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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海1949-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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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们清除甲板上的木板—原来用来储存汽油,大概有一千五百条木板。我们把它丢到海里去。开始的时候,大概有十条小艇围过来抢这些木板,等到快丢完的时候,已经有五十条小艇围了过来。有些人被丢下去的木板击中,却也不走开。我们只好用消防水喉对准他们喷水,他们也只是咕咕笑。这些中国船民就是那么笨。
我丢下的最后一块木板刚好打中一个小女孩的头,但是她一下就站起来,然后开始拉那块木板。这时候,其它十条小艇飞快靠过来抢,然后开始打群架,哇,打得够狠。男人抓着女人跟小孩猛揍,劈头劈脸地打,女人就用船桨回击。还有人用一种锋利的船钩打,把人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
船民活得像禽兽一样。他们一早就来到军舰旁,吃我们丢到水里的东西。这是中国的底层百姓啊。
你们的儿子鲍布寄自上海
鲍布从玉米田一望无际的美国大地来到中国,很难想象那些如“禽兽”般抢夺木板的中国人一路是怎么活过来的。但是,他看得出码头上等候遣返的日本人眼里透着恐惧,他也看出了,不同服装的士兵和士兵在城市里当街对峙,内战已经濒临爆发。

41,我是台湾人
台湾总督府的统计说,到一九四五年八月十日为止,台湾因为美军轰炸而死亡的有五千五百多人,受轻重伤的有八千七百多人。
战争期间,当作军夫、军属以及“志愿兵”被送到中国和南洋去做苦役、上战场的,有二十万人。
运到日本高座海军航空兵工厂作“少年工”的,有八千四百多个台湾孩子。战争结束时,三万三百零四个台湾青年为日本牺牲了性命。
八月十五日,当天皇紧绷而微微颤抖的“玉音”从广播里放送出来的那一刻,台湾人,究竟是战败者,还是战胜者呢?
八月中,刚好是中元普渡。台北万华龙山寺庙埕里人山人海,香火缭绕,庙埕外小吃摊熙熙攘攘。舞狮的动作特别活泼卖力,人们的笑声特别轻松放肆,孩子们嬉闹着向狮子丢鞭炮。卖中秋月饼的商店,已经把文旦和月饼礼盒堆到马路上来了。
作家黄春明说,天皇宣布日本战败的那一天,他的祖父兴高采烈,觉得“解放”了;他的父亲,垂头丧气,觉得“沦陷”了。十岁的宜兰孩子黄春明,睁大了眼睛看。
是不是,刚好生在什么年份,那个年份就界定了你的身分认同?
台南医师吴平城,在一九四四年九月被征召到南洋。五十九个医师、三个药剂师、八十个医务助手,在高雄港搭上了神靖丸,开往南洋前线。太平洋海面已经被美国的空军控制,神靖丸以“之”字形曲折航行,躲避轰炸。几乎可以预料的,这是一艘地狱船。一九四五年一月十二日,神靖丸在西贡外海被炸,船上的三百四十二名乘客死了两百四十七个。
活下来的吴平城,被送到越南西贡,照顾日本伤兵。八月十五日,他在西贡军医院里和其它三百个医院的员工肃立在中庭,低头聆听天皇的宣布。身为台湾人,吴平城心中只有欢喜,最克制不住的冲动,是马上回到亲爱的家人身边。军医长对吴平城——现在他还叫“山田”,说:“山田,从此你是中国人了,我们是日本人,以后有机会中国和日本合起来打美国吧!”
吴平城还没答话,同是军医的日本人田中大尉已经发难,板着脸冲着军医长说,“军医长,您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说出这种话来。日本就是有太多人想法和你一样,想统一全世界,要全世界的人统统讲日语、穿和服,才会到今日凄惨的地步呀!”
西贡军医院里只有两个台湾医师。山本军医长询问两人愿意与日军部队同进退,还是选择脱离,两个台湾人选择离去。第二天,两位台湾医师领了薪水,坐三轮车离开,发现军医长带领全体工作人员列队在医院大门口,对两名台湾同仁脱帽敬礼。极尽隆重的送别。
一九三七年入学台北帝大医学院的一班。
“这是日本海军惜别时的大礼,”吴平城心中深深感慨,“从此大家变成陌路的异国人了,他们还是尽到最后的礼节。”
翁通逢是嘉义人,东京东洋医学院毕业。吴平城搭上神靖丸的时候,东京已经被美军炸成焦土,满目疮痍,翁通逢决定赶快离开岌岌可危的日本,到满州国去。
他没有听见十五日天皇的广播。早在八月九日凌晨的黑夜里,新京长春的空袭警报突然尖声响起,惊醒了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市民。炮火和坦克车很快就进了城,苏联的红军打进来了。很多台湾人这才赫然发现,讯息灵通的日本人,早已“疏开”到城外。讲日本话、穿日本服的殖民地台湾人,没人通知,后知后觉地还留在城里头。害怕红军的暴行,也恐惧满州人的复仇,台湾人聚集起来自力救济,存粮、雇车、找路,开始个别逃难。
翁通逢一群人带着两袋米、一包豆子、一袋盐,就上路了。长春市东区伊通河畔有桥,通往二道河,是出城必经之路;在日本人的统治下生活了十四年的满州人,这时守在二道河的桥栏上,专门“堵”日本人,见到就杀,“以至于溪水一两日都是红色的。”日军在战时鼓励大约数十万的日本平民来满州“开拓”,大多数是本来就贫苦的农民。八月十五日以后,这些开拓民突然成为没有人管的弃民。翁通逢认识一些开拓民,听说有些人流离到了长春,特别赶到长春的“日人在满救济协会”去看望,却发现,一起从北满南下的人,死了三分之一。
在一间八个榻榻米大的房间里,睡了将近十个人,其中好几个已经硬了,躺在活人中间;活人没有力气站起来,把身边朋友和亲人的尸体抬走。
台湾人在东北小心地活着;苏联兵四处弓虽。暴妇女,穿着军服当街行抢。苏联兵走了,八路军来了;八路军走了,国军来了;国军走了;共产党又来了。满州人称日本人为日本鬼,称台湾人为第二日本鬼。在每一个关卡,台湾人都要努力证明自己不是日本人,会说一点蹩脚国语的,就大胆地说自己是“上海人”。会说客家话的人,这时发现,用客家话大声喊,“我是台湾人”,成了保命的语言。
翁通逢医师决定离开东北逃回台湾是在一九四五年,那是一个冰冷的劫后余生的冬天,他看见战败国的人民的遭遇:
那时是十一月,看到一群从北满疏开(疏散)来的年轻人,大约有一百人左右,都是二十来岁。本来年轻人应该很勇、有气魄,可是他们的衣服竟被扒光,身上只用稻草当衣服遮着,在零下二十度里,走路垂头丧气。
我看他们走路不大稳,心想这群人大概活不了多久了。我尾随在后,想看看他们住在哪里?他们住进一个日本人的小学校,里面也没什么东西,光是冷就冷得厉害了。经过三个星期我再去看,学校运动场像个坟墓。
我想,到了夏天那个死人坑会流出死人水,流行病可能就发生,看来不离开东北不行了。
一九四五年,成千上万的台湾人在澳洲和新几内亚的码头,等候遣返。两个福尔摩沙的孩子,看向窗外。

42,一条船,看见什么?
水兵鲍布还不知道的是,他所值勤的这艘坦克登陆舰U。S。S。 LST847,在他趴在床上写信的一刻,正缓缓驶入中国人的当代史。
这是一艘九个月前才下水的新船,船头到船尾长度是三百二十八英尺,可以承载一千多人,速度十二节,配备有八尊四十厘米口径、十二尊二十厘米口径的钢炮。船上有一百三十个官兵。
凡是在海上浪迹天涯的人都相信,船,是有生命、有感情、有宿命的。茫茫大海可以给你晴空万里,让你豪气如云,也可以顿时翻覆,让你沉入深不可测的黑暗,不需要给任何理由。在大海上,人特别渺小,他的命运和船的命运死死捆绑,好像汗水泪水和血水渗透浸润木头时,木头的颜色变深。
一九四五年一月十五日才开始首航任务,这艘新船在来年六月,就报废了。因为在这短短一年半之间,它在太平洋海域上密集地穿梭,日夜航行,每一趟航程都承载着人间的生离死别,特别多的眼泪,特别苦的叹息。
航海日志,是一条船的年谱和履历,告诉你哪一年哪一日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年谱看起来很枯燥,但是那细心的人,就有本事从一串不动声色的日期和地点里,看出深藏在背后的历史现场,现场啊,惊心动魄。
这艘军舰,从一九四五年秋天到一九四六年的春天,半年之间,在上海、青岛、日本佐世保、基隆、高雄几个港口之间不停地来来回回航行,中国士兵上、中国士兵下;日本侨俘上、日本侨俘下——它究竟在忙什么?
一九四五秋天到四六年春天这大战结束后的半年间,飞力普,你把整个太平洋的版图放在脑海里宏观一下,你会看见,每一个码头上都是满的:百万的国军要奔赴各地去接收日本战败交还的领土;接收以后,又是百万的国军要飘洋过海,从南到北开赴内战的前线;几百万的日本战俘和侨民,要回到日本的家;散置在华北、华南、海南岛南洋各地的台湾人,要回到台湾;几十万从太平洋战俘营解放出来的英国、印度、澳洲、美国的士兵,要回家。
佐世保、葫芦岛、秦皇岛、塘沽、青岛、上海、广州港、宁波、基隆、高雄、香港、海南岛、新加坡、越南海防、马尼拉、新几内亚拉包尔……
码头上一个一个镜头:成千上万形容憔悴的日本人,只准许带着最少的行李,和亲人依偎在一起,瑟缩而消沉。从日军中脱离出来,却又一时无所适从的散置各地的台湾军属;被征去新几内亚作战争劳役的台湾和广东壮丁,成千成千的守在码头上,焦急寻找回家的船。
抗战八年疲惫不堪的各路国军,重新整队,码头上满满是战车、弹药、战马、辎重器械。
如果要说大迁徙、大流离,一九四五比四九年的震幅更巨大,波澜更壮阔。小鲍布这条登陆舰,只是几百条负责运输的船舰之一,但是细细看一下它的航海日志吧,每一条航线翻起的白浪,画出的是一个民族的命运;每一个码头的挥别和出发,预言的都是个人的、难以掌握的未来。
LST847登陆舰航海日志
19450916 从冲绳岛启程,目标上海
19450920 停泊上海码头
19451008 中国七十军指挥官及随从登舰
19451010 离沪,赴宁波
19451012 抵宁波码头,下锚。七十军指挥官及随从下船
19451014 七十军500名士兵登舰
19451015 离宁波赴基隆港
19451017 抵基隆港,七十军士兵踏上基隆码头
19451115 抵越南海防港
19451119 中国六十二军所属 55位军官及 499名士兵在海防登舰
19451120 赴福尔摩沙打狗港
19451125 抵打狗
19451202 抵海防,装载 47辆中国军用卡车及驾驶人员
19451208 装、卸 688位中国士兵;离海防,赴秦皇岛及葫芦岛
19451219 击沉两枚水雷
19451222 抵葫芦岛,卸中国士兵
19451226 抵青岛
19460121 装6名美国海军、1020名日本俘侨及装备
19460122 赴日本佐世保基地
19460125 一名日侨两岁女童因营养不良死亡,予以海葬
19460130 装19名中国平民— —18名为女性,1名男性,赴青岛
19460214 抵青岛,卸中国平民,装 1190名日俘侨,赴佐世保
19460218 两名日童死于肺炎。予以海葬
19460225 抵佐世保,卸日俘侨
19460227 一名31岁日本士兵死亡。予以海葬

43,鼓楼前
在鲍布的登陆舰从冲绳岛启锚、准备开往上海的同一个时刻,一九四五年九月十六日,中国七十军的国军正堂堂进入宁波的城门;成千上万的市民扶老携幼夹道欢呼,很多人想起那荒芜悲戚的岁月,忍不住热泪盈眶。
七十军进城,是代表国民政府接收宁波。
接收,不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打开了城门,等着欢迎国军进城。在一九四零年年底的时候,中共的八路军已经从四万人扩充到五十万人,党员人数从四万发展到八十万,中共所管辖的人口接近一亿。三年过后,共产党已经宣称从日军手里收复了十六个县城、八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一千两百万人民。日军宣布投降时,国军主力还偏处西南,共军又趁机收复了两百八十个中小型的城市。
九月,宁波城内守城的是日军独立混成第九十一旅加上汪精卫政府的“伪军”第十师。盘据在城外的是共产党新四军所属的浙东游击纵队,而国民政府第三战区正规军还在遥远的浙南、赣东和闽北。为了不让宁波被共产党部队接收,国民政府命城里的日军继续驻守,维持秩序,同时把“伪军”的地方团队改编为“军事委员会忠义救国军上海特别行动总队”辖下的一个纵队。
更重要的是,远在福建的七十军衔命疾赶北上,日夜行军,接收宁波重镇。
对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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