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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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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敌人想压制我方炮火,就一连丢过来百十发炮弹。这些炮弹都落在旅指挥所周围。
杨政委说:“老陈,敌人照顾我们了,转移个地方吧!”
陈旅长说:“走,转移!”他虽然口里说:“走,转移!”可是还拿着望远镜在看。
敌人炮弹在他们周围爆炸,七架飞机在头上俯冲、爆炸、扫射。当飞机俯冲发出怪啸声时光,杨政委把陈旅长一把拉倒压在身下,喊:“卧倒!敌人会把你——”话没落点,敌机俯冲下来,千百条火箭穿下来,陈旅长刚才站的那个地方被子弹打得冒土花。
陈旅长大声笑着说:“老杨,你又给了我一条命!”
杨政委说:“这样说你也给过我十几条命咯!”
突然,几发山炮弹轰地落在他们跟前爆炸了。
杨政委一面吐着口里的土,一面喊:“老陈!”
陈旅长揉着眼在咒骂。
他俩带着旅指挥所的人员,弯下腰向左边跑去。指挥所转移了地方。
五点钟了,太阳离西边山线只有几竿竿高。
陈旅长用镜子观察前面部队进展的情况。各团都进展的很快,只有赵劲团的队伍在第七个山头上和敌人纠缠着。怎么搞的,赵劲他们攻击那个大山头,已经攻了有一个钟头!他们攻上去,敌人反下来,攻上去,反下来……这猛烈的搏斗,反映在陈旅长脸上。他的脸色一阵光彩而兴奋,一阵又紧张而严峻。
杨政委跑过来,脸挨着旅长的肩膀,说:“老陈,赵劲那里不对头呀!我要电话,可是他们指挥所只有一个参谋!”
陈旅长双手撑在堑壕沿上,手指深深地抠入土里,那铁一样的下巴,微微抖动说:“彭总要我们在黄昏全部消灭敌人。”他看了看表,“赵劲搞什么鬼!”他跑过去要赵劲团指挥所的电话,电话要不通,一个参谋带了个电话员去查线。陈旅长又用镜子观察赵劲团攻击的那个山头,脸上闪过疑惑的气色,他思量着说:“敌人这么拚命,恐怕有名堂!”他爬过去,扳住旅政治委员的肩膀,说:“老杨,看出来了吗?赵劲攻的那里有问题!”
杨政委一直观察着赵劲团的攻击部队,他也觉得那里发生的事有蹊跷。他说:“是咯!我们的部队最少冲了十几次!老陈,我看,赵劲大概敲到敌人要命的点子上啦!”
陈旅长觉得政治委员的话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很高兴地抓起电话耳机,喊:“赵劲!是呀,我,七○一。+H,是咯!我知道你鼓了好大的劲。敌人很顽强?嗯,他顽强,我们能战胜他,那就证明我们比他还顽强。好部队总是拣顽强的敌人敲。嗯,什么?嗯,是呀。你觉得敌人是——”电话中回答:“完全不是,七○一,我倒觉得,我掐住敌人脖子咯!”
陈旅长喊:“赵劲!赵劲!你真有这样看法?快,想一切办法查明情况。赵劲,最好抓个俘虏问问,立刻,我等你的回话!快。”
过了十多分钟,电话铃得啷啷地叫起来。陈旅长一把抓起耳机。急问:“赵劲,嗯,怎么的?钟松,三十六师指挥所,一六五旅指挥所……都在那个山头上?好啊!好啊!”
电话中送来赵劲的声音:“七○一,这是敌人最后一个山头。是呀!我们很快拿下它。对呀,把钟松给你捉来!一定。”
陈旅长喊:“我——”电话线让敌人炮弹打断了。
陈旅长觉得他必须马上赶到赵劲团去亲自掌握部队,攻击三十六师师指挥所占领的那个山头。因为攻下那个山头,全部胜利就捞到手了。
这时候,电话铃又响了,陈旅长抓起耳机喊:“赵劲?——”赵劲刚回答了一声“嗯……”,耳机中又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口音:“赵劲,你要向你们旅长报告我到了这里,有什么必要?怕什么!子弹又没有长眼嘛……”“哦,彭总到赵劲团指挥所了?”一阵感动而震惊的感情,随着电流流进陈旅长的心里,飞快地传遍全身。他在耳机中喊:“赵劲,三号在你们那里?你要注意保护她,而且不能让他再往前头摸。我马上就去咯。”赵劲大概拿着耳机和彭总说什么,陈兴允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彭总那镇静而从容的声音:
“很好……一鼓作气,求得全歼……不要替我操心,我又不是新兵,还要班长带领我学打仗……”陈兴允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耳朵里,听彭总说话。
陈旅长扔下电话耳机,说:“老杨,我去了。”他跃出堑壕。
杨政委一把拉着他,喊:“你不能离这里,我到赵劲那里去,带领他们拿下那个阵地;你掌握炮兵,配合我攻击。我去咯!”他不容陈旅长分辩,以军人特有的矫健、敏捷,向炮火激烈的地方跑去。他一阵跑,一阵滚,又一阵匍匐前进。不一会,他的身影让炮火的烟雾遮住了。
五时一刻,陈旅长那个旅配合兄弟部队向整编三十六师最后一些阵地发动总攻击。
这是最紧张的时刻,人们经过整日激烈战斗,嘴干舌燥,神经紧张到极点。枪炮声好像山洪爆发,吼成一片!英雄的人民战士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一次、二次、三次、四次……
反复地在冲杀。杀声、喊声摇天动地,耳朵震得只是嗡嗡响。
战士们突上去了。刺刀、手榴弹、肉搏……占领敌人阵地的号声响了;战场上响起了欢呼声;红旗在烟火中忽隐忽现。
部队突破敌人最后的阵地以后,太阳已经落了。全部控制了敌人阵地的时候,已经断黑。
敌人阵地上到处都是被摧毁的地堡和堑壕;到处丢着尸体、大炮、机枪、子弹箱和烂鞋破衣……有的部队冲上敌人阵地后,立刻就去追击了;有的部队还在清点人数,整顿组织;有的部队还在清查俘虏、武器。
陈旅长赶来了,他问了向导,知道此地是沙家店以南十二里的风山。他要参谋们把地图铺在地下。一个参谋用手电筒照着地图。
陈旅长看着地图对旁边几个干部说:“你们的部队全部追击去了么?”
一个干部说:“这里还有一些部队打扫战场。”
陈旅长说:“把其他事情放下,统统去追击!”
西北野战军所有的部队都在猛追溃乱的敌人。
周大勇率领第一连攻下敌人最后一个阵地时,就没有停止,继续追击,不顾一切地向敌人中间插。他心里有数:“敌人是被打散了的,再多也没有什么战斗力。”他让战士们按上级规定的记号:把白手巾绑在左胳膊上,从山头上追到沟里,从沟里追到山上;见了敌人就往中间钻,钻到中间就四面开花往外打。敌人往山下滚,往沟里跳,互相践踏,狂呼乱叫。到处是敌人牲口、死尸、伤兵、炮、枪支、背包,到处是一堆一堆放下的武器和挤在一块等待收容的俘虏。周大勇不停地派战士把俘虏们往后带。他一共捉了多少俘虏,自己也记不清。
追了七八里路以后,周大勇一清查自己身边的战士,只有马全有掌握的一个班了。他正清查人数,眼前黑糊糊的拥来很多人,有人还低声喊:“谁!”
周大勇脑子一转,连忙把身后边的战士一推,要他们包围敌人。他回答:“自己人!”大摇大摆地往敌人跟前走。
一个敌人怯生生地问:“哪,哪一部分?代,代号?”
周大勇忽地扑上去,照一个敌人鼻子上猛
a了一拳,那人跌倒在地,周大勇抢前一步用脚踩住。
脚下的人喊:“你是谁?你是谁?哎哟!”边喊边咬周大勇的腿肚儿。
敌人摔过来一颗手榴弹。
“啪!”周大勇给了脚下的敌人一枪,又一脚把那死尸踢得翻了过儿,朝另一个黑影扑去。
马全有带着战士们从敌人两翼呼呼地喊着扑上来。敌人又投过来几颗手榴弹。战士们回了他一排子手榴弹。
有几个敌人跟着一匹大白马猛窜。有骑马的,这个什么大官?说不定就是三十六师(军)师长钟松。周大勇不歇气地穷追。猛乍,他影影糊糊看见一个敌人,扳住马鞍正要上马。周大勇推倒两个敌人,一步抢前,揪住那个正要上马的人。那家伙也精,脖子一缩,往旁边大沟中一滚,忽隆隆下去了。周大勇一看手里,扯下了那家伙的一片衣服。他连忙往沟里摔了几颗手榴弹。接着,他扭头,飞起腿踢倒那牵马的敌人,又用膝盖顶住那人的胸脯,问:“滚下去的是谁?”
“长官、长……高抬贵手!滚下去的,是,是师长,钟,钟松,……”周大勇好气愤啊!问:“真是?”
“我不说假话!长官,我是个跛子。官长!钟师长三处带伤,满身是血。你看,这是他的马。我,我是马伕!”
周大勇打着手电筒,又从地下拣起他撕下的那片衣服。一看,是衣服前襟,前襟的口袋中有钟松的名片、蒋介石的嘉奖令、胡宗南来的一份允诺提升他的电报等杂七杂八的东西。
“追!追!追他个屁滚尿流!”周大勇带着战士从沟边往下摸着,要去搜索。他边走边独自嘟哝,满肚子的火气:“他妈的,到手的金子变成了铜,没捞住这泥猪癞狗的小子才丢人!”
宁金山说:“连长,三十六师叫咱全给收拾了,你还长出气!”
周大勇喊:“啰嗦!快往下溜,捉住钟松才算干净彻底!
才算无一漏网!”九
早晨,当陈旅长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照在窑洞的窗户上了。他看见旅政治委员从马褡子上爬起来,走出去了。他一时记不清他们昨天晚上怎么从战场上回来,又怎么躺在这窑洞的草堆上睡到现在。闪过他脑子的最明显的念头是:胜利捞到手了!
瞌睡还在缠磨他。他舒展了一下身子,浑身各骨节都痛,耳朵里有各种嘈杂的声音。他咳嗽了一声,嗓子是沙哑的,又干又痛。这二十多天人们是在一阵旋风似地紧张中过活的。他想,胜利,好不容易啊!二十多天,日夜急行军,冒风雨,忍饥饿,侦察,判断情况,制订作战计划,开会讨论,表决心,摸地形,挖工事,冲锋,肉搏……一件件的事情像放映电影一样,从陈旅长脑子里闪过。他想: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那几个钟头的战斗啊!一切意见,计划,决心……每一个人是胜利地活下来,还是英勇地牺牲?也都在那战斗的几小时中猛烈地经受考验。他又想起了很多战士干部的脸膛;想起团参谋长卫毅。想起了敌人遮天盖地地扑来,卫毅用无畏的英雄气魄挡住了敌人,直到忠诚的烈火烧至最后!像战争中常有的情形一样:在紧张战斗的时候,即使最好的同志和最亲爱的人牺牲了,人都很少有怜惜和难过的心情;可是战斗打罢,想起那些牺牲了的同志,人就会心如刀绞,流下眼泪。这时,陈旅长想起卫毅和其他牺牲了的同志,一阵悲痛袭上心头!他从铺上爬起来,好像要赶走自己脑子里一切翻腾着的思想感情似的!
电话铃响了,他拿起电话耳机,说:“嗯,好,让周大勇把俘虏来的高级军官和缴获来的文件带来见我——正十二时。嗯,整顿组织;嗯,弹药要立刻补充。对呀!准备继续战斗!怎么?对的,对的。……”陈旅长像一切指挥员在战后的情形一样:浑身疲乏,脑子轰响,脸色焦黄,眼窝陷下去了。但是,他总强打精神干完自己应该干的一切事情。
陈旅长到了赵劲团的团部,看见该团政治委员李诚。陈旅长沉下脸问:“赵劲呢?”
“到一营去了。”
陈旅长停了好一阵又说:“卫毅牺牲了!”下边一句话没说。但实际上是责备,“这要你们负责的!”
李诚侧过头,望着一边,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是无谓的埋怨,这是由悲痛变成的激怒!
陈旅长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望着李诚那瘦削而阴沉沉的脸,说:“我们要为活着的人着想,我们没有权利为已经倒下的人悲痛!当然,——”他左手伸出来用力往下一压,再也无法说下去。他后悔自己又提起卫毅牺牲的事情,显出不愿再谈下去的神情。“李诚,派一个参谋带我到一营去。我要去看看我的战士们!”
陈旅长走后,卫毅的亲兄弟卫刚和卫毅的警卫员走进来。卫刚头上脖子上都扎着绷带。
李政委问:“你回来了?”
卫刚说:“三岔湾战斗中,敌人飞机扔的炸弹把我的通信员炸掉,把我也炸得死过去。同志们都说我完了,可是以后卫生队的同志们又把我从土里刨出来,送到医院。我昨天半夜里赶回来,现在还在政治处住着。我——”李诚说:“这些,我知道。我问你为什么不多在医院住几天?为什么这样快就回来?”
卫刚搭拉下眼皮,说:“快?我倒是回来得太慢了!”
李诚,往日像千年的柏树一样坚实,摇不动,可是目下,痛苦搅得他心乱如麻。他突然双手扳住卫刚的肩胛,望着他的眼,声音抖动地说:“卫刚,再大的打击,我们也经受得起!经受得起!经受得起!……”卫刚的样子,这样像卫毅。李诚觉得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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