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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区的国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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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他把整个建设局都列入被贿赂的名单了,”格拉夫继续道,“建设局是个非常有用的脏地方。他想先在公众中树立和擦亮我的形象,要我大力资助一次。他或许有理,说先对别人资助一次,到头来有利可图。”
    坦雅奇怪:“为何偏偏要造一家宾馆呢?”
    格拉夫若有所思,答道:“因为能产生巨额利润,还不仅仅在经济方面,对你以及你的家庭,也意味着一种全新的生活,因为你们可以脱离圣保利。”
    格拉夫陪她到大门口,保镖随后。“三明治”保尔手里抱着他熟睡的孙子。
    外面天黑了。一个保镖拉开汽车门。格拉夫突然伫立不动了。对面房子里的灯光照出一幅幸福世界田园的牧歌风景画,窗户敞开,一家人正在晚餐。格拉夫完全换了一种语调:“我刚才所说的,也就是像那家人一样团聚在敞开的窗户边,在灯光下。你觉得如何?”
    坦雅握住了他的手。他扶她上了车,同时端详她的面庞。他老早就感到自己很受这个年轻女人吸引,以前他总是坦率承认自己的这类情感,现在他老了,变成了一个发福的老头子。他平生第一次不敢坦然地向一个目标前进了。她是不可买的,可买的爱情又使他不感兴趣。他请求她与他共事,并且对她透露了自己的绝密计划;她报以微笑,仔细聆听,对他的亲密姿态做出的反应就像是对待一种何乐而不为的男女亲昵行为。也许一切只是梦罢了,但人人不都是在追寻梦么?而区别仅仅在于某些人比另一些人愿意走得更远些,不是么?
    他握住儿媳妇的手:“咱们去吃点什么吧?你想吃什么?”
    罗伯特中午时分到达海伦大街。他提早乘火车,所以车站上无人接他,他对此并不感到诧异。他是乘城郊列车从阿尔托纳到红灯区雷佩尔班的,最后一段路步行。他环顾四周,惊愕不已:破旧的房屋,马路上被雨水泡软了的垃圾袋和脏物。“蓝香蕉”夜总会上方那令人讨厌、有伤风化的霓虹灯已经熄灭。几个醉醺醺的嫖客跌跌撞撞地从旁边经过,故意冲撞罗伯特,他们因昨夜斗殴脸上还留有血痂。罗伯特深感厌恶,这里的一切比留在他记忆中的更加可恶,更加堕落。一个壮实的男人倚在锈迹斑斑的货车上,同一个白发老翁谈生意。在他们身后,从夜总会里传来东方音乐的妙音。罗莎丽在他们前面走来走去,像一头沉闷而慷慨的野兽。罗伯特认出了苏加尔,正是他在与白发老翁谈生意。
    “劳莱士手表就是一种证明,即证明您的身价,对吗?有这手表就用不着买珠宝了。我要不是手头紧,也不会卖。好货。是我母亲送给我的圣诞礼物。两千马克。您买就一千七,这是真家伙,我保证,要不是经济拮据,我才不卖呢。”
    白发老翁仔细查看手表。苏加尔显出狠了狠心的样子:“行,就一千六好啦。”
    这时,卡琳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像有约定的暗号似的。
 鲨鱼时代(三)
    “干什么?你要卖手表?那也不能卖一千六呀!这简直是在送,还不如我买呢!”
    白发老翁无所谓,把手表递给卡琳:“您买吧!这种表我可以给您搞一打来。在香港,二十马克就好买一只。”老先生笑着,走了。
    “到香港的飞机票呢?贵着哩!”苏加尔使出最后一招,然后骂骂咧咧地又把表塞回口袋。
    正在擦“蓝香蕉”扶梯的莎洛特这时发现了走近的年轻后生,打量着,但又吃不准是谁。是罗伯特吧?罗伯特不是要稍为晚些时候才到吗?苏加尔认出了小伙子,向他问好,发觉小伙子迷惘,向四周张望,苏加尔得意地笑了。是的,这里是一个角落,大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不是最差的部分。
    莎洛特跃到罗伯特身边问,小伙子还记得她吗?她当时住在上面屋顶的阁楼里。罗伯特记忆有些模糊了。以前她烤好点心,罗伯特总是急匆匆到她那里去吃。时间过得真快,他已长大成人了。
    苏加尔接过他的箱子。罗伯特打量着卡琳,感到陌生。苏加尔进门时碰着了拉雅娜,她恼怒,用手揉着膝盖,说:
    “这是男子汉干的活儿,振动泵是干不了的,苏加尔。”
    她没有注意罗伯特,快步走了。
    苏加尔笑,目送她远去:“臭婆娘。不过,顶尖的呢。”
    一辆汽车鸣着喇叭。拉雅娜奔向马克斯的赛车。马克斯瞅着罗伯特,有点儿惊奇。
    “他到底是不是眼镜蛇?”马克斯问拉雅娜。
    拉雅娜上了车,坐在马克斯身边。
    “我有两个钟头时间,宝贝儿。咱们干啥呢?是嘴对嘴呼吸,还是肚皮蹭肚皮,添点儿泼辣劲?”
    马克斯傲然而笑。马达尖声发动起来,赛车绝尘而去。
    罗伯特目送这女人,陷入沉思。他当然听人说过拉雅娜,也见过她的照片,但没料到竟是如此标致,如此风情万种。苏加尔见他心旌摇荡,便得意地开起玩笑来:“拉雅娜真是极品!”
    他拎着箱子进屋:“这理所当然!凡是替鲁迪·克朗佐夫干活的,无不出类拔萃。鲁迪红得发紫。雷佩尔班地区随便哪个酒吧,我一去——即使不认识侍者——就说:‘给我来一杯。’他问:‘你在哪儿高就?’我说‘蓝香蕉’,他马上就鞠躬。在老鲁迪那儿?‘色子鲁迪’?这样,谁都不敢碰老子一根毫毛。”
    罗伯特没有兴致继续听吹捧父亲的话,推门进了表演大厅。他厌恶地四下张望,脱衣舞表演厅既昏暗,又疏于管理。舞台上一个高大的“女人”在修理投光灯,罗伯特此前在马路上见过“她”。“她”向罗伯特招手,有点羞涩的样子。
    “哈里——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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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伯特也向“她”问好,小声对跟在他身后的苏加尔说:“我认识她……”
    苏加尔点头:“卡琳——对面的电工!”
    罗伯特想起来了:“是卡尔…海因茨?”
    “现在叫卡琳。他让人在胸脯上开了刀,但手术不成功,新装上的假乳很贵且不说,还老是痛。”
    苏加尔忽略了罗伯特迷惑不解的表情,走到卡琳身边,轻声问道:“今天早上情况怎样?”
    卡琳悒郁,耸耸肩:“你问在法院的情况?严重的身体伤害,四个月的缓刑期。罚款八百马克,分期付款,每月头一天付。”
    此案的审理真是天大的不公,但苏加尔也只好忍气吞声。卡琳怒气冲冲,转头对着罗伯特诉说:
    “当时那家伙一上来就抓我屁股。您想想看,我立马就撞他,左右开弓掴耳光,女皮鞋尖正好踢在他的卵子上。”
    苏加尔笑着点头说:“那家伙从地下室扶梯上咕噜咕噜地摔下去了。”这回忆依旧使他兴高采烈。
    “可警察无人肯花力气调查我屁股上的手抓印子。”卡琳继续说,他毕竟受了侮辱。
    罗伯特无言以对。他听见楼道上传来了相互争吵的厉声叫喊,就转身出门。苏加尔想帮他拎箱子,罗伯特不让,岂料一拐角,就有衬衫、袜子、西装、领带和熨斗从他耳边刷刷刷地飞下来。米琦在上面扶梯上嚎叫;肌肉发达的塔赞气冲牛斗,把他的东西从地上一件件拾起来。
    罗伯特在哄闹声中只听出米琦不愿再用自己的劳动供养塔赞了,因为塔赞企图侵吞她五万马克的积蓄,而这笔钱不可动用,以备不时之需。苏加尔屏息静听,啊,五万马克?!
    “这不要脸的东西要甩掉我,”米琦咆哮,“还要吞掉我的钱。你猜猜,关于‘漂亮的米莎’,他都说了些什么?说他在她身上像挖土机似的挖掘,和她调情,并且摆平了她。”
    罗伯特瞅着这个安着假睫毛、脱掉了衣帽的女人,好似端详一只稀奇古怪的动物。
    “‘漂亮的米莎’叫人浑身发烫。”塔赞为自己辩护。
    米琦的声音十分刺耳:“我与你就此了结,阴险,王八蛋!你把我的五万马克藏起来,成了你的安慰品,是吗?怎么这样不要脸?”
    苏加尔打开了通向鲁迪·克朗佐夫居室的门,这时,罗伯特还能听见塔赞的怒吼声:
    “我不回来了,这点你尽可放心。你要是拒绝我的要求——你也就完了。”
    房门哐啷作响;米琦抽泣,进了上面一层她的房间。罗伯特多年来第一次来到客厅,他就是在这些客厅里长大的。
    拉雅娜让马克斯开车到高雅的“阿尔斯特湖俱乐部”。蕾吉娜及其丈夫都是俱乐部的成员。在考究的网球场上,马克斯显得有点拘束。蕾吉娜寻开心,注视着拉雅娜。
    “他老是粘着你,像羊屁股上的屎。”
    “他很规矩。”拉雅娜更正道。
    蕾吉娜并不嘴软:“但不是你要找的那一类。”
    拉雅娜忧伤地微笑,一面同女友在俱乐部的阳台上溜达。“本来嘛,我所希望的,除了真正固定的关系外,再也没有什么更值得向往了。”
    蕾吉娜露齿冷笑:“愚蠢的是在众多的床上睡来睡去,只是为了拣到一个。”
    两人哧哧地发笑,像女学生。蕾吉娜变得很实际。她问拉雅娜是否同老希尔歇的遗孀谈过。拉雅娜点头。老房子她要五十万马克。是否要杀杀价呢?
    “让曼弗雷德去办吧。”蕾吉娜马上说,“办这种事,他是有天分的。”话音流露出她对丈夫的谈判技巧的崇拜,崇拜得五体投地。两人呷着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啡。
    “听到市政府什么消息吗?”
    拉雅娜一下子激动起来:“有人来过电话,说我们得马上商谈有关解除租约和适当赔偿的问题。”她最后几个字说得特别慢。
    蕾吉娜显出满意的神情说:“噢,当然最好是让曼弗雷德陪你去。你到市政府露脸,可不能没有律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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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雅娜怔住了,点头称是。
    阿尔托纳综合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入睡了的病人发出断断续续的鼾声,清晰可闻,偶尔也能听见刚刚做过手术的患者的呻吟。那个新的男护理员从电梯里走出来,亲切地向女护士问好,她正推着医疗器械去消毒。两个病人身穿带有花朵图案的浴衣站在吸烟室的角落里,小声谈论各自的病史。新的男护理员没有注意他们。他行走在长长的走廊里,橡胶鞋发出咕叽咕叽的响声。值夜班护士正在打电话,这机会实在好。他终于到了走廊尽头打开房门——鲁迪·克朗佐夫睡在里面——来到床边,从绿色大褂里掏出双刃尖刀,捏住输液管将其割断。此刻,患者床边的电话机响声大作。
    罗伯特端详餐具柜上加框的照片;苏加尔则坐在电话机旁,拿起电话,拨号,无人接,再拨。一张照片是青年时代的鲁迪·克朗佐夫,他身穿鲜红的服装,无忧无虑,朝镜头看。另一张照片是他把双手温存地搁在一位年轻女士肩上,她手里抱着婴儿。
    罗伯特在下午翻了账册,账上根本没有余款了,换句话说,父亲破产了。
    苏加尔从电话机旁抬眼看他:“您什么时候去看父亲?”
    罗伯特一甩手:“这事我并不十分看重。”他觉察到苏加尔有些愕然,正呆呆地望着自己。
    “这就再清楚不过了:我想尽快离开这里。”
    苏加尔点头,再拨电话号码。罗伯特捍鼻涕。这些房间,这退色的墙纸和老式发黑的家具使得他很不舒服,似乎四周的灰尘引起了他的过敏反应,他禁不住打喷嚏。
    “我不懂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有关赌债的事在法律上是不能起诉的。”
    苏加尔的思想似乎在别的地方:“谁还不了赌债,谁在圣保利就完蛋,这人就再也见不到了。”
    “也许可以与债权人和解一下——先付一半。”罗伯特建议。
    苏加尔凝视他:“您父亲对此受不了!”
    罗伯特打了个寒噤。这儿是另一个黑暗而危险的世界,有它特有的、不可理解的法规。这个世界与罗伯特那明晰而精确的法律世界风马牛不相及。苏加尔呆呆地看着电话机,内心惶惶然:“您父亲没有接电话。”他猛然一跃而起,“快走!快跟我走!”
    罗伯特迟疑片刻,还是跟在苏加尔身后从楼梯间出来了。这矮墩强壮的汉子匆忙打开生锈的货车车门,紧紧巴巴地挤到方向盘后面。罗伯特在他身边一落座,他就不要命地把车开得像飞一样,嘴里边骂边超车,再提速闯红灯,又紧急躲避迎面驶来的大巴士,终于在医院的大门口停了下来。医院那阴暗的高墙在薄暮中给人一种阴森的印象。他带着罗伯特跑步穿过门口的大厅和灯光明亮的走廊,从门缝里看了看空荡荡的护士室,继续向前,上楼时总是一步跨三级台阶,步子越来越快。又一个走廊里也不见人影,他终于推开病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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