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散,下堂夫-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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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身后一大片山茶花地怔怔出神，这是沈颜最爱的花。
她不叫它山茶花，嫌不好听，叫它曼陀罗。那时候家里穷，有一次帮父亲送饭的时候，在大户人家的花园里瞧见了之后，便喜爱异常。可是这种名贵花草不是一般人家种得起的，她想尽办法弄到山茶花的种子，可是总也不能种植成功。那花草需要有经验的花农培育，种植在适应生长的土壤里。
可是我们家没有土地，沈颜只有几个小小的花盆。每每看见她对着枯萎的山茶花落泪，我也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阿姐，怎么办？”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从小到大什么事情她都跟我商量。
“没事，阿姐有办法。”
十六岁的事情已经过了八年多，但是那时候发生的一切，却还历历在目。
因为知道赵家宅子边上有镇子上最好的土地，而且里面也种了山茶花。我便打算偷偷趁着晚上跑去，想偷一些花和土壤回来。
那晚夜色很好，我吃过了饭便出了门。后来才知道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最好是挑选月黑风高的时候，所以从一开始我就选错了日子。
我揣着沈颜的小花盆，沈颜揣着另外一个，两个人手拉手沿着小路跑到赵家宅子外。尽管有些担惊受怕，可是两个人相视一笑，便觉得镇定了很多。
我们俩顺着小路摸进了宅子外面的花园里，那时候还只有一小块土地种了山茶花。
沈颜兴奋异常，我也觉得振奋，把小花盆放在地上，拿出小铲子便开始挖坑，想把长得正旺的山茶花移到花盆里去。
第一棵山茶花被我成功地挖了出来，沈颜高兴地大叫：“阿姐！”
但是她忘记了这是在人家门口。
赵家宅子里立刻传来了狗叫声，接着便有人声朝着大门而来。
沈颜吓得躲在我后面，我立刻将花盆揣进怀里，一把拉住她的手：“快跑！”
她终于站了起来，两个人拔腿就跑。
赵家的人声就在身后，夹杂着狗叫声，而且越来越近。沈颜气喘吁吁，几乎要哭出声来：“阿姐，怎么办？怎么办？”
我仔细辨认着方向，没顾上脚下的路，被石头绊了一跤，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沈颜被我带得踉跄几步，等反应过来，赶紧上来拉我。
我的膝盖火辣辣的疼，想来是皮开肉绽，根本站不起来，耳听着狗叫声就在身后，我猛地推了她一把：“快走！”
“阿姐——”她拉住我的手死活不肯松，我挣不脱，干脆把嘴巴凑上去咬了她一口。
“快走。”我瞪着她，“你不听姐姐的话？”
她捂着手，呆呆地看了我两眼，终于转身跑了。
身后的脚步声都可以听得见了。
我咬着牙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刚撑起身子便被一只大狗扑倒了。那狗按住我的脑袋，我不敢挣扎，怕它一口咬断我的脖子。
接着后面的人也追了过来。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过来把狗牵开，拿着灯笼在我脸上照了照：“是个女娃。”
后面追来的家丁有人出声：“这女娃娃跑来偷什么？”
我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腿上的伤口还要难受，但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那家丁像是不耐，将狗又牵了过来：“你若是不好好交代，就让富贵咬你一口。”
我哆嗦了一下。
那管家像是看不过去：“别对一个女娃动粗。”又对我说：“你好好跟我们说了，便不送你去官府了。”
我硬着咬着牙还是不吭声，心里面却怕得要死。不管是被狗咬了还是送去官府，都不是我想要的。
“陈叔。”
有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别吓着她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有人踩着草地走过来，蹲在我面前。
“你腿上受伤了。”
我终于肯抬头，望见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你不用担心，我家没丢什么东西。”他微微笑着，掏出一块帕子盖在我血流不止的膝盖上，“倒是你的伤比较严重。”
他的视线落在从我怀里掉落的花盆上面：“你若是喜欢这山茶花，送给你便是。”
我呆呆地看着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也没见过这么好心的少爷。
他帮我包扎好腿上的伤口，然后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以后想要山茶花的话可以直接来找我，以后陈叔他们也不会再放狗追你。”
我眼眶有点热，朦胧中看见他站在我面前，长身玉立。
“如果有人为难你，你就报我的名字，说认识赵家的少爷——“他淡笑道，“我叫赵宸之。”
那晚的夜色真好啊，他披着一身茭白的月光，漂亮得像是神仙一样。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选对了日子。
“阿宝！”有人推着我，“阿宝！”
我没反应过来，等明白过来才发现推着我的是顾桓。
“你真是厉害，就这么在路边睡过去了。”他揶揄我，“也不怕来只狗啊狼啊把你叼了去。”
我有些呆滞，眼睛里还是方才梦里的英挺少年。
“睡傻了？”顾桓见我不答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见过公主了，说你身体不舒服，中途回去了。她没有生气。”
兴许是顾桓的态度让公主觉得没必要生气。
我点点头。
“不过你那前夫一听就着急了，急急忙忙就要去你家看你。”他歪着脑袋看我的脸色。
“然后呢？”我忍不住开口。
“噢，他没去成。”顾桓折了身边一棵小草，在手里把弄着玩，“你那位孪生妹妹突然就晕倒在我们面前，于是他只得又急急忙忙请大夫去了。”
我一听急了：“我妹妹她怎么了？”
顾桓笑了笑：“我看着没什么大碍，不过这话得大夫说了算。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赵家瞧瞧她。”
他说到了我的痛处，我站起来。
“回家吧。”
“阿宝，你这又是何苦？”顾桓没动，我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身后，“连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赵宸之对你有情，而你也对他有意，好好的夫妻不做，何必这么折磨自己？”
我转过身望着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赵宸之他喜欢的不是我。”

第七章

我跟顾桓又坐着轿子回了家。
第二日他在门口等了半天，最后忍不住拍着门板叫我起床去集市，我爬起来脸色苍白地告诉他，今天休息，不去了。
他很是踌躇，百般担心我挂掉了没人给他做饭吃，于是好说歹说要去看大夫。
我自然宁死不从。
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两个人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在顾桓死乞白赖之下，我同意出去走走，但是不看大夫。
镇子郊外的风景我都看遍了，但是顾桓却十分有兴致，于是本来是他陪我出来溜达，最后却变成了我陪他游山玩水。
顾桓到处都要看看摸摸，我兴趣缺缺，恹恹地跟在他后面，他走了一会儿，终于回过身来：“阿宝啊，你走得太慢，要不我背着你？”
我摆摆手：“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点儿。”
他郁卒：“我又没把你当女人。”
我更郁卒：“你滚……”
近来我们俩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这小子最开始对我的些许敬仰之情都已经烟消云散。
“话说阿宝啊，我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沈喻。”他又开始笑眯眯的，“那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未婚妻呢。”
“那又怎么样？”
“没什么啊，我祖父大人说了，让我回来找你。若你你还未婚配，我就要好好照顾你。现如今我未娶，你未嫁，不如……咱俩凑合一下？”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太能吃，我可养不起。”我摇头，“我家米缸几天就被你吃得见了底。”
他赶紧妥协：“那我以后可以少吃点。”
我摆摆手：“那也不行，公主会杀了我……”抬头一看，愣住了：“咦？公主？！”
顾桓也愣住，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前方不远处站着或者坐着不少人。几个侍卫围着公主在正前方，看起来像是在休息，边上站着的，是赵宸之和沈颜。
我想躲，却被顾桓拉了一把：“来不及了。”
公主的目光已经落在我身上，再慢慢移到顾桓身上。我觉得这回死定了。
刚跟她保证过两个人绝无瓜葛，结果就被她撞见我们俩拉拉扯扯，还在这荒郊野外。这回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顾桓则悄悄碰了碰我，低声道：“阿宝，你前夫肯定恨死我了。”
我瞧过去，果真看见赵宸之一双眼睛正瞪着这边，登时有种被捉奸的感觉。但是等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身子看下去，却见他的手里握着另外一只小手。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再顺着看上去，便瞧见沈颜正一脸不屑地看着我。
突然间万籁俱灭，比公主杀人的目光还让我绝望。
然而我还是反应过来。狭路相逢，总不能让公主上前拜见。于是我扯扯裙角，小碎步到公主面前，将脑袋低得不能再低，伏地便拜：“民女参见公主！”
等了半天，腿都有些发麻，公主才道：“平身吧。”
我站起身来，低着头退到一边去。
顾桓则大大咧咧地往前一站，笑眯眯地对公主说道：“好巧。”
我偷眼看了看，公主的脸似乎绿了一下，但是很快也微笑道：“真巧。”
如果不是在场的人太多，我简直就要喷血了。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没事不要连累到我好不好？
公主不搭理顾桓，转头瞧着我：“阿宝姑娘，我住进赵家才知道你还有位孪生妹妹。”
我唯唯诺诺称是。
沈颜轻移莲足，到了公主身旁，一脸的巧笑情兮：“公主，您瞧我们俩生得像不像？”
公主显然十分喜欢沈颜，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像是像，不过感觉却不一样。我如果是个男人，多半会喜欢小颜这样的，又漂亮又乖巧。”
沈颜咯咯笑起来：“公主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哪比得上公主啊！”
我没吭声，这两个人你来我往，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公主和沈颜说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顾桓，我们这也该回去了，你别忘了三天后到赵家来。”又顺带着对我点点头，“阿宝姑娘，希望你到时候一同前往。”
又来了！
为什么又要逼我进赵家？
顾桓耸耸肩：“没问题。”
公主一行人开始往回走，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宸之落到最后。
等前面的人都走得远了，他才走到我面前：“阿宝，你身子还好吧？”
我张了张嘴，顾桓已经接腔：“她挺好的，赵公子放心，有我在，会好好照顾她的。”
赵宸之咬牙：“不用。”
他还想说什么，瞧见公主等人停下来等他，于是望了望我，终于转身走了。
我望着他走回去，公主一行人才继续前行，而沈颜已经迎了上来，挽住了他的手臂，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抽抽地疼了起来，脚上软得站不住，不得不蹲在地上。
顾桓想拉我起来，但是我实在起不来，最后他一用力，把我从地上拖了起来，背在背上。
我此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满脑子都是赵宸之、沈颜、沈颜、赵宸之。
此生最亲近的人是沈颜，而心上最重要的人是赵宸之。
顾桓闷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阿宝啊，你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要强。女孩子嘛，有时候外表脆弱一点并不代表你骨子里也是弱的。”
眼前一片模糊，我伏在一个温热的背上，终于落下了眼泪。
当年我在赵家门外偷了棵山茶花，被狗追了很久，摔伤了膝盖，却遇见了这辈子最大的魔障。
那天晚上我就一瘸一拐地回了家，沈颜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一看见我就跑过来，抱着我大哭，好不容易止住，看见我的腿伤，又是一通大哭，最后终于抽抽噎噎地帮我把药草敷上。
那药草是爹留下的秘方，很好用，过了两天我就可以自由活动。
因为怕沈颜担心，我没有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说赵家人最后没追上我，我自己跑了。沈颜最信任我，也不疑有他。
再过了几日我从外面回来，看见沈颜开开心心地抱着一大盆山茶花，一见我就迎上来：“阿姐，你看！”
那花长得十分旺盛，一看就是培育得很好的品种，我有些好奇：“这是你种的？”
“不不。”沈颜摇摇头，“今天有位公子来，送了这一大盆曼陀罗，还说知道我喜欢就送给我。”
虽然自爹娘过世之后，我们家境贫寒，但是靠着卖卖药草也还能够维持生计。而沈颜和我已经十六岁，已经具备少女形态。尤其是沈颜，又喜欢打扮，出落得更加漂亮，身段也婀娜许多，常常会有年轻男子会来和她搭讪，或者送一些小礼物。只是之前她从来没有收过，这次的礼物既然是曼陀罗，那么她自然会乐于接受。
相比之下我就相形见绌许多，尽管长相十分相似，却不怎么招男子喜欢。
我只当又是哪位公子送来讨好沈颜的礼物，也没想太多：“这样啊，那你就收下吧。”
我忙着把药草晾出去，沈颜把花盆放下过来帮忙，我见她脸色有异，便问道：“想什么呢？”
她呆了一下，忽然红着脸低下头：“阿姐，今天送花的那位公子长得真好看，说话也很温和……”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想必是动了心，我笑了：“到底是谁家公子让我妹妹这么上心？”
她的脸更加红了：“那公子说我是认得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