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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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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姐姐,我想心事想出了神,现在遵从女王的吩咐,只好勉强讲一个比平常短得多的故事。我要讲的是一个叔父怎样用说笑的口吻来纠正侄女的错误,她如果是一个有头脑的女人,就应该懂得那句笑话里的含意。
弗莱斯哥·达·乞拉蒂哥有这么一个侄女,小名叫做契丝卡,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倒也身段苗条,有几分姿色。可惜她缺少自知之明,妄自尊大,还道自己有了闭月羞花之貌,因此竟是目空一切,男男女女都给她批评得一文不值。她整天心烦意乱,觉得再没有一件事能叫她看得顺眼了,哪怕请她到法国的皇宫去跟国王攀亲眷,只怕也还是委屈了她呢。她走在街道上的时候,装出那种厌恶的神情,掩鼻而过,好象她遇见的人身上都发出一股臭气来似的。
她这种种装腔作势,真是一言难尽,单说有一天,她回得家来,坐在弗莱斯哥的身旁,长吁短叹,象有着一肚子气恼似的,那叔父看不过了,问道:
“契丝卡,今天是一个佳节呀,你为什么这样早就回来呢?”
她没精打采地回答道:“不错,到今天早回来了些,这是因为我觉得城里叫人讨厌的男男女女,再没象今天那样多得不可胜数了。我在街上碰来碰去全是那班面目可憎的人——也算是我倒尽了楣!我想世界上还有哪一个女人比我更讨厌这班丑八怪的呢?我为了要避开他们,所以急忙回家来了。”
“我的孩子,”弗莱斯哥实在受不了她那种狂妄的样子,这样说道,“即然你看到面目可憎的人就受不了,那么你要心情愉快,千万别对着镜子照自个儿的尊容吧。”
她自以为有着跟所罗门|1~相匹敌的智慧,其实却象是一根芦苇,肚子里空无一物,所以对弗莱斯哥话里的真意何在,竟木然无知;还说是好象别的女人一样,经常照照镜子呢。她因此始终狂妄自大,直到现在还是这样。所罗门,古代以色列国王,以贤明著称,他的故事载在《圣经旧约》里。又请参阅第九天故事第九。
…
故事第九
纪度受到挖苦,他用尖刻的话头回敬了那班不怀好意的人。
爱米莉亚讲完故事,就只差女王和第奥纽两个还没讲了,而第奥纽又是享有特权的,必须留在最后一个讲,所以女王就这样开始道:
美丽的小姐们,我要讲的故事,至少有两个都给你们抢先讲去了,幸亏我还留着一个,这故事末了的一句俏皮话说不定比你们所讲过的要泼辣些。
大家知道,我们佛罗伦萨城从前本有着许多善良可喜的风俗,现在却都荡然无存了,这都是由于我们的城市越来越富有,而人也变得越来越贪婪,所以再也不要那些古老的风俗了。我们单说其中的一个风俗:从前佛罗伦萨的绅士常常结社聚会,不过只容许出得起钱的人们加入,由各人轮流排日请客,请客的地点并不一定,有时还要邀请一些外国来的宾客和本城的人士。每年至少一次,逢到重大的纪念日——尤其是逢到喜气洋洋的节日,或者是传来捷报的日子,他们就穿着一色的衣服,骑着马绕城游行,有时还举行武技竞赛。
在这些社团中,有一个是贝多·勃伦奈莱希大爷主办的,他和他的朋友极力想罗致纪度(他是卡维康蒂的儿子)加入,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且不说他是当世最伟大的论理学家,又是个高明的哲学家(他们对于哲学可一点都不感兴趣),而且他谈风很健,富于风趣,凡是一个绅士所应该具有的才艺,他无一不精,无一不胜过别人。再说,他又有钱,招待起他愿意结交的朋友来真是十分阔绰。可是贝多却始终没法使他加入到他们的社团里来,贝多和几个朋友推论的结果,认为这是由于他时常沉入冥思,对于世事不闻不问的缘故。而且他还多少倾心于伊壁鸠鲁的学说,大家都传说他一心一意想证明天主是不存在的呢。
有一天,纪度从奥多·圣米歇尔起程,取道科索·阿台马利,到圣约翰礼拜堂去,这是他常走的一条路。在那时候,圣约翰礼拜堂一带地方全是大理石或是别的石块筑成的陵墓,就象现在的圣莱巴拉达礼拜堂的坟地那样,纪度正在紧着的礼拜堂门前,坟地的云斑石柱中间徘徊着,恰巧贝多和几位朋友骑着马从圣莱巴拉达广场一路来到这里,他们望见了纪度正在坟地里,说道:“让我们去挖苦他一下吧。”
他们于是踢了一下马腹,催着马直向他那儿奔去,等他抬起头来时,早已来到他面前了。他们说道:“纪度,你怎么不肯加入到我们这社团来,不过请问你,即使你果真发现了天主是不存在的,那又有什么好处呢?”
纪度看见被他们包围了,立即回答道:“你们在自己的老家里,爱怎么跟我说话就怎么说吧。”
他这么说着,就一手按在坟墓上,施展出他那矫捷的身手,一下子跳了过去,摆脱他们的包围。
那班绅士看到这情景,不觉呆了一下,接着你一句我一语的都说这个人神经有些不正常了,所以语无伦次,他们站立的地方,跟他们——尤其是跟纪度有什么相干呢?他们还不是跟别人一样,只是过路人吗?但是贝多却回头对他们说道:
“要是你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么倒是你们神经失常了。他只讲了一两句话,却把我们骂个狗血喷头。你们怎么不明白,这许多坟墓就是死人的老家,因为死人永远躺在里边,他把坟墓说是我们的老家,因为象我们这班不学无术的蠢货,跟他、以及象他那样的学者出起来,比死人还不如呢,所以他说我们是在自己的老家里呀。”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深深感到惭愧。从此不敢再挖苦他,同时认为贝多是一个才思敏捷、知情达理的绅士了。
…
故事第十
契波拉教士答应乡下人,要让他们见识报喜天使的羽毛,临到打开盒子,却并没什么羽毛,只有木炭,幸亏他临机应变,胡扯一通,这才骗过了那些乡下人。
每个人都已经讲了一个故事,第奥纽眼见这回轮到了他自己,不待国王正式吩咐,只等大家把纪度的反唇相讥的天才赞美停当之后,就开始说道:
可爱的小姐们,虽然我有特权任意选择一个题目来讲故事,可是今天的场面。大家都讲得十分动听,所以我也不打算离题了。我跟随在你们后面,讲一位名叫契波拉的圣安东尼派修道士如何急中生智,巧妙地逃脱了两个年青人设下的圈套。为了把故事讲得完整一些,可能要多花诸位一些时间,这是要请诸位原谅的。你们看,太阳还挂在高空,时间还早呢。
料想诸位大概也听说过,瓦台尔沙的切塔尔多是个小城市,不过它虽然小,以前却也住过一些高贵豪富的人家。有个圣安东尼派的修道士,因为看见那里油水厚,所以每年总要到那里光顾一次,自有那些笨人给他和他的师兄师弟们一些施舍。他所以会受到那里的人们欢迎,也许就因为他的名字取得好,原来“契波拉”这个字是洋葱的意思,而那个地方正是以出产洋葱而闻名于托斯卡尼全境。
契波拉修道士长得很矮小、红头发、嬉皮笑脸,是个最有趣不过的坏蛋。他虽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可是非常健谈,脑子也转得快,你要是不知道他的底细,那你不光是会把他当作一个雄辩大家,还会把地当作西塞罗或是坤第林|2~再世呢。那地方几乎每一个人都成了他的好朋友、老相识。
某年八月里的一天,他照例去到那个地方。礼拜天上午,附近一带村庄里的善男信女们,都聚集到这个教区的教堂里来望弥撒。他觑准了一个适当的时机,就走上前来对他们说:
“诸位太太先生,你们为了希望圣安东尼保护你们的牛羊牲畜,一切平安,每年都要送些玉蜀黍和燕麦给圣安东尼老爷的可怜的子女们,有的送得多,有的送得少,这完全是根据你们自己的收入和诚意来决定的。除此以外,你们,尤其是那些入了这个教团的人,总是少不了要付出那一年一度理当要付的一笔小数目的钱。现在我的上司,也就是我的院长,特地派我来收取。天主祝福你们,今天下午你们一听到钟声,都应该聚集在教堂门外,我来照常给你们讲道,让你们来吻一吻十字架,你们个个都不要落后于人。我知道你们都是我主圣安东尼的虔诚的信徒,所以我特地从海外的圣地带来了一件高贵的圣物让你们见识见识,作为一种特殊恩典。这件圣物正是当初加百列天使降临到拿撒勒向圣母玛利亚报喜|3~时从他身上落下来,掉在她卧室里的那根羽毛。”
他说完了这话,就继续做弥撒。
当他说这番话时,教堂里的会众中间有两个专爱捣蛋的青年,一个叫做乔方尼·台尔·白拉金涅拉,另一个叫做比亚焦·皮湛尼,他们都是这位修道士的好朋友,听他说到什么圣物不圣物,觉得好笑,就彼此商量了一下,要在他这根羽毛上作弄他一下。他们打听到他那天上午要和一个朋友在这个城里吃饭,便决定一等他在餐桌上坐定了,就到他住的那个旅馆里去,由比亚焦缠住他的佣人谈话,乔万尼则趁机去搜查他的行李,把他所说的那根羽毛拿走,不管它是圣物也好,俗物也好,看他怎样向听众交代。
说起这位修道士的佣人,绰号很多,有人管他叫“鲸鱼加丘”,也有人管他叫“泥水匠加丘”,还有人管他叫“猪猡加丘”。他正是一个大浑虫,恐怕连大画家李波·托波的笔下也没有画过这样的人物。契波拉修道士常常在朋友们面前拿他开玩笑说:
“我这个佣人有九大缺陷,这些缺陷没有一个生在所罗门、亚里士多德、塞纳卡|5~身上,就会毁掉他们所有的德性、智慧和神圣。你们想想看,他身上具有九大缺陷,而德性、智慧、神圣等品质,他却一样没有,那该成了个怎么样的人啦。”
人家问他究竟是哪九大缺陷,他就编了首打油诗回答道:
“我来说给你听吧:既懒又撒谎、粗心又肮脏、说坏话、真倔强、鄙野酗酒加莽撞。此外,小缺点还多着呢,那就不用提了。这人有一点尤其可笑:他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想娶个老婆,安个家,因为他长了一大部又黑又光亮的胡子,就自以为很漂亮,哪一个女人见了他都会动心。你如果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不管,他就会去找女人,非等到碰了壁,决不甘休。说实在的,他倒是我一个得力的助手,不管什么人要和我谈谈知心话,总是会让他偷听了一部分去,人家问我什么问题,他唯恐我答不上来,老是凭着他自己的意思,代我回答。”
这回契波拉神父把他这个佣人留在客店里,临走曾关照他不要让任何人碰他的行李,尤其那个旅行包,里面放着圣物,更是碰不得。可是这个佣人却喜欢一天到晚待在厨房里,好象夜莺喜欢待在树林子里一样,尤其是,倘若让他闻出了厨房里有女佣人的气息,那可不得了。他早就看见这个客店里有个又胖又矮、象一段树桩似的丑厨娘,一对乳房大得象两篮牛粪,生着一张母夜叉面孔,满面都是汗水、油脂和烟灰。加丘走出了他主人的房间,把他的行李丢在那里不管,一溜烟跑到厨房里去,好象一只老鹰扑向一堆腐肉一样;虽然那是八月天气,他坐定在炉灶旁边,跟那个女佣人妞塔聊起天来。他对她说照理他应当是个绅士。除了大量施舍给人的钱财以外,还有九百多万金币,他说的话、做的事,都是顶顶了不起的,只有天主才能领略。他可不晓得自己的头巾上满是油渍,尽够用来涂抹阿尔托派斯丘的大釜,也不晓得他那件紧身上衣已经破破烂烂,领子上和胳肢窝下全是斑斑点点的油垢,窟窿和补钉,简直比土耳其或印度人的衣服鲜艳夺目,鞋子也裂口了,袜子也绽线了。他同她谈起话来的那种语气,俨然是个卡第伦公爵。他说他要做新衣服给她穿,还要带她走,让她脱离这仰人鼻息的生活,纵使不能使她发财,但无论如何生活要舒服多了。他这些花言巧语尽管说得如何起劲,结果只落得劳而无功,象从前跟别的女人打交道时所遭遇的情形一样。
那两个青年人到达那里,发觉加丘正在和那个女佣人妞塔纠缠不清,真是高兴极了,因为这一来,可以叫他们省力得多。他们看见修道士契波拉的房门敞开着,便径直走了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搜查他那个放着羽毛的行李袋。打开了行李袋,他们找到一个小盒子,外面用一大块绸子包裹着。他们打开了小盒子,看见里面藏着一根鹦鹉尾巴上的羽毛,断定这就是他答应给切塔尔多人民看的圣物。
在那个时代,他确是很容易骗过当地那些人的,因为当时埃及的奢侈品还只运到了托斯卡尼境内的少数地方,没有象现在这样大量运到,以致影响到意大利的风化。境内别的地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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