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神座-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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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陡峭逼仄的石砌楼梯，然后径自来到海帆旅店。

由于这段时间，来自亚留斯港的难民逐渐疏散，海帆酒店的客房已经空出大半。这些难民之中有一部分搭乘货船前往西风郡的其他城市投亲靠友，另一部分则试图从陆路返回不舍放弃的家园，打算留在匕伤群岛找份工作的少之又少。

特雷佛船主走进酒店大堂的时候，只看到零星几个人独酌，壁炉里面的炉火早就熄灭了，只剩下暗红色余烬，烟气呛人，却无人打理。满是酒罐的柜台后面，酒店老板没精打采的擦着杯子，连几个跑堂小弟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特雷佛勉强压住心中骤然升起的烦躁情绪，快步走到柜台旁边，朝台面上扔了一枚银宝冠，“给我弄一杯拉寇朗姆，加点柠檬汁。”他吩咐说。

听到银币在台面上旋转的声音，酒店老板的脸上总算是多了些笑意，“特雷佛先生，您可有段时间没来啦。”他利落的找出一只长颈陶瓶，小心翼翼的朝杯子里面倒酒，然后又切开一颗新鲜柠檬，清新而独特的柠檬香气立刻充斥鼻端，让人感觉精神为之一振。“您的拉寇朗姆，请问还有什么吩咐？”

“给你自己也弄一杯，然后随便陪我聊聊。”特雷佛一口干下半杯烈酒，感受着嘴唇、舌头和喉咙的烧灼感，还有柠檬汁无法忽视的酸涩。

酒店老板的嘴角微微一斜，顺手倒了杯泛着褐色泡沫的麦酒，然后把剩下的柠檬整个泡了进去，“下等人喝点这个就足够啦，喝太多好酒，我怕总有一天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呢。”他笑着喝了一口麦酒，然后擦了擦粘在胡子上的泡沫，“特雷佛先生，没想冒犯您，不过像您这样会长大人面前的红人，最近又这么多事情，恐怕没时间随便闲聊吧？”

“有些事情，不是忙忙碌碌就能够解决的，弓弦绷得太紧，总有一天会断掉。”特雷佛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又端起杯子，不过这次只是浅浅抿了一口，“普拉纳，你一向消息灵通，有没有关于杰迪？卢克斯大师的什么事情？”

酒店老板浅浅一笑，“哪个方面的事情呢？关于您和杰迪大师在蒸汽浴室的那次谈话？”

特雷佛霍然抬起双眼，几乎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你居然知道这件事情？”

“这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您故意支开在浴室打杂的小厮，我当然就知道了。”酒店老板摊开双手，笑容里面藏着一丝狡诈，“至于谈话的内容，那并不重要，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许多问题了。”

特雷佛深深的看了一眼普拉纳，仿佛刚刚认识这个已经打过好多次交道的酒店老板，“想不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赋，有没有兴趣换个职业，为商会的情报部门服务？”

“我可不敢，我只是个酒店老板罢了，偶尔打听点小消息换几个钱，真要是获得了什么情报，说不定还会搭上一条小命呢……这样的例子最近就有一起。”普拉纳晃了晃手，然后喝干杯子里面的麦酒，“好了，特雷佛先生，您等的人也该回来了，咱们的闲聊时间就到此为止吧？”

特雷佛又是一怔，不过随后他就听到了身后响起的声音。

“特雷佛？真是好巧，这么早就来喝酒吗？”

是杰迪？卢克斯。

将幽暗之影的势力收归手下之后，杰迪并没有在那处陵墓据点停留。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立足之地，告死者的糟糕名声更会让他未来的道路举步维艰，所以只能暗地行事。吩咐两位幽暗之影的临时主事人这段时间务必低调行事之后，杰迪一行三人就踏上了归途。

因为“献祭召唤”制造的四匹亡灵驽马已经到了控制时限，所以在离开陵墓据点不久，就不得不由茹曼出手，把它们砍了个七零八落。至于那辆马车，失去了拉车牲口之后，自然也就动弹不得，最后在杰迪的命令下，由幽魂术士施展一个“负能量爆发”，将其化成无数散碎木片。

忙碌了整整一夜之后，徒步返回的滋味并不好受，杰迪在走进海帆酒店大堂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几乎和特雷佛船主差不多了。

特雷佛船主并不知道杰迪心情糟糕的原因，但是他的经验让他能够察觉现在并不是个谈判的好时机。于是胖船主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好巧，杰迪大师，是我特地来找您呐。”

“特地找我？”杰迪看了特雷佛船主一眼，目光在他苍白疲惫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间，随后收回。“看来我可能要收到一份慷慨的礼物了。”他若有所思的说。

特雷佛船主感到一阵寒意袭上心头，“莫非有种魔法能够看透人心？”他感到自己的舌头有些运转不灵，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勉强定下神来，“只是想要提出一个新的约定而已，杰迪大师，您有兴趣吗？”

“我对约定永远有兴趣，尤其是在此时此刻。”杰迪走到柜台前面，用中指指节敲了敲台板，“来杯黑莓酒，兑三倍水。”

“喔，这个喝法可不多见……马上就好。”普拉纳老板笑容满面的回答，随后钻进了柜台下面。

特雷佛船主环顾酒店大堂，这里虽然空空荡荡，跑堂小弟和几位独酌的客人都距离很远，不过依然让他感觉有些别扭，仿佛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机密一样。“杰迪大师，我们……就在这里谈吗？”

“这里没有什么不好，反正迫在眉睫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是吗？”杰迪意兴阑珊的耸耸肩膀。“特雷佛，这次你被任命为商会的全权谈判代表了？”

“我相信自己已经被授予这样的权力。”特雷佛船主认真的回答说，“杰迪大师，希望您不要误会，这并不代表我们打算背弃旧的约定。”

“但是要换一种方法来履行，对不对？”杰迪用指节轻敲着台面，脸上看不出喜怒的表情。

“如果您坚持的话，那么我向您保证，旧的约定必会得到不折不扣、彻底的执行。”特雷佛船主语气坚决的表示。

“不折不扣？还是不要让你这么为难了，说来听听吧，斯帕克爵士有什么新建议？”

“会长大人提议将北洛可可商会属于他名下的一半财富，以股权的形式转让给您，每月给您收益分成，如果您想要一次性全部提出来的话，请允许我们花费一点时间进行筹备。此外，还有价值八千枚金狮鹫的施法材料和魔法物品。”

“听上去好像还不错。”杰迪平平淡淡的说，同时从酒馆老板手里接过杯子，好奇的打量着杯里摇动的紫红色液体。

“理当如此，斯帕克爵士绝对不是个吝啬的人，更不会不知道感恩，杰迪大师您救了他的命，这点东西不过是微不足道的酬劳而已。”

察觉到杰迪似乎并没有露出反感的情绪，特雷佛船主感到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急忙继续鼓动仿佛涂了油和蜜的舌头。“这并不是约定的全部内容，斯帕克爵士还打算将西柯镇的一处庄园送给您，当做落脚之地，镇上的商会分部也交给您派出的人手管理，我们会按月将您的收益分成送到西柯镇商会分部，供您支取使用。”

“听上去很像是一笔丰厚的养老金，外加安享晚年的庄园，如果我是北洛可可商会的某位高层，一定会欣然接受。”杰迪似笑非笑的举起杯子，抿了口黑莓酒，随后被酒里的酸味弄得狠狠皱眉，“普拉纳老板，说真的，这玩意味道真不怎么样。”

“什么样的人，就要喝什么样的酒呐。”普拉纳老板陪着笑说，“虽说人生坎坷，有的时候无论苦的酸的，我们都要往肚子里面吞，不过在能够选择的时候，还是不要委屈自己为好呐。”

“说得好。”杰迪点头赞许，然后目光转向特雷佛船主，“听清楚了？这就是我的答复。偏僻小镇的贵族庄园，外加一笔世俗财富，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我想要的东西不是这些，你应该早就明白。”

特雷佛船主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使劲咽了口唾沫，“我明白了，杰迪大师，但是……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您。”

杰迪轻轻点了下头，“我在听。”

“两天之前，就在这里，我和您谈过关于副会长列那？巴斯滕先生的事情，您还有印象吗？”

“靠山是某位边境领主的那个？”杰迪没有露出丝毫异样的表情，甚至还故意装出忘记了“虓眼死神”大名的样子。“他又出了什么问题吗？”

特雷佛船主沉默片刻，似乎在苦恼于如何组织语言，最后他重重叹息了一声，用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说，“就在昨天晚上，会长大人得到了来自不眠之眼暗探传递的情报，或者威胁——端看您从哪个角度来理解。发生在港城亚留斯的暴乱已经被死神骑士团平息，两名叛国者在逃，同时托马德？安也获得了这座商业城市的控制权，下一步，他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北洛可可商会！”

第十九章挑动野心，反客为主

“很可能？”清晨空空荡荡的酒店大堂里，杰迪？卢克斯语气平淡的反问，空气随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而骤然紧绷，壁炉里的余烬似乎早已熄灭，没有带来丝毫暖意。“继续说吧，特雷佛先生，你看到那份情报了吗？”

“我曾经有幸过目。”特雷佛船主点点头，“内容简单，直截了当，我认为上面的内容是可信的。”

“可信，不可信，这有什么关系？”杰迪弹了一下面前的酒杯，黄铜杯壁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时代已经改变了，现在一个月的时间，恐怕比几百年前一年时间的变化还快。几天前，你还在亚留斯港口出售货物，而我在那里的魔法师工会接受盛情款待，我们的人生轨迹本来应该是不可能发生任何交集。但是现在，我们身处几百公里之外的酒店里面，谈的是北洛可可商会生死攸关的问题，这难道不令人感慨吗？”

特雷佛船主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举杯就唇，才发现杯子已经空掉了，“当然……命运真是不可捉摸的东西，只有天上的诸神才会对其了如指掌。”他半是嘟哝、半是感慨的喃喃自语着。

“那位手握重兵的边境领主已经吞下了亚留斯，如果他不想让那座港口城市因为秩序混乱而彻底毁掉的话，至少会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去平抑事态，同时还要面对帝国高层和地方权贵的种种压力。这样一来，即使是他有心染指北洛可可商会，也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杰迪停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压抑，“为了半年之后的可能发生的事情，你打算放弃曾经做出的承诺吗？”

特雷佛船主把头一仰，记忆像是一道光芒，穿过脑海，鲜活明亮。“确实如此，杰迪大师，我真没想到。”

“没想到的人是你，还是斯帕克爵士？”

特雷佛惊讶的抬起双眼，“这有什么关系呢？杰迪大师，斯帕克爵士是北洛可可商会的会长。”

“到目前为止，的确还是。”杰迪语气若有所指的表示。随后是一阵沉默，特雷佛船主那张胖脸像是涂了蜡的人偶，就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用力咳嗽一声，声音异常干涩刻板，而且低如呓语，“我没有误会您的意思吧？杰迪大师，你这么说，活像是北洛可可商会会长要换人来当。”

“如果我的要求不能得到满足的话，会的。”杰迪没有丝毫掩饰，直截了当的回答说。

普拉纳老板咽了口唾沫，用显得格外甜蜜的声音说，“特雷佛先生，您的杯子空了，我去后面给您弄杯蜜酒润润喉咙吧？”说完之后，他急不可耐的拿过酒杯，转身想要离开柜台。

“稍等一会，普拉纳老板，我想接下来需要有个人作见证。”杰迪轻飘飘出口的一句话，让普拉纳老板冻结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变得尴尬起来。“这……杰迪大师，我恐怕我的身份不够……”

“一双耳朵，一张嘴巴，不属于告死者，也不属于北洛可可商会，仅此而已。”杰迪解释说，“这与身份尊贵与否没有关系，何况听到现在才想抽身离开，普拉纳老板，你不觉得有点太迟了吗？”

普拉纳老板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把酒杯放回台面，“我可以保证，我什么都没听见。”

“不眠之眼的暗探不会这样想，其他势力的眼线也不会。”杰迪轻声戳破了普拉纳老板的幻想，看着酒店老板满脸悔恨的表情，他不由得露出了带些怀念味道的微笑。

响钟酒店，仿佛发生在一千年前的往事。

特雷佛船主花费了好几分钟时间，才勉强收拢心神，嘶哑着声音开口说，“会长大人并没有想要背弃曾经的承诺，杰迪大师，恐怕您还是有所误会了。”

“那无关紧要。”杰迪轻声回答，“他的想法瞒不过我，你到这里的理由也是一样，即使是目前平安无事，他也迟早也会走出这一步的。因为他在恐惧。”

“恐惧什么？”特雷佛船主的疑问轻得连他自己都快听不清了，冥冥之中，似乎他早已知道杰迪将要出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