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殃神鬼家怪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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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旮旯也行”,又说“天津卫遍地是钱,不能都让老坦儿赚走”,认为排挤老坦儿、欺负老坦儿那是天经地义。咱不能说所有的人都这样,那是以偏概全,但是过去确实有一部分人这样,并且为数不少。

开出租这家的二嫂子,为了门大门小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非要跟对门卖菜的争这口气儿。

卖菜的三哥一家,刚开始闹不明白门大门小有什么讲究,直至看到对门挂上宝剑,卖菜这家的姥姥也不愿意了,谁肯吃这么大的亏?乡下人在“迷信”二字上绝不含糊,翻箱倒柜找出一面八卦镜,钉到门楣上。门口挂铜镜也有讲究,你过来什么全给你原样儿照回去。两家算是斗上法了,你压我一头,我压你一头,天雷勾动地火,麻花就怕拧劲儿的,为此结下了解不开的仇疙瘩。

常言道:“天燥有雨,人躁有祸。”那个蒸笼般闷热的夏天,天燥人也噪。卖菜的三姥姥和对门二嫂子两家斗法不要紧,可给我们挑水胡同灶头大院儿惹来了一场大祸。

可要说惹了多大的祸,真好比“安禄山日了贵妃,程咬金劫了皇杠”,这个祸惹到天上去了!

【8】

挑水胡同的邻居们都说三姥姥平素积德行善,老太太早年间逃荒逃到天津卫,住到破瓦寒窑之中,捡烂菜叶子度日。据说一天半夜下着雨,三姥姥正在缝补衣服,这时一个从没见过的姑娘找上门来,说是家里有孕妇生孩子,来不及请接生婆了,不得不找三姥姥过去帮忙。

三姥姥不是接生婆,但是在乡下的时候也给女人接过生,看到姑娘一脸着急的样子,她不好推辞,披上衣服匆匆跟去。雨夜天黑,不辨道路,七拐八绕来到一个去处,看到孤零零的一间大屋,有位妇人挺了个大肚子正在屋中呻吟待产。

三姥姥忙替那妇人接生,生得倒也顺利,不过生下来的小孩屁股后边长了条毛茸茸的尾巴。三姥姥心下犯了嘀咕,当面可不敢说破。先前来请三姥姥接生的姑娘千恩万谢,双手捧出黄豆,一把一把地往三姥姥衣袋里塞。

三姥姥推辞道:“我来接生是为行善,怎么贪你这么点儿黄豆?”当场都掏出来还给了人家。她回到家一掏衣袋,还余下两粒黄豆,凑在油灯底下一看,但见金光闪闪,始知遇上了狐仙,再回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路了。

有了这两粒金子,三姥姥才有本钱摆摊儿卖菜。这种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传说,在胡同大杂院儿里简直是太多了,人们愿意说也愿意听,却不能当真。但是由此可见,挑水胡同的住户大多认为三姥姥心眼儿好,称得上是积德行善之人。

二嫂子在门口挂上桃木剑,原以为占了上风,没想到对门的三姥姥钉了八卦镜,旧时那叫“照妖镜”。二嫂子让照妖镜照得“吃嘛嘛不香,干嘛嘛没劲”,这个娘们儿放起刁来,站在大杂院儿里甩闲话,借着数落孩子指桑骂槐,闹了半天没人搭理她,一生气堵在三姥姥家门口,跳起脚破口大骂,她是撕破了脸,什么难听骂什么。

三哥家两口子都是卖菜的老实人,又是外乡来的,窝窝囊囊不敢惹事儿。可这家的三姥姥却不是省油的灯,别看小老太太干瘦,想当年那是红枪会的大师姐,战过官军,打过东洋鬼子,不是吃素的主儿,眼里不揉沙子,八十多岁了还腰板儿笔直。

三姥姥坐在屋里听见二嫂子骂到了门前,手里做针线活儿的大剪刀可就抄起来了,布满皱纹的瘦脸一沉:“好个泼妇,欺人太甚,老身八十多岁早活腻了,今儿个豁出这条老命去结识她!”

左邻右舍不能眼看着这两家动手,崔奶奶带着邻居们死说活劝,连拉带拽,好不容易劝住了二嫂子和三姥姥,两家方才罢手,门上的木剑和八卦镜可没摘,一连二十几天都还在较劲。

两家斗得如此厉害,倒出乎我的意料,同在一个大杂院儿住,低头不见抬头见,至于吗?

我说:“老崔你在挑水胡同那么大面子,没过去劝两句?”

崔大离说:“管他们那个闲事儿干吗,你哥哥我还等着看热闹儿呢。”

老天津卫闲人多,闲人没有不爱看热闹儿的,就这个看热闹儿的习惯,那可是要了人命了!

【9】

两家邻居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打架,实属平常,我当时听崔大离说完也就完了。崔大离得知我当了“倒爷”,他说:“有这么好的买卖算哥哥我一个,你吃肉我喝汤都成。”

我说:“咱俩谁跟谁,我吃肉怎么也得让你啃两块骨头,哪能让你喝汤?不过这个年头挣钱不易,外边又乱,撞见歹人,没准儿把命搭上。”

崔大离说:“不是跟你吹,你哥哥我这两下子,对付七八条大汉绰绰有余。那真叫老太太摊鸡蛋——一勺儿一个!可有一样,不怕别的,只怕坐电甩。”

要说什么是“电甩”?早年间,人们将飞机称为“电甩”,那会儿大部分人没坐过飞机,认为飞机是个大铁鸟,有俩翅膀,把人塞到铁鸟肚子中,千百里地,通上电一甩就到了,崔大离不敢坐这个。

我们俩边说话边收拾好了屋子。老崔家的闲房是一间西屋,扫完房过遍水,又从崔大离家里搬来铺盖。到这会儿,崔奶奶的炸酱面也做好了,夏日里天黑得晚,三个人搬了马扎和板凳,坐到院子里边吃饭。

北方人以面食为主,包子、饺子、馒头、花卷、馄饨、烙饼一概属于面食,但是说到吃面,必定是指面条,而不是任何别的东西。过去老天津卫有事儿没事儿都吃面条,做寿吃寿面,生孩子吃洗三面,死人吃接三面。逢年过节吃好的,主食除了饺子也是捞面。不过,遇上事儿吃的是打卤面,而平常大多以炸酱面为主。炸酱面好不好,全在炸酱上。上好的炸酱,必是“肉丁红亮,香气四溢”,配上掐头去尾的豆芽菜当“面码儿”,再浇上过年吃剩下的腊八醋。面条、炸酱、菜码儿,缺了哪一样儿也不算是正宗的炸酱面。崔奶奶做的炸酱面在我们挑水胡同堪称一绝,闻到老崔家炸酱面的香味儿,简直能把人的魂儿给勾走。

那天我是饿狠了,炸酱面吃了一碗又一碗,噎得我直翻白眼。崔奶奶让我这吃相给吓到了,直说几年没见,怎么变得这么没出息?崔大离急忙端来一碗面汤,让我来个“原汤化原食”。

我这碗炸酱面还没吃完,崔大离又说如今到了吃黄花鱼的时候,崔奶奶该熬黄鱼了。

老天津卫的人口儿高、嘴儿刁,专爱吃海鱼,没人愿意吃河鱼。河鱼有股子土腥味,你放作料压住这个土腥味,就会同时遮住鱼的鲜味。如今大多饭馆烹鱼河海不分,全是一个味道,吃不出分别了。过去的鱼也真是不一样,一平二净三蹋目,其中的净就是指黄花鱼,拿两字形容,就是“鲜亮”。

我忍不住口水往下流,以为明天能吃上黄花鱼了,没想到崔奶奶转天要去山东。崔大离还有位大哥落在山东娶妻生子,老太太想孙子了,要去看孙子,这一去,少说住上三四十天。

崔奶奶在小蘑菇坟挑水胡同住得最久,她不走还好,她这一走,可没人劝得住前边门口挂桃木剑和八卦镜的两家了。

【10】

转天一早,我和崔大离送崔奶奶上火车去山东,回来下了过水切面,放上头天晚上吃剩的炸酱,端起碗来刚吃了没两口,耳听前边乱成了一团。

大杂院儿前边住户多,晌午天热,屋里待不住人,二嫂子和三姥姥分别坐在自家门口。二嫂子捅炉子做饭,一抬头正好看见对门的八卦镜,心里这股无名之火再也按捺不住,过去说门上的铜镜是“照妖镜”,她住在对门,出来进去都躲不开那面铜镜,岂不摆明了拿她当妖怪?她家门口挂的桃木剑也让照妖镜给挡了回来。她再想不出别的招儿了,前几天打算撕破脸闹一场,结果让邻居们给劝住了,两家没动上手,但是积怨已深。此刻她火往上撞,拎起通炉膛使的火筷子迈步上前,要将对门的“照妖镜”捅下来。

开出租车的二哥和卖菜的三哥当时都不在家。三姥姥坐在门口包饺子,一眼瞥见二嫂子手拎火筷子到了近前。她是打旧社会过来的人,当初又做过红枪会的大师姐,起五更爬半夜,戳香头练功夫,手中的大杆子一抖,三五条壮汉也近她不得,怎会将三嫂子放在眼内。

民国年间,多有各种“会、门、道”,红枪会是其中之一,清朝末年闹义和团的时候已成气候,成员大多是庄户人家,头裹白巾,手持刀矛,近似于民间的练武会,打过洋兵,也抢过官府的军粮。别看三姥姥已经八十多岁,一身武艺搁下了好几十年,说到动手可绝不含糊,刚好手边有擀面杖,随手抓过来往外一挡,早将二嫂子手中的火筷子拨在旁边。

二嫂子双手握不住火筷子,院儿里地方狭窄,火筷子被砖墙撞了回来,正好磕到她的额头上,擦破点儿皮。这下她可不饶了,躺在地上撒泼打滚,杀猪般惨叫。

我和崔大离听到声音不对,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来,到前边一看,三姥姥和二嫂子两位,一个抓着火筷子躺在地上打滚,一个握着擀面杖坐在那儿运气,我们俩大吃一惊:“好么,您二位是要华山论剑啊?”

其余在家的邻居此时也都出来劝解,明说是劝架,也不乏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在旁边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是坐山观虎斗,你斗得越厉害越好。但是邻里纠纷大多停留在口舌之争的层面,左邻右舍尚可劝解,一旦抄家伙动上手了,那可要归派出所处理。

有几位好心的邻居苦劝二嫂子和三姥姥,千万别把事情闹大了。其实两家如果说好了同时摘掉门口的木剑和铜镜,不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犯不上打架。又有人看见是二嫂子拎了火筷子先动的手,告到派出所她不占理,况且三姥姥八十多岁快九十了,你说她把二嫂子揍了,派出所的人也不信不是?

二嫂子发作不得,一肚子邪火没处撒,打电话叫开出租车的二哥回家。她恨得咬牙切齿,找出条麻绳搭在房梁上,声称要上吊变鬼,掐死对门一家四口。

开出租车的二哥一向惧内,怕老婆也怕丈母娘,他老婆一哭二闹三上吊,对付他是真管用。问题是对门的三姥姥也不好惹,打不打得过先俩说着,你找上门去跟人家动手,三姥姥那么大岁数,一旦打出个好歹儿来,你不得给人家偿命吗?

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不能动手,又不能让卖菜的老坦儿这么欺负,除非想个高招儿出来,破了对门的八卦镜。

如果能想出法子,早该想出来了,比方说同样在门楣上钉一面八卦镜,你照我我照你,至多斗成个平手,如何分得出高低胜负?

二嫂子为人迷信,打听到挑水胡同住了一位“瞎话张”,名叫张有本儿,懂得看阴阳风水,她先到点心铺拎了盒绿豆糕,匆匆找上门去请教。

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您听“瞎话张”这绰号也该猜出这是个什么人。“瞎话张”说他爹是位阴阳先生,实际上他爹只是个在马路边念报纸的。旧社会那会儿,识文断字的人很少,平头老百姓里,一百个人当中有九十九个半是文盲。他爹也认不全报纸上的字儿,多说认识一半,连蒙带唬,外带自己胡编,添油加醋将报纸上的文章念得耸人听闻,比如报纸上写“有一女子投河自尽,没有找到尸首”,短短几个字的简讯,从他爹嘴里说出来翻云覆雨:“海河中淹死一个人,在原地打捞不到尸首,因为早让河水冲走了。这会儿应该到高庄泥窝去找,海河在高庄有个大拐弯,浮尸到了那个大拐弯一般就过不去了。再有一个,河中的浮尸,男的脸朝上,女的脸朝下,无一例外,为什么呢?女尸奶子沉,男尸屁股沉,不信您上河边看去……”扯起来都没个边儿了,比摆野摊儿说评书的还能瞎掰。

那时候还真有许多半个大字儿不识的闲人,愿意掏钱听这套胡说八道。虽说是马勺儿上的苍蝇——混口饭吃,但是凭他一张嘴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可也不简单。过去有那么句话,说是“五年胳膊十年腿,二十年练不好一张嘴”,可见会练的不如会说的,那叫本事。等传到“瞎话张”这辈儿,胡说八道的本事比他爹还要加个“更”字,由此得了“瞎话张”这么个外号。

二嫂子找到“瞎话张”诉苦,说她家对门卖菜的不安好心,在门楣上钉了一面八卦镜,照得她们一家三口抬不起头,提起来是一天二地的仇、三江四海的恨,她恳请“瞎话张”支个高招儿,怎么做才能把对门的照妖镜压下去?

“瞎话张”自称前知八百年,后知五百载,天下的事,只要你提个头,没有他不知道尾的。别说阴阳宅风水了,即便是诸葛亮、姜子牙在世,也没有他这般计策,对付个卖菜的老坦儿算得了什么?不过他看二嫂子只拎来一盒绿豆糕,而且还是最便宜的,心里不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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