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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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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的同母妹,是武陵侯萧系的夫人,丈夫是大汉开国丞相萧何之孙。
侯夫人拉着外甥女的手,还没说话就先红了眼圈:“吾儿……受惊矣!”
看着姨母与母亲相似的面容,齐翁主好像又回到生母身边,直直扑入黄夫人怀抱哭出来:“从母,若好怕!若不去和番,死也不去……从母,从母,救若!”
“乖阿若,莫忧。从母自当设法!”侯夫人抚着侄女的乌发,连连安慰:“汝母与我一母同胞,阿姊只若一女,安能流落胡虏蛮荒之地,为匈奴贱奴糟蹋?”
“阿若!”
过了好一会儿,侯夫人扳过外甥女的身子,紧盯刘若的双眼沉声说:“从母已尽力周旋。今有二策:一乃听命出塞,二乃嫁章武侯次子为继室。去?留?汝自取舍”
刘若美目低垂,回想王宫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窦少君,蹙眉:章武侯的这位次子,明被称为‘少君’,实际已三十五岁,绝对是可以当她父亲的年龄。另外,这位少君并无出色之处;尤其是,他早已娶妻,亡妻留给他两子一女!
侯夫人看出刘若心思,一把揽过甥女,痛心到流泪:“委屈阿若,委屈阿若窦少君配不起阿若!然今日不比以往……少君乃窦家人,可保汝不出塞!”
“从母,”刘若从姨妈怀里抬头,盈盈泪光之中下了决心:“若嫁窦氏!如此,可不离大汉,于阿母从母之前尽孝!”
侯夫人含泪点头:“诺!阿若,从母当安排妥当。”
   
大长公主家的礼宾雅室,建在小湖旁。
今天是大长公主长孙的百日,因国母大礼结束未久,就只请了一些近亲稍聚庆贺。
馆陶长公主本不想来的,可窦太后认为女儿这段时间又是国典又是母亲又是子女的太操劳,紧劝她出门散心。于是,刘嫖长公主带上儿女,到姑妈家来走亲戚。
‘申屠嘉骤薨,是被晁错气死的?’
六月的暖风熏人欲醉,刘嫖捧着金樽,闲闲想:‘这个晁错!自己拆了太上庙墙,却先一步到大弟面前造谣。可怜申老丞相反碰一鼻子灰,怒火引发旧疾,就此没了命!’
侧目瞟一眼恭候不语的华服青年,长公主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禁为其手段叫好:
能知道她何时中途离席,
能打听到她暂息的雅室,
能走进这座警卫森严的礼宾小筑,
能坐到她面前……
‘啧啧。虽说是吴王子,但这里是京城不是吴地!能做成这些,刘南当属难得!’一心三用的刘公主神色不动,口中首先问候一下吴王刘濞的健康,然后又询问了吴宫后妾的淑宁,再往后,还有吴王的子女,各路亲亲……戚戚……
仔仔细细一路问过去,活像她刘嫖对这位远房堂叔有多亲近挂念似的;而事实上,当今天子刘启这一系,从来盼望老刘濞——早死早消停OO~
刘南有问必有答,恰如其分的一番客套说得长公主暗暗点头:‘此族兄了得,外松内紧滴水不漏。’
再接下来,皇帝姐姐又问候‘吴太子和太子的妻小’。期间,刘南几次想把话题转到‘和亲’一事上,可都被长公主半路截住绕出去了。
刘南暗暗骇然:‘馆陶长公主,好难缠的人物!’
最后还是刘南先撑不住破功了,拿出几个金匣放在案几上——直指中心!
匣子打开,一时宝光四射。
室内的近侍和使女齐齐倒吸口冷气。
刘南微露得色,温文尔雅地说道:“区区不成敬意。望长公主照拂女弟息一二……”
扫一眼盒子里的珠宝,刘嫖不禁莞尔,早听说刘濞这个庶子擅钻营,不顾宗室身份为商贾之事,看来传言着实不虚。这些珠宝美玉都是一等一品相,即使宫里都罕见。看样子手足情深,为了妹妹好生大方!
在刘南自信的目光中,长公主一番婉拒说得入情入理:“……但凡国事,无能为力!”
刘南以为长公主是虚推,再接再厉;言辞之恳切,感人肺腑!
可惜无论如何说法,长公主虚心聆听之后,依然不改初衷——刘南王子身上直裾的后背,渐渐湿透。
谈话在继续,刘公主的心思却飞向未央宫:祖母去世后大弟下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这是大举措。现在丞相没了,又是一件必须处理的大朝政;申氏是勋臣中最小的,他一走,‘开国功勋为丞相’的惯例就无以为续了……
刘南眼见对方心不在焉,预感成事渺茫,顿时急得火烧火燎;可又不敢发作,唯有软语哀求长公主垂怜刘息年幼体弱,实不堪北地的寒冷艰苦。
可惜,刘嫖毫无通融之意!
那些珠宝,也被推回到刘南跟前。
吴王子的眼神趋于绝望。
他失策了——馆陶长公主虽是女流,却不为财货所动!!!
就在馆陶要给犹不死心的吴王子下‘逐客令’时,一个清脆的童音□来:‘阿母,阿母……”
只见陈须抱着小小的阿娇,一路跌跌撞撞晃进来;一大群侍从苦着脸紧紧相随,摆出随时出手抢救的架势,煞是骇人。
“阿须!”长公主被这景象吓一激灵,惊呼着跳起从大儿子手中抢下女儿;一番检查,确认阿娇无事了才稍稍放心。
安坐在母亲怀里,阿娇被金匣内某些红色物件深深吸引了——小孩子都喜欢红色,那些红宝石个大色红,诱人得紧。
小阿娇扑上去,把宝石抓进手里,嘴里‘咯咯’笑着玩起来!
“阿娇!”刘嫖惊讶不已,打算阻止;但看到女儿甜甜的笑颜,又犹豫了——阿娇经过上次的生死大劫后身子就不好,饮食不消化,老吃药还总没精神。今天难得见她如此开心,自己又怎忍心扰了爱女的好兴致?
边上的吴王子一直默默观察,见此情景,原本苍白黯然的面庞迅速燃起希望!
刘南极有眼色的凑上前照应阿娇,同时把自己脖子上挂的锦囊掏出来,从中倒出两块足有鸽蛋大的深红宝石和一块绿宝,乐呵呵塞进小女孩手里,上赶着声明:“娇翁主,娇翁主,红宝美哉!皆归娇翁主……”
小阿娇显然对红石头万分中意,抓了就不肯放,小脸笑得更欢实了。
馆陶长公主无奈地看看女儿,扶额头慢慢叹息;随后冲着刘南伸右手,食指向上勾勾:“既如此!吴王子,附耳过来……”
205 ‘和亲行’之 搏
刘姜觉得:这一切都是梦,只是梦!!一旦醒来,她就会发现自己仍然是燕国一个平凡的翁主,在王宫的寂寞一角打发着几被遗忘的日子。
她怎么会当选呢?她凭什么能当选?
最年长的不是她,最美丽的不是她,与皇帝血缘最近的也不是她!怎么可能是她被选去‘和亲’?但不可能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三位王女中,美貌年长的刘若还没来得及踏进东殿,就被太后宫的女官早一步带走了。所以真正进入遴选的,只有刘息和刘姜两个王主。
大殿里,居中高坐的是当今天子的原配——皇后薄氏。薄皇后温柔姣美、雍容宁馨,言谈举止间充分表现出一个大国国母的风范。殿内还有陪客,分散着坐在各处席上,都是些衣饰华贵、仪态万方的贵妇。
剩下的两位王女中,吴王主刘息天生丽质,容色骄人。这位吴国美人的五官极其出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少有的美人胚子,日后还不知道会出落成何等的花容月貌。与之相比,燕国来的王主刘姜是‘萤火之对月光’,非但没有北国女子惯有的浓艳,身姿也单薄得可以,即使做刘息的陪衬都嫌太黯然无色了点。
但吴翁主刘息也有缺点,那就是‘面色灰黄,一副病态’。为此,薄皇后反反复复打量吴翁主刘息许久,犹疑不定——没听说吴王这个女儿是病秧子啊?
皇后让女官把吴王女叫上前,似乎想就近细细查看。这时,右侧一个贵气逼人的美人款款起身,径直走到皇后身边,对着后者的耳朵低语了几句什么。薄皇后对这位贵女显然十分尊敬,带着几近讨好的笑容和她对话,随即就沉吟着点了头。
就这样,‘和亲’人选定了!吴王刘濞之女刘息翁主以‘多病’为由落选;而年幼平淡的燕王女刘姜则别无选择地高升为‘和亲公主’!
当陶青大人对她宣读了‘天子册封公主’的诏书后,刘姜就进入到梦游般的状态:所有眼前身边的人和事,似乎都只是光怪陆离的镜像,虚实不辨,如坠迷雾。
公主专用纹饰的宫装送来了,帝女品级的首饰到了,伺候新公主的侍女宦官满编了,教习礼仪的女官上任了!
没有人在乎刘姜的想法或意愿,她只需要照着吩咐做:每个日子都塞得满满,要修习礼仪,要参拜皇后和皇太后,要向资深后宫问安,要由重臣来教导匈奴之事,要……
“公主美甚……”宫女们夸着,
——美?明明刘若刘息才美,齐王主是著名美人,吴王女后起之秀。我美哪里?
“恭喜翁主高升……”后宫的嫔御们当面赞美,
——真这么想的吗?言不由衷的人们啊,你们的眼中明明盛满了嘲笑和讥讽!
“公主有幸……”出入宫禁的官眷命妇对她说,
——是幸运?这份幸运让给你们的女儿,你们肯不肯,你们愿不愿?
“公主深明大义……”这是大臣们的歌颂,
——什么是‘大义’?怎么算‘深明’?没有选择,不能说‘不’,就是‘深明大义’?
“朝廷委以和亲重任,重视之情……”刘姓宗室的长辈们感慨,
——重视?从小被轻视被忽视,为什么今天又要来‘重视’?能不能请你们一直漠视?不要改变?
汉宫之盛,重楼林立,高台巍峨。一条条‘云道’和‘复道’穿梭其间,百转千回彼此衔接。刘姜象一个木偶、一个牵线的木偶,被人牵着引着在其中进进出出、来去回旋。
所有人都看出她有状况,但好在她没有太激烈举动,所以众人就当没事一样装不知道。至于时常呆滞,词不达意,看在她很可能活不过三五年的份上,后妾和重臣们都很宽仁很大度地不予计较了——华夏传统:对‘将死之人’要宽容,要宽容!!
·
这天,又到了去给皇太后请安的日子。新公主刘姜在宫女的引导下,一步步走上台阶。
皇太后现在居住的宫室坐落在一座高台上,过了这个阶梯就到了;这段云道很长,中间有几个岔口,走起来有些陡。
“南宫,南宫,慢些!”“南宫公主,小心”一阵嘈杂声从上方传下。刘姜在离顶端还有几步的地方停来,仰头向上张望:宫闱重地,谁那么大胆喧哗?
‘蹬、蹬、蹬!’前面奔下一个女童,气鼓鼓地闷头跑,差点撞到刘姜怀里。女娃没想到有人挡路,抬头就问:“大胆!汝何人?”
刘姜生性内向,本就少言寡语;入选和亲后,更是惜字如金。她更擅长观察:对方穿和自己款式纹彩相同的服饰,加上这神态语气,应该‘也’是位公主。当今天子有十多个女儿,这位是‘南宫公主’对吗?
南宫人小脾气大,见刘姜不答,直指刘姜的鼻子大喝:“放肆!见大汉公主为何不拜?”
刘姜抿紧嘴唇,不满:你我都是公主,凭什么要我拜你?
南宫看对方仍不回应,立刻感到公主尊严遭到冒犯,一蹦多高:“混账,来人……”
“南宫,莫失礼。”又一个女孩赶来,同样服饰,年纪稍长。又一位公主?
“阿姊,此女何人?”小的那个回头问。
“刘姜公主,父皇新封”少女掩唇轻笑,漫不经心指着刘姜:“去,给新阿姊行礼!”
“不要!”正恼火的小鬼很叛逆:“假姊!假公主!”
“南宫!!”做姐姐的知道二妹在太后宫刚受过气,正在发作,但也没料到妹妹会脱口而出这类当面揭短的话,当下愣住。
南宫理直气壮,刚才在祖母处受的委屈似乎找到了出口:“公主乃天生,岂有封得?假!不配!”
南宫公主的话有如一柄利剑,狠狠劈开最后一点装饰性的迷彩!
众目睽睽之下,刘姜清秀的脸一下子赤红,迅即又转向惨白;藏在长袖里的纤手握紧了拳头,心里五味杂陈:气什么?南宫公主说的都对啊……她们才是公主,真正的公主,天家的贵胄,皇帝的骨肉。
真正的公主是怎么过日子的?
小时候,深宫里娇生惯养;长大了,侯门中金尊玉贵!
不会离开故乡,出生、成长、终老于长安。不会远离亲人,自由出入宫禁,随时看望母亲、手足、宗亲和亲戚。
不用融进夫家,婚后住公主府。不用侍奉翁姑,公婆反要向儿媳行礼问安。
不必应酬姑子,小姑只会巴结皇家嫂嫂。不必对付妯娌,没人蠢到找公主的不自在。
有儿子,男孩无论多无能,都能稳袭爵位。生女,早早就有人打听着求亲翁主。
这才是大汉公主,没有做女人的烦恼,只有人生的快乐,一生平安富贵。而自己呢,一个替身而已!!
一个‘假’公主虚衔,就必须离开故乡,永别亲人,出塞和番,忍辱受苦;嫁到一个语言不通,贫瘠酷寒的蛮荒世界,去伺候一个生食饮血、浑身腥膻的异族番胡!
夏风吹拂,刘姜笔直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有少女发上颤动不已的步摇透露出主人激烈起伏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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