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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 (曹雪芹)-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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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丫鬟回说:“南院马棚里走了水。不相干,已经救下去了。”贾母最胆小的,听了这话,忙起身扶了人,出至廊上来瞧,只见东南上火光犹亮。吓的口内念佛,忙命人去火神跟前烧香。王夫人等也忙过来请安,又回说:“已经下去了,老太太请进房去罢。”贾母足的看着火光熄了,方领众人进来。宝玉且忙着问刘姥姥:“那女孩儿大雪地里作什么抽柴草?倘或冻出病来呢?”贾母道:“都是才说抽柴草,惹出火来了,你还问呢。别说这个了,再说别的罢。”宝玉听说,心里虽不乐,也只得罢了。刘姥姥便又想了一篇话,说道:“我们庄子东边庄上有个老『奶』『奶』子,今年九十多岁了。他天天吃斋念佛,谁知就感动了观音菩萨,夜里来托梦,说:‘你这样虔心,原本你该绝后的,如今奏了玉皇,给你个孙子。'原来这老『奶』『奶』只有一个儿子,这儿子也只一个儿子,好容易养到十七八岁上死了,哭的什么似的。后来果然又养了一个,今年才十三四岁,生的雪团儿一般,聪明伶俐非常。可见这些神佛是有的。”这一席话暗合了贾母王夫人的心事,连王夫人也都听住了。

    宝玉心中只记挂着抽柴的故事,因闷的心中筹画。探春因问他:“昨日扰了史大妹妹,咱们回去商议着邀一社,又还了席,也请老太太赏菊花,何如?”宝玉道:“老太太说了,还要摆酒还史妹妹的席,叫咱们作陪呢。等吃了老太太的,咱们再请不迟。”探春道:“越往前去越冷了,老太太未必高兴。”宝玉道:“老太太又喜欢下雨下雪的,不如咱们等下头场雪,请老太太赏雪,岂不好?咱们雪下『吟』诗,也更有趣了。”林黛玉忙笑道:“咱们雪下『吟』诗?依我说,还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还更有趣儿呢。”说着,宝钗等都笑了。宝玉瞅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一时散了,背地里宝玉足的拉了刘姥姥细问那女孩儿是谁。刘姥姥只得编了告诉他道:“那原是我们庄北沿地埂子上有一个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当先有个什么老爷——”说着,又想名姓。宝玉道:“不拘什么名姓,你不必想了,只说原故就是了。”刘姥姥道:“这老爷没有儿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茗玉。小姐知书识字,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可惜这茗玉小姐生到十七岁,一病死了。”宝玉听了,跌足叹息,又问后来怎么样。刘姥姥道:“因为老爷太太思念不尽,便盖了这祠堂,塑了这茗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烧香拨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没了,庙也烂了,那像就成了精。”宝玉忙道:“不是成精,规矩这样人是虽死不死的。”刘姥姥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不是哥儿说,我们都当他成精。他时常变了人出来各村庄店道上闲逛。我才说这抽柴火的就是他了。我们村庄上的人还商议着,要打了这塑像,平了庙呢。”宝玉忙道:“快别如此。若平了庙,罪过不小。”刘姥姥道:“幸亏哥儿告诉我。我明儿回去,拦住他们就是了。”宝玉道:“我们老太太太太都是善人,合家大小都好善喜舍,最爱修庙塑神的。我明儿做一个疏头,替你化些布施,你就做香头,攒了钱,把这庙修盖,再装潢了泥像,每月给你香火钱烧香,岂不好?”刘姥姥道:“若这样,我托那小姐的福,也有几个钱使了。”宝玉又问他地名庄名,来往远近,坐落何方。刘姥姥便顺口胡诌了出来。宝玉信以为真,回至房中,盘算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出来给了茗烟几百钱,按着刘姥姥说的方向地名,着茗烟去先踏看明白,回来再作主意。那茗烟去后,宝玉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好容易等到日落,方见茗烟兴兴头头的回来。宝玉忙问:“可有庙了?”茗烟笑道:“爷听的不明白,叫我好找。那地名坐落,不似爷说的一样,所以找了一日,找到东北上田埂子上才有一个破庙。”宝玉听说,喜的眉开眼笑,忙说道:“刘姥姥有年纪的人,一时错记了,也是有的。你且说你见的。”茗烟道:“那庙门却倒是朝南开,也是稀破的。我找的正没好气,一见这个,我说‘可好了',连忙进去。一看泥胎,吓的我跑出来了,活似真的一般。”宝玉喜的笑道:“他能变化人了,自然有些生气。”茗烟拍手道:“那里有什么女孩儿,竟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宝玉听了,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一个无用的杀材!这点子事也干不来。”茗烟道:“二爷又不知看了什么书,或者听了谁的混话,信真了,把这件没头脑的事派我去碰头,怎么说我没用呢。”宝玉见他急了,忙抚慰他道:“你别急。改日闲了,你再找去。若是他哄我们呢,自然没了;若竟是有的,你岂不也积了阴骘。我必重重的赏你。”正说着,只见二门上的小厮来说:“老太太房里的姑娘们,站在二门口,找二爷呢。”且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四十回 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

    话说宝玉听了,忙进来看时,只见琥珀站在屏风跟前,说:“快去罢,立等你说话呢。”宝玉来至上房,只见贾母正和王夫人众姊妹商议给史湘云还席。宝玉因说道:“我有个主意。既没有外客,吃的东西也别定了样数,谁素日爱吃的拣样儿做几样,也不要按桌席,每人跟前摆一张高几,各人爱吃的东西一两样,再一个十锦攒心盒子、自斟壶,岂不别致。”贾母听了,说“很是”。命人传与厨房,明日就拣我们爱吃的东西作了,按着人数,再装了盒子来。早饭也摆在园里吃。商议之间,早又掌灯,一夕无话。

    次日清早起来,可喜这日天气清朗。李纨侵晨先起来,看着老婆子丫头们扫那些落叶,并擦抹桌椅,预备茶酒器皿。只见丰儿带了刘姥姥板儿进来,说:“大『奶』『奶』倒忙的紧。”李纨笑道:“我说你昨儿去不成,只忙着要去。”刘姥姥笑道:“老太太留下我,叫我也热闹一天去。”丰儿拿了几把大小钥匙,说道:“我们『奶』『奶』说了:外头的高几恐不够使,不如开了楼,把那收着的,拿下来使一天罢。『奶』『奶』原该亲自来的,因和太太说话呢。请大『奶』『奶』开了,带着人搬罢。”李氏便命素云接了钥匙,又命婆子出去,把二门上的小厮叫几个来。李氏站在大观楼下,往上看,令人上去开了缀锦阁,一张一张往下抬。小厮、老婆子、丫头一齐动手,抬了二十多张下来。李纨道:“好生着。别慌慌张张鬼赶来似的,仔细碰了牙子。”又回头向刘姥姥笑道:“姥姥,你也上去瞧瞧。”刘姥姥听说,巴不得一声儿,便拉了板儿,登梯上去。进里面,只见乌压压的堆着些围屏、桌椅、大小花灯之类,虽不大认得,只见五彩炫耀,各有奇妙。念了几声佛,便下来了。然后锁上门,一齐才下来。李纨道:“恐怕老太太高兴,越『性』把船上划子、篙桨、遮阳幔子,都搬了下来预备着。”众人答应,又复开了,『色』『色』的搬了下来。命小厮传驾娘们,到船坞里撑出两只船来。正『乱』着安排,只见贾母已带了一群人进来了。李纨忙迎上去,笑道:“老太太高兴,倒进来了。我只当还没梳头呢,才撷了菊花送去。”一面说,一面碧月早捧过一个大荷叶式的翡翠盘子来,里面养着各『色』的折枝菊花。贾母便拣了一朵大红的簪了鬓上。因回头看见了刘姥姥,忙笑道:“过来带花儿。”一语未完,凤姐便拉过刘姥姥来,笑道:“让我打扮你。”说着,将一盘子花横三竖四的『插』了一头。贾母和众人笑的不住。刘姥姥笑道:“我这头也不知修了什么福,今儿这样体面起来。”众人笑道:“你还不拔下来摔到他脸上呢,把你打扮的成了个老妖精了。”刘姥姥笑道:“我虽老了,年轻时也风流,爱个花儿粉儿的,今儿老风流才好。”说笑之间,来至沁芳亭子上。丫鬟们抱了一个大锦褥子来,铺在栏杆榻板上。贾母倚柱坐下,命刘姥姥也坐在傍边,因问他:“这园子好不好?”刘姥姥念佛说道:“我们乡下人到了年下,都上城来买画儿贴。时常闲了,大家都说,怎么得也到画儿上去逛逛。想着那个画儿也不过是假的,那里有这个真地方呢。谁知我今儿进这园里一瞧,竟比那画儿还强十倍。怎么得有人也照着这个园子画一张,我带了家去,给他们见见,死了也得好处。”贾母听说,便指着惜春笑道:“你瞧我这个小孙女儿,他就会画。等明儿叫他画一张如何?”刘姥姥听了,喜的忙跑过来,拉着惜春说道:“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个神仙托生的罢。”贾母少歇了一回,自然领着刘姥姥都见识见识。先到了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刘姥姥让出路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赾走土地。琥珀拉着他说道:“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了。”刘姥姥道:“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绣鞋,别沾脏了。”他只顾上头和人说话,不防底下果跴滑了,咕咚一交跌倒。众人都拍手哈哈的笑起来。贾母笑骂道:“小蹄子们,还不搀起来,只站着笑。”说话时,刘姥姥已爬了起来,自己也笑了,说道:“才说嘴,就打了嘴。”贾母问他:“可扭了腰了不曾?叫丫头们捶一捶。”刘姥姥道:“那里说的我这么娇嫩了。那一天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紫鹃早打起湘帘,贾母等进来坐下。林黛玉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茶来,奉与贾母。王夫人道:“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林黛玉听说,便命个丫头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张椅子挪到下首,请王夫人坐了。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刘姥姥留神打量了林黛玉一番,方笑道:“这那里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贾母因问:“宝玉怎么不见?”众丫头们答说:“在池子里船上呢。”贾母道:“谁又预备下船了?”李纨忙回说:“才开楼拿几子,我恐怕老太太高兴,就预备下了。”贾母听了,方欲说话时,人回说:“姨太太来了。”贾母等刚站起来,只见薛姨妈早进来了。一面归坐,笑道:“今儿老太太高兴,这早晚就来了。”贾母笑道:“我才说来迟了的要罚他,不想姨太太就来迟了。”说笑一会,贾母因见窗上纱的颜『色』旧了,便和王夫人说道:“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这个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这竹子已是绿的,再拿这绿纱糊上,反不配。我记得咱们先有四五样颜『色』糊窗的纱呢。明儿给他把这窗上的换了。”凤姐儿忙道:“昨儿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些匹银红蝉翼纱,也有各样折枝花样的,也有流云福花样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样的,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我竟没见过这样的。拿了两匹出来,作两床绵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贾母听了,笑道:“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明儿还说嘴。”薛姨妈等都笑说:“凭他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我们也听听。”凤姐也笑说:“好祖宗,教给我罢。”贾母笑向薛姨妈众人道:“那个纱,比你们年纪还大呢。怪不得他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像。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做‘软烟罗'。”凤姐儿道:“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过这个名儿。”贾母笑道:“你能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青,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作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做‘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做‘霞影纱'。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薛姨妈笑道:“别说凤丫头没见,连我也没听见过。”凤姐儿一面说话,早命人取了一匹来了。贾母道:“可不是这个。先时原不过是糊窗屉,后来我们拿这个作被,作帐子,试试也竟好。明儿就找出几匹来,拿银红的替他糊窗子。”凤姐儿答应着。众人都看了,称赞不已。刘姥姥也觑着眼看个不了,念佛说道:“我们想他作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贾母道:“倒是做衣裳不好看。”凤姐忙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大红绵纱袄子襟儿拉了出来,向贾母薛姨妈道:“看我的这袄儿。”贾母薛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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