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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瑶文集-第10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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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茶花最香最香,最漂亮的姑娘,就是今天的新娘!
蜜蜂最忙最忙,小伙子最强最强,就是今天的新郎!”
调子一转,唢呐声独奏了一段。然后,三弦、皮鼓齐鸣,歌声响彻云霄:
“天生的一对鸳鸯,相配的一对孔雀。
贴心的新郎与新娘!像合意的琴弦,心跳在一个拍子上,
像合音的葫芦笙,心连在一个调子上!
两颗跳动在一起的心啊,
洁白得像银子一样,像芭蕉蕊一样芬芳!”
舞蹈的队伍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夏磊和梦凡簇拥在广场的中央,队伍像花瓣般散开,新郎和新娘恰如花蕊,相拥相依。夏磊伸手托起了梦凡的下巴,凝视着那张闪耀在阳光下的脸庞!望夫崖上的梦凡啊!她毕竟没有成为石头!那从童年时代起,就成为他心灵的主宰的梦凡啊,终于成为了他终身的伴侣!他的心热烘烘的,充满了对上天的感恩之心。充满了对梦凡的热爱与敬佩。从没有一个女人,追求爱情的决心像梦凡一样坚强!坚如石,韧如丝,热如火,柔如水。梦凡,梦凡,你是怎样的女人呵!
“梦凡!”他在一片高歌与欢呼声中,对梦凡感触万千的说:“真没想到,我们一个出生在冰雪苍茫的原始森林里,一个出生在画栋雕梁的深宅大院里,我们居然会相遇!相遇之后,又经历了长达十四年的时间,走了大半个中国,历经悲欢离合……然后,会在这遥远的大理城,完成了‘白族婚礼’!我终于不能不相信,‘千里姻缘一线牵’这句话了!”
梦凡无语,只是痴痴的、痴痴的看着夏磊。这得来非易的新郎呵!然后,虽然在千百双眼光的注视下,他们却紧紧相拥了。羊皮鼓咚咚咚狂敲,唢呐、号角再度齐鸣。白族的歌舞声响彻云霄:
“山茶花最香最香,引来的蜜蜂最忙最忙,
最漂亮的姑娘,引来的小伙子最强最强……”
天白已经被拉入白族队伍,也忘形的歌舞起来,连康忠、银妞也都卷入了歌舞中。
“天生的一对鸳鸯,相配的一对孔雀,
贴心的新郎与新娘!像合意的琴弦,
心跳在一个拍子上,像合音的葫芦笙,
心连在一个调子上!两颗跳动在一起的心啊,
洁白得像银子一样,像芭蕉蕊啊……一样芬芳!”
——“全书完”——
一九九○年十二月二十日完稿于台北可园
一九九一年一月卅一日修正于台北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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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晚上,在纪家,总是很热闹的。
一屋子的客人,一屋子的笑语,把纪家的客厅填得满满的。何况,除客人以外,还有纪访槐和纪访萍兄妹两个所抖落的欢愉,散播在全客厅的每个角落中,把那初秋刚刚带来的几丝萧瑟感,全都赶出了室外。
纪家是欢乐的。但是,纪访竹却不属于那间笑语喧哗的客厅。她独自坐在自己的卧室中,蜷缩在一张圆形的藤椅里。一盏落地的弧形吊灯,伸在她的头顶,一圈柔柔的光线,把她整个的笼罩住。她坐在那儿,怀里摊着一本书。她用手托着下巴,呆呆的,静静的,深深的出着神。渐渐的,她的眼眶湿润,有两抹雾气在眼中凝聚,终于变成两滴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滚落在书页上,滚落在裙褶里。
纪家人人在欢笑。纪访竹独自在流泪。访竹听不到外面的笑声,虽然客厅距离她的卧室也不过是几步之遥。这种新建的大厦,每个单位都是三房两厅或四房两厅,厅与房之间,就都只有个小走道而已。隔着设备绝对挡不住七、八个人的欢笑。但是,访竹就是听不到那些笑声,因为她正深陷在另一个世界里。
她那幺安静,那幺专心,那幺出神。以至于房门突然被冲开的时候,她都几乎没有被惊动。只是抬起那对泪汪汪的眼睛微带困惑的看着房门。
访萍正带着满脸的兴奋和欢笑冲进门来,一眼看到泪眼凝注的访竹,笑容僵在她的唇边。她张开嘴,瞪大眼睛惊诧的嚷:“怎幺了?访竹?”访竹用手背拭去额下的泪珠,对访萍微微的摇了摇头,大眼睛明亮的睁着,泪珠洗亮了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她有股天真的、无辜的神情,很悲哀的无辜,很沉静的无辜,好象访萍问了一个傻问题。“老天爷!”访萍喊,走进室内,从化妆桌上拿了一张化妆纸,递给访竹。“你又发生什幺事了?全家在客厅闹得天翻地覆,你居然一个人躲在房里哭。是谁欺侮你啦?还是你生病啦?”访竹摇头,用化妆纸拭干净了眼睛。
“是……是安瑙。”她轻声的说。
“什幺?”访萍完全没听清楚。“樟脑丸吗?樟脑怎幺了?樟脑粉弄到你眼睛里去了吗?”
“唉!”访竹大大一叹,那份天真的无辜就更诚挚了,使她的脸庞生动而纯洁。眉目间是一片动人的温柔。“我说的是哈安瑙。”她解释着。“哈安瑙是一个人名。”
“哦!”访萍恍然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哈安瑙!是蒙古人吗?我认识一个蒙古人姓哈。这种怪姓也只有蒙古人有。好了,访竹。这个蒙古人怎幺欺侮你了?”
“唉!”访竹又是一声轻轻低叹。“哈安瑙不是蒙古人,她是英国人!”“英国人?”访萍的眉毛挑得好高好高,眼睛也睁得更大更大。“我的好姐姐,你说清楚一点行不行?这个英国人怎幺会跑到台湾来,弄得你眼泪汪汪的关着房门。你告诉我,我找哈安瑙算帐去!”“你找不到她,她是十七世纪的人!”
“啊呀!”访萍嚷着,跌坐在一张椅子中,呻吟似的说:“十七世纪的英国人,让我的姐姐哭肿了眼睛,哼哼,这笔帐怎幺算?我是越搅越糊涂了!”
“她真可怜极了,太可怜了,但是,她又那幺勇敢,那幺固执,那幺坚强。”访竹看着访萍,一本正经的,热烈的,真挚的说:“她十九岁遇到理察,一见钟情。他们订了婚,可是,在结婚前,哈安瑙骑马摔成了残废,从此,她再也不肯见理察……”访萍越听越惊奇,越听越迷糊。忽然间,她有些明白了,跳了起来,冲到访竹身边,把访竹怀中那本沾着泪水的书“啪”的阖拢,看看封面,赫然是徐钟檖翻译的一本小说《哈安瑙小姐》!她这才真正的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这个呆子姐姐是在为小说中的人物掉眼泪,居然还哭得那幺伤心!她又好气又好笑,真不懂,访竹怎幺会和她是姐妹。她是永远嘻嘻哈哈的乐天派,访竹却那幺善感又那幺细致。有时,访萍会认为自己是访竹的姐姐,而不是妹妹,虽然事实上她们也只差一岁。但,访萍乐观豪迈,有男儿风,访竹却“女性”得细嫩,嫩得就让人想保护她。
“好了!好了!”访萍一叠连声的打断了访竹的叙述。“把你的小说收起来吧!跟我到客厅里去!你如果一天到晚为什幺十七世纪的英国老太婆掉眼泪……”
“她不是老太婆,”访竹耐心的解释:“她认识理察的时候才十九岁!和你现在一样大。”
“但是,她现在已经三百多岁了!”访萍大声说。“哎呀!访竹!你不要发傻好不好?起来起来!把眼睛擦一擦,快到客厅里来!你猜,外面有谁来了?”
“我知道。”访竹说。“是何亚沛!”
“当然是何亚沛!”访萍不耐烦的跺跺脚,亚沛几乎每晚来报到,似乎从小就在追求这姐妹二人了。还用得着访竹来猜?“告诉你,亚沛带来了他的朋友,那个顾飞帆!”
“顾飞帆?”访竹困惑的皱皱眉。“他是干什幺的?我该知道他吗?”“哎呀!”访萍拉起了访竹。“就是那个在印度打老虎的人!你怎幺忘了?那个传奇人物!亚沛一天到晚说他,他刚从印度回来!你快出来,听他说打老虎的经过!”
“他真的打过老虎?”访竹不信任的问。
“出来!出来!你听他自己说,才有趣呢!他差点被老虎咬掉一条腿呢!来,跟我来!”
访萍抓住了访竹的手,把她怀里那本小说抢下来,丢在床上。不由分说的就把访竹拖出了房门,一直拖到客厅里去。
“爸,妈!”访萍一边拉着姐姐,一边扬着声音喊:“我总算把咱们家的大小姐给请出来了!她正在为英国一个三百多岁的老太婆哭呢!喂!顾飞帆,你再说一次你打那只老虎的事,我姐姐没听到!”“访萍!”纪醉山回头望着那相偕而出的姐妹二人,心里就涌起一股莫名的幸福和骄傲感,有这样一对女儿是值得欣慰的。访竹妩媚轻柔,古典纤雅,飘然如白云出岫。访萍却活泼明朗,现代热情,潇洒如玉树临风。这对女儿是他掌中珍宝,许多时候,他觉得自己爱两个女儿更胜过爱那独生儿子访槐。当然,访槐是很好的,优秀的,能干的。却没有这对女儿那种对比的美感,和那种贴心的亲切。他不知道,妻子明霞是不是和他有相同的感觉,母亲应该比父亲更和女儿亲近。但是,明霞是个极端理智的女人,她总是很小心的保持着公正,对儿女都“一视同仁”。一视同仁?纪醉山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手指头伸出来也各有长短,三个孩子中,他最宠爱访竹,却最欣赏访萍。现在,他瞪着那口无遮拦、大而化之的访萍,微笑就不由自主的涌上唇边。“你怎幺和人家第一次见面,就连名带姓的乱喊?顾飞帆比你总大了十来岁,你该喊一声顾大哥才对。”
“啊呀!爸爸!”访萍嚷着:“什幺大哥小弟的最肉麻了,咱们家,连姐妹都叫名字呢……”
“这就是你不对!”纪醉山笑着说:“从小,要你叫哥哥姐姐你就不肯叫,跟着我们喊名字……”
“她小时候,”纪醉山的太太明霞忍不住接口。“连叫爸爸都只肯叫‘喂喂’,因为听我总喊醉山‘喂喂’!以为人人都该叫他喂喂!”“这还没关系,”访槐也插了进来,他高大,挺拔,眉目清秀,却是全家唯一一个近视眼。他比两个妹妹大了五、六岁,这是推行“家庭计划”的结果。“她到了进小学一年级,还不肯叫我哥哥,一直跟着亚沛那些小混混喊我四眼田鸡……”“嗯哼!”亚沛咳了一声,瞅着访槐:“我怎幺成了小混混了?”“别装蒜!”访槐笑着嚷:“那时,咱们都是小混混,书不好好念,逃学去偷农人的鸡……”
“哇!”亚沛大叫,兴奋得脸发红,手舞足蹈。“那才是我们的黄金时代,你记得我们吃叫化鸡的事?那农夫闻到香味赶来,我们还请他吃鸡腿,他吃得津津有味,直夸我们手艺好,后来才弄清楚是他家最肥的大母鸡,气得拿着鸡腿暴跳如雷……”“拜托拜托!”访萍打断了亚沛的叙述,清脆的喊:“你们那些偷鸡摸狗的玩意儿我早听够了!别说了,让顾飞帆讲他抓老虎……哎呀,人家抓老虎,咱们家的哥哥还谈他偷大母鸡的事!”全屋子一阵哄笑,连访槐和亚沛也忍不住笑起来。确实,这是个不太好的故事,尤其家里有那幺一位“传奇”人物。这年代,几个人会捉过老虎?偏偏面前就有这幺一个!捉老虎?顾飞帆的故事又岂止于捉老虎而已?
“说吧!顾飞帆!”访萍怂恿着,把访竹直拉到一位陌生人面前。“顾飞帆,你还没见过,这是我姐姐纪访竹,她只比我大一岁,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我妹妹呢!”
访竹终于被动的站在顾飞帆面前了。她对“捉老虎”一点兴趣也没有,对这位“顾传奇”也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当她站在那儿,平视着顾飞帆时,她心底那一平如镜的湖面居然轻轻的、缓缓的跳动了一下,就像有一粒小沙子落进去似的,引起了阵小小的微澜。这个人,顾飞帆,也就是亚沛嘴中的“顾非凡”了!顾飞帆并不是漂亮英俊的男人,猛一看,他有些像南美洲的混血,因为他的眼睛比一般中国人凹,眼神几乎有些凌厉,而且是深不可测的。使人联想起奥玛雪瑞夫的眼睛。访竹是电影迷,生平最欣赏的两个男性的眼神,一个是奥玛雪瑞夫,一个是彼德奥图。前者深湛如黑夜,后者澄蓝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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