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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浮城-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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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把弄烂了的果肉敷好伤处后,用布条绑住。随后俯身过来把我从地上给揽抱而起,我本能地双手去拽他胸前衣襟来控制身体平衡。他低目扫了眼我抓住他衣襟的手,并没说什么,大步而行。很快就走出了那山洞,我环转目光,虽然四下是黑的,但月亮高挂星空璀璨,大约还是能看清周遭的环境。

只环转一圈后,我就肯定这处位置并不是我们下水的那个岩石滩。但看近处的水岸,也无法确定是否还在虎崖山范围,面积不大,不远处就见树影婆娑了,只是那树都是光秃的,也不知刚才那果子他是从哪找来的。

他把我放下在一块挑高的岩石上,随之也坐在身旁,并理所当然地将我揽在身侧。过了片刻也不见他开口,就只是凝看着深黑幕布下那片宁静的湖面。他的侧脸精致如刀削,尤其是这般静默无声又专注样,有种说不出的魅离。

突然他轻笑了声开口:“听你唤我楚高城,有些事在刚才慢慢进来脑中了。居然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也是像现在这般的情况,前情无印象,又没有像你一样的人来提醒我,加上脑中有些特殊的影像,就自起了这个名字。”他敛转过眸看我,轻问:“想知道我那时的特殊影像是什么吗?”

既然他特意提及,定然意味着不寻常。也不管他此时是清醒还是混沌,他有说的意愿,我自然是想听的,所以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他再度把目光凝向湖面,扬手而指:“也是这般黑暗下的平静水面,上空玄月高挂,波光嶙峋,江面坐立一座城,”顿了顿,轻吐两字:“楚城。”

我问出疑惑:“为什么叫楚城?”

“南宋诗人陆游曾写过一首七言绝句,名叫《楚城》。江上荒城猿鸟悲,隔江便是屈原祠。一千五百年间事,只有滩声似旧时。”

听他低浅的声线印着这首诗,很是有感觉,仿佛看到眼前的湖面中央也竖立了一座荒废的城池,诉尽盛世衰落之悲。

高城似谈性很浓,继续为我清浅道来:“江上荒城猿鸟悲。城在江上,是楚王城,即楚国的发源地。隔江便是屈原祠,是在指它的地理位置。这里有个小故事,或许你曾听过:屈原辅佐楚怀王,主张彰明法度,举贤授能,东联齐国,西抗强秦,却遭谗去职。怀王违反屈原联齐抗秦的主张,使楚陷于孤立,为秦惠王所败。此后,怀王又不听屈原的劝告,应秦昭王之约入秦,披扣留,死在秦国。楚顷襄王继立,信赖权奸,放逐屈原,继续执行亲秦政策,国事日益混乱,秦兵侵凌不已。屈原目睹祖国迫近危亡,悲愤忧郁,自投汨罗江而死。至秦始皇二十四年(前223),楚国终为秦国所灭。”

屈原的故事我只知他抑郁不得志而投江自尽,不知这般详尽的内容。高城所诉等于是一段楚国的历史了,楚国的命运与屈原的遭遇密不可分。故而楚城其实就是楚国之意,只是荒廖中带了悲戚之感。

我问:“于是你就用了楚国的楚作姓氏,那么高与城呢?”

他摇了摇头:“本欲直接名叫楚城,但看那耸立在极远处的黑森大山,很有高山远水的意境,当时想,即使是座荒废的城,我如果有能力必将它屯高垒筑,变成一座永恒之城,让世人都对楚城瞩目敬仰。”

心念随转,我脱口而出曾在落景寒那听来的:“落景闻寒杵,屯云对高城。”得来他的再次转目,眼中含了讶异:“这句词不错,把我的名字与意境都概括进去了。”

“不是我说的。”我盯着他的眼,“是落景寒说的。”

黑眸没有一丝异样闪烁,但也没任何讶异,只道:“你这表情在告诉我这又是一个我认识的人吧,是男的,年龄在20到25岁之间。他倒是会取巧,截了那三字去当名字了,只是略显稚气,取其名不知取其意。落景两字本身就逊色了,再添寒字,此人运势必衰。”

我有些哭笑不得,落景寒若听到他的城哥这般评价他那名字,估计懊恼到要哭。高城从表情到言辞真像那么回事,却又有矛盾,他仍对行为逻辑与细节敏锐异常,还有关于他这名字的由来,总不至于也是杜撰了在骗我吧。

想了想,提出了心头两个疑问之一:“你为什么对楚城有这种特殊情怀?”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在那段意识模糊期间,只有它印刻在这里,你说我能不对它起意吗?后来……”他蹙眉想了下,“后来好像就不再有了,也许是忘了吧。”

我突发奇想,他这特殊的影像是否与我那画影前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我是对环境与细节的反射成影,他呢?是因为什么有那样一座荒城在江面坐立的影像浮于脑中,并且反射成概念楚城。会有可能是真的有那么一副奇景曾出现过,被他看到,然后记忆深刻?

这些念滚在心间自然是没有答案的,我敛去杂思,问出第二个疑问:“你懂堪舆学?”刚才他在分析落景寒名字时提到了“运势”,使我联想到落景寒曾提起的,那始终没太记住的他的身份:堪舆师。

“堪舆。”他轻念了那两字,随而似有些迟疑地答:“应该……懂吧。”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对一样事物不是肯定的态度。

他说:“堪舆在民间称为风水,但实则它分为五部分:罗罗、日课、玄空学、葬法及形家。堪,地突之意,代表“地形”之词;舆,“承舆”即为研究地形地物之意,着重在地貌的描述。好比此刻,我能看这片湖与这山的运势,但也未见得对这门学术是专精的。”

我又发现了他以前没有过的优点:谦虚。

以前他是怎样的?狂傲、嘴巴毒,但也确实无所不能,有那傲的资本。相比之下,这刻他平和说话,略有些迟疑的样子,更平易近人些。我突然不想去论证他到底是真的神智损毁忘记一切,还是在伪装了,这样平静的相处不是也很好吗?

听到耳边他突然轻问:“那个小女孩是你吗?”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这次他用手指了指我的头,“之前你这里想的,我看到了。那双眼睛很像你的。”

这才意识到他是在说我遁入黑暗中出现的那段影像,居然被他也看去了。我又狐疑心起,他能遁入别人的思维空间这能力还在?“你为什么能看到?”直接问出了口。

“没有为什么,看你突然变得情绪不安定,就进入你思维看了。小时候的你与现在的你变化还挺大的,就这双眼睛没怎么变,”他顿了下,轻吟而道:“看似平和却藏了不驯。”

我默了声,思绪偏离而远。

夏竹的身份是被强加的,杨晓风的记忆也是注入的,这段关于小女孩的空间记忆是属于我的还是又一个人的?我不敢确定了。我到底从何处来?为什么会有人对我填塞一段又一段的人生,让我扮演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角色?

肩上一紧,整个身体被高城揽靠得更紧了些。我抬起眼眸看他又专注凝望前方湖面的侧脸,假如他真的成为了一张白纸,那与我是何等的雷同啊。他不知前情后事,只因为有了名字而记起了一些;我有名字,但无论是夏竹还是杨晓风都不真正属于我,我的名字在那思维空间里叫a,简单的发音,像是一个代号一般,其余的人生都是别人为我填写的。

第168章不分先后

伤感随着思绪流转而来,我将头轻靠在他的肩膀上,也不知是对自己低语还是对他:“我不喜欢a这个名字。”他听到了,侧转脸低了眼帘看我,眉目近在咫尺,他问:“你还有别的名字吗?如果没有,就我给你取一个。”

心中一动,但张口还是坦言:“有过两个:夏竹,杨晓风。”

“杨晓风?杨柳岸,晓风残月吗?意境不错,不过夏竹更适合你,就用夏竹吧。”

我微讶地坐直起来:“为什么是夏竹?”

“夏天的翠竹,与春莺、秋湖、冬雪有相通之美。而它合适你在于……我喜欢这名字。”

“……”

还以为有什么特殊注解呢,原来仅凭他个人喜好。这一点,像以前的他。我突然察觉到自己已经无意识地在用以前和现在的来区分他了,从心理上表达就是我在接受他的现状。

突的他又冒了一句:“你小时候待的那个地方,我感觉有些熟悉。”

我怔了怔,“熟悉?”

“你那思维空间太短了,环境范围也太小,只看到一块空地,一棵高拔的大树,还有一所房屋。假如给我再多点讯息的话,或许能确定地理位置。”

我更疑惑了:“你从哪看到大树和房屋了?”我这个当事人都只看到自己小时候坐在一块平地上,抬头仰看着天,其余的视界都被局限了。只听他浅浅道来:“黄昏,在你静坐的前后二十平方米以内都有侧向偏左的阴影,男人视界与你隔离约十米,房屋侧影与树影间隔两米,这些足以说明房屋在你正后方,大树在你右侧方。”

这一连串数据把我都听愣了,当时在思维空间里,所有的关注点都在孩子背影上,根本没留意过地面情况。我又直白地问了个问题:“你怎么知道那时是黄昏?”

他瞥了我一眼,让我立即感觉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只听他道:“你的上空范围虽有限,但头顶右侧那么大一片晚霞应该不至于没看到吧。左为东,右为西,夕阳西下,斜影成阳,自然就是黄昏了。”

我抿了抿唇,暗说还真没留意到那什么晚霞。可能真的是心灵感应吧,若在往常我画影时会很关注这些细节,不至于像他这么神奇地以影判断,但至少不会错过太明显的环境特征。这次我推开那扇门后,第一眼就被孩子背坐的身影给牢牢吸住了,可能在那一刻某根压在最深处的弦被拨动觉醒了。如此,比较愿意相信看到的这个童年人生是真的属于我的。

想了下后去正视身边的人,有他这个活脑子在这,何不让他为我分析分析那思维空间发生的事。于是我问:“你看过我那段儿时空间经历后,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枯燥、一成不变的生活。”

我顿了顿又问:“那你对那个说话的男人作何评价?他与我会是什么关系?”

这时他侧转过脸来,与我视线相碰,问:“怎么?你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我默声点了下头,他突的轻笑,然后沾沾自喜的神态:“与我一样。”

蹙了蹙眉,不懂他这奇葩的高兴的点。总算他敛眉后浅声分析了:“从男人的声线判断他应该年龄界于35岁到40岁之间的中年人,身高在175到180之间,惯用左手但不一定就是左撇子。多为命令式语句,生活中是个刻板并严谨的人,此习性有他自身的品性,但更多来自于他所接受的理念。你们俩的关系应当是从属关系,他是你的教官或者督导类,你的表现好坏与他是紧密相连的,所以,他所处的环境应当是纪律性严明的有组织机构。”

我已目瞪口呆。

想听他意见是一回事,可绝没想到他会给我一番如此详细的心理画像,几乎只差了那个男人的相貌,其它所有特征都给出来了。甚至包括这个人背后可能潜藏的讯息——纪律性严明的有组织机构!我震撼于此,却更被高城这敏锐的思觉能力惊艳折服。

自己本也不是无知之辈,有了他的提点,大多数是能分析过来的。就好像年龄是通过声线,身高是通过男人走近女孩挥掌的高度与角度,性格是通过语言。依照他的推断,我的童年是隶属于这么一个有组织的机构,我叫那个中年男人长官,他应当就是教官一类的身份。在他的管制下训练一些技能,而心理影像是这训练里的其中一项,而且是最特别的。

可不可以理解为,最初我这项能力只是浅薄的,是在不断的训练之下加强。那么我口中说的照片……会是一些犯罪现场的吗?疑问出来时,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犹然记得第一次出现心理影像是在吴炎家阳台上,此前的两年多我没接触过任何凶杀案,也从未有过特殊影像呈现脑中,那是第一次接触,在没见到尸体还只看了现场环境排布,就突然影像冒出来了,甚至能感受当事人的心理。

之后几次影像出来,也是与案件有关。而却不会因为生活中的某件事产生此类情形。这足以说明我的思维是受到凶案现场的刺激才会产生影像,所以提到的照片很可能是各种凶案现场拍摄下来的。是长时间且周而复始的训练,以至于当碰到与凶案相关的环境就会自主产生影像,即便是我被录进了夏竹片段的人生,也抹不去已经成为本能的这项技能了。

这其中还有一个算数本能的东西,就是缩骨术。沈家的那栋别墅,二楼的小窗格,高城让我尝试了去钻,我却下意识地就会了缩骨术从那正常人根本无法通过的小口钻过去了。是否这意味着缩骨术也是那时候训练的其中一项?

还有画画、犯罪心理学术、标准的警内格斗术,这些都属于外在的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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