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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失我爱-王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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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姗慢慢地坐在桌旁,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怎么啦?”我问她。

    “现在还不好说。”她摇摇头,姿势不变。

    “严重么?”

    “不好说……你下午要去医院婚前检查是么?”

    “是。”

    “那你捎带再作些别的检查。”

    她迅速行动起来,从抽屉里拿出纸签,为我开了张转院单。

    一辆大卡车载满候补新郎新娘,在站满施工建筑各层脚手架的工友们的欢呼声中驶出工
地大门。

    石静紧紧依着我站着纂着我的手。在烈日的照耀和强风的吹抚下,车上的男女都满面通
红,眼睛微睁,头发蓬松,一声不吭。

    卡车驶过前两天失过火的那条街,街上的行人在树荫下走动,翠绿的西瓜堆在路边,商
店售货大棚摆列着琳琅满目的烟酒饮料,那座大楼修饰一新,完好的玻璃和银灰色的铝合金
窗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点看不出焚烧过的痕迹。前面路口遮阳伞下的交通警察的白色制
服十分醒目,络绎不绝的大小车辆从他身旁左右驶过,使他时而出现,时而隐没。

    我看着这一切傻笑。

    当我们从交通岗台旁驶过时,我看到白色的大沿帽下一张焦黑疲惫的脸。

    那是一张老年男人松弛多斑的脸,因为长期室内工作十分白晰,白色的帽子压至眉前,
职业的冷漠代替了这个年龄应有的慈祥。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闭眼……睁眼……闭眼”

    我在他的指示下,重复着睁眼闭眼的动作。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也一动不动地看着
他,我们似乎都期待着从这单调的动作中获得什么。我感到了他的意志的坚强,同时也感到
自己的信心在一点点消失。终于,我的信心崩溃了。我大睁着眼瞪着他眼皮一动不动。

    “闭眼!”他坚定的说。

    “闭眼!!”我也在心里疯狂地命令自己,可眼皮始终一动不动。

    我看老大夫站起,向我走来,一只温热软绵绵的手抚动我的眼皮。

    我眼前一遍黑暗。

    “可我其它检查一切正常。”这声音象是发自另一个人。

    “是的,可以排除其它怀疑了。”

    “什么病?”片刻,我问。

    没有回答,只有笔在纸上滑动的沙沙声。

    我猛地睁开眼睛,急速眨动,一阵欣喜,快乐地叫:“它又能动了。”

    老大夫看我一眼,刻板地说:“你没有失明危险。建议卧床休息;建议肌肉注射新斯的
明;建议暂不批准该病人结婚。”

    “为什么?”我噌地站起。

    “因为你目前所患病症不适宜结婚。”老大夫说。

    “你错了!”我态度强烈地对老大夫说,“你夸大了我的病情。其实我根本没病,只不
过是累了,浑身没劲儿,这是常有的事,休息休息就会好的就象我的眼睛。没听说眼睛有毛
病不准结婚的,这是那儿跟那儿,再次的大夫也不会这么诊断。”

    “如果你不遵医嘱的话,那就不光是眼肌暂时性瘫痪的问题了。”老大夫声色具厉地
说。

    “……”

    “需要解释吗?”老大夫的语气缓和下来。

    “需要。”我的语气几近乞怜。

    “你患的是一种我们叫作'肌无力性肌病

    ',具体说就是神经肌肉间传递功能产生障碍。眼肌无力只是首现症状,如果继续发展
便会累及全身广泛肌肉,一旦延髓肌和呼吸肌进行性无力达到不能维持正常换气功能的程
度,便会窒息而死。所以,你面临的问题并非是结婚与否,而是生死存亡!”

    “我要求再作一次检查。”

    老大夫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

    我直瞪瞪地望着他。

    我直瞪瞪地盯着太阳,强烈的光线刺得我眼冒泪花,我掏出副墨镜带上。

    “何雷,”石静既兴奋又羞涩地从医院门诊楼里向我跑来。“我一切正常,你呢?”

    “我也一切正常。”我笑着说。

    “太好了,我本来就觉得婚前检查纯属多余,咱们能有什么病?倒弄得象爱滋病携带者
似的紧张半天。”

    “我不想跟车回去了……。”

    “我也不想跟车回去,正好咱们趁机上街转转。”石静挽住我的胳膊嘴一直不停说着笑
着出了医院大门。

    街上行人稀少,驶过的汽车都开得飞快,热风阵阵袭来,烘得人既燥热又惬意。商店里
空空荡荡十分安静,售货员一个个都睡眼惺忪懒洋洋的,电风扇嗡嗡作响。

    石静走在我身边,细细的高跟鞋磕在方砖路面上响声清脆,尽管天气闷热,但她的胳膊
仍旧光滑乾爽。

    一家百货商场的大橱窗内陈设着一套舒适的浅色家具,按标准小家庭居室的格局布置
着,并点缀着塑料花洋娃娃之类,色彩艳丽的物件制造幸福气氛。

    “我喜欢这家具的样子。”石静松开我,食指按着玻璃窗说。

    “那就买吧。”

    “一定很贵又不一定有,只是样子。”

    “那就算了。”

    “可我是真喜欢。”石静恋恋不舍,小跑几步才撵上我,重又挽住我的手。“看了这套
家具就觉得咱们定的那套土了。”

    在一家厨具商店门口,石静说等等,拉着我进去看不锈钢餐具,拣拣挑挑,举着刀、
叉、匙问我,“买不买?”

    “随便。”我说。

    在一家床上用品商店,她又抚摸着图案漂亮的丝绸被面、针织床单之类的再三问我:
“买不买?我喜欢。”

    “随便。”我还是那句话。

    “你喜欢不喜欢?”她问我。

    “无所谓,”我说,“无所谓喜不喜欢。”

    “你摘了墨镜看看,带着墨镜当然看什么都一片灰了。”说着动手摘我墨镜。

    “住手!”我一声喝,吓了她一跳,缩回手,“少他妈动我。实话告你,老子不喜欢,
都不喜欢,看见这花花绿绿的东西就烦。”

    四周人都看我们,石静忍气没说话,我们一起往外走。到了外边,站在太阳地里就吵。

    “你烦什么?把话说清楚。”

    “什么都烦。”我悻悻看着一对勾肩搭背走过去的青年男女,独自往前走,“少罗
嗦。”

    “也烦我?”石静赶上来,拦住我,炯炯地隔着墨镜逼视我。

    “也烦你。”我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就知道你现在烦我了。”石静在后面咬牙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还没登记。”

    我不吭声往前走。

    “嗨嗨!”石静在后面叫,跟着我,“有本事你说话呀,没人赖着你。”

    “你瞧你那样儿。”我站住,回头看着他,“头发跟面条似的还披着,嘴唇涂得跟牙出
血似的,还美呢。”

    “我乐意。”

    路边两个卖汽水的小伙子噗哧一乐,见我看他们,忙低头滚动排列在冰块上炮弹夹似的
汽水瓶。

    我再看石静,她站在街当间哭了。

    我呆立片刻,拔腿就走。走了很远回头去看,见石静仍垂头抹泪站在原地。

    “检查结果怎么样?”

    一进工地迎头碰见吴姗,她劈面就问。

    “没事。”我说,“就说是休息不够,睡两觉就好了。”

    工会小刘骑车过来,见我就笑嘻嘻的,“介绍信全给你们开好了,快去拿吧。”

    “先搁你那儿,回头去取。”

    我一路跟人打着招呼,腿脚不停地往里走。

    吴姗狐疑地瞧着我的背影。

    我走到工棚板房前,没有进去,拐了个弯,踩着一大堆沙子,从堆放的水泥预制件之间
穿过去,进了一座未盖完的楼房。

    我沿着裸露的散布堆积着施工渣土的楼梯,一级级走上去,直到楼顶。楼顶上风很大,
四周护墙尚未砌造。我走到楼顶边缘,脚下是一排排浓郁的树冠和密如蛛网的街道,行人车
辆穿行其间,远处一座座高大建筑,有的光滑熠熠有的尚未完工围构着密密麻麻的脚手架。

    风从地面刮过,卷起股股细微的尘土。天空湛蓝耀眼,云彩透明的几乎无形不为人所察
觉地飘逸而过;远处象山构成一条逶迤连绵的阴影。四下静悄悄的,在这无边的静谧中我感
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和召唤。

    一块巨大的带窗洞的预制板,被吊车有力的吊臂悬钩着从我脚下缓缓划过,一声声尖锐
的哨音从地面清晰传来……

    黄昏,我在董延平的宿舍里找到石静。他们一帮人正在说什么,我进来石静先闭了嘴。

    董延平笑着说:“怎么着?这个泪痕未乾,那个又红着眼进来了。”

    我没理他,冲石静说:“吃饭了还坐在这儿干嘛?”

    石静沉着脸不理我。

    董延平接茬儿说:“正控诉你呢。”

    “走走,吃饭去。”小齐先站起来,招呼大家往外走,把我和石静留在屋里。

    “还生气呢?”我走近石静说,“走走,吃饭去,没听说二百五有记仇的,一般都是事
过就忘。”

    “少嘻皮笑脸。”石静说,“你饿你吃去,拉我干嘛?”

    “你不饿呵?”

    “我饿不饿关你什么事?我饿死渴死活该,用不着你来装好人。”

    “饭票不是都在你那儿么?”

    石静冷笑:“就知道是为这,我饿死不饿死你才不管呢,给你给你给你……,从今后咱
俩再没关系了。”

    石静掏出装饭票的夹子冲我摔来,边哭边说:“我不找你,你也别来找我。”

    “你瞧你,我说一句,你说十句,成心使矛盾升级。怎么着?非弄成动乱你才舒坦?”

    “不听不听,少跟我说话。”石静背对着我使劲摇头。

    “好啦好啦,汽车跑一程子还停一停呢,你是不是也该到站了?”

    “你要这么说,我就永远不到站。”

    “一条道跑到黑?”

    “嗯。”石静说,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旋又正色指着我道:“何雷,你这人怎么就
能红一阵儿白一阵儿,说狠就狠,翻脸不认人,什么揍的?”

    “变色龙揍的。”我虚心诚恳地说,“确实不地道,亲者痛仇者快,朝秦暮楚朝三暮四
朝花夕拾,连我也觉得特没劲。这也就是我自个,换别人这样儿我也早急了,要不怎么说正
人先正己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本人这样儿怎么还能再严格要求你象个正人君子。”

    “你就贫吧,”石静笑,“就会跟我逞凶,踩和完人又给人扑粉,里挑外撅,好人歹人
全让你一人做了。”

    “穷寇勿追,得饶人且饶人,你就别非逼着我当三孙子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也算奴
颜婢膝了。”

    “我说不依不饶了吗?”石静委屈地说,“我早不生气了,可想想还是有点气,我这辈
子受过谁的气?我妈都没给我气生,当你老婆到受起你的气。”说着滴下泪来。

    “好啦好啦,就别再说了,越说越没完了。”

    石静用手绢堵着自己鼻孔,狠狠白我一眼:“这会儿嫌我说多了,你说我的时候呢?你
怎么那么痛快?”

    “好好,谈吧,想说什么说什么,怎么解气怎么来。”

    我这么一说,石静倒没话了,半晌才说了句:“你这人坏透了。”

    “对对,”我陪笑,“可天下这么坏的也不多,挑出这么块料还真得有点眼力价儿。”

    “还不是我瞎了眼。”

    “走吧走吧,跟谁有仇也别跟饭有仇。”我拥着石静往外走,“你这一哭真哭得我肝肠
寸断心如刀绞。”

    “再坏还跟你闹。”石静得意地往外走,走了几步停住,“等等,我擦擦脸。”

    对镜净脸均粉,鼓捣半天,嘟着嘴:“眼睛都肿了。”

    “好看,”我说,“红肿之处艳若桃花。”

    “一个老粗,臭撰什么!”

    晚饭时,大食堂人比中午少多了,饭菜质量也比中午差多了,好一点的菜大都是中午剩
的。石静心情已恢复如常,肿着眼睛和董延平他们逗贫说笑舌枪唇剑。

    我看到吴姗匆匆走进来,买了份饭菜坐在远处一张桌子上吃,招手叫我过去。

    吃饭谈笑仍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董延平提醒石静:“嗳嗳,有人可冲你们驸马招手
了。”

    石静笑着说:“我不管,心是人家的戴不上笼拴不住疆,全凭自觉。”

    “你也瞒着她呢是吗?”吴姗低头边吃边说。

    “什么?”我装糊涂。

    “我刚才给医院打电话了。”吴姗舀了匙汤喝了口。

    我也把匙伸进她的汤碗里舀了一匙喝,评论道:“这纯粹是刷锅水。”

    “是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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