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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之痒-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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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没钱没地位忍受她愤恨的抱怨了,再也不会因为工作忙被她骂成不解风情的臭男人了。总之,在决定放弃的同时,他又重新得到了原本已经失去的很多,这就是舍和得的哲学。马小波发现,并不只是因为刚刚发生的那件事,自己才痛下离开庄丽的决心,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更多的是平时忍受的事情到了一个极点,他早就想逃跑了,今天的事其实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平时的生活是炸药包,今天的事情是导火索。因此马小波甚至决定,从今往后保持独身,再也不踏进婚姻的雷池一步了。至于庄丽怎么办,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如今的这种局面,是两个人共同造成的,没有人有承担所有责任的义务。
  路过电车站牌,有很多人站在那里等车,马小波的手在裤兜里摸到一枚硬币,就凑过去。正好电车来了,马小波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上了车,车上人很多,但马小波感到仿佛置身于没有人的空屋子里。跟每天上下班时一样,车厢里很多人在交谈,但马小波不再对这些对话感兴趣,他觉得他们说的都是些废话、傻话,忍不住想笑。马小波不想看任何人的脸,就闭上了眼睛假寐,突然想到从前做过的那个唐小芙要带自己去南方的梦,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唉,从前做梦都认为荒唐的事情,如今竟然成为了现实;从前梦一回都感到后怕的私奔,现在竟然成为一种渴望,在这不知何去何从的关头,如果真有个唐小芙拉他去南方,马小波会毫不犹豫地跟她去,只要她不强迫他结婚。
  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马小波睁开眼睛,发现车厢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而自己还吊在那里站着。没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个人都在想着个人的事情,人们已经习惯了对别人的不幸漠不关心和对别人的闹剧凑热闹。马小波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看着外面。电车报站的声音对他毫无意义,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报站,停车,又开车,上来一个女人,坐在了马小波的对面。马小波依然看着窗外,突然听见好像是庄丽在轻轻地喊他的名字,有一瞬,他很担忧她会不会想不开,但是他狠心地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开了。可是那叫声更清晰了,比刚才大声了些,马小波意识到可能真有人在喊他,扭过头来,就看到刘阿朵坐在对面。马小波愣住了:总是在他和庄丽闹矛盾的时候,碰上这个一直爱着自己的女孩,上帝真能开玩笑。
  同样是在电车上再次意外的相逢,刘阿朵像上次一样惊喜,并甚为羞涩,她目光喜悦地盯着马小波的眼睛,说:“小波,我一上车就看见是你了!”——和上次马小波午夜从公园出来在末班车上碰到她时,说的是同样的话。
  与上次不同的是,马小波已经不能让自己跳出情绪的左右,他没有像上次一样摆出一副男人的样子来跟刘阿朵侃侃而谈,他甚至没有答话,只是用迷惘的眼神望着她,也许,此刻他看见哪个年轻女人都会想到庄丽。
  刘阿朵欣喜地望着马小波的眼睛,深深地望着他,但她却没看出来,在那眼睛的深处,是刚刚经受重创的感情堤坝,马小波现在的感情,已经没有一点可以控制的力量了,稍有伤怀,就会泛滥,像一桶水泼向窗户纸,或者,像一眼泉,随便冒出一点水,就到处流淌。刘阿朵当然也不知道,不只在此刻,并不只因为见到她。而马小波真的已经不堪情绪的波动,突然感伤起来,他开始抽泣,收也收不住。马小波努力地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告诉刘阿朵自己很幸福,妻子贤淑,生活美满,可刚想给刘阿朵看一个笑容,就在笑容尚未完全展开的时候低下头去,把脸埋进双掌里,开始深深饮泣,收也收不住。
  刘阿朵迷惘地望着马小波,看他抱着头无声地哭泣,哭得那么忘情。电车上已经很暗,灯光流萤般飞过车窗。马小波的泪从指缝漏出来,滴向铮亮的皮鞋,闪着不可捉摸的光。刘阿朵轻轻地叹息一声,心中的喜悦仿佛水在一刹那结成了冰,情绪的落差使刘阿朵微微战栗了一下,但刘阿朵没有动,她可能被吓住了,也可能猜到了他悲伤的原因而变得踌躇,因此没有伸出手去抚马小波的背,抚马小波弄乱的黑发,来安慰他。
  马小波突然而至的悲伤让刘阿朵有些无措,她想到他可能对当初的绝情感到自责和忏悔,她但愿是这样。离开马小波之后的这些年来,刘阿朵像当初走向马小波时一样,除了自己别无所有。她仿佛什么也没有得到过,何止没有得到,这个除了回忆一无所有的女孩似乎一直在失去着,比如青春,比如爱情和对婚姻生活的浪漫幻想。刘阿朵并不怪马小波,她还记得,马小波和她分手的时候,说他对她没有爱的感觉,爱情和同情是两码事,他必须找一个让他有爱情感觉的人,这样组成的家庭,才能保证一生的幸福。刘阿朵坚信马小波找到了他爱的人,而且一直幸福到现在,并将一直幸福下去。可是马小波为什么要哭?
  刘阿朵想问问马小波他现在的情况或者出了什么事情,但马小波一直在哭,哭得刘阿朵没有机会开口。刘阿朵呆呆地望着马小波的头发,想起当初分手后自己也像他这样的哭过,而这些年来,悲伤仿佛远离了她,同事们看到的都是她快乐的笑脸。刘阿朵陷入遐想,平静地望着马小波,像跟这个人没有一点关系,她甚至有点嫉妒马小波如此畅快地哭泣。
  刘阿朵望着马小波,觉得这一切像是梦境,又像电影里的情景,马小波伸手可及,又仿佛远在天边;马小波的哭声像是一种急促的呼吸,刘阿朵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偷偷地嬉笑,有一刻刘阿朵强烈地想扶起马小波的头来看看他的表情。然而马小波哭得让人不忍打搅,一个男人的悲泣,让人想安慰却无处着手。刘阿朵只好把头转向了窗外,眼角余光里的马小波变得虚幻而巨大,压迫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有一刻马小波停顿了一下,仿佛要向她诉说,刘阿朵像被冷风吹到一样颤抖了一下,但她坚定地望着窗外。她有勇气和母性的温柔来倾听这个自己爱的男人跟另一个女人的悲欢,却没有勇气揭开往日的伤疤。马小波于是继续他的近乎无声的哭泣。昏暗流动的街景像匆匆逝去的时光一样无法固定,刘阿朵的记忆渐渐苍白,而哭泣的马小波同时在渐渐缩小,直到在刘阿朵的视野里消失。
  马小波感到自己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婴儿,他盼着刘阿朵握住自己的手,与他执手相看泪眼,那么他甚至决定今夜随便跟着刘阿朵去任何地方。马小波在这种无法排遣的渴望中等待着,不敢使自己停止哭泣。他一直在指缝中望着刘阿朵瘦长小腿和高跟鞋摆出的陌生的姿势。马小波希望这电车永远没有终点,但除了哭泣,他甚至无力抬起头来。他渴望刘阿朵的安慰,又惧怕她的指责和对过去的怨愤,因此马小波只能哭泣,他在哭泣里感到沉醉与安全。
  马小波一直在哭。刘阿朵到站了,望了马小波一眼,若有若无地说:“小波,我到站了。”她在电车的报站声中下车了,没有再回头。上来一个男人,坐在她刚才的位子上,看了马小波一眼,又去看窗外。窗外,刘阿朵正从容地消融在越来越浓的夜色里,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电车开动时,马小波终于抬起头,挥起拳头,砸向夜色沾染的窗玻璃,但他看见对面有个不相识的男人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马小波明白了这是在哪里,就收回拳头,展开五指,理了理被自己弄乱的头发。
  车到了终点站,再也不走了。马小波跟着那个男人下了车,发现来到了一个大十字路口,四周全是陌生的建筑,一时间丧失了方向感,想到:莫非真的来到了南方?那接下来就该有个唐小芙大叫着跑过来扑进自己的怀抱了。马小波揉揉酸痛的眼睛,看看周围,走过的男男女女面孔都很冷漠,他朝城市的远处看,看到了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那座最高的银行大楼。于是他判断出自己来到了从前很少来的北城区,马小波从幻想的云端回到了现实的地面。他开始横穿马路。
  正是交通高峰期,从十字路口看去,四个方向的路上都排列着长长的车龙。车灯连成几条火龙,像一些瞪着发光的眼珠子的史前怪兽,蔚为壮观。马小波看见一个身材很帅的警察,站在拓宽街道时保护起来的那株老柳树下,注视着过往的每一辆车,若有所思。在车灯和喇叭声交织的世界里,那个警察显得孤立无援,形只影单。马小波不由笑笑,心想:我现在看谁都像一个被人背叛和抛弃的人。绿灯亮了,安全岛上的人小跑着过马路,神态和动作都像在逃跑,马小波又感到好笑:“难道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可是人只要活着,能逃到哪里去?”马小波没有跑,他在人行横道上闲庭信步,享受着悲伤之后麻木的轻松感觉。
  马小波还没走过马路中间,左转方向的绿灯亮了,无数车辆像野兽狂奔一样斜刺里向他冲过来。一辆轿车以为他会紧走两步躲开,因此没有减速,但是马小波没有,他只是听到尖锐的刹车声后奇怪地扭头去看。司机跳出来,气急败坏地揪住马小波骂道:“操你妈,找死非要找老子啊!”马小波冷冷地望着他,突然很渴望跟这个家伙打一架,他捏起了拳头。这时,后面的车纷纷响起了喇叭,那个警察跑过来,分开了他们,警察没有责怪马小波,而是推了那个司机一把说:“你开那么快,这是高速啊?没去过北京吗?不知道北京都‘车让行人’了?咱们能不向北京学习?瞪什么眼,不想走靠边停,别挡后面的车。”司机赶紧堆出一脸笑,说:“我走我走,您忙您忙。”瞪马小波一眼,上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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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挥手指挥车辆都通过,这才把马小波拉到一边说:“你怎么回事?以为走路我就不能罚你呀?只要你过路,照样开你罚单!”话没说完,打量马小波两眼,突然推他一把嚷道:“你不是马小波吗?我是李浩啊!”马小波这才认出来,大檐帽底下那张帅气的脸的确是他高中的同学李浩。两个人高兴地抱在一起,马小波说:“我真没认出来,你怎么当交警了?”李浩说:“我大学没考上,就上了警校,毕业就分到了这里;原来你也在这里,怎么就没有碰上过?”马小波说:“我在南城上班呢,来这边不多。”李浩兴奋地拍拍马小波的肩膀说:“走,我请你喝酒,有些年没见了,咱俩好好聊聊。”见马小波有些犹豫,又问:“你是不是还有事?”马小波说:“你不指挥交通了?”李浩笑了:“早下班了,我回去没什么事,多站了一会儿。”骑上摩托车,马小波坐在他后面,两个人离开了十字路口。
  马小波没有像往日那样哄庄丽,也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就离开了。庄丽趴在床上,越想越生气,她没有追马小波,而是爬起来给他打手机,准备好好发作一次。但马小波没有给她机会,他史无前例地没有接听,而且关了机。庄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气得脸都白了,一个人靠在床头坐到天黑。她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平时确实忽略了马小波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总是从自己的角度来认定他的感受,才造成他今天的爆发和不可收拾的结局。庄丽给范红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了事情的经过,范红马上打抱不平,嚷道:“马小波怎么是这么个人!”庄丽说:“这事是我先做错了,我忽视了他的存在,这会看来真的伤了他的心。”范红说:“那怎么办啊,我马上开车过去陪你找他吧?”庄丽想了想说:“算了吧,他要不回来我再给你打电话。”范红不放心地说:“小丽你不要太生气,别瞎想啊!身正不怕影子歪,我还不了解你吗?我可以给你作证。”庄丽反倒来劝范红:“没事的,你放心吧。我先挂了。”
  庄丽挂了电话,没有动窝,又拨了马小波的手机,听到的依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用其他方法联系。”庄丽放下电话,继续呆坐着想今天的事情,想把问题出在哪里想清楚,把谁对谁错想个明白。两三个小时后,她才开始流出第一滴泪。
别人同样的不幸或许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
  庄丽靠在黑暗中的床头闭着眼流泪,泪水像破了的水管淌出的水,怎么也止不住,冲洗着她的脸颊。后来,“水管”终于再也流不出水来了,泪水的干结使庄丽感到面皮发紧,她听见肚子在“咕咕”作响,知道饿了,却懒得动弹。庄丽长长地叹口气,心理好受了些,微微睁开眼睛,眼里残留的泪水热热地流下来,提醒着她心里的悲伤。庄丽下了床,刚站起来,有点头晕,又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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