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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丝-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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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你说的!”祖父慢条斯理的接了一句,“那就这么说定了。不过,要有个凭证才行。”他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山茶花瓣,递往阳炎的方向。那花瓣一下子被数点银星簇拥起来,飘向对方手中。
我和冰鳍顿时发出惊叹的欢呼声,阳炎却只是冷冷的笑着合拢手心接住山茶花瓣,当他缓缓打开双手,那枚花瓣竟随着他的动作延伸成一根焰光般的红丝绦,他拈着丝线两端顺手打了个绳结,一边慢慢抽紧,一边沉声笑着:“就这么,说定了!”
“我还希望封印能够再保险一点,看来只能这样了。”似乎很惋惜的样子,祖父眺望着那端正的火红绳结。
无言地看着冰鳍和我一溜烟的跑回祖父身后,示威似的探出脑袋,阳炎缓缓地摇了摇头:“讷言你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呢?平时就总是算计我们,从不顾惜大家是同类的情分!”
沉静的微笑依然隐现在祖父眼角的皱纹间:“我们不是同类,我是人。”
阳炎毫不留情地洒下一串流水般的笑声:“人?拥有‘四首烛阴’的魂象,还说自己是人?”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高声反驳:“难道阳炎就不是人吗?我们难道有哪里不同吗?”看起来冰鳍也非常赞同,跟着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我终于知道你这样做的理由了。”绿发的少年并没有回答,只是转向祖父,“我一直想不通,魂象是人类灵魂的本相,就算我刚睡醒眼睛再模糊,也不该看不清楚的。现在我明白了,这两个孩子的魂象之所以混沌不明,是因为你动了手脚,讷言!”
祖父缓缓地抬起手,轻轻放在我和冰鳍头上。他的语声那么温柔却又那么坚定,仿佛散发着岁月打磨的澄澈之光:“我别无选择。”
虽然年幼得我完全无法明白这些对话的真正含义,但却可以清楚看见,年少的阳炎和苍老的祖父脸上浮现出相同的笑容,如同寂然绽放的花朵一样的笑容。
“在封印还没有解开之前,我都会遵照约定的,后会有期了!”阳炎轻轻甩动烟柳一样的乱发,看样子是到他决定离开的时候了。
“等一等!”这一刻,冰鳍竟然喊住了即将离去的少年,他捡起落在地上的山茶花,一语不发的走过去将那枝红萼递到了阳炎面前。
阳炎不解的皱起眉头,但我却早已明瞭了冰鳍的意思,连忙解释:“是礼物!”
虽然只是一朵花,可阳炎得到它的时候却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可爱呢!虽然逼人家陪他玩这点很坏,但我却真的很喜欢他的笑容,冰鳍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所以他才会固执的要阳炎收下那朵缺了花瓣的赤寺山茶。
一瞬间,神情萧爽的阳炎呆住了,接着他无可奈何的笑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伸手接过那朵残缺的酲红花朵:“真拿你们没办法啊,果然是讷言家的孩子,像点燃的犀角,总是在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发光。”说着他俯下身靠近冰鳍的鬓边,像是在耳语着什么,在慢慢浮起的苍碧烟气笼罩下,冰鳍稚气的脸上渐渐露出困惑的表情,犹犹豫豫的,他点了点头。像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阳炎松了口气微笑着直起身体,朝祖父的方向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
“谢谢你,冰鳍,还有……火翼。”说出我名字的一瞬间,绿发的少年化为蜿蜒屈伸的长长碧影,只是片刻间,像融化在空气中一样,这游走盘旋的绿意渐渐淡去,那抹残像倏忽没入井口而消失,阒无人迹的井床边,只有石栏孤寂的静立在枇杷的树荫下……
“终于把这难缠的家伙送回去了……”祖父注视着恢复了平静的井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幸亏今天阳炎这家伙刚醒还看不清东西,怕被针伤了眼睛,不然看你们怎么收拾!”
“爷爷,爷爷!什么是‘注音’的‘蚊香’?”早已忘记危险的冰鳍扯着祖父的衣角嚷开了,我当然也不甘示弱:“傻瓜!阳炎说的那个是‘四首烛阴’的‘魂象’,我以前也听人说过的……”
“住口!”祖父突然厉声断喝。
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严厉的样子,我和冰鳍顿时害怕起来,连忙抽抽噎噎地“忏悔”自己的错误——不该偷偷摘花,不该到井边淘气,不该跟不认识的人玩游戏……可我们的小小心灵里始终有些不服气:不准看陌生人的眼睛,更不准和他们说话。只准和冰鳍互相称呼乳名,穿一样的衣服,梳一样的发型……祖父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奇怪规矩。可是为什么呢?明明阳炎也好,那些古怪的客人也好,他们都会哭会笑,虽然容貌有些特别,但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不可以再提起‘四首烛阴’的‘魂象’这种话!”意识到自己得态度过于凶暴,祖父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想到……三年前那件事情,并没有完全从你们心中消失……”
“三年前的事情?”我和冰鳍不明所以的重复着。
“比起三年前除夕要带走你们的家伙,阳炎实在是好对付多了……”祖父缓缓低下头,“不知道这种状况以后还会不会发生,眼看我的大限就快要到了,你们却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
“我们才不怕!爷爷会来保护我们的!”
祖父苦笑着叹了口气:“就像阳炎说的那样,你们是点燃的犀角,总是照亮本应永远留在黑暗中的东西。你们不懂得遮掩这种光芒,而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的……”
“不要不要不要!我们会很乖的,要和爷爷永远在一起!”
祖父总是这样,当我们犯错时他从不横加训斥,而是叹息着说“离开”什么的,每到这时候我和冰鳍总是抱紧他拼命撒娇,这下祖父他也就只能毫无办法的原谅我们了。
“那么告诉我,阳炎对你说了什么?”祖父的口气明显缓和了下来,他抚摸着冰鳍的头发问道。
冰鳍一下子红了脸,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可以……不可以告诉别人的。”随即他转向我认真的补充着,“不过告诉火翼没关系,因为阳炎说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微微的惊讶掠过祖父眼角,瞬间消失在平常的慈祥态度里:“那就放在心里吧。不过阳炎的要求,小孩子是没有办法承担的……”虽然听不懂话里的意思,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此刻祖父的眼神里藏着说不出的悲伤。
“爷爷,爷爷!”我忍不住抓住祖父的衣摆摇晃着,“阳炎是谁,为什么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他?为什么他讨厌自己的名字,又不敢叫我的名字?”
“你们长大之后就会明白吧,不过,永远不要明白也许会更好。”祖父的笑意更深了,他轻轻拉起我们的手,“也和祖父做个游戏好不好?”
我和冰鳍顿时欢呼起来,如果还猜名字的话我们一定赢呢,不过我们的名字也瞒不过祖父啊,本来就是他给取的。
“这回不猜名字。”听见我们的童言童语,祖父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这是藏东西的游戏,我把这段红丝线藏起来,在它重新出现之前,你们谁都不可以再想起今天的事情!”说着他摊开手,那段山茶花瓣变成的红绳结竟赫然在躺在掌心,我根本没看见阳炎把它交给祖父啊!
“不要想起阳炎吗?”冰鳍睁大眼睛偏过头。
“不仅仅是阳炎,还有他对你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留下的东西,总之今天发生的一切,你们比比看谁忘得最快最干净!”
这么新鲜的游戏还是第一次碰见呢!我和冰鳍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直喊有趣,却没有发现祖父慢慢紧握那火焰般的绯红绳结,流露出复杂而矛盾的眼神……
直到今天我们才理解祖父的良苦用心,他又一次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我们,童年初春那一天母亲和婶婶之所以会收起针线,是遵从旧俗在二月初二龙抬头的日子不动女红,因为此时的龙神们睡眼惺忪,怕飞针走线时不小心会伤了龙目,而我们碰见的,正是刚从沉眠中苏醒的龙神阳炎!
所以祖父选择了忘记的游戏,只为切断我们和那位神明之间的联系,他藏起了代表约定的火焰丝,并将它的下落带入冰冷的墓穴。祖父希望这段回忆能随着自己的辞世就此永远封印,但是不行,曾经存在过的就永远不可能消失,更何况联系早已经建立!回应阳炎的耳语,童年的冰鳍点了点头!
所以那代表约定的红线才会再度出现在无量宫里,阳炎遵守承诺,在绳结还完好无缺的时候,他一直都在远远观望。然而承诺的就必须实现,祖父一定也预见到那绳结会在我们手中断裂吧,所以他才希求着这个约定能更保险一点,更长久一点,直到我和冰鳍成长为像他一样能从容应付一切的真正“燃犀”。
“那个时候阳炎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你答应他什么?”我不由得一把拉住冰鳍的衣角。他却恍惚的摇着头:“不……他不叫阳炎。”
我记得龙神说过‘阳炎’是现在的名字,他讨厌这个违背本性的名字。那什么才是他那不再有人呼唤的被遗忘的真名?
“那个时候,龙神告诉了我他的真名……”冰鳍慢慢抬起惶惑的视线,“他在我耳边说,这个名字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所以请我们帮他带回家乡!”
“为什么要把没人知道得真名带回家乡?”我实在想不透其中的原委,“那是怎样的名字呢?龙神说过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并不回应我的话语,冰鳍的语调暗涌着焦躁的情绪:“可是阳炎又没有告诉我他的家乡在那里,况且那个时候我们只是个小孩,知道了也去不了!”
“没关系,我们现在还是可以去啊!”
冰鳍却艰难的转过头不看我殷切的眼神,他轻轻的扯着额发:“不行了……”
“怎么不行,你是怕麻烦……”
“不行了就不行了!”冰鳍突然大喊起来,“因为我把阳炎的真名……忘掉了!”
“那就再去问阳炎,问他的家乡在哪里,问他到底叫什么名字……”我缓缓放开手,努力满不在乎地微笑着。
“也许已经晚了吧……”冰鳍自暴自弃似的咬牙低语着,“因为那个时候阳炎说:我已把真名交给了你,一旦你忘记,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所以从咒缚之家的废宅开始,白衣少年的幻影才会一再出现,欲言又止地徘徊在我们身边,那正是抱着近乎绝望的期待的阳炎啊!从来都是这样倔强而任性,放不下身为神明的矜持,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的凝望着,甚至还在为难时分,危急关头保护我们。龙神曾说过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守住“属于自己的东西”,原以为那是冰鳍的性命,但我错了,那是他一直期待着的奇迹啊!也许在某一秒,已经长大的孩童能突然醒悟,想起那被埋葬的往事,去拯救濒临崩溃的自己!
为什么不提醒我们,不责备我们呢?甚至在红叶要说出无法居住于龙神领域的真相时,阳炎也还是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红叶也在为拯救龙神而努力吧,所以才会刻意侵占紫儿白四的居所,借他们的手将红线传递给已经被封住记忆的我们;可是红叶的愿望也最终破灭,他在转生之前指责的失信之人就是我们,正是我们的遗忘背弃了攸关生死的诺言!
已经太迟了,龙这种东西果然又笨又温柔,这看似任性妄为,但却优柔寡断的神明,无法逃避贪婪者的索取,也无法责怪无知者的失信,甚至直到最后都不忘赐给红叶和晓幸福,然后一个人在幽暗的水府里等待最后一刻的降临……
我终于明白了童年时代那一天,祖父何以流露出复杂而矛盾的眼神,他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了吧,为了保护无辜的我们,他就不得不牺牲同样无辜的阳炎!
“可还是不能不管啊……因为方丈师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此刻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的说着。再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确定了,我坚信砂想寺能寂方丈的提示一定就是这个意思,我和冰鳍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所以也必须让这因果在我们自己手中终结。
“解铃还须系铃人?”冰鳍低声重复着,突然转身跑出书斋。这家伙想逃跑吗?我正要放声高喊,却听见他急切的语声从檐廊拐角处传来:“磨蹭什么,快去无量宫啊!”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阳炎的灵体应当还凭依在无量宫的神木上!汲取古木绵绵不绝的生气,神明应该不至于消失得无影无踪才对!
终于打起精神来了吗?冰鳍这家伙一直就是这样,别看平时什么事情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一旦定下决心,就算九牛二虎也没法把他拉回头!
然而巴家的大门已经重新贴上的封条。因为务相屏风的崩坏,给这个家族持续带来富有的咒缚支柱也在一夜间倒塌,现任家主巴富应付种种事务早已左支右绌,再也无暇顾及这破败的祖宅。
毗邻巴家祖宅的无量宫似乎更适合这种被繁华抛弃的宁静。站在泥灰剥落的斑驳围墙外,引颈眺望院内那遮天蔽日的银杏神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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