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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澜-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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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讲的就是广东话?”母亲笑得很奇怪。
    阿拉点了点头。
    “你看谁来了?”母亲从背后拉出一个女孩。
    “卢花!”阿拉失声喊,“你放假了?”
    “我哥给我的信说你来了,我便先赶回来了。”她尽管打着大阳伞,汗也淌得满脸。
    “你快坐下。”阿拉站起身,“我给你打盆水洗一把。”
    “不用了。”卢花放下伞,一只手扇着风说。
    不多时,阿拉已端来水:“来,洗一下。”
    “噢。”卢花爽快地应一声,蹲下身把手插进水里,“阿拉几时来的?”习惯使然,她还是把阿拉叫“阿拉”。
    “唔……”阿拉应了一声,他感到只穿条短裤有伤大稚,正忙着穿上衣。
    “阴历四月十三。”母亲代他答,“你们公家人都用阳历的。”
    “阿拉,瞧你热得,你洗一下。”卢花洗了脸站起来说,她的脸红得像苹果。
    阿拉便把头插进水里浸了一会,方抬起来喘气,卢花拾起扇子在他头上扇了几下,四顾看一下,问:“这都是阿拉买的?”
    “噢,这孩子一下子花去了上万元。”父亲在旁边说。
    “早晚的事,要不.阿拉结婚还得买。”她像她的乡亲一般说,她的脸欲发红了。
    阿拉拿条毛巾擦了会,卢花初到时他那尴尬已消失殆尽,又恢复了平素那不恭的口吻:“我最怕的就是找不着老婆,这不,妈妈托人给我说媳妇,就说那小芳,可人家看不上咱,说俺土眉土眼,她要嫁个卷毛的,哈哈。”
    “卢花别听他瞎扯。”母亲尽力板着脸说,却又忍不住笑了。
    阿拉又接下说:“这不,我还得回深圳讨老婆。唉,‘龙游浅水遭虾戏’哟!”
   “怎么,你还要走?”卢花问。
    “嗯,在家可是‘英雄无用武之地’!”阿拉叹气。
    “我过去做饭,卢花别走了,在这里吃吧。”母亲说着往外走。
    “别,大娘,怪热的。”卢花说。
    “嗳,拉儿买的煤气灶,不热的,再说,天再热也得吃饭。”母亲去了锅屋(厨房)。
    父亲也起身过去了。
    “坐!”阿拉招呼,请她坐下,又从冰箱拿出几罐“椰风”和一些水果推到卢花面前。
    卢花喝几口椰汁,问:“你刚才同人讲的是广东话?”
    “嗯。”
    “那么好!”卢花称赞。
    “喜欢?我教你,这也是入乡随俗嘛,他们都讲广东话……”
电话忽然响了。
“你看,对不起哟。”阿拉拿起了电话。
“喂,我是阿声。”他用的是普通话。
    “哎哟,阿声呀,我是你岳父,刚才陈先生来电话说你想读书……”是王姐爸在用普通话说。
    “能行吗?”阿拉急着问。
    “你早些来吧,不过得考试。”
    “去哪?”
    “新加坡。我很快就给你办证。”
    “谢谢你,王先生。”
    “叫我岳父,不好意思?下次吧。你一定早些来,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那好,再见.’
    “再见。”
    阿拉放下电话,一时激动得竟不能自已,脑里填满了电话里的每一个字,也顾不得同卢花说话,只是狠命描扇子。
    母亲捧个大碗过来:“来,这是我拌的黄瓜条,先吃点,解解暑。”
    “大娘您也吃。”卢花说。
    “我得快炒菜,锅里还熬着油。”母亲匆忙又去了。
    卢花夹了一块黄瓜放进嘴里:“阿拉怎么不吃?”
    “呵呵,你吃吧。”阿拉摇着扇子,日不斜视。
    一块云遮住了大阳,热似乎减了许多,阿拉忙冲出去把晒的衣服抱进屋里,见卢花正在翻影集。
    “阿拉,你哪里买的这么多明星照?”
    “啊,哈哈哈……”阿拉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这哪里是什么明星照,都是我厂里的女孩子。”
    “好漂亮!”卢花赞叹,不经意地问了句,“哪个是你的女朋友?”
    “呃,你手底下的那个就是。”阿拉夹一块黄瓜放进嘴里,“你有男朋友了?”
    卢花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照片出神。
    来电了,电扇转了起来,屋里凉爽了许多,阿拉扔下了蒲扇,过去在卢花身边坐下,把她打开的那罐饮料一口喝尽。
    “她叫什么名字?”卢花忽然问。
    “谁?噢。你说柏敏呀,她叫柏敏。”阿拉说着,把一片苹果干放进嘴里。
    “她做什么工作?”卢花又问了一句。
    “她呀,安捧一下人事,同几个女孩周旋,就这些,听着倒是怪忙的,哼,我看净是自己找麻烦。”阿拉嚼着苹果干说。
    “她是哪里人?”
    “广东鼎湖。”
    “那么远肯嫁过来吗?”
    “鬼才知道,我根本就没想过把她娶到这里来。”阿拉把头靠在沙发背上。
    “她多大了?”
    “二十一。”
    卢花没有再问,她又看一会这张照片方翻过去:“这一个真漂亮。”
    “那是田颖,我这辈子见到的景漂亮的女人。”阿声端端正正地坐好,看着田颖的照片。
    “来,吃饭。”父亲一手端着一个盘进来。
    ”快吃吧!”母亲也端着两个盘。
    “大娘,—起吃吧。”卢花站起身,微显苍白的脸极是美丽。
    “你们先吃,我再去把那些盘端过来。”母亲说,“煎饼在橱里,自己拿,也不是外人。”
    吃饭时,阿拉只是随便问了卢花的学习情况,她读的是数学专业。
    刚吃完饭,卢花的哥哥卢让来了,骑着车。他进门便喊:“卢花,你怎么刚回家就跑到这里来了?妈正找你吃饭,快回家,明天再玩。”他又冲阿拉笑笑,阿拉同他握了下手。
    卢花站起了身:“阿拉几时走?”
    “你先回学校,我得等你们放了假再走。”阿拉说。
    母亲招呼卢花的哥哥:“进屋坐会吧,外面够热的。”
    “没事,日头被云彩遮住了,卢花快回家,妈急死了。”
    阿拉全家把卢花送到大门口,街上已有不少的行人,卢花被哥哥带着走了。
    “多好的闺女!”母亲回到屋里便长一口短一口地叹气,“把卢花说给我们拉儿一准成!再说那柏敏也不见得肯嫁过来,咱这可是穷山沟!”
    “妈.您别再胡思乱想了。”阿拉沉默了一会,他又说,“咱们农村上个学不容易,卢花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若再找个没出息的人,岂不辜仇了人家?再说,她的父母绝不同意,就算我有钱,充其量也不过打工仔。”阿拉说完闷闷地往屋里走,忽又回头说,“我明天走。”
    “你不见一下刘兰了?”父亲吃惊地问.
    “我去他们学校。”
    也许,在这古老的沂蒙山里,的确有那么一份诚挚的情意,要不,阿拉为何时时眷恋,念念不忘?然而,沂蒙山并不那么慷慨,对阿拉这个离家出走的已不再属于他的儿子吝惜地收起了那本属于阿拉的亲情,或者在那许多的乡亲情敲入了冰冷的分子,似曾相识的过去的一切,已经是陌生的了。幸运的是我们的即将或者已经是成熟的阿拉理智地抛弃了许多已是衰旧的东西,该冷却的冷却了,该忘记的,忘记了。
    母亲深知:对儿子已不能挽留,即使留住,亦是无益,儿子不再属于她自己,属于他们一家,出了壳的雏鸡再也无法回到蛋壳里,离开母翼庇护的乳燕将永远不再属于母燕的翅膀——儿子已属于社会,她无法再将儿子同社会割裂。
    这一夜,母亲为儿子准备好了一切,如同往外嫁乳大的女儿,嫁出去了,无须再回来,也不要再回来。母亲的心是衰老的,柔嫩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母亲的心又是刚硬的,任何一个母亲都不会因为怕儿子摔跤而放弃儿子的学步。母亲的责任、母亲那颗柔弱却又刚硬的矛盾的心使她不得不为儿子成长忍受分别的痛苦。
    天亮了,阿拉背上行囊,母亲在笑着;阿拉拉开大门,走出门口,母亲随后跟着,微笑着;一路上,母亲始终在笑着,可是,当阿拉上了车,坐好,哭着挥手喊了一声“妈,再见”,母亲再也忍不住了,拉着阿拉的手哭出了声,接着是父亲无声的眼泪,低低的啜泣。
    “妈,”阿拉摸着母亲的白发,哭着说,“来……年……我……一定回来!”
    该走了,我们的阿拉还有事业,他不能拘泥于沂聚山里的那个家;该走了,虽然我们的阿拉几乎无法接受这分别时白发母亲的哭泣……
 
十三
      田颖在阿拉走后跑遍济南所有服装厂,回答却令她失望:他们不相信这么年青的人能当经理,他们要的是学历。她脑里第一个反应便是济南人并未跳出旧思想的圈子,对“学历”两个字存在着放心的依赖性,也许这正是山东落后于广东的原因,她知道,阿拉无法接受这一切。本来,她希望与阿拉在济南建立一个他们自己的小天地,但上帝不允许她这样做,她横刀夺爱是不对的,阿拉应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不行,我得让阿拉回到自己的世界,保持他的自尊。”她对自己说。她渴望而又恐怕,战战兢兢地等着阿拉回来。
    阿拉回到济南,先去刘兰那里。一个黑黑的女孩陪矮胖的刘兰出来:
“欢迎你哟。”刘兰说。
     他听到她的声音极其陌生。
     去了她们宿舍,他执意让她去上课,刘兰便去了,临走把一本《红与黑》放在他面前:“你读小说。”
    午饭时,刘兰极热情地打了两个馒头,她自己吃了半个,她向她的学同介绍阿拉:“这是我高中时的同学,在南方上大学。”她看了一眼,似乎为她这不得不如此的谎言而抱歉,阿拉把他带的几本英语资料送给样兰。
    午休后,阿拉便告辞了,刘兰送他山来。
    “你回家,这次?”刘兰问。
    “我回家了,这是走呢。”他说。
    “你下次再来玩吧。”刘兰说。
    “嗯。”
    车来了,他上了车,坐在车上,心里却极不是个滋味,后来给刘兰写了一封信。
    刘兰:
    两年了,我们已不再是同学。
    当初,我曾经有个梦,那便是考大学,考不上,我便出去打工,挣几个钱,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再把希望寄于下一代,上帝没有让我考大学,但却成全了我的打工梦。在南方,我有了许多关心我、安慰我的朋友,也许由于年龄的差异,或者地域不同,他们难理解我的心情,我便想你了,我们是极好的朋友。
    贸然造访,见到了你,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天真的你,紧身的牛仔,高稚的皮鞋,浪漫的头型,大大的眼睛荡着青春的波纹.很美!可掬的笑流淌心田,印烙脑中,我记忆很深。
    只可惜,我们是异性,是异性,彼此间多了份神秘,多了份抵触,多了份猜忌,彼此不愿了解,从而隔膜,疏远了。
    匆匆地告荆,带着淡淡的惆怅与依依的心情,点上支烟,吐两个烟圈,弥漫周围的,是淡淡的、浓浓的、忧郁的,如云如雾、如丝如缕、“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掐灭了……
    踏着太阳的慷慨,挽着友人的洒脱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留下的,是长长叹息,是缕缕的悔恨,是满腔的酸楚,是窒息的孤独……身后啊,是一张落寞的网,是—条昏惑的沟,是一汪积着泪水的深潭,是一阵瑟瑟的秋风。
    前面是一条路,无悔的路,心灵的慰藉,精神的寄托,事业的阶梯……
    按着脉搏,记下了心的跳动,总希望自己是展翅的鸿鹄,鹏程万里,脚下却是路,幽暗的路,等待的,是毒蛇的咬噬,是带血的利刃,是魔鬼的诱惑,是一片无尽的忧伤,是一汪浩瀚的苦涩。
    且不说什么“沧桑”,不说什么“痛苦”,毕竟,我走过了很长的路,毕竟,比起上一代,比起以前,我是幸福的。
    我不如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南下,当时是义无反顾的,当然现在是,将来还是。
    我不屑于同那些“高分低能”的命运的宠儿争衡,但我需要知识,需要心安理得,我需要一条路,哪怕无数的徘徊与踯躅。
    纵观古今,横比中外,男人之所以顶天立地,唯有“事业、金钱”而已。我工作:每日对着几个无知的,自满的.厚厚的脂粉掩饰了少女窘态的女工,笑比乌鸦,声若破锣,动辄狗窦大开,犬牙差互……我挣钱:有了钱,进歌厅,下饭店,潇洒半世,无所事事,知事白了头……悲哀!
    也许我应工作,也许我应挣钱,也许,也许……无数的也许,我曾想过,我曾试图。最终,给自己以无尽的痛苦。
    “西施浣纱,昭君出塞,贵妃醉酒,貂蝉拜月”致“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可谓美!裹足女性以病为荣,颤巍巍走过了几百年。今天,她们解脱了世代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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