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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与皇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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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宪哼了声,“好什么啊?那样素。今日有一群贵女要进宫,你这成息侯府之女的气度啊万不能被压了一分。”
履霜只得不甘不愿地应下了。最终由窦宪择了件樱红色的流仙裙,外罩一件雪白狐皮大氅,脚蹬玄色羊皮小靴。
兄妹两个出了快雪楼,发现成息侯夫妇早已等候多时。成息侯今天穿了件天青色外袍,衣上密密绣着瓜纹,取瓜瓞绵绵之意,很是清雅。长公主也换下了简朴的缁衣,着一袭月白色交领襦裙。堕马髻上斜簪一枚金瓜果纹顶锥脚簪,明艳照人。两人比肩而立,万分般配,只是彼此都神情冷漠,互不交言。
履霜没注意到这些,一心只盯着长公主的发簪。那只簪的头部被打作瓜棱式小瓶,小瓶做成胆瓶式,上刻花纹,端的精妙万分。
长公主察觉到履霜在看她,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嘴角,“你在看什么?”履霜忙道,“您的簪很漂亮。”
长公主哼了声,“我不信你是在看簪。”
履霜喏喏地说了句“真的”,红着脸垂下了头——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这位舅母看她的眼神很怪。如今她已能从善如流地管成息侯叫爹,却始终无法张口叫长公主一声娘。
一旁的成息侯一如既往地温和,他弯腰抱起了履霜,笑道,“这身衣服很好,是哥哥帮着挑的?”
履霜说是,有些害羞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窦阳明见履霜肖似成息侯,窦宪的眉眼又和长公主如出一辙,不由笑道,“几位主子站在一起,倒真像一家人呢。”
长公主淡淡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成息侯的笑容却着意深了几分,“本就是一家人。”
他们都在笑,可履霜敏感地觉察到了气氛不好,忙道,“快走吧。”
四人坐着车马,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至了内宫。没想到快到内廷时,车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履霜征询地看着窦宪。对方扶着她起身,“接下来咱们要走过去了。”
履霜指着身旁呼啸而过的另一驾马车,“可他们。。。”
泌阳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人家和咱们不一样。”
窦宪见母亲神色郁郁,忙说了句话岔了过去,“小傻子,你是不是不愿意走?”也不等履霜答言,便弯腰抱起了她。
一旁的成息侯忙道,“快放下。过了年霜儿便十五岁了,你也该注意着分寸。”
“要等十月做了生日,才满十五呢。如今还是个丫头片子。”窦宪故意气他爹,抱着履霜又往前走了几步。成息侯紧跟着他责骂。
父子二人正僵持着,身后传来车马轱辘声,紧跟着一句娇柔的女声,“姐姐、姐夫。”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泌阳长公主回头看了那个穿着紫色簇新宫装的女人一眼,平淡地说,“涅阳长公主。”
对方笑道,“自己姐妹,姐姐叫阿槿的名字就好。总这么多礼,宫里的那起子小人又要嚼舌头,说你不是什么正头货呢。。。”抚了自己的额一下,“哎呀呀,瞧我这嘴。”又道,“宪儿长高了。。。。这是侯府新来的四姑娘吧?瞧这小鼻子大眼睛的,阿若要是长大了,也未必比得上她呢。”
她句句夹枪带棒,可泌阳长公主始终神色淡淡的,万事只回答一个“嗯”字,“眼看着入席的时间要到了,你我都各自赶路吧。”说着,拂袖欲走。
“不忙啊。”涅阳长公主下了马车,上前挽住她胳膊,笑道,“从这儿走过去有千来步呢,姐姐不如上了我的车,大家一同吧。不然皇兄知道我撇下你先行,又要骂我。”
泌阳长公主冷淡地抽开了手,“不用。”自顾自往前走远了。
成息侯忙对涅阳长公主告了不是,对方笑着拿帕子掖了掖鼻上的粉,闲闲道,“阿歆这孤僻性情,姐夫你也该时常劝着些。”提起裙子上了马车。
成息侯长叹一声,窦宪也一言不发,神情落寞。履霜觑着他们心情不佳,一直到入席,都不敢开口。
少顷,几人步行到了紫英殿。
一踏进去,眼前便煌煌一亮。整座大殿都以紫罗毯铺地,空气中缭绕着清新的百果之香。大殿上空,垂落着云锦之帷,殿两侧又燃烧着九光之灯。
一名四十岁不到、头戴十二旒冕冠,系白玉珠的男子站在最高处,和身旁众人寒暄着。他笑的很温和,没有一点架子,履霜不免在心中猜测起他是哪位王爷。不想身旁窦宪肃了肃容,竟快步走了过去,叫道,“陛下!”又在履霜背后敲了一下,拉着她一同行大礼拜倒。
圣上弯腰扶起他们,和蔼笑道,“老和舅舅见外。”
泌阳长公主从后面走了上来,一边行礼一边淡淡道,“虽为甥舅,也是君臣。”
圣上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凤冠女子道,“你看,阿歆总这么客气。”翟衣广袖的皇后跟着微笑。
两位至尊都容色和蔼,可泌阳长公主始终面无表情,“臣妹带着孩子们先入座了。”
今上温声说好,指了一个离他很近的位置。
泌阳长公主冷淡道,“废后之嗣,不配位列前星。”
皇后忙走下殿嗔她,“哎,这是哪里话?”半强迫地把她按到了那个位置上。
左侧坐着一名服饰品级与比泌阳长公主类似的明丽女子。见状她嗤道,“皇后殿下果然贤德,几日不见,邀买人心的功力又见长了。只是,你也该相看相看人呐。”蔑然望了泌阳长公主一眼。
皇后脸色一白,攥紧了手,只是不敢争辩,勉强笑道,“郦邑长公主讲笑了。”歉疚地看了泌阳长公主一眼,尽量作无事状地回到了今上身边。
“以我的身份,别说是武将了,便是谋个低微职位也艰难。陛下的为人很好,可宗室那些人哪里会有他那样的心胸。。。”花灯节上,窦宪的话在这一刻涌入了履霜脑中。
两位远离政事的长公主尚且对泌阳长公主如此欺凌,那些阴氏一脉的王侯、朝臣,又会对废后之女有多好的态度呢?
履霜这样想着,伸手拉了拉窦宪的袖子,悄声问,“皇后是不是得罪过郦邑长公主?”
他轻声回答,“那倒没有。只是舅舅的皇后本是阴氏女,可惜在立后的第七年,以巫蛊罪被废。依几位长公主的意思,是送废后的堂妹、也就是她们的另一位表妹入主长秋,没想到舅舅一力要立马氏。”
履霜“哦”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多看了皇后一会儿。
窦宪随口问,“你老盯着她干什么?”
“她好看嘛。”履霜慢慢地把脸贴近窦宪的手臂。
身为外来者的她,到现在也无法同侯府中人真正处到一起去。
成息侯虽疼爱她,但终究是长辈、隔了一层,没法事事说与他听。且他又是个忧郁的性情,便是开怀微笑时眼中也笼罩着雾霭一般的怅然,令履霜无端地不敢去惊动。
泌阳长公主和几位表姐表兄更不必说了。
只有窦宪。
她想起自己初来窦府时,他想也不想便伸来的手。
其实她一直是个孤僻的性子,很抗拒和别人的亲近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窦宪,那些撒娇和亲近便理所应当。
也许是因为他的真诚吧、他的嬉笑怒骂皆那样随心。也许是他们天然的投缘。或者是窦宪的用心——自她来后,他一直不耐其烦地带她出去玩、逗她说话:家里好像有一只野猫、房间里还想再砌一个壁炉。。。
如果要说这世上履霜最离不开谁,愿意为了谁付出一切——那一定是窦宪。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诸王和公主们渐渐都来齐了。皇后向下做了个手势,一时箫鼓之声大作,天际也放起烟花来,光芒耀亮了整座庭宇。
见履霜始终抬头贪看着烟火,窦宪取笑道,“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傻样!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西域小宛,那里的人手更巧。他们能在烟花里藏花儿图样呢,一旦在天上燃放,仿佛置身花海。”
履霜听的羡慕,抱着他的胳膊连声问,“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
窦宪“唔”了声,随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等你长到这么高。”
他比的高度足有八尺,履霜愤愤地放开了他的手,“我若果然长到那么高,不成了妖怪了?你不仅不想带我去,你还哄我!”站起了身。窦宪忙伸手去拉她,“干什么呀,快坐下。”
履霜甩开他的手,“我要去更衣。”
窦宪又去拉她,“水都没见你喝过,更什么衣?听话,快坐下。”
然而履霜又一次甩开了他的手,邻桌的郦邑长公主见了,掩袖笑了一声。
泌阳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淡淡斥起儿子来,“妹妹要更衣,你做什么不让她去?”
窦宪讪讪的,履霜脸上也挂不住,忙道,“孩儿去去就回来。”
窦宪不放心地叮嘱,“别在宫里乱走,马上就回来。”
履霜嫌他烦,一扭身出去了。
第6章 除夕夜中
待出了殿,随意地走了一段路,新鲜的气息涌入胸中,履霜顿感浑身舒适。
然而转了个弯,进入大庆门后,变故陡生。前方马蹄雷动,一名鲜衣玉冠的少年坐在马上,手牵缰绳横冲直撞。他身后的长随跟着大声叫好。另一名同样装束的少年被迫避让着,他的长随大约是害怕,远远站着也不管他。骑马少年见了,更起了捉弄之意,几次故意地纵马去围堵。一直在避让的少年终于因慌乱而跌倒在地。
履霜立住脚,脑海中响起窦宪曾说过的话:二皇子恭素得圣上钟爱,御旨恩封其在宫禁直行骑乘,不必下马。如此,那位骑马少年的身份不言而喻。
那另一个少年呢?
他的年纪看上去比二皇子小。。。如今宫中三皇子早逝、四皇子不良于行、六皇子之后俱是稚童。。。
——原来他就是那个被无子的中宫所抱养的五殿下。
窦宪曾说过,从前圣上因钟爱二皇子,屡有立他为储之意。但随着皇后抱养了五皇子,朝中大臣另出了一派立嫡党,他无奈下只得把立储之事暂搁。二皇子不忿,逮着空常对五皇子行欺凌之举。这些事宗亲们都知道,只因那五皇子脾性好,自己不说,二皇子又跋扈不好惹,所以瞒着今上一个人罢了。
那边二皇子大笑了一声,狠狠抽了下马臀,马受了惊,当即前蹄离地,大声嘶鸣。眼见马蹄快要落到五皇子的身上,履霜鼓起勇气,指着天空道,“天啊!那是什么?”
二皇子立刻勒紧了缰绳,回身看向天际。然而,天上什么都没有。他拿鞭子指向履霜,喝道,“喂!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这个当口,五皇子站了起来,整了整衣冠,感激地看了履霜一眼。他的眉目很温和,与二皇子的桀骜张扬全然不同。履霜一下子对两人有了喜好之分,也不答言,转身便想走。
二皇子迅速催马来到她身边,“你方才让我看什么?”
“没什么。”
二皇子顿时怒气大涌,“你耍我!”扬起鞭子就欲抽下。
履霜吓的一哆嗦,脑袋一片空白,连抬手遮脸都忘了。不想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
——那个眉目温和的五皇子跑了过来,不顾一切地伸手抓住了鞭子。他鼓足勇气道,“二哥若有不满,尽管责骂炟,不要为难这位姑娘。”
二皇子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
五皇子顿时面孔通红,但还是紧抓着鞭子没有松手。二皇子又欲再使劲,忽听一声冷冷的喝问,“二殿下在做什么?”
窦宪满身戾气地走了过来。
二皇子吃了一惊,“宪表弟。”指着履霜问,“这是?”
窦宪把履霜拉了过来,冷冷道,“在下四妹。”
和在兄弟面前的跋扈不同,二皇子对待外人一向很友善,以此获取对方的支持。所以他马上换了副微笑面孔,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啊。恭方才鲁莽了,万望。。。”话还没说完,便见窦宪蹲下身,捏了颗小石子在手里,迅速地打向了他身后亲随的脸。伴随着一声惨叫,亲随捂住了右眼,一行鲜血流了出来。
二皇子又吓又气地后退了一步,“窦宪!你这是什么意思?!”
和他不同,五皇子虽然神色苍白,可态度还算镇定。窦宪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若二殿下方才果然挥鞭,若五殿下并没有伸手去挡。。。某如今给的,就不止这一石子了。”微微一欠身,牵着履霜走了。
窦宪走的很快,履霜跌跌撞撞才勉强能跟上,“。。。窦宪,窦宪。。。”
窦宪转头喝道,“还不走快点!”
他虽然常常凶履霜,可几乎都是作势,如此疾言厉色还是第一次,她不由地红了眼圈。
窦宪见她要哭,停下了脚步,叹气,“你啊,总给我找麻烦。”
履霜哭哭啼啼道,“刚才二殿下,举着鞭子要抽五殿下。。。我看他可怜。。。”
“谁可怜,谁不可怜的,你还小,知道多少?”窦宪打断道,“不说宫中人,便是身边人你又有几人能看透?千万别多想多做。”
“可是。。。你就想也没想就为我出手了啊。”
窦宪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一时语塞。
履霜心中涌起暖意,笑嘻嘻地踮起脚,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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