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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渊-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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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个我知道。可如果没有材料研究,我们不可能真正深人最冷的深黑期。嗯,还有……我的方案和坑道挖掘没什么关系。”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飞快,急匆匆的。
“那你有什么方案?”
“我、我建议,我们先选择一些适当的遨弗人目标。等到了深黑期,我们再醒过来,从陆上进入敌区,摧毁那些目标。”这下子,他算把所有不可能实现的事压进一个简单句子里了。不等对方反驳,他先举起手,“每个困难我都想过,军士,我有解决办法,或者说,已经开始研究—”昂纳白用近于温和的语气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深黑期吗?你刚才说你是哪儿的研究员来着,普林塞顿大学国王学院?”舍坎纳的亲戚在介绍信里就是这么写的。
“是的,专业是数学和—”
“给我住嘴。你知道政府在国王学院这种地方的军事研究项目上投了多少个百万吗?你知道我们是多么关注他们的重大项目吗?你们这些自高自大的西部佬,老禾,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类人。操心的只是怎么攒粮食度过暗黑期,有的连这都不用操心!只要脊梁骨还有半分硬度,你们就该参军人伍。东部地区在死人,你懂不懂?因为没有为暗黑期作好准备,几千人会死。死在坑道里的更多。等新太阳亮起来时,还会有多得多的人因为没有东西吃活活饿死。而你却坐在这里,高谈阔论如果、也许之类屁话!”昂纳白顿了顿,好像火气退了一点。“喂,在我把你一脚踢回普林塞顿之前,先告诉你点儿好玩的事儿。你也看到了,我的腿脚有点不方便。”他晃了晃左边的几条腿,“跟那边的破坏机干仗落下的。伤愈之前,我帮他们处理寄来的种种异想天开的想法。都是像你这样的人寄的,一直寄,总断不了。还算好,大多数屁话都是走的邮件。十天里最多一次,有家伙会谆谆告诫我们,锡在低温下的同素异形体①很危险—,’哺,跟我说话的这位也许真是个工兵!“—不能当焊料用,诸如此类。至少这些人说的话还不错,只不过浪费我们一些时间罢了。但还有些人,读了点有关镭的材料,就觉得我们应该用这玩意儿制造超级挖掘机。我们这些人还搞了个小竞赛,看谁碰上最大的白痴。唔,昂德希尔先生,我认为,你让我成功胜出了。你和你的狗屁点子,深黑期醒过来,爬起来,从陆上走过去。知道那时候的气温有多低吗?任何私人实验室都不可能制造出那种低温,我们目前能够制造的任何真空状态都不可能达到那么低的温度!”昂纳白不说话了。无意间吐露了一点机密,被吓住了?片刻后舍坎纳才意识到,军士正望着自己视觉盲区内的什么东西。
“史密斯中尉!下午好,长官。”军士几乎要立正敬礼了。
“下午好,伦克纳。”说话者走进他的视线。她真是……太美了。所有肢腿都是那么纤细、结实、曲线优美,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种毫不张扬的高雅。她身穿一套舍坎纳没见过的黑色军服,显示其军衔的只有证章上的星徽和名牌。维多利亚·史密斯。模样年轻得让人不敢相信,是早产儿?也许,所以军士有点夸张的敬意才带着嘲弄的意味。
史密斯中尉的注意力转到舍坎纳身上。她的表情中有一丝友善,似乎觉得来人挺有意思。“昂德希尔先生,这么说你是国王学院数学系的研究员?”“这个,更准确地说,是研究生……”对方静静地看着他,仿比如木炭和金刚石,都是破的同素异形体。
佛等着他说下去,“嗯,其实数学只是列在课程表上的专业,我还选修了许多医学院和机械工程学院的课程。”他以为昂纳白会发表一番粗鲁的评论,但军士这会儿却不作声了。
“也就是说,你明白深黑期的性质:超低温、真空,等等。”
“是的,长官。对所有难点我都进行了深人思考。”想了将近半年。但现在最好别提这个话茬,“我有很多想法,还作了一些初步设计。我考虑的解决方案中,生化方面的内容一时还无法向您展示。但下程机械的部分,有一些我做了原型机,就在外面我的车里。”
“啊,我知道,停在格林维尔将军和唐宁将军的座车之间。我们去看看吧,同时把你的车挪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完全明白是多年以后的事,但现在,舍坎纳·昂德希尔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在陆战指挥部的所有人中—在全世界的所有人中—他再也不可能找到一位比维多利亚·史密斯更合适的听众了。
第六章
渐暗期的最后几年里时有风暴,经常来势汹汹,但不像新太阳期爆发的大风暴那么气焰万丈,那么具有爆炸性。黑暗即将降临前吹来的寒风更像一个被狠狠捅了一刀的人,踉踉跄跄,即将流尽生命的最后一滴血。热量就是使世界呈现生机的血脉,血已经快被黑暗吸干了,日渐衰弱的世界正一步步无可挽回地走向死亡。
先是正午时可以望见上百颗星星与太阳并存于同一块天空中;然后是上千颗星星;最后,太阳暗到极限……黑暗真正降临了。较大的植物早已死去,它们粉状的抱子埋藏在深雪之下。较低等的动物也走上了同一条道路。一堆堆骨骸散落在雪地上,不时飘动着一缕磷火—那是死者的精灵飘过,古代观察者们写道;那是细菌在大嚼最后的晚餐,近代科学家们指出。但地面上还游荡着活人。有些是被屠杀的对象,比他们更强大的部落(或国家)阻止他们进人渊数;有些是洪水或地震的牺牲品,祖祖辈辈为他们提供藏身地的渊数遭到破坏。古时候,只有一种方法可以了解暗黑期像什么样子:留在地面,写下你亲眼所见的一切,并且把记录收藏在能逃过新太阳烈焰烧灼的地方。用这种方法,你可以得到一点不朽的虚名。在极偶然的情况下,这些观察者中的个别人可以活着熬过暗黑期的第一年、第二年。发生这种事只有两种原因:或是机缘凑巧,碰上了最理想的环境;或是怀着尽可能深人暗黑期、尽可能多看到一些东西的强烈愿望,事先精心布置、巧妙安排。坚持时间最久的是一位哲学家,他最后的一句话刻在石头上。从藏身的渊数中重回地面的人们,有的将这句话视为此人已经彻底疯狂的证明,有的则视之为比喻。这句话是:“空气变干了,变成了雾。”
王国一方和遨弗国一方的宣传机构至少在一件事表达了一致意见:这次大黑暗将不同于此前所有暗黑期。这是第一个遭到效力于战争的科学正面攻打的暗黑期。双方数以百万计平民撤进了上千处寂静的渊数,两支军队却仍然攻战不休。地面上进行着壕堑战,露天战壕里依靠蒸汽机提供热量。但与以往最大的不同却是地下。双方的坑道不断伸向对方的战线。坑道相交处,两军以机枪和毒气展开激战。如果没有交汇,坑道便继续在东战场的白噩岩石中向前钻行。一码又一码,一天又一天,地面战斗结束后很久,坑道仍在不断延伸。
进人暗黑期五年后,只有技术装备最精良的精锐部队仍在东战区地下继续战斗。部队人数不多,王国一方大约有一万人。虽说深藏于地下,坑道的温度仍然远远低于冰点。有人的坑道里还循环着换气扇带来的新鲜空气。不久以后,通向地面的最后一批通气孔道便会被寒冰封闭。
“已经十天没有听到遨弗人的任何动静了。坑道兵司令部一直在欢庆他们的胜利。”格林维尔将军把一块香胶扔进口中,大声咀嚼着。协和国情报机关的这位领导从来不是个举止斯文的人,最近他的脾气更暴躁了,谁都看得出来。他是个老人,而且陆战指挥部的生存环境已经极度恶化了,尽管眼下它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条件最好的地方。这一片地堡群紧靠着皇室渊致,里面还有五十多个人处于神智清醒的状态。每过一个小时,空气便更增一分污浊。一年多以前,格林维尔不得不告别了自己宽大的书房。他现在的办公室只是一个20 x 10 x 4叹的小间,位于宿舍区上方的死寂空间里。房间四壁贴满地图,桌上是一擦擦电传打印报告。电传走的是陆上通信电缆,七十天前,无线电通讯最后失效了。去年,王国的无线电技术人员试制了许多新型发报机,功率一台比一台强大。本指望无线电通讯可以坚持到最后,但希望落空了,现在剩下的只有线缆电报,以及目力范围内的短距离无线电。格林维尔看着自己的客人。这肯定是来自陆战指挥部的最后一个人,此后两百年内,再也不会来人了。“你也是从前线回来的,史密斯上校,我怎么没看见你欢呼雀跃呢?”维多利亚·史密斯的注意力被将军的潜望镜吸引住了。正是因为这台潜望镜,将军才坚持住在上面这个小窝里—最后看看这个世界。皇家瀑布两年前便已停止了湍流,她可以一直望到山谷上方。一片黑色大地,可怕的寒霜不断积在岩石上、冰上。碳氧化物,从大气中滤出来的。但舍坎纳将看到的世界比现在冷得多。
“上校?”
史密斯从潜望镜前退开。“对不起,长官……我无比敬佩坑道兵取得的成就。”可敬的不是司令部,而是真正奋力挖掘的士兵。
她去过他们的野战渊蔽,“但他们已经许多天没有遇上任何敌军阵地了。并不是说敌人已经放弃了阵地。进入暗黑期后,对方阵地至少还有半数仍在坚持战斗。恐怕坑道兵司令部把掘进停工点计算错了。”
“是埃”将军恨恨地说,“坑道兵司令部创造了坚持作战行动时间最长的记录,可遨弗人偏偏一撤,把他们的成绩变成了一场空。”他叹了口气,说了些换个时间非把他的官职赔进去的话。幸好进入暗黑期五年之后,不可能有多少人听到这番话,“你知道吗,遨弗人其实也不算太坏。看长远一点,你就能从我们自己的盟国中发现更坏的家伙,它们正等着王国和遨弗国彼此打成一团肉酱呢。我们应该根据这种情况制订自己的计划,防着哪个坏家伙抓住机会扑上来。要打赢这场战争,但不能靠坑道和坑道兵。不然的话,新太阳升起时我们还得打上很多年才分得出胜负。”
他狠狠一嚼香胶,伸出一根前肢,朝史密斯一指:“能不能干净利落地结束这场战争,全看你的计划了。”
史密斯的回答很大胆:“如果您允许我和那个小组在一起,成功的机会大得多。”
格林维尔好像没听见她的话,“维多利亚,你搞那个项目已经七年了。说真心话,你认为它会成功吗?”也许是因为污浊的空气,两人都跟平时有些不一样。一般人绝对想像不到斯特拉特·格林维尔也会迟疑不决。史密斯认识将军已经九年了。她知道,在自己的亲信面前,格林维尔是个很开明的人,乐于倾听别人的意见—直至定下最后决心。这以后,他就是一个最果断的人,从不踌躇,任何将军都不得质疑他的决定,甚至在国王的顾问大臣面前也毫不让步。她没有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样忧伤、迷茫的问题。她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位很老的老人,几个小时之后就会屈服于黑暗,也许是最后一次屈服于黑暗。这种感觉就好像倚着一块熟悉的磐石,却发现磐石慢慢滑开了。“长、长官,我们的目标选择得很好。只要摧毁这些目标,遨弗国的认输投降指日可待。昂德希尔的小组已经潜人一个湖里,离目标不到两哩。”这本身就是一个辉煌的成就。那个湖正好在邀弗人最重要的补给中心附近,深人遨弗国达百哩之遥。
“昂纳白、昂德希尔和其他人只需要走很短一段路,长官。我们已经测试过了,他们的装具和放热质可以维持长得多的时间,测试环境几乎—”格林维尔无力地笑了笑,“是啊,这些我都知道。想想看,我不知道多少次把这些数字塞到总参谋部的爪子底下。过去几个世代里,我们这些当兵的在暗黑期边上狠狠摸了几把,裹读神明埃但昂纳白的小组将亲眼看到的是深黑期。到底会是什么样子?是啊,我们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冻结成霜的空气、真空。但这些都是推测。我不是个相信宗教的人,史密斯上校,可……不知他们会发现什么。”
信教也罢,不信教也罢,随着将军的话,仿佛所有古老的迷信同时复活了:雪妖、地精·····4一个彻底笼罩在黑暗中的世界,黑暗如此深重,世界仿佛已经不复存在。想到这些,再理智的人也会心生惧意。维多利亚吃力地推开格林维尔的话招来的恐惧,“您说得对,长官,确实可能出现我们没有预料到的意外情况。所以我对这次任务的评估本来是:很可能失败—但我们有舍坎纳·昂德希尔。”
“我们最信任的捣蛋分子。”
“是的,而且是最极端的捣蛋分子。我认识他已经七年了,从他冒出来的第一天起就认识他。当时他只有一车斗半成品原型机,满脑子最疯狂的计划。那天我正好没什么事—真是天大的运气,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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