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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曹雪芹)-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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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凤姐常到园中照料。一日刚走进大观园,到了紫菱洲畔,只听见一个老婆子在那里嚷。凤姐走到跟前,那婆子才瞧见了,早垂手侍立,口里请了安。凤姐道:“你在这里闹什么?”婆子道:“蒙『奶』『奶』们派我在这里看守花果,我也没有差错,不料邢姑娘的丫头说我们是贼。”凤姐道:“为什么呢?”婆子道:“昨儿我们家的黑儿跟着我到这里顽了一回,他不知道,又往邢姑娘那边去瞧了一瞧,我就叫他回去了。今儿早起听见他们丫头说丢了东西了。我问他丢了什么,他就问起我来了。”凤姐道:“问了你一声也犯不着生气呀。”婆子道:“这里园子到底是『奶』『奶』家里的,并不是他们家里的。我们都是『奶』『奶』派的,贼名儿怎么敢认呢。”凤姐照脸啐了一口,厉声道:“你少在我跟前唠唠叨叨的!你在这里照看,姑娘丢了东西你们就该问哪,怎么说出这些没道理的话来。把老林叫了来,撵出他去。”丫头们答应了。只见邢岫烟赶忙出来,迎着风姐陪笑道:“这使不得,没有的事,事情早过去了。”凤姐道:“姑娘,不是这个话。倒不讲事情,这名分上太岂有此理了。”岫烟见婆子跪在地下告饶,便忙请凤姐到里边去坐。凤姐道:“他们这种人我知道,他除了我,其馀都没上没下的了。”岫烟再三替他讨饶,只说自己的丫头不好。凤姐道:“我看着邢姑娘的分上饶你这一次。”婆子才起来,磕了头,又给岫烟磕了头,才出去了。这里二人让了坐。凤姐笑问道:“你丢了什么东西了?”岫烟笑道:“没有什么要紧的,是一件红小袄儿,已经旧了的。我原叫他们找,找不着就罢了。这小丫头不懂事,问了那婆子一声,那婆子自然不依了。这都是小丫头糊涂不懂事。我也骂了几句。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了。”凤姐把岫烟内外一瞧,看见虽有些皮绵衣服,已是半新不旧的,未必能暖和;他的被窝多半是薄的。至于房中桌上摆设的东西就是老太太拿来的,却一些不动,收拾的干干净净。凤姐心上便很爱敬他,说道:“一件衣服原不要紧,这时候冷,又是贴身的,怎么就不问一声儿呢。这撒野的奴才了不得了!”说了一回,凤姐出来各处去坐了一坐,就回去了。到了自己房中,叫平儿取了一件大红洋绉的小袄儿,一件松花『色』绫子一斗珠儿的小皮袄,一条宝蓝盘锦镶花绵裙,一件佛青银鼠褂子,包好叫人送去。那时岫烟被那老婆子聒噪了一场,虽有凤姐来压住,心上终是不安。想起“许多姊妹们在这里,没有一个下人敢得罪他的,独自我这里,他们言三语四,刚刚凤姐来碰见。”想来想去,终是没意思,又说不出来。正在吞声饮泣,看见凤姐那边的丰儿送衣服过来。岫烟一看,决不肯受。丰儿道:“『奶』『奶』吩咐我说,姑娘要嫌是旧衣裳,将来送新的来。”岫烟笑谢道:“承『奶』『奶』的好意,只是因我丢了衣服,他就拿来,我断不敢受。你拿回去千万谢你们『奶』『奶』,承你『奶』『奶』的情,我算领了。”倒拿个荷包给了丰儿。那丰儿只得拿了去了。不多时,又见平儿同着丰儿过来,岫烟忙迎着问了好,让了坐。平儿笑说道:“我们『奶』『奶』说,姑娘特外道的了不得。”岫烟道:“不是外道,实在不过意。”平儿道:“『奶』『奶』说,姑娘要不收这衣裳,不是嫌太旧,就是瞧不起我们『奶』『奶』。刚才说了,我要拿回去,『奶』『奶』不依我呢。”岫烟红着脸笑谢道:“这样说了,叫我不敢不收。”又让了一回茶。平儿同丰儿回去,将到凤姐那边,碰见薛家差来的一个老婆子,接着问好。平儿便问道:“你那里来的?”婆子道:“那边太太姑娘叫我来请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的安。我才刚在『奶』『奶』前问起姑娘来,说姑娘到园中去了。可是从邢姑娘那里来么?”平儿道:“你怎么知道?”婆子道:“方才听见说。真真的二『奶』『奶』和姑娘们的行事叫人感念。”平儿笑了一笑,说:“你回来坐着罢。”婆子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过来瞧姑娘罢。”说着走了。平儿回来,回复了凤姐,不在话下。

    且说薛姨妈家中被金桂搅得翻江倒海,看见婆子回来,述起岫烟的事,宝钗母女二人不免滴下泪来。宝钗道:“都为哥哥不在家,所以叫邢姑娘多吃几天苦。如今还亏凤姐姐不错。咱们底下也得留心,到底是咱们家里人。”说着,只见薛蝌进来说道:“大哥哥这几年在外头相与的都是些什么人,连一个正经的也没有来,一起子都是些狐群狗党。我看他们那里是不放心,不过将来探探消息儿罢咧。这两天都被我干出去了。以后吩咐了门上,不许传进这种人来。”薛姨妈道:“又是蒋玉函那些人哪?”薛蝌道:“蒋玉函却倒没来,倒是别人。”薛姨妈听了薛蝌的话,不觉又伤心起来,说道:“我虽有儿,如今就像没有的了。就是上司准了,也是个废人。你虽是我侄儿,我看你还比你哥哥明白些,我这后辈子全靠你了。你自己从今后更要学好。再者,你聘下的媳『妇』儿家道不比往时了,人家的女孩儿出门子不是容易,再没别的想头,只盼着女婿能干,他就有日子过了。若邢丫头也像这个东西,”说着把手往里头一指道,“我也不说了。那丫头实在是个有廉耻有心计儿的,又守得贫耐得富。只是等咱们的事情过去了,早些把你们的正经事完结了,也了我一宗心事。”薛蝌道:“琴妹妹还没有出门子,这倒是太太烦心的一件事。至于这个,可算什么呢。”大家又说了一回闲话。薛蝌回到自己房中,吃了晚饭,想起邢岫烟住在贾府园中,终是寄人篱下;况且又穷,日用起居不想可知。况兼当初一路同来,模样儿『性』格儿都知道的。可知天意不均,如夏金桂这种人,偏教他有钱,娇养得这般泼辣;邢岫烟这种人偏教他这样受苦。阎王判命的时候不知如何判法的。想到闷来,也想『吟』诗一首,写出来出出胸中的闷气。又苦自己没有工夫,只得混写道:

    “蛟龙失水似枯鱼,两地情怀感索居。

    同在泥涂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虚。”

    写毕,看了一回,意欲拿来粘在壁上,又不好意思,自己沉『吟』道:“不要被人看见笑话。”又念了一遍,道:“管他呢,左右粘上自己看着解闷儿罢。”又看了一回,到底不好,拿来夹在书里。又想自己年纪可也不小了,家中又碰见这样飞灾横祸,不知何日了局,致使幽闺弱质弄得这般凄凉寂寞!正在那里想时,只见宝蟾推门进来,拿着一个盒子,笑嘻嘻放在桌上。薛蝌站起来让坐。宝蟾笑着向薛蝌道:“这是四碟果子,一小壶儿酒。大『奶』『奶』叫给二爷送来的。”薛蝌陪笑道:“大『奶』『奶』费心。但是叫小丫头们送来就完了,怎么又劳动姐姐呢。”宝蟾道:“好说。自家人,二爷何必说这些套话。再者,我们大爷这件事实在叫二爷『操』心,大『奶』『奶』久已要亲自弄点什么儿谢二爷,又怕别人多心。二爷是知道的,咱们家里都是言合意不合,送点子东西没要紧,倒没的惹人七嘴八舌的讲究。所以今日些微的弄了一两样果子,一壶酒,叫我亲自悄悄儿的送来。”说着,又笑瞅了薛蝌一眼道:“明儿二爷再别说这些话,叫人听着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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