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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之殇-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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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阿契美尼德宗室,冈比西斯子之……是波斯人,而不是米底人。这点,请你记清楚了。」
说这话的时候,居鲁士认真的表情,不由得教人心头一撼。米丽安顿时哑口无言。
印象中的王子,一直是个和颜悦色的主人,至少成为他近侍的这几年,从没有挨过一句重话。不过就算这样,她也知道王子其实亦有格外在意的东西。
血统……
母妃是米底王的亲女,父亲则是波斯行省的望族,照理说,那也算无可挑剔的出身,可是却因为祭司的一句「不祥之子」的占言,被阿斯提阿格斯王彻底否认了。
为王忽视,又被母系亲族的王室成员处处排挤,从波斯至米底的几年间,饱受冷眼……这些,自己都看在眼中,所以才会那么不屑那米底王孙的身份吧?
这样的王子,还真是可怜……
郁郁地想着,女将一脸歉疚地望向对面的蓝眼青年。
「那就是巴别塔了,殿下──尼布甲尼撒王所建,整个小亚细亚最高的塔庙!耸入云端的部分便是马度克神庙……」
顺着希曼的指点,年轻的居鲁士放眼望去。
南端螺旋状的庞大塔庙,初具规模。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琉璃光华,于日光的映照之下更是璀灿绚丽。
此时居鲁士已舒朗了眉目,静静地聆听着希曼对于巴比伦城邸的述说……兴致昂然。
这,就是传说中的「通天塔」啊……
巴比伦的南部宫殿,几乎在同一时刻,有人发出了同居鲁士一样的感叹。
晌午时分,夏至的强烈日光打在神庙的顶心,一道炫目的金线被牵出,划断了南北。幼发拉底河上泛出金光粼粼,煞是壮丽。
为眼前所见的胜景再次震慑住心神,房廷楞怔地凝视着矗立面前的高塔,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时何地。
好不容易清醒过来,除却感叹古代建造者的鬼斧神工,更是忧心忡忡……
就像秦始皇建长城一样,建造这座举世闻名的高塔也是要劳民伤财的。
自己从文献中看到,构筑通天塔的石木幷非就地取材,而是巴比伦从美索以外的地域运回国内的。
像普通木材可以在札格罗斯山脉的森林中找到,但建筑庙宇和宫殿的高大杉木、柏木和雪松,则必须取自地中海岸边的黎巴嫩山派和阿马奴斯山。路途遥远,每次都要靠河水涨潮的时候,用船将材料自水路运回国内。
新巴比伦王国初期,那波帕拉萨尔为了修筑城墙,动用大批的奴隶与战俘,而他的儿子尼布甲尼撒为了兴建巴别塔,更是大兴土木,这趟死在工期的奴隶们又不知多了多少人……
「触怒上帝的城市啊……」
不由得记起《旧约》上那开于「通天塔」的有名典故,房廷唏嘘不已。或许这事不关己,不过从万千「巴比伦之囚」侥幸地避开劳役之苦的自己,恐怕根本就没有资格说这些的吧。
「伯提沙撒……」
耳畔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腰身便被紧紧地圈住了!猝不及防,耳朵被亲吻,房廷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发现抱紧自己的正是那狂王!
「在看什么?」尼布甲尼撒笑盈盈地问道。
他方从午睡中转醒,一路从庭中行将过来,就发现这有趣的男子正兀自盯着巴别塔发呆,进生出捉弄的心思,悄无声息地靠近。
突然被抱住,又遭亲昵地抚触,这样的经历早该习以为常,可房廷仍旧无法适从,就像那更名,都快被唤一个月了,还是那么地陌生……尤其是在自己知道那名字真正的含意。
伯提沙撒,神之护佑……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原本该是先知但以理的更名。
是巧合还是……
真不明白,尼布甲尼撒为何要给自己取那样的名字?
臂弯中的男子,变幻的神色,无论看多久都不觉得厌倦呢。
「刚才,我作了一个梦……」
尼布甲尼撒盯着他,突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让房廷一时摸不着头绪,疑惑地凝眉。但见他眯了眯琥珀眼,喃喃了一声「算了」,便不再言语。
不过是个玩物罢了,和他说这些做什么?真是荒唐。
这么想的时候,尼布甲尼撒不觉莞尔。
尼布甲尼撒径自低头,轻啄房廷的耳……那最钟情的部位,瞧他像个受惊的动物般惊跳的模样,饶是有趣。然后于怀里抬起他的下巴,黑曜般的眼睛便会用不知是哀怨还是惶恐的视线,盯着自己……
真可爱……明知道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业已成年的男子,是不合时宜的,但是只要一对上那稚气没褪干净的面庞,尼布甲尼撒胸肊中就不禁蹦跳出这样一抹古怪的情愫。
一个多月了,从乌尔到王都,这期间日光烙于他体肤的痕迹也在渐渐淡去;诚如自己所想,那是罕有的白晰,抚摸的时候手感很好。
虽没有真正地占有过他,不过仍能想见,云雨时的滋味一定不会比女人差的吧。
今天是夏至,赛美拉丝出殡的日子。从没有想过替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守节,不过在这期间自己确实被各种琐事拖累得无暇寻难。
晚间,又是朝贡各国觐见的时分,米底的使者们应该也会出席。之后,终于能够迎来闲适的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将他从夏宫带到此地,总算可以好好享受一下。
想到这里,愉悦地展露笑颜,尼布甲尼撒捉起房廷稍长的乌丝,按于唇际……
真是教人期待呢。
深深的琥珀眼,完全捉摸不定……那将自己视作亵玩对象的眼神,抚遍全身,房廷立时起了一层细细的鶏皮。
「今晚……」尼布甲尼撒依附在耳边,说了一道教人羞耻的命令。接着便轻笑着退离。
眼睁睁地望着他消失在宫室尽头的背影,房廷捂着那仿佛被话语灼伤的方寸之地,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在话音响起的那刻。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将于这约定的夜晚彻底改变……
华灯初上。
从高耸的马度克神庙远眺,可以看到日出之海上点点的渔灯,泛出盈盈亮光,与璀灿群星辉映一片。
站在最高端,男人俯视着蝼蚂一般的朝贡人群往山岳台的石阶,步上高塔,向着自己的方向迈进。
大理石、琉璃水晶瓦、夜明珠……金璧辉煌的宫殿,美不胜收的景致。
这就是他一手营造的王都──巴比伦啊……
无不得意地,盈盈笑意弯上唇角。不过就在这时,午后那荒诞不经的梦境又忽地钻进脑海,扰乱了神思……
尼布甲尼撒不禁敛起了笑容。
这么多年了,哪怕是聒毛饮血的征战时节都未曾有过的噩梦,好似预示着不祥征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哼,自己居然也被那些术师们唬得晕头转向么?他,迦勒底之王、巴比伦之王──从来只尊祟马度克的神之子,什么时候也开始犯起胡涂来了呢?
那些犹太人所谓的神祉报应,统统都是不存在的,自己何必为这烦恼呢?
轻罗曼妙,歌舞升平,箜篌与芦苇管响奏的乐声弥漫在整个大堂。
没想到,作为盟国的巴比伦远比米底富饶得多,置身在灯火通明的马度克神殿中,希曼都看得有些目不暇接了,忽而进出的美貌侍女们,让他不禁食指大动。
目光迷离的空档里,只听身侧「哼嗤」了一声。扭头,瞧那总和自己唱反调的异性同僚,一脸鄙夷地斜视着自己。
「白痴,觊觎那些『淑吉图』么?她们都献身给马度克的女祭司,你就别痴心妄想了。」米丽安沉声道。
作为前代米底皇家女官的她相当清楚,女祭司都是必须永保贞洁的处子,她们的身心都属于大神。
在巴比伦,不光有「淑吉图」的女性,还有「恩图」最高祭司、「纳第图」、「塞克雷图」、「卡迪什图」等等。她们的名目等级繁多,而且根据《汉摩拉比法典》,特别是侍奉巴比伦主神马度克的纳第图女祭司,和王官侍女的社会地位,要高于普通女祭司和淑吉图妇女。
白白的被米丽安打断了旖思,希曼不悦地蹙起眉头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在想入非非?真是多事!」
「欲求不满得口水都要滴下来啦,还假装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有你这样的同伴,真是丢人。」
「你……哼!总好过被神宫驱逐的堕落女人米丽安,你的那些故事在我们那里可是相当有名啊……」希曼意味深长地叹道,旨在激怒对方。
「该死的男人!你说什么!」被一下揭开了旧伤疤,米丽安差点跳起来。
希曼也按住剑柄,低声说:「怎么?好久都没有和你比试了,要在这里一分高下么?」
「呵。」
剑拔弩张的间歇,忽而后方传来一声低笑,回首,发现居鲁士一脸兴味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的感情很好呢。」
「才没有──」
两人异口同声地否认,又为这不约而同的默契所恼,闹别扭似地互瞪对方。
「……殿下?」最后还是细心一些的米丽安率先发现居鲁士面色有异,及时打住转向他。
希曼也跟着回头,看到主人遥望上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出什么事了么,王子?」
「不。」少年老成的居鲁士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浅笑。「我只是在想,外公他……可能要失望了呢。」
「什么?」阿斯提阿格斯王会失望?是……发生了什么是么?
「你们看不出来么?尼布甲尼撒王,一直在敷衍我们。」
居鲁士这般言道:「他对待米底使节的态度不冷不热,在我们面前,对于赛美拉丝公主的故去更是只字不提……巴比伦已经强大到毋需倚赖盟国的支持,所以两国之间的牵系,已经开始动摇了啊。」
这么说,米丽安仍是不解,欲加追问,却被他抬起的一条胳膊阻断了问话。
正疑惑的当口,大殿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哀嚎,只见一个星象家打扮的术师跪在殿前,向王座之上的男子告饶。不过男子根本没有理睬他,漠不关心地挥挥手,教侍从们将之拖了出去。
怎么了?米丽安暗暗吃惊,她错过了刚才一幕,所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她用询问的目光移向隔壁吕底亚王公的观随,那人会意地说:「巴比伦王生气了啊,刚才的星象师触怒了他,所以要杀他……」
「是因为什么事?」
「王要他释梦,他解不出,所以就……」
原来是这样……
米丽安从下方遥望那个高高在上,现在以一副慵懒的姿态靠在王座之上,淡金色的头发随性披散于肩颈,罕有的英挺面目,比想象中年轻许多──正是这个男子征服了从日出之海至迦南,近乎大半个小亚细亚,其功名显赫,难怪拥有暴戾的资本。
胡思乱想着,忽然从上位直射来一道视线,扫在自己面上。
他知道自己在看他么?米丽安一惊,急急垂首下来。
犀利的目光,好恐怖的王呢!心中惴惴,米丽安涨红了面孔。
盛宴之前,看着自己的发妻下葬,就算是最后一眼,尼布甲尼撒仍没有太多不舍。可是入夜之后却不知为何忽然躁动起来,或许和午后那荒唐的梦境有关,又或许仅仅是单纯的不耐。
他倚在王座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各国朝贡的人群攒动,心烦。
然后就在这闷闷不乐的空档里,有个不识好歹的星象师突兀地跃进自己的眼帘,「陛下为何郁郁寡欢?王妃殿下已进入天国,您就毋须挂念她了吧……」
自以为是地安抚着,星象师那谄媚的模样让尼布甲尼撒更加不悦。
原本是懒得搭理他的,不过忽而转念一想,迸生出了作弄的心思。尼布甲尼撒弯上了唇角。
「祭司长,我作了一个梦……」他这么说道,故意顿了一顿,发现来人眼睛一亮,又接道:「却不知道这梦的意思……」
「我愿为陛下分忧!」星象师激动地说着,眼睛巴巴地盯着尼布甲尼撒,像是找到了一个难得的表现机会。
「是么……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个梦的意思了。」尼布甲尼撒忽然敛起了笑容,这般命令道。
星象师一下子楞住了,过了一会儿才颤颤地求证:「陛下你……可否先把您的梦告诉我,再让我给您解释?」
「梦?」好象听不懂他说的话似的,尼布甲尼撒持了持垂至面前的额发,轻闲地回道:「我忘记了。」
「啊?」
「我忘记了梦的内容,所以现在特别想知道它的含意。祭司长,就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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