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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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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故意装得十分惊慌,连忙叫人解开他的衣裳,拿冷水来泼在他脸上,还施行了种种急救的方法,好象他还道费隆多得了什么绞肠痧,或者什么急病,晕了过去,要把他救回来似的。那些修士想尽办法,看见他总不醒来,摸摸他的脉搏,谁知早已停顿了,因此认定他已断了气,就急忙派人去向他的妻子和亲戚报讯。他们立即都赶来了,免不得伤心痛哭一阵。于是院长让他穿着本来的衣裳,把他葬在院内。那女的送葬回来,声明她不愿抛下幼儿,但愿守寡,在家里教管孩子,这样,费窿多的家产也就归她掌管。
当天晚上,院长从床上悄悄爬起来,和他的一个心腹——刚从波伦亚来的修士,两人把费隆多从墓穴里抬出来,移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窖里去——这里一向是当作土牢用的,修士犯了规诫,就关在这里。现在他们把费隆多抬了来,剥去了他的衣服,给他换上一身僧衣,把他放在稻草堆上,让他睡在那儿,慢慢醒来。那个波伦亚来的修士得了院长的指示,就守在那里。这事外人一个不知。
第二天,院长带着几个修士去慰问那位太太,走进宅子,只见女主人穿着一身黑色丧衣,正在那儿哭泣呢,院长照例安慰了她一番,趁机又提了一句她从前所答应的话。那女人自从丈夫一死,就自由自在,再不受哪个拘束,这会儿又注意到院长的手指上套着一只金光灿烂的戒指,就一口答应,约他当晚到她家里来。
到了晚上,院长特意穿着费隆多的衣服,由他的心腹修士陪着,到那位太太家里,和她行乐,直至破晓,才回院中。此后那院长就经常晚出早归,干他的正经。这样黑夜里来来往往,日子一久,难免不被乡人遇见,大家还道这是费隆多的阴魂不散,飘泊在外边,忏悔他生前的罪孽呢。新鬼出现,这事就在乡里传开了,那班愚夫愚妇谈得有声有色,故事也竟越来越离奇了。费隆多的女人自然也听到了这种种传闻,只有她才心里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再说费隆多,他在地窖里苏醒过来以后,不知身在何处。正在惊异,那波伦亚修士大声咆哮着来了,一把抓住他,举起棍子就没头没脑打下来。费隆多哭叫道:
“我是在哪儿呀?我是在哪儿呀?”
“你是在炼狱里!”那修士回答。
“什么!”费隆多嚷道,“我已经死了吗?”
“当然死了。”修士回答道。
费隆多想到自己,想到娇妻幼儿,一阵心痛,竟胡言乱语起来。过后,那修士给他拿了一些吃喝的东西来。他嚷道:
“什么:死人也吃东西吗?”
“不错,死人也吃东西,”那修士回答,“昨天有个女人,就是你的妻子,到礼拜堂来给你的灵魂做弥撒,这些吃的东西都是她带来的,天主允许这些东西让你享用。”
“愿上帝保佑她活得称心如意吧,”费隆多说,“我生前待她很好,一夜到天亮都把她搂在怀里吻着,有时候我兴头来了,也会跟她来一下子什么的。”
这时候他肚子实在饿了,就不管一切,吃喝起来。他尝一尝酒,觉得不是味儿,就嚷道:
“妈的,真该死!她为什么不拿靠墙那一桶里的酒给神父呢?”
他刚吃好,那修士又一把抓住他,举起方才那一根棍子,给他一顿好打。费隆多急得直喊起来:
“哎呀,为什么要这么打我呀?”
修士回答说:“天主下了命令,每天要打你两次。”
“我作了什么孽呀?”费隆多问。
“因为你太会妒忌,”修士说,“你娶了当地最贤慧的女人,竟然还要妒忌!”
“唉!”费隆多说,“你说得对,她还是天下最可爱的女人呢,就是蜜糖也没有她那样甜蜜哪。只恨我不知道天主是不欢喜男人妒忌的,我早知道的话,就决不会妒忌了。”
“你在阳间的时候,早应该知道这一点,那还来得及补救。将来有一天你回到阳间,切切记住现在从我手里所受的这几下棍子,再也别妒忌了。”
“什么?”费隆多嚷道,“人死了还能回到阳间去吗?”
“是的,”修士回答,“只要上帝开恩。”
“哎呀,”费隆多嚷道。“如果我有一天能回到阳间去,我一定要做一个天下最好的丈夫。我永远不打她、永远不会得罪她——除非是为了她今天早晨送给我这么坏的酒,还有,为了她蜡烛不送一支来,害得我只能在黑暗里吃饭。”
“不,”修士说,“她是送来好些蜡烛的,只是在做弥撒时全给点完了。”
“我想你说得很对,”费隆多说道,“如果让我回到阳间去,我一定随她爱怎样就怎样。不过,请问这位看管我的大爷,你是什么人?”
那修士就说:“我也是一个死人,我是从撒丁尼亚岛来的,只因为我生前老是助长我主人的妒忌心,所以天主罚我当这个差使,我要给你吃,给你喝,还要打你,直到天主把你我另行发落。”
费隆多就问:“这里除了你我两个人以外,就没有别人了吗?”
“嘿,”修士回答,“这儿的鬼魂成千上万呢,只是你看不见、听不到他们,他们也同样没法看见你。”
“我们跟自己的家乡离得多远呢?”费隆多问。
“嘿,”对方回答道,“喂,远得一塌糊涂,十万八千里,算都算不清呢。”
“这样说来,”那庄稼汉接着说,“那真是太远啦,咱们准是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费隆多在那地窖里有吃,有喝,还有挨打、扯淡,不觉已过了十个月,在这段时期里,院长一有机会就去探望他那个漂亮的太太,两人寻欢作乐,好比是一对活神仙。这事一直瞒过外人的耳目,但是到后来终究出了毛病——那女的不幸怀孕了。她一发觉之后。慌忙告诉院长,跟他共同商量一个办法,觉得只有赶紧把费隆多从炼狱里放出,叫他回到阳间来,那么她就可以推说肚里的孩子是他的了。第二天晚上,院长走进禁锢着费隆多的地窖里,故意压紧嗓子,对他说:
“费隆多,恭喜你!奉天主的命令,我们就要放你回阳间了,将来你的妻子还要在阳间替你生一个儿子呢,这个孩子你应该给他取一个名字,叫做‘班尼迪克’,因为全靠你那圣洁的院长,以及你那贤妻的祷告,又看在圣班尼迪克的面上,天主才赐给你这个恩典的。”
费隆多听到这活,高兴得真是难出形容,说道:“我真高兴哪,但愿天主保佑我的老天爷、保佑我的院长、保佑圣班尼迪克,保佑我那象蜜一样甜、象乳酪一样可口的老婆吧!”
在下一次给费隆多酒喝的时候,院长又在酒里放进一剂药粉,教他沉睡了约莫四小时光景,院长和那修士,乘他不知人事的时候,替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把他偷偷地抬到本来埋葬他的坟墓里。
第二天清晨,费隆多醒过来了。从石棺的裂缝里,看见一丝光线——这还是他十个月以来第一次得到光明呢。他相信自己已经活转来了,就大叫大嚷道:“让我出来啊!让我出来啊!”一边嚷一边拚命用头去顶那棺盖,棺盖本没有合缝,经不住他几撞,就撞开了。
这时候,修士们刚做好晨祷,听得声响,赶来一看,只见费隆多正从棺里爬出来,又听出确是他的口音,他们给这样离奇的事儿吓坏了,拔脚就逃,直奔到院长跟前,向他报告这件怪事,院长假装刚做好祷告,站起身来,说道:
“孩子们,别大惊小怪啦,拿着十字架和圣水,跟着我走吧,让我们看看万能的天主所显示的奇迹吧。”这么说完,他往外就走。
这时候,费隆多已经从石棺里爬了出来,只因为十个月不见天日,面如土色,他一见院长来到,就跑去跪在他脚边,嚷道:“神父,我得到天主的启示,知道多亏你的祷告,圣班尼迪克的祷告,以及我那老婆的祷告,我才得从痛苦的炼狱里解放出来,转回人世。但愿天主永远保佑你吧!”
院长说:“让我们赞美万能的主吧!我的儿子,既然天主放你回到阳间来,那么快回家去安慰安慰你的妻子吧,可怜她,自从你一死,终日以泪洗面呢。从此以后,你得真心真意做天主的朋友和奴仆啊。”
“神父,”费隆多回答说,“我知道了,等我一看见我那老婆,你瞧吧,我如果不搂住她亲嘴才怪呢——我可真是爱她啊。”
他去后。院长在那许多修士面前,假装惊奇得不得了,认为是奇迹出现了,叫大家一齐高唱起赞美歌第五十一篇来。
再说那费隆多,他一路奔回自己的村子,把村上的人都吓得逃跑了。他把他们叫了回来,声明自己不是死人,已经活转来了。连他的老婆一看见他,也仿佛吓得什么似的。后来,乡里的人稍许定神了一些,看他果然是个活人,就你一句我一语,询问起他来。他到阴间去了一次,人就变得聪明了,居然有问必答,还给他们每人带来了亡故的亲属的消息呢。他越讲越得意,凭着一时的灵感,又把炼狱里的种种情形,讲得天花乱坠;最后,当着围聚的听众,宣布他在回到阳间来之前,加勃里尔天使亲口对他所说的神谕。
他就这样回转家门,重又跟老婆团聚,掌管自己的财产,好不快乐,后来老婆的肚子一点点大起来了,他还认做他的功劳呢。事有凑巧,不先不后,到了第九个月——那班没有知识的人还道女人怀孕照例只有九个月——那位好太太生下了一个男孩子,取名“班尼迪克·费隆多”。
村里的人看见费隆多行动如常,说话又灵验,都深深相信他是死后复活,因此大大地替院长宣扬了圣誉,抬高了他的威信。费隆多本人呢,因为从前太会妒忌,挨了不知道多少顿打,现在毛病已经医好,果真象院长早先对那位好太太所作的保证那样,不再吃醋了。他的老婆好不称心,象从前一样,跟他安分守己过着光阴;只是一有机会就瞒着丈夫去跟院长幽会,而院长也的确尽心尽力,满足了她的迫切要求。
…
故事第九
芝莱特医好了法王的痼疾,请求国王把贝特朗伯爵赐给她做丈夫。伯爵娶她,并非自愿,婚后不告而别,在他乡另外爱上一个少女,芝莱特赶到那儿,冒名顶替,和丈夫同睡,养了一对双生儿。伯爵从此敬爱她,认她为妻。
劳丽达已经把故事讲完,第奥纽的特权又得尊重,女王知道接下来该由她自己讲一个故事了,就不待臣下请求,和颜悦色地道:我们听过了劳丽达的故事,真觉得谁还能象她那样讲得有声有色呢,幸亏她不是第一个讲,否则别人的故事都要黯然失色了;今天我们还有一两个人没讲故事,只怕谁也不会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了。不过话虽然这样说,我还是准备按照原来的命题,讲一个故事给大家听。
从前法国有一位贵族,名叫伊纳尔,是罗西雄地方的伯爵,只因为他身体衰弱多病,家里常年请着一个医师,名叫热拉德·德·拿包纳。伯爵有一个独子,名叫贝特朗,长得十分英俊可爱。他小时候,有个女孩子,常跟他一起玩儿,叫做芝莱特,就是那医师的女儿。这女孩子年纪虽幼,却是情窦早开,竟私下爱上了贝特朗。伯爵死后,贝特朗承袭父荫,前往巴黎侍候国王。
自从他一走,芝莱特在家里郁郁不欢;过了不久,她自己的父亲也去世了。她真希望她有一个相巧的机会,可以到巴黎去找贝特朗;可是她家里别无亲人,又继承了一大笔财产,所以受着严格的监护,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她到巴黎去的借口。她已经长大,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却仍旧钟情于贝特朗,她的亲戚来替她做媒,提了好多人家,都被她一一谢绝,却又不肯明白说出她不肯嫁人的理由。
芝莱特听说贝特朗到了巴黎之后,出落得越发风流潇洒了,害得她更加朝夕思念,旧情难忘。这时候,法国的国王胸部患了脓疮,治疗失当,变成瘘管,十分疼痛难受,经过许多名医诊治,却都不见起色,病情反而越来越恶化了。到后来,国王也灰心绝望,回绝了一切医师,再也不愿意乞灵于药石了。
芝莱特听得这个消息十分高兴,认为不但可以借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到巴黎去,而且,如果国王的疾病正是她所设想的那一种,那么说不定她还有希望跟贝特朗结为夫妻呢。原来她父亲生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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