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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莉文集-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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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的各种热门职业。 其间第二次结婚。大毛的第二次婚姻生有一子,其子被送回长春由他的父母抚养。 九十年代的后半期,大毛经常跑国外,在走遍了发达国家以后,选中了欧洲的德 国。经过不屈不挠的努力,大毛取得了德国的长期居留证。我在德国读博士三年, 我知道那是全世界气候最适宜的地方,是上帝的偏宠。
大毛居住在了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钱对大毛来说好像也不再是问题。黄 凯旋非常佩服和羡慕大毛,他一再地对我大发感慨,说:大毛成功了!黄凯旋在 遭受雷击的前几天还带一个熟人来找我看病,那是他最后一次对我说:大毛真是 了不起,人家那才叫活了一次!
我做了医生之后,有机会到处出差了。我参加学术交流会,参加会诊,短期 进修,购买医疗器械等等。有一次我去北京听一个学术报告,意外地在王府井书 店与大毛相遇。我们在书店说了好久的话还兴犹未尽,就相约第二天去逛琉璃厂。
我们在书店相遇的时候,大毛刚刚买好一大摞书,他正处在选购书的亢奋之 中。我们见面就交换了彼此购买的书翻看。我买的基本上是医学方面的书和文学 名著,大毛买的是《看不见的手——微观经济学》,《大趋势——改变我们生活 的十个新方向》等在社会上激起了热潮的社科类书。大毛的语言表达能力本来就 比较强,在北京的几年,显然进步飞快。
他把一条腿交叉搁在另一条腿上,肩膀靠着书架,旁若无人地,十分煽情地 对我说: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中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夹缝时期,经济体制的改革是必然的,社会结构的调 整是必然而且无情的。也就是说体现个人价值的时候到了。
他引用并且活用了马克思的一句名言,他说:思想的闪电一旦真正射入这块 没有触动过的人民园地,中国人(德国人)就会解放成为人!
听了大毛的话,我也很激动.使也去购买了他手里所有的书。
可是第二天在琉璃厂我们却又是不欢而散。那是在逛一家工艺商店的时候, 我被一种镂空的真丝绣花手绢迷住了,我对售货员说我要买三条。大毛抢着要付 钱。我不让他付。
大毛坚持要付,他说:我应该买的。我早就应该给你一些礼物,但是我不知 道你喜欢什么。
我觉得真要送人礼物还一定要去管人家喜欢什么吗?这种小心眼在我脑子里 只是一闪而过。我主要是觉得这三条手绢很贵,一共一百多块钱,我们那时候的 月工资才是八十多块。我怎么能让大毛为我一时的心血来潮付出将近两个月的工 资呢?我说:你这个人真烦人。你又不是钱多得没有地方花,和我一样都是拿工 资吃饭,何必与我讲这个客气呢?
售货员在一旁等着,低垂着眼睛偷偷地笑。大毛听了我的话,甩手就走了。 他气冲冲地快步走着,径直到了公共汽车站。这时恰好来了一辆公共汽车,他居 然就上车了。
大毛把我一个人扔在了商店里。我咬着颤抖的嘴唇不敢说话,生怕自己当着 售货员的面哭出声来。
幸而售货员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劝慰我说:咱北方男人就是这样,特 大老爷们儿,你呢,刚才也是太不给他面子了。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如今北京的 男人你说他别的没有都可以,要说他没有钱,他就跟你急。
北京的售货员给我上了一课。我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垂头丧气地自己回去了。 回到武汉还不到一个月,黄凯旋就告诉我说大毛结婚了。
大毛的婚姻总是给我一种虚假感和飘浮感。而我的感受自然是来源于大毛。 在他即将结婚的前夕,他和我在王府井书店里谈了许久的话,却一句也没有谈到 他的女朋友和婚姻。我相信,一般来说,那个时候他应该与女朋友交往很深了并 正处在结婚的筹备过程中。后来,大毛也没有把他的婚姻当作一件比较重要的事 情告诉我。好像是在一次有很多同学聚会的场合下,他与大家开玩笑顺口说了一 声“我老婆”什么的。说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眼睛找到了我,这就算通知我了。我 结婚的时候,黄凯旋他们来祝贺,从黄凯旋口里我才知道大毛正在打离婚。几年 后我在珠海见到大毛。我们几个武汉老乡在一个渔村吃海鲜的时候,我这才知道 他已经第二次结婚。
大家都说大毛的老婆非常年轻漂亮。当时他的老婆回他的家乡长春生孩子去 了。又过了几年,大毛在德国轻描淡写地回答说,他的老婆在美国念书。如果把 大毛比作长江上的一艘船,他的婚姻就好比船尾的一条鱼,他们同在一条河流里 生活,那条鱼却总是游动在他的身体之外。我没有真实地看见过大毛的任何一个 妻子,也没有真实地走进过他那种婚姻意义上的家庭。我再没有见到过对自己的 婚姻这么心不在焉的男人了。可是黄凯旋认定只有大毛才不枉活了一次。我把黄 凯旋的评价转告过大毛,大毛说:他知道什么!
有一次,我去深圳参加一个进口医疗器械观摩会,黄凯旋背着我把我的行程 告诉了大毛。我在机场的出口处意外地收到了大毛迎接我的大大的一束鲜花。这 是我人生的第一束美丽鲜花。中国女人过去是没有人送鲜花的。因此我相信改革 开放之后的中国女人都容易被鲜花打倒。反正我被打倒了。这意外之喜让我高兴 得头昏目眩,也足够让我在短短几天里做一个懂事的乖乖女孩,一会儿被大毛带 到拙劣虚假的民俗文化村去游览,一会儿又被带到天安大厦的顶楼滑冰场去滑冰。 在这个过程中,大毛有机会充分地不露山水地表现他的经济实力。我踉踉跄跄滑 冰的时候,他坐在冰场旁边的咖啡厅里悠然地喝咖啡,就那么看着我。我从他的 神态里抓住了他报复后的满足,也许是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他的神态分明 在告诉我,告诉所有人,告诉这个世界,他不再是那个硬着头皮要给女同学买真 丝手绢的大毛了!我没有戳穿他,当然。
大毛脸上罩一只宽大的变色眼镜,穿着梦特娇T恤,戴着浪琴手表,在宽敞平 坦的镶着绿化带的深南大道上开着矫健的奔驰小轿车。大毛彻底地脱胎换骨了。 阔气又潇洒了。不再是我二十岁遇到的那个把草绳系在腰间取暖的大毛了。崭新 的现代化城市童话一般地在我们眼前掠过,是大毛这种派头的人最好的人生背景。
大毛说:多棒啊!你难道不动心吗?
我说:动心埃
大毛说:那就来吧。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涌进深圳埃我无声地笑了,我缓 缓地摇了摇头。
大毛说:担心什么呢?有我埃我可以把你的户口弄来的。你在深圳每个月至 少可以有三千块钱的收入,是你现在的多少倍啊!而且这里是海洋性气候,四季 如春埃我当然还是没有去深圳。
后来,大毛很是无奈地说:我怎么才能说服你呢?
八
在珠海的聚会是柳思思发起的。柳思思嫁给了一个在珠海投资的港商,很阔 气地住在深圳蛇口的小洋楼里。柳思思的老公投资的是一家制药公司。
这家公司为了打开在内地的销售,请了我们十几家医院的有关人员商议做临 床对照的事情。柳思思这一下就不放过我了。她抓住了一切机会尽情展示她的幸 福生活和对旧日同窗的友爱。柳思思本来就是一个火热的女孩子,突然的富裕使 她更加火热。柳思思掏钱组织了在珠海的武汉老乡的聚会,大家都坐上日本面包 车,到海边的小渔村去吃最新鲜的海鲜。大毛出现在这个聚会上。据说他在珠海 搞修建珠海机场的工程。我听了这话就犯晕。修建机场是一件多么浩大的工程, 我不知道大毛能够在这里面搞什么。因为自从改革开放以来,但凡在南边做了几 天事情的人说话都是这样,口气都大得无边而且内容都大而化之。我也就没有迂 腐地追问大毛怎么在搞珠海机常那天来的都是武汉老乡,柳思思又是同班同学, 大家彼此一点没有陌生感。无论是谁,统统都被笼罩在了柳思思制造的热烈而随 意的气氛中。我和大毛在这样的气氛中相互笑了一笑,握了一下手,就被大家拉 去唱卡拉OK。好像我们中间根本就没有隔着几年的时光。
海鲜上来了。虾,蟹和贝类都在活蹦乱跳,海水的咸腥气在餐桌上弥漫。这 的确是在城市的大酒楼里吃不到的新鲜,也是没有钱和没有车的人所享受不到的 感觉。大家都积极地吃了起来。一律都喝了白酒。柳思思无比殷勤地劝说大家喝 白酒,说海鲜是大凉的食物,不让白酒烧一烧就会坏肚子。十几个人大吃大喝, 互相敬酒,碰杯,你和他说话,他又和他说话,嗓门需要一个高出一个。所有的 话题几乎都被腰斩,所有的问题都是答非所问,语言的碎片在袅袅的酒气当中被 大家掷过来踢过去。从这些碎片中,我仅仅知道大毛有了第二次婚姻。大毛的老 婆非常年轻漂亮。还有大毛和柳思思的关系。似乎他们是情人,似乎又不是。柳 思思倒是一个劲地替大毛剥基围虾。她把剥好的虾仁送进大毛的碟子里的时候, 眼风十分的柔情。大毛却毫不在意地一再地把虾仁跟旁人分享。后来大毛喝醉了。 他突然地站了起来,自豪地对大家说:看,我会走路!你们谁会?
在回去的车上,大毛一直躺在后排。大家以为他在睡觉,可是当我们议论珠 海这个城市如何如何好,气候如何如何好,如何静寂,如何小巧,如何适合居住 和养老的时候,大毛伸过手来攥住了我的胳膊,用醉鬼那种没轻没重的语气说: 你的性格适合珠海呀,你怎么不来珠海!武汉究竟有什么好?我就是想不通武汉 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牺牲一切呆下去!
你是不是有病啊?正常的人谁不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
柳思思问:大毛你瞎说冷志超,她牺牲了什么?
男人们解围说:大毛今天喝高了。
大家就又谈起别的来了。主要谈怎么挣大钱的问题。车内BP机此起彼伏地响, 包括大毛的。大家都捂着嘴巴用手机回电话,也包括大毛。到了城里某个停车场, 大毛说有急事。他急急地下了面包车,开上他自己的小车处理他的急事去了。这 一次的大毛黑瘦了许多,显得慌慌张张,忙忙碌碌。
在从珠海回到武汉的途中,我思考了这么一个多年没有思考的问题。我为什 么呆在武汉?
我想起了我二十岁的那一年,那个油凌的天气,我从汉沙公路上进入了武汉。 我的脚被大毛揣在怀里。这情形就是发生在湖北,在武汉。我在武汉读了医学院。 我的人生初次地被别人尊重和赏识,我一动不敢动,生怕挪了一个地方,那良好 的感觉就破损了。我在妇产科实习接生的第一个女孩子,名叫肖依,她体质不太 强壮,时常来看玻她很羞怯,无论如何都要等着我给她看玻一年又一年,我看着 她长大。现在肖依弹得一手好钢琴,只要为我弹奏,她就可以发挥得超常。所以 在她参加比赛的时候,她的父母是一定要请我到场的。我和肖依的父母成了好朋 友。肖依的父亲是华中农学院的副教授,研究无根栽培西红柿。有时候我们一起 去华农看各种植物,在南湖边散步,或者看书。我和他们在一起,任何时候都没 有不安的感觉。与人相处,没有不安的感觉是多么难得啊!这样的朋友在武汉, 我还有一两个。我深知自己是一个不那么容易与周边融合的人,一般说来,别人 进入不了我,我也没有进入他人的愿望。该死的,可恶的是我对一般人没有愿望!
我是挑剔的,只不过装出不挑剔的样子罢了。在武汉这个七百万人口的大城 市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才慢慢地挑选出自己的两三个好朋友。我不知道如果 我换了一个地方,我是否能够从头再来?我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和心情来遇上我的 好朋友。
我不是一个人在武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我的周围,我还有一层层的基 矗它们是我的工作,多年的出色工作,以及外界对我的信任和赞赏。那是我在某 次会诊会上有力的发言。那是遇上紧急抢救的时候院长在广播里对我急切的呼叫。 我们医院食堂的小朴总是偷偷地多给我碗里打一勺子莱。一到半个小时,浴室的 老王就要恶狠狠地驱赶所有的人出去以便下一批人进来洗澡,对我却永远网开一 面。我治疗过的许多病人,他们经常在大街上认出我并感激地与我打招呼。在有 香花的日子里,在我上班途中,总有熟人把最新鲜的白兰花,茉莉花和栀子花塞 进我手包。还有黄凯旋这样的一群朋友。他们和我谈不了多少话,但是他们在困 难的时候喜欢找你,你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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