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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春女郎-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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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妖奔回自己的屋子,把门一关。见自己的诗人正伏案苦思,她蹑手蹑脚,鹤步走过去,猛然一蒙他的嘴。嘻嘻哈哈,把他拖到床上。她按倒他,红唇就去他嘴上盖章。
  她娇喘微微,那种急切像冒烟的稻草堆。那种爱,那种对甜蜜的渴望,在她桃红的脸上显而易见。乳房从他生毛的胸口揉搓而过,小手插入他卷曲的发丛。他们做爱,他们叫喊。
  楼下的兰兰儿不笑了。她不急不忙,原地站了许久,像是一团烈火遇到一盆冷水,她面色凝然,眉间凝起疙瘩。她终于动身,缓步回寓。惊见那席一虫居然倒在她床上,两眼闭着。兰兰儿瞪着他看,看他眼角多了鱼尾纹,他的脸风吹日晒,黑了不少。他看上去已经很累了哩。
  她心急火燎地关门,上窗帘。她回身转,一虫突地弹起来。他拍了拍屁股,抓住兰兰儿双肩摇晃。他目光灼灼,直视她,小声问:“你最近怎么了?”
  她什么也不说,闭上眼,长发垂到胸前。如春柳飘荡。灯光影里,她复把眼儿睁开。那双眼睛像两个湿滑的黑洞,传来令人憔悴的消息。她扭了扭脖子,摆脱他的手。一虫双臂如柳条软垂,低声问:“你,最近怎么了。”
  兰兰儿已经三十岁了。不复是那个大叫大嚷的清纯女孩,她就像硕大的冬枣样,红艳艳地熟了。她的熟,同时也是麻木,万事不惊。她勾着头,鼻子里哼哼,冷笑地说:“我怎么了,我怀上了你的孩子。”
  一虫不信地眨着眼,突然咆哮:“你胡说!你怎么可能怀上我的孩子!”
  她憔悴的脸蛋,又有眼泪在流淌。她想起红尘往事,轻声细语:“那晚,我跑来看你。你喝醉了,见了我,抱着我不放。嘴里喊‘雪妍,我的雪妍’”她略一停顿,逼得一虫后退。她声音突然放大,放声喊:“席一虫!少来这一套!在我面前装糊涂,你肚里有几根肠子,我会不知道哩?你若有种,做了歹事,别抵赖!是不是要我抽你,脑瓜才灵呀!”说着扬手一掴,‘啪’的一声脆响。她抬腿重重一踢,高跟凉鞋,踢得他呲牙咧嘴。冷不妨背后一张凳子把他绊倒。
  兰兰儿见状,仍不罢手。像一包麻袋样扑到他身上,又捶又打,掴耳光。一虫倒优哉游哉,也不还手,茫然地睁着两眼。
  兰兰儿打累了,坐在他腿上喘气。她蓬头乱发,发丝抱着她半边脸,像个女巫。
  良久,一个低迷、憔悴的声音,从发缝里悠然飘出:“我想把他生下来。后来发现我在干傻事。孩子没有父亲,没有合法手续。我怎忍心把他弄到这世上来受苦。只得去堕胎。你倒好,躲在一边逍遥自在。我恨你!你要吃了你——!”
  她又嚷起来,最终无力地一倒,倒向席一虫身上哭。长发软软地飘落他脸上。
  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他身上的女人睡着了。她睡得香甜,安然入梦。一虫茫然地看窗上,这夜一定深了。变得四沉若水,四周寂然无声。偶尔,隐隐地听见谁家梦中人一声叹息。
  一虫自己也累了,眼皮沉重。人生这么多的烦恼,瓜葛不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索性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想了。他合上眼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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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最后一句话
  醒转,席一虫两眼一轮,见自己正睡在一张床上,那是兰兰儿的床。摸着身上,穿的背心和大短裤。一床毯子紧裹他,焐得人全身汗湿。外套不能自己从身上脱掉,是她么?
  他体内血液猛地沸腾。热乎乎,暖乎乎,这是他内心测出的晴雨表。因为带着对兰兰儿的感激涕零。他急急地要起床来。口头上,给她起码的表示。行动上,给她足够的补偿。可惜徒劳无功,他太热了。烧得头昏目眩,一咂嘴,闻得一股腐败变质的病的异味。
  昨晚,是他习惯了夏季里,如火如荼的热,把秋天忘了。遗忘,让人一次次的重拾生命里的痛。秋夜的地板太凉了。比人走茶凉那种凉,还凉。
  卫生间里,弄水声骤然地停。她洗漱回屋,劈头一句:“他发烧了。只管在我这里养病。焐汗吃药,别的不用他管。不准他乱走!”席一虫讨好地,堆下笑来问:“兰,是和一虫说话?”话犹未了,劈头又来一句:“这是本姑娘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看她面上,傲然无物,拒人于千里之外。兰兰儿不用“你”,如今代表一虫的,是一个很远很生的“他”字。席一虫便不多嘴。
  屋里寂极。卫生间,有响的水声,隔壁房客拖鞋的杂踏声、哈欠声、女人格格的笑。有热恋的男女,在早晨,打闹嬉戏。再远点,就有唱机里的歌满天张扬。给一个城市早晨的热闹添砖加瓦。
  兰兰儿下楼,去早点餐车前,买两个人的早点。她带回来一打袋装牛奶,给睡在床上的人做一天喝。有病的人食欲不振,再诱人的美味,到嘴都如沙子,索然无味。只能喝流动的东西。饶如此,她还是买来足够的天津狗不理包子,摆到床前桌上。
  一根吸管插入一虫嘴里。她手里抓一袋牛奶,坐于床头,不转睛地看他脖上,喉节一动一动。喝完了再来一次,躺着喝奶的人突然地睁眼,唬得床头人低下头去。一虫忘形去握她的手,被她一摔。
  他的声音在病中极不明朗:“兰,我对不起你。”兰不作一声,垂首弄衣角。细瞧,她眼圈红红的,水水的。可惜,他不知道。原来他的话兰听在心里。所幸一虫不知道。不然又要搅动多少涟漪来哩。
  她吃完早点,擦嘴,开始对镜梳妆。脖子上,戴好金项链。唇上,抹一层唇膏,使樱桃小口在人前发亮。她穿着浅色的职业裙装,用手机打出一个电话。然后,她合上门,上班去了。床上的一虫不知道,兰下到二楼,半道又折回来。轻推房门,仔细看了一会床上的人,才放心地离去。
  一虫一病,便是一个礼拜。兰这一星期都到女友处凑合着睡,每到饭时,她会匆匆地送饭过来,喂他药片。然后匆匆离去。她始终如一,正如她许诺过的那样,再未跟一虫作一声口头交流。
  开始,一虫兀自以为,过一天她自己就会说起话来。他向来一口咬定,天下女人有个共同的毛病:前一小时说的话,后一小时就不记得了。不料,这一次他失算了哩。
  发烧后第七天,一虫爬起床,去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病体便告复原。星期天,兰这一天是假期,她哪儿没去,坐在桌前看一本书。一虫洗澡回来,收拾了一下。他回头看,那兰背对他。他响亮地说话:“兰,谢谢你照顾一虫。如今一虫人已好,不能再打扰你。兰,我走了。”那个穿着吊带牛仔裙和黑T恤的背影,一动未动,也无声响发出,也无任何信号传递。
  他又补了一句:“我要去广州找一媚。我不放心她。”
  席一虫尴尬地站了一会,扛起旅行包。又站了一会,盯着她,又看了一会。他终于拔步,失落离去。
  楼道里,传来一虫很响的脚步。似有留连回顾之意。
  她突地冲出去,嘴里,高声喊:“一虫,你回来!”
  可惜斯人已远。再也听不到她发自内心的呼唤。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扑簌簌地下滑。她眼睁睁看着爱恨冤家的背影,消失在人海。
  第三十八章 二奶·冤家
  席一虫搭上中山驶往广州的大巴。明净如水的秋光里,他看见公路在车轮下面越缩越短。
  一个多小时后,他出现在广州一个叫三元里的地段。只是他不明广外学院具体在哪。广州这么大,只见得街上车水马龙。他人生地不熟,发现自己成了一只没头鹅哩。最后一着只有打她手机了。
  从电话亭出来,席一虫突然大笑一声。原来,席一媚已经毕业离校。如今,她已转去中山落脚。一虫却走出中山四处找她。走了这么长一段路,竟是多余的。光阴有白过,人生有白活。一个人的路,也有多走的。他原要来个从天而降,给一媚措手不及。她到底干什么,欺瞒不过。
  他未及多停留片刻,搭车转回中山。见到一媚,她简直变成一只花瓶。秋风飒飒的季节,她穿着透明的乌溜溜香云纱薄衫,乌溜溜的直筒裤,尖头高跟皮鞋。她乌发盘起来,俨然都市妇人装扮。脖上的金项链,在秋天里直闪。与去年伊人相比,一媚已丰腴不少。宛然一片瓜地,早在夏季便已瓜熟蒂落。
  一虫看着妹妹手指上,硕大的钻石戒指,发愣。妹妹大声喊他,听而不闻。她只得来拉他。一恍神,原来,妹妹催他上路了。她举止优雅、成熟,但面上少笑。
  的士把他载往郊区的“书香门第”花园,刚到花园大门口,一媚手机突地尖叫,看了号码,她立刻喊停。手机里是一个男人说话。一虫看到妹妹脸上,突然花枝招展地笑,格格有声。发一声甜腻腻。
  “哟,文明哥!你回来了?冤家,我想死了你哩!你等着,一媚马上过来!”
  一媚盖了手机,面上一凝,气急地,催促司机立刻掉头。一虫观言察色之间,心中就明白几分了。他铁青着脸,一声不吭。的士滑入一家十层楼的宾馆。一媚步履匆匆,把大哥引入宾馆大厅。忙着给大哥开房。最后,丢下一句,匆匆地离去了。他的房间号506,一虫撂了旅行包,突然急奔电梯下楼。他拦了一辆的士,直追前头的一辆胭脂红的快车。
  果不出所料,那快车正是指向书香门第花园。花园里,一幢一幢外形上独具匠心的别墅,错落有致地,分布在花红柳绿、浓荫翠盖之间。一虫打发了司机,紧跟一丈开外,袅袅婷婷走路的一媚。
  转过一群椰树,一虫看见一个四十开外、硕头秃顶的瘦个男子,张开怀抱,笑吟吟迎出,一媚一个猛子挂到他脖上。男子把她抱进一扇大理石圆形拱门里。大门怦地一关。
  一虫眼睁睁看着这幢气派的别墅,自觉有点村样老土。要怎样进得“侯门”,他实在技穷。在大理石圆拱门前,这个人踱了好几个来回。他突地驻步,整了整紫红的闪光衣领。接着,一个深呼吸,摆出神气十足的派头。他跨前几步,就去按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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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地,门上一个通话器里,传出一个大妈的问话:“你找哪位?”一虫一愣,是呀,我找哪位?一愣之间,他突地想起车上,一媚含情脉脉地叫“文明”。于是一虫拿出一口官腔:“噢,文明在不在?我是他哥们,烦大妈通报。”
  门上有一个猫眼,里头一定有一只眼睛,盯着他一举一动。一虫尽量昂起头,装神气。一个声音又传来:“您是哪位呀?”
  一虫假装不耐:“不是跟你讲了吗!文明哥们。李总!”
  一会儿,门开了,探出一颗秃头。瘦个男子满面疑惑,上下打量他,挑直根披金戴银的手指,问:“你是?”这人一只手抓着门把,大有一见不对,便要不管三七二十一关门大吉之势。
  一虫高声:“你就是文明?我是席一媚,大哥。”那张脸立刻变做笑吟吟,连声招呼:“哦,大哥,哈,是什么风把大哥给吹来了?快进,快进!”
  一虫松口气,箭步跟入。
  陡眼见四面墙都镶的玻璃幕墙,大红帐幔高高垂下来。复又呈伞形线条,讲究地挂起。一虫看见后花园里,葡萄架下,老板椅上,坐着那一媚!她蓦地回头,想不到是大哥寻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她一个弹跳,拔腿想溜。背后就是断喝声:“妹妹,哪里去!”
  一媚止步,瞥见一张怒发冲冠的脸。那张脸下面,身段的下半截,大踏步走过来。捉住她手肘,把她拖到一片浓荫背后。那一媚情知不妙,立刻堆出笑脸,没头没脑地笑:“嘻嘻,大哥,告诉你一个大大的好消息,爷爷席喜雨…”一句话没完,她粉红脸蛋上,早“啪”地一个脆响,冷不丁吃大哥举掌掴了一记。一刹那,四周寂然无声。瘦高个不近不远,一边探头探脑。一媚大瞪着眼,滴下泪来。她委屈低声:“哥哥,你打我?”
  一虫喝:“说!你是不是被秃头包二奶了?”
  一媚一捂脸,哭得梨花带雨,一跺脚:“哥,什么二奶三奶,说得多难听!我和张文明是真心相爱的!”
  “放屁!就那秃头,他年纪都可以做你爸了哩。”
  一媚把头一横,“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你哥,我不管,谁管?你等着!”一虫说着,几步朝瘦高个趋去。他裤腿,好似感染了主人的情绪,愤怒地,在一虫腿上,一撇,又一飘。
  那张文明正从一颗树后探头,见一虫面色铁青地赶来。忙一缩脖,躲藏不迭。一虫追去,不见人影,又绕到假山池子背后去,静观了一会动静。他拉开架势,一个鼠窜,朝旁边一株墨绿的雪松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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