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当他来到手提箱前变成小跑时,突然没头没脑地朝我打来,那人和我妻子都是专门突然袭击的老手啊。但是,我连躲避的必要也没有了。因为导演被他自己的皮鞋滑倒,在马路上坐了个屁股墩儿。如果在皮鞋上也挂上防滑链就好啦,哈哈。不过,他爬起来之后仍然大模大样地搬手提箱,倒满不错。
“不用打他啦,是我抛弃他的!丢下你和森,我走啦!”她们就要出发了,把雪铁龙开到我身边,那位导演隔着车窗丢下一句台词儿:
“疯子!”
我回到凄凉的家里,因为那位为了骂我而张开小嘴的导演虽然打扮得年轻,却已给我留下步入老境的印象,使我沮丧。既然情敌已有老像,那么,无疑我也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了。放下手提箱之后,肌肉和关节依然疼痛,这是怎么啦?那是年轻时从来也不曾想到过的、活生生的肉体的一切消磨下去而又无法更新的感觉啊。这恰恰是我痛苦的所在呀。如果不是想到森在我的床上睡着,我早就哭了。哈哈。
回到床上,我挨着森躺下,发现他已经尿了。我扶起森,给他收拾,隐约看见冒热气的森的阴茎越挺越硬,可惜没叫那个步入老境的小个子来看一看,否则他一定会在精神上、肉体上都受到镇慑的!被嘲弄为阳萎的有着可怜的阴茎的救场跑垒员,推崇森的阴茎!哈哈。我把森送上他的床,为了把那勃起的阴茎压倒到根儿上去。盖上了毛毯。遭受我殴打的森,脸的下半部都肿了。我想起他是带着瘤子从产道钻出来的,所以生下来以后脑袋又细又长,看上去像个老头儿。
“森,睡吧。”我想这样说,却又发出咦咦的声音。
“森,睡着啦!”
我接着叹息道,“你妈出走了,抛弃了你和我。本来我爱她超过麻生野和任何别人的,要和她共同战斗、患难与共的呀!可是……”
我忽然把话咽下去了。唉,湿尿布怎么弄啊?面对妻子刚走就出现的日常生活中的难题,只好停止对她的评论了。我盖上那条尚未沾湿的毛毯,赶快躺在床上。
后来,我睡得实在太可怕了。我并不是说睡眠当中做的梦有多么可怕,而是说睡眠里一片漆黑,连梦也不能做,所以才可怕呀。我睡着了的肉体,被改装成正反两面能够整个儿翻个儿的了。我的肉体违背了恐惧的意识,并不反抗。如同我的肉体将要分娩和我一般大的另外的肉体而又无法抑止似的恐惧。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我,发现不但脸上的伤已经治愈,而且就连和“铁皮人儿”战斗时的烫伤也不见了。假牙也不见了,取代它的是带有令人怀恋的舌感的自己的牙。用不着照镜子,单凭扎实的自我统一的充实感,我就知道年轻了二十年,变成十八岁的肉体了。但是,那个年长了二十年,变成二十八岁的森,却把他用惯了的毛毯裹在头上,走过来看我的样子。
表示“转换”的算式是:30-20=18
8+20=28
摆脱危机者的调查书第四章 立刻投入战斗
1
发生在我身上的“转换”,最有象征意义的要算从我身上消除了钚的烫伤的这件事了。不是么?虽然现在的原子反应堆产生了地球上从来不曾存在过的物质,Pu,但是它的半排出期①是二四○○年啊!至少它也不会在人类消失之前消失啊。我既象征了被人类能够制造却不能消除的物质污染的从前的地球,也象征了更新为十八岁的遭受辐射以前的肉体,我是双重的象征啊。如果把如此思考、如此感慨都当做发疯,那么,就会把我“转换”为十八岁的事也视为子虚乌有而归结为发疯了。我不想和那些把我当作疯子的人说话,并且我也决不怀疑我所说的有半点儿发疯。因为我现在到了这一步,就连检点我和森的肉体、做出报告的空暇出没有啊。在我和森的肉体上发生的转换,不正是以自然的光辉来使我的语言闪亮的么?如果我要谈一谈今后我和森这转换了的一对将要接受的任务的话,那就是表现转换的实质。也就是通过你的记述,使别人得到感受。我和森直接处在转换当中,只要能够独立行动就行了。仔细想想,重新获得十八岁的肉体有什么感受?哈哈,太惬意啦。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曾经度过过十八岁的我自己,要为之感叹啦。这就是我的总的感受。我这个曾经一度达到过三十八岁、现在又变为十八岁的肉体已经喜不自胜了啊。哈哈。当然不是说没有烦恼了,我在头一次十八岁时,恋爱使我柔肠百转、黯然销魂,尝够了苦头。这一回,但愿不再受那折磨就死去,因为这是连那个也能复活的转换呀。这是假冒的烦恼么?哈哈哈。当然,现在的我也并非无忧无虑,不过,那恐怕也难以向你表白吧,因为我的语言是通过十八岁的肉体向你表达的呀。
①也叫半衰期,即放射性物质从生物体上排出一半所需的时间。
然而,回到十八岁的我的肉身将向哪个方向发展呀岁的方向发展么?那不是就要漂在人造子宫的羊水里,走向消失么?哈哈。或者我的肉身就在现在的十八岁这颗秤星上停止,那么,我就是未来的永远十八岁的不死之人了?而且,因为我能够选择未来的任何一个瞬间来自杀,所以能够脱离不死的地狱了。实际上,如果我的“转换”通过你的记述而能广为人知的话,我岂不是变成了地球上最受人瞩目、最被人羡慕的人了么?罗马教皇也要接见我,而且必须为我做出某种决断了。哈哈。不过,“转换”发生在我和森身上这件事也许已经在不知有多少的人们身上发生过,只不过是没被报道罢了。
如果像这样爆发了全球性的“转换”的话,那岂不意味着人类的危机么?但是加州索尔克①研究所那位预防小儿麻痹血清的发明家让我们想起了危机一词是来源于中国话危险加机会的了。作为象征人类危机的存在(或者现象),发生过包括我和森这两个人在内的不特定多数人的“转换”么?如果是那样的话,在这个现代世界上不是早就开始反基督的胎动了么?如果为了打倒它、使它成为流产的反基督而提出应该在什么地方、怎样去战斗、谁去战斗等等问题时,我很想说:这恰恰应该交给“转换”以后的我们去干呀。
①Jonas Edward Salk(一九一四—?)美国医学家。
……我虽然不能不这样胡思乱想,但也不能一动也不动地?十八岁的我的肉体里的水经常保持在沸点以上,正是放荡不羁的年龄啊。
自从我意识到了“转换”,不久就获得了一个固定观念,那是这样的幻影:宇宙的超越者驾着UFO飞来,用幻灯机对准地球上的某一个地点,一个光源在立体屏幕上映出两个影像。当那种设备安装下来时,要使A投影和B投影每二十年进行一次互补性的“转换”,只需操纵幻灯机的镜箱,哪里有什么困难啊。
如果我和森的“转换”是那样实现的话,那么超越者当然是有某种意图的了。从我和森的角度来看,不就是接受了使命么?“转换”以难以抗拒的巨大的力量控制了我们,如同在我们的肉体上进行了精确的遥控爆炸。现在,促使使命实现的外部时机不是也明显地接近我们么?如果我们的“转换”具有真实的意义的话!十八岁肉身的我和二十八岁肉身的森,这“转换”了的一对儿,一边处理眼前的各种事态、一边等待它的到来……
从这乐观的判断的情形来看,我不仅是肉体,而且是连精神也年轻到十八岁了。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以它为苦么?
2
“转换”以后的森,现在变成什么样的人啦?我想他也和我一样,精神仍是肉体“转换”前的精神,他想尽快使精神与新肉体的年龄相适应,不再与转换矛盾。
“转换”以后不再鹦鹉学舌了的森更加沉默寡言了,虽然我只是通过他的外貌举止来观察的。现在以二十八岁的肉体和我共同拥有衣着的森那种出于自然的沉默寡言的确很得体,已经颇有风度!而且,那是语言表达上的沉默呀。我要采取行动时,就把我怎样想、打算怎样做,都告诉森。当我有了新的经验时,(当然是以十八岁的肉体获得的经验了,哈哈),我就把那情况也告诉他。森接受了我的表达。但是,他并不用语言重复他所接受的全部内容以示鼓励,而是用审慎的目光向我一瞥,在那一瞬间里表达了那一切!
关于这些,也得随着事态的发展具体地向你表达,因为我们虽然转换了,可是,只要地球不停地自转、公转,潮涨潮落、我们就被推向行动啊。当我面对转换为二十八岁的森时,在我心中唤起的是某种无限的怀恋。虽然我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森,但是,我认为这样的森才是真正的森、是终极的森、也是起源的森。既然这样的森出现在现实之中,我就相信我能和他共同扎实地开始“转换”后的生活、完成宇宙精神赋与我们的使命,我完全放心了。
而且,我也感受到了森已经充分地意识到他的二十八岁的肉体与之相适应的正在变化之中的精神。我和森之间是没有必要提起有关“转换”的事的。反之,如果是像我们的孩子们那样的孩子发生了“转换”,并且对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理解,那将会发生多大的麻烦呀?不是么?如果森认出十八岁的我是谁,他就会想到这家伙替换了我父亲,他就会又气愤、又惶恐地向我扑来,结果又会怎样?现在的森武装着壮年的肌肉,而我还是个不但肌肉而且连骨骼也没长成的嫩货呀。哈哈。
于是,我坦然地接受了“转换”的关系,向森这样说道:
“过去我常常向你讲起救场跑垒员的故事,现在我又想起了新的一段呢。有一天大雨过后,烈日当空,积水还等待太阳晒干,比赛就开始了。涨了大水的河,流在房舍之间,河水变成了红褐色。可是,在雨过天晴的灿烂的阳光下,棒球选手们无暇旁顾,我也坐在板凳上等待被选上救场跑垒。过去常常想起被选为救场跑垒员时的恐惧和功名心,但总是想不出那样的渴望被选上当救场跑垒员的理由。……那些连板凳也捞不上坐的小崽子们乱喊乱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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